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禪散文

　　地下的十七年里，我每天都聯想著――夏天，那個我的夏天。它到底是如何，我不知道，只明白我潛伏這地下十多年的時間里，一切都不是虛度。

　　這十七年的經歷，在黑暗里活著，可是卻是那么快呀！一眨眼、一轉身、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時間都在這些不經意里流過，而我就在這黑暗里靜靜地聆聽著一切發生。

　　在黑暗里，十七年的時間中，我不是對外界的變化是一無所知的。我知道春天來了，因為植物的根芽悄悄告訴我；我知道夏天來了，因為前輩們沖出泥土時，告訴我：“孩子，你的夏天將要來臨。”我知道秋天來了，因為土層上面的芳香，飄進泥土，將秋天的信息告訴我；我甚至還知道冬天來了，因為那天空從北國飛來，講述著它博學的廣識。不要嘲笑我生活在黑暗里，一無所知，這天地的一切變化，我都知道。

　　十七年的歲月，我已經忘卻害怕。頭一年里，初來乍到，一切是那么陌生、一切都是那么新鮮，對什么都有著好奇的探索。知道蚯蚓是一位勤勞的耕耘者、明白螞蟻是一位偉大的建筑師、了解樹根每一次的呼吸是如何……這一切，在年幼的我是多么的新奇呀。可當死亡的殺戮發生在我的面前時，這里的一切讓我是那么害怕：蚯蚓被食蟲獸殘忍殺害、螞蟻是土壤中吝嗇的地主、樹根在呼吸時，還發出痛苦的呼吟。我害怕某天自己看不到我的夏天時光，一年、兩年、三年……不知過了多久，對于死亡的降臨，又是那么平常，不是害怕的失去，只是平凡的死訊已讓我認清這里：害怕，一切的發生，是徒勞的等待。

　　十七年的時間里，我聽到前輩們一批又一批地離開，都在臨了前說著：明年的夏天大概就是你們的了吧。我不明白，想要多問問他們，外面的世界究竟是如何？究竟是如何？可他們笑而不語，我還傻傻地等待著他們的歸來，可是他們一去不復返，如同那些死去的同伴一樣，離開這里、離開這個世界。

　　十七年的生活，終于今天就要到頭了，我將要離開這里，出去，看看那個讓我癡狂的世界。在臨了的一刻里，我竟然有著舍不得這里，安逸、平凡、沒有一絲激情的世界。可是終要離開這泥土的襁褓，走向我一知半解的世界去，這是我們生生世世的使命，沒有誰能抗拒這時間的力量。

　　沖出這里時，還未黎明，我順著樹根一直攀爬，一路上聽著他們對我教誨，一面聽著他們對我們的呵斥聲里，終于我看到外面的世界，原來更加廣袤無垠啊！我們在黎明的統一指揮下，齊刷刷地換上我們的新衣――一對翅膀和天生的好嗓子。在黎明離開后，我嘗試著駕馭翅膀離開這里，去探求這個世界的美好。可是，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大了，我飛了好久好久，依然看不到世界的盡頭在何處。

　　十七年的黑暗生活，今天終于解放了，那時的壓抑全然沒有，當看到朋友們三五成群在樹干上停留著、吮吸著那美味的汁液，歌唱著動聽的歌聲，我那顆在十七年時間里壓抑的心，終于經不住這一切的誘惑，墮落了。開始沒日沒夜扯著嗓子拼命歌唱、開始好吃懶做地寄生大樹上、開始無情的榨取那大樹的血汗錢財。一天，兩天，三天……時間就這樣流逝下去，我忘記我來這個世界的初衷是什么，已經沉迷這個世界的繁華中，不能自拔，直到那一天的來臨，我才幡然悔悟，可惜，一切都已經為時已晚。

　　秋天就要到了，這是時間老人的一記悶棍啊！把還在繁華沉浮的我拉住，告訴我：“孩子，你的時間不多，該對自己的未來有所打算。”我還以為這是在開玩笑，依舊我行我素，花天酒地，賣弄歌喉。但是，秋風蕭瑟日益，景色稀黃日益，我的哥們兒已開始漸漸暗淡，我的好嗓子也將要枯竭。可是我還有好多心愿沒有實現啊！去法國看看埃菲爾鐵塔、去埃及瞧瞧金字塔、去中國目睹萬里長城……一切還沒有實現，而我卻要離開，離開這個世界，永遠的把自己留在這片土地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打算去實現一切。可是，死亡的警鐘已經開始敲響，死神的腳步日益漸近，我的生命就要在這里畫上終止符號。

　　此刻，我才明白，前輩們為什么沒能回來，原來他們早就去了往生的世界。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我越想著活下去，可是秋風無情，這時間無情，那初夏懵懂的我已經不再回來。我只能用自己最后的歌聲來祈禱上天賜福，將我未完成的心愿延續下去，直到我的子孫，哪一天可以真正的看一眼那白雪皚皚的冬天，看一眼這世界的奇觀。

　　我曾經對死亡是如此的淡然呀，可真正當自己面臨生死時，竟然如此的恐懼它的到來。失望、落魄將我的心包圍著，猶如牢房一般，久久走不出去。我看到秋葉義無反顧地落下，化作泥土，不禁發出感嘆：你我都一樣，將要死去，離開這個世界，多么可悲呀！秋葉發笑著望著我：不！你我本就不是同類，可是結局誰都一樣，終要魂歸塵土，去做護花的使者。聽他的話后，我幡然醒悟，是啊！世界若是沒有死亡，那新生又將從何處來呀。

　　秋葉飄飄，我的時日已不多，看著這個世界，不覺得又發出微弱的歌聲；看著又是一輪的循環，甚是欣慰。我坦然地去擁抱死亡，去化作香泥，將花兒去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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