事業從五倫作起
五倫是指孝敬父母、友愛兄弟姐妹、夫婦循禮、對朋友忠誠寬容、同道相謀(君仁臣忠)。這五倫由近到遠,每個“倫”內都協調有序(“倫”的含義是次序)。
多數人都想成家立業。古文明之后,成家與立業相輔相成。
一個什么業都沒有立的男人很難成家,因為女人的本能是不與無業的男人生兒育女。近代以來略有變化:在福利國家中,生兒育女有社會保障,成家就不一定以立業為前提。不過,不愁溫飽的多數成年人還是想立業。
圍繞小家庭的立業常被稱為私業,以天下為家的立業稱為公業。近代以來,君子為了學習海盜,必須丑化君子(參見第二章)。丑化的方法是:建立一個高不可攀的標準“大公無私”,然后把君子都說成是偽君子,再按照基督教的理想標準(只有很少的神父能達到),把君子描繪成嘴里說著仁義道德,心里卻是男盜女娼,滿腦子都是個人的私心。
上個世紀的第二個十年,上海商務印書館委托一批學者編篡《辭源》,西歷1915年出版,列有專條:“大公,謂公之至也,如云大公無私!
《辭源》編輯部有不少飽學之士,不會不知道“大公”這個詞出于明代王夫之(船山)的《讀通鑒論》,但卻未引其源:“天假其私,以行其大公!比绻@個詞的源頭,大公就不能解釋為“公之至也,如大公無私”,而必須解釋為“把小范圍的私推廣到大范圍(天下)”。以天下為家,就是大公,。大公不必無私,不排斥私心,而是要把私家的范圍擴大到普天之下。無私不可能大公,頂多只能小公,如某人背了一塊大石頭,把自己和石頭一起沉到河中,給人們做跳板(《荀子·不敬0302》)。
儒家不提倡這種不人道的大公。宋明之后雖有“明天理,滅人欲”的說法,但其作用主要是反對奢侈浪費,與佛教相抗衡。在宋明時代,佛教主張的清心寡欲導致生活節儉,比較適于環境條件較嚴酷的中國國情。理學沒有要求每個人都不吃不喝不繁殖,在朱熹看來:“飲食,天理也;要求美,人欲也”(《朱子語錄·卷十三》)。理學從處世出發提倡節儉,不同于佛學,不是從厭世出發而提倡節儉。
儒家倡導的五倫不是大公無私,而是珍重自然契約中的私:天賦人倫。這樣的私有利于個體生存和群體延續。用現代經濟學的術語可以說成交易互利:孝敬父母的人,子女也會孝敬自己。這個交易不是當場交易,而是遠期交易;不是一對一,而是上中下環環相交。德制學選的制度保證多數人都能順利成交;正如一對一的順利成交也需要法制錢選的制度保證一樣。
友愛兄弟姐妹的人,兄弟姐妹也關心愛護自己,是現代所說的交易互利,但是不限于經濟交易,還有許多文化的和天倫的交易互利。
文化交易互利的成本最小,因為把人們最容易擁有和最不會丟失的東西當成資源。父母與兒女的關系,是天生就有的,相互之間的幫助,是最不會丟失的,有許多年都是互利的,幼年和老年不是互利,但是從代代相傳來看,仍是有付出也有獲取(不育后代者例外)。兄弟姐妹之間也有血緣紐帶,是自然的,不會丟失的,相互之間的幫助,在時間上更長久。
經濟交易互利的成本比較大(參見第6-4節關于儒家與法家的討論),把生產過程所需要的東西當成資源。
武力征服的成本介于文化交易和經濟交易之間,可是風險最大。造反組織的內部通常是文化交易,雇傭軍的經濟交易多一些。
尊儒的皇帝把天下當成自己的家,也就是“家天下”。這個家是動詞:一方面是要求最高管理者要像對待家里人一樣對待被管理者,另一方面是按照管理家庭一樣管理天下,例如以孝治天下,長幼有序,為政以德,克己復禮等等。
君子學海盜之后,把“家天下”說得十惡不赦。在丑化君子的年代,許多學者都從最壞的意義上理解家天下,也就是把天下的好處全都用到自己的家里。
大肆批判家天下的結果是:管理者不把被管理者當成自己家里的人,只當作大機器上的螺絲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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