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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氏春秋》原文及翻譯
《呂氏春秋》是在秦國丞相呂不韋的主持下,集合門客們編撰的一部古代類百科全書式的傳世巨著。有八覽、六論、十二紀(jì),共二十多萬言。《呂氏春秋》是戰(zhàn)國末年(公元前“239”年前后)秦國丞相呂不韋組織屬下門客們集體編撰的雜家(儒、法、道等等)著作,又名《呂覽》。下面小編給大家提供了《呂氏春秋》原文及翻譯,僅供參考。
不茍論原文
【不茍】
一曰:賢者之事也,雖貴不茍為,雖聽不自阿,必中理然後動,必當(dāng)義然後舉。此忠臣之行也,賢主之所說,而不肖主之所不說。非惡其聲也。人主雖不肖,其說忠臣之聲與賢主同,行其實則與賢主有異。異,故其功名禍福亦異。異,故子胥見說於闔閭,而惡乎夫差;比干生而惡於商,死而見說乎周。武王至殷郊,系墮。五人御於前,莫肯之為,曰:“吾所以事君者,非系也。”武王左釋白羽,右釋黃鉞,勉而自為系。孔子聞之曰:“此五人者之所以為王者佐也,不肖主之所弗安也。”故天子有不勝細民者,天下有不勝千乘者。秦繆公見戎由余,說而欲留之,由余不肯。繆公以告蹇叔。蹇叔曰:“君以告內(nèi)史廖。”內(nèi)史廖對曰: “戎人不達於五音與五味,君不若遺之。”繆公以女樂二八人與良宰遺之。戎王喜,迷惑大亂,飲酒晝夜不休。由余驟諫而不聽,因怒而歸繆公也。蹇叔非不能為內(nèi)史廖之所為也,其義不行也。繆公能令人臣時立其正義,故雪殽之恥,而西至河雍也。秦繆公相百里奚。晉使叔虎、齊使東郭蹇如秦,公孫枝請見之。公曰: “請見客,子之事歟?”對曰:“非也。”“相國使子乎?”對曰:“不也。” 公曰:“然則子事非子之事也。秦國僻陋戎夷,事服其任,人事其事,猶懼為諸侯笑,今子為非子之事!退!將論而罪。”公孫枝出,自敷於百里氏。百里奚請之。公曰:“此所聞於相國歟?枝無罪,奚請?有罪,奚請焉?”百里奚歸,辭公孫枝。公孫枝徙,自敷於街。百里奚令吏行其罪。定分官,此古人之所以為法也。今繆公鄉(xiāng)之矣。其霸西戎,豈不宜哉?晉文公將伐鄴,趙衰言所以勝鄴之術(shù)。文公用之,果勝。還,將行賞。衰曰:“君將賞其本乎?賞其末乎?賞其末,則騎乘者存;賞其本,則臣聞之郤子虎。”文公召郤子虎曰:“衰言所以勝鄴,鄴既勝,將賞之,曰‘蓋聞之於子虎,請賞子虎。’”子虎曰:“言之易,行之難,臣言之者也。”公曰:“子無辭。”郤子虎不敢固辭,乃受矣。凡行賞欲其博也,博則多助。今虎非親言者也,而賞猶及之,此疏遠者之所以盡能竭智者也。晉文公亡久矣,歸而因大亂之馀,猶能以霸,其由此歟。
【贊能】
二曰:賢者善人以人,中人以事,不肖者以財。得十良馬,不若得一伯樂;得十良劍,不若得一歐冶;得地千里,不若得一圣人。舜得皋陶而舜授之,湯得伊尹而有夏民,文王得呂望而服殷商。夫得圣人,豈有里數(shù)哉?管子束縛在魯,桓公欲相鮑叔。鮑叔曰:“吾君欲霸王,則管夷吾在彼。臣弗若也。”桓公曰: “夷吾,寡人之賊也,射我者也,不可。”鮑叔曰:“夷吾,為其君射人者也。君若得而臣之,則彼亦將為君射人。”桓公不聽,強相鮑叔。固辭讓,而相桓公果聽之。於是乎使人告魯曰:“管夷吾,寡人之讎也,愿得之而親加手焉。”魯君許諾,乃使吏郭其拳,膠其目,盛之以鴟夷,置之車中。至齊境,桓公使人以朝車迎之,祓以爟火,釁以犧猳焉,生與之如國。命有司除廟筵幾,而薦之曰:“自孤之聞夷吾之言也,目益明,耳益聰。孤弗敢專,敢以告于先君。”因顧而命管子曰:“夷吾佐予!”管仲還走,再拜稽首,受令而出。管子治齊國,舉事有功,桓公必先賞鮑叔,曰:“使齊國得管子者,鮑叔也。”桓公可謂知行賞矣。凡行賞欲其本也,本則過無由生矣。孫叔敖、沈尹莖相與友。叔敖游於郢三年,聲問不知,修行不聞。沈尹莖謂孫叔敖曰:“說義以聽,方術(shù)信行,能令人主上至於王,下至於霸,我不若子也。耦世接俗,說義調(diào)均,以適主心,子不如我也。子何以不歸耕乎?吾將為子游。”沈尹莖游於郢五年,荊王欲以為令尹,沈尹莖辭曰:“期思之鄙人有孫叔敖者,圣人也。王必用之,臣不若也。”荊王於是使人以王輿迎叔敖,以為令尹,十二年而莊王霸。此沈尹莖之力也。功無大乎進賢。
【自知】
三曰:欲知平直,則必準(zhǔn)繩;欲知方圓,則必規(guī)矩;人主欲自知,則必直士。故天子立輔弼,設(shè)師保,所以舉過也。夫人故不能自知,人主猶其。存亡安危,勿求於外,務(wù)在自知。堯有欲諫之鼓,舜有誹謗之木,湯有司過之士,武王有戒慎之鼗,猶恐不能自知。今賢非堯舜湯武也,而有掩蔽之道,奚繇自知哉!荊成、齊莊不自知而殺,吳王、智伯不自知而亡,宋、中山不自知而滅,晉惠公、趙括不自知而虜,鉆荼、龐涓、太子申不自知而死,敗莫大於不自知。范氏之亡也,百姓有得鍾者。欲負而走,則鍾大不可負。以椎毀之,鍾況然有音。恐人聞之而奪己也,遽掩其耳。惡人聞之可也,惡己自聞之,悖矣。為人主而惡聞其過,非猶此也?惡人聞其過尚猶可。魏文侯燕飲,皆令諸大夫論己。或言君之智也。至於任座,任座曰:“君不肖君也。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是以知君之不肖也。”文侯不說,知於顏色。任座趨而出。次及翟黃,翟黃曰:“君賢君也。臣聞其主賢者,其臣之言直。今者任座之言直,是以知君之賢也。”文侯喜曰:“可反歟?”翟黃對曰:“奚為不可?臣聞忠臣畢其忠,而不敢遠其死。座殆尚在於門。”翟黃往視之,任座在於門,以君令召之。任座入,文侯下階而迎之,終座以為上客。文侯微翟黃,則幾失忠臣矣。上順乎主心以顯賢者,其唯翟黃乎?
【當(dāng)賞】
四曰:民無道知天,民以四時寒暑日月星辰之行知天。四時寒暑日月星辰之行當(dāng),則諸生有血氣之類皆為得其處而安其產(chǎn)。人臣亦無道知主,人臣以賞罰爵祿之所加知主。主之賞罰爵祿之所加者宜,則親疏遠近賢不肖皆盡其力而以為用矣。晉文侯反國,賞從亡者,而陶狐不與。左右曰:“君反國家,爵祿三出,而陶狐不與,敢問其說。”文公曰:“輔我以義,導(dǎo)我以禮者,吾以為上賞;教我以善,強我以賢者,吾以為次賞,拂吾所欲,數(shù)舉吾過者,吾以為末賞。三者。所以賞有功之臣也。若賞唐國之勞徒,則陶狐將為首矣。”周內(nèi)史興聞之曰: “晉公其霸乎!昔者圣王先德而後力,晉公其當(dāng)之矣!”秦小主夫人用奄變,群賢不說自匿,百姓郁怨非上。公子連亡在魏,聞之,欲入,因群臣與民從鄭所之塞。右主然守塞,弗入,曰:“臣有義,不兩主,公子勉去矣!”公子連去,入翟,從焉氏塞,菌改入之。夫人聞之,大駭,令吏興卒。奉命曰:“寇在邊。” 卒與吏其始發(fā)也,皆曰:“往擊寇。”中道,因變曰:“非擊寇也,迎主君也。” 公子連因與卒俱來,至雍,圍夫人,夫人自殺。公子連立,是為獻公。怨右主然,而將重罪之;德菌改,而欲厚賞之。監(jiān)突爭之曰:“不可。秦公子之在外者眾,若此,則人臣爭入亡公子矣,此不便主。”獻公以為然,故復(fù)右主然之罪,而賜菌改官大夫,賜守塞者人米二十石。獻公可謂能用賞罰矣。凡賞非以愛之也,罰非以惡之也,用觀歸也。所歸善,雖惡之,賞;所歸不善,雖愛之,罰。此先王之所以治亂安危也。
【博志】
五曰:先王有大務(wù),去其害之者,故所欲以必得,所惡以必除,此功名之所以立也。俗主則不然,有大務(wù)而不能去其害之者,此所以無能成也。夫去害務(wù)與不能去害務(wù),此賢不肖之所以分也。使獐疾走,馬弗及至,己而得者,其時顧也。驥一日千里,車輕也;以重載則不能數(shù)里,任重也。賢者之舉事也,不聞無功,然而名不大立、利不及世者,愚不肖為之任也。冬與夏不能兩刑,草與稼不能兩成,新谷熟而陳谷虧,凡有角者無上齒,果實繁者木必庳,用智褊者無遂功,天之?dāng)?shù)也。故天子不處全,不處極,不處盈。全則必缺,極則必反,盈則必虧。先王知物之不可兩大,故擇務(wù),當(dāng)而處之。孔、墨、甯越,皆布衣之士也,慮於天下,以為無若先王之術(shù)者,故日夜學(xué)之。有便於學(xué)者,無不為也;有不便於學(xué)者,無肯為也。蓋聞孔丘、墨翟,晝?nèi)罩S誦習(xí)業(yè),夜親見文王、周公旦而問焉。用志如此其精也,何事而不達?何為而不成?故曰:“精而熟之,鬼將告之。”非鬼告之也,精而熟之也。今有寶劍良馬於此,玩之不厭,視之無倦;寶行良道,一而弗復(fù)。欲身之安也,名之章也,不亦難乎!甯越,中牟之鄙人也。苦耕稼之勞,謂其友曰:“何為而可以免此苦也?”其友曰:“莫如學(xué)。學(xué)三十歲則可以達矣。” 甯越曰:“請以十五歲。人將休,吾將不敢休;人將臥,吾將不敢臥。”十五歲而周威公師之。矢之速也,而不過二里,止也;步之遲也,而百舍,不止也。今以甯越之材而久不止,其為諸侯師,豈不宜哉?養(yǎng)由基、尹儒,皆文藝之人也。荊廷嘗有神白猿,荊之善射者莫之能中,荊王請養(yǎng)由基射之。養(yǎng)由基矯弓操矢而往,未之射而括中之矣,發(fā)之則猿應(yīng)矢而下,則養(yǎng)由基有先中中之者矣。尹儒學(xué)御,三年而不得焉,苦痛之,夜夢受秋駕於其師。明日往朝其師。望而謂之曰: “吾非愛道也,恐子之未可與也。今日將教子以秋駕。”尹儒反走,北面再拜曰: “今昔臣夢受之。”先為其師言所夢,所夢固秋駕已。上二士者,可謂能學(xué)矣,可謂無害之矣,此其所以觀後世已。
【貴當(dāng)】
六曰:名號大顯,不可強求,必繇其道。治物者,不於物於人。治人者,不於事於君。治君者,不於君於天子。治天子者,不於天子於欲。治欲者,不於欲於性。性者,萬物之本也,不可長,不可短,因其固然而然之,此天地之?dāng)?shù)也。窺赤肉而鳥鵲聚,貍處堂而眾鼠散,衰绖陳而民知喪,竽瑟陳而民知樂,湯武修其行而天下從,桀紂慢其行而天下畔,豈待其言哉?君子審在己者而已矣。荊有善相人者,所言無遺策,聞於國。莊王見而問焉。對曰:“臣非能相人也,能觀人之友也。觀布衣也,其友皆孝悌純謹畏令,如此者。其家必日益,身必日榮矣,所謂吉人也。觀事君者也,其友皆誠信有行好善,如此者,事君日益,官職日進,此所謂吉臣也。觀人主也,其朝臣多賢,左右多忠,主有失,皆交爭證諫,如此者,國日安,主日尊,天下日服。此所謂吉主也。臣非能相人也,能觀人之友也。” 莊王善之,於是疾收士,日夜不懈,遂霸天下。故賢主之時見文藝之人也,非特具之而已也,所以就大務(wù)也。夫事無大小,固相與通。田獵馳騁,弋射走狗,賢者非不為也,為之而智日得焉,不肖主為之而智日惑焉。志曰:“驕惑之事,不亡奚待?”齊人有好獵者,曠日持久而不得獸,入則愧其家室。出則愧其知友州里。惟其所以不得之故,則狗惡也。欲得良狗,則家貧無以。於是還疾耕。疾耕則家富,家富則有以求良狗,狗良則數(shù)得獸矣,田獵之獲常過人矣。非獨獵也,百事也盡然。霸王有不先耕而成霸王者,古今無有。此賢者不肖之所以殊也。賢不肖之所欲與人同,堯、桀、幽、厲皆然,所以為之異。故賢主察之,以為不可,弗為;以為可,故為之。為之必繇其道,物莫之能害,此功之所以相萬也。
呂氏春秋論不茍論譯文
不茍
賢明的人做事,即使使地位尊貴也不隨意而行,即使為君主所聽信也不借以謀私,一定要合于事理才行動,符合道義才去做。這是忠臣的德行,是賢明的君主所賞識的,不肖的君主所厭惡的。不肖的君主并不是厭惡忠臣的聲音。他們雖然不肖,喜歡忠臣的聲音跟賢君還是相同的,但實際做起來卻跟賢君不同。實際行動不同,所以他們的功名禍福也就不同。實際行動不同,所以伍子胥被閩閭賞識,卻被夫差厭惡;比干活著時被商厭惡,死后卻受到周的贊賞。
周武王率大軍伐紂,到了殷都郊外,襪帶掉了下來。當(dāng)時他的五個輔臣都在身邊陪侍,沒有一個人肯替他把帶子系上,他們說:“我用來侍奉君主的,并不是替他系帶子。”武王左手放下白羽,右手放下黃鋨,自己費力地把帶子系上了。后來孔子聽到這件事,說:“這正是五個人成為王者輔臣的原因,也正是不肖的君主所不能容忍的。”由于忠正耿介的臣民在,所以天子有時不能勝過小民,占有天下有時不能勝過一個普通國家。
秦穆公見到戎國的由余,很賞識他,想把他留下。由余不答應(yīng)。穆公把自己的意圖告訴了蹇叔。蹇叔說:“您去把它告訴內(nèi)史廖。”內(nèi)史廖聽了,回答說:“戎人不懂得音樂和美味,您不如把這些東西送給他們。”穆公就把兩隊女樂和高明的廚師送給了戎人。戎王十分高興,神魂顛倒,任意胡為,飲酒晝夜不止。由余多次勸諫不聽,一怒之下歸附了秦穆公。蹇叔并不是不能做內(nèi)史廖做的事,而是他所遵守的道義不允許這洋做。秦穆公能讓臣下時時堅持自己應(yīng)遵守的道義,所以能洗刷殽之戰(zhàn)的恥辱,把疆土向西開拓到雍州。
秦穆公任百里奚為相國。這時,晉派叔虎,齊派東郭蹇出使秦國,公孫枝請求會見他們。穆公說:“請求會見客人.這是你職分內(nèi)的事嗎?”公孫枝回答說:“不是。”穆公叉說:“是相國委派你了嗎?”回答|兌說;“沒有。”秦穆公說:“這樣看來,你是要做不該你做的事。秦國偏僻荒遠,處于戎夷之地,即使是事事都有專職,人人備守其責(zé),仍然怕被諸侯恥笑,而現(xiàn)在你竟然要做不該你做的事!下去吧!我要對你的罪過審理懲治!”公孫枝出朝,到百里奚那里陳述事情的原委。百里奚替他向穆公求情。穆公說;“這樣的事是相國該過問的嗎?公孫枝沒有罪的話,有什么必要求情?要是有罪的話,求情又有什么用?”百里奚回來,回絕了公孫枝。公孫枝轉(zhuǎn)而又到鬧市中去陳訴。百里奚就命令官吏對公孫枝論罪行罰。確定官員的名分職守,這是古人實行法治的方法。如果秦穆公已朝這個方向努力了。他稱霸西戎,豈不是情理之中的嗎?
晉文公將要伐邶,趙袁向文公建白勝鄴的方法。文公采納了他的建議,果然取得了勝利,伐邶回來,文公準(zhǔn)備賞賜他。趙袁說:“您是要賞賜根本呢,還是要賞賜末節(jié)呢?如果賞賜末節(jié),那么有參戰(zhàn)的將士在;如果賞賜根本,那么我的建議是從郁子虎那里聽來的。”文公召見椰子虎,說:“趙衰建白勝鄴的方法,現(xiàn)在鄴已被戰(zhàn)勝,我要賞賜他,他說:‘我是從子虎那里聽來的,請賞賜予虎。”,椰子虎說,“事情談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而我只不過是個談了幾句話的人。”文公說;“你就不耍推辭了。”椰子虎不敢堅決推辭,這才接受了賞賜。凡是行賞,賞賜的范圍應(yīng)該越大越好,范圍太,得到的幫助就多。如今椰子虎并不是直接進言的人,而仍然賞賜到他,這是疏遠的人為君主竭盡才智的原因。晉文公在外流亡很久,回國后繼承的又是大亂以后的殘破局面,但仍能憑這種條件成就霸業(yè),恐怕就是這個原因吧!
贊能
賢明的人同人親善是根據(jù)這個人的仁德,一般的人同人親善是根據(jù)這個人的功業(yè),不肖的人同人親善是根據(jù)這個人的財富。得到十匹好馬,不如得到一個伯樂;得到十口寶劍,不如得到一個歐冶;得到千里土地,不如得到一個圣人。舜得到皋陶就用他治好了天下,揚得到伊尹就擁有了夏的民眾,周文壬王得到呂望就征服了殷商。得到了圣人,所得土地哪里有里數(shù)的限制呢!
管仲被四禁在魯國的時候,齊桓公想用鮑叔牙為相。鮑叔說:“您如果想成就王霸之業(yè),那么有管夷吾在魯國,我不如他。”桓公說:“管夷吾是殺害我的兇手,用箭射過我的人,不能用他。”鮑叔說:“夷吾是為他的君主射人的人,您如果得到他,用他為臣,他也會為您射別人。”桓公不聽,堅持要用鮑叔為相。鮑叔堅辭,最后,桓公終于聽從了鮑叔的意見。于是派人告訴魯周說。“管吏吾是我的仇敵,希望能得到他,親手把他殺死。”魯君答應(yīng)了,派官吏用皮革套住管仲的雙手,用膠粘上他的眼睛,把他裝在大皮口袋里,放在車上給齊國送去。到了齊國邊境,齊桓公派人用朝車來迎接管仲。點起火把拔除不祥,殺了公豬舉行血祭。恢復(fù)了他的自由,跟他一起回到國都。桓公命令主管官吏掃除宗廟,設(shè)置筵幾,把管仲進薦給祖先,說;“輥我自從聽了夷吾的談?wù)摚抗庠桨l(fā)明亮,耳朵越發(fā)靈敏。我準(zhǔn)備用他為相,不敢擅自決定,冒瞇地以此告請先君。”恒公說完,就回過頭來命令管仲悅:“夷吾輔佐我!”管仲退避了幾步,向恒公再拜叩頭,接受了命令,而后離開了宗廟。管仲治理齊國,只要做事有功,桓公就一定先賞鮑叔,說:“使齊國得到管子的是鮑叔啊!”桓公可算得上知道如何行賞了。凡是行賞,應(yīng)該賞賜根本,賞賜根本,過失就無從發(fā)出了。
孫叔敖和沈尹莖彼此交好。孫叔敖到郢都出游了三年,名聲不為人所知,美德不為人了解。沈尹莖對孫叔敖說:“陳說道理能使人聽從,所持方策必定能夠?qū)嵭校苁咕魃现劣诜Q王天下,下至于稱霸諸侯,這方面我不如你。隨順社會,附和世俗,陳說道理調(diào)和蓮中,以投合君主的心意,這方面你不如我,你何不先回去耕田隱居呢?我將為你在這里奔走。”沈尹莖在郢都奔走了五年,楚王想用他為令尹。洗尹莖辭讓說;“期思有個叫孫權(quán)艘的草野上民,是個圣人。請您一定要任用他,我比不上他。”于是楚王派人用王車把孫叔敖接來,用他做了令尹,過了十二年楚莊王成就了霸業(yè)。這是沈尹莖的力量啊!功勞沒有比舉薦賢人再大的了。
自知
要知道平直,一定要依靠水準(zhǔn)墨線;要知道方圓,一定要依靠圓規(guī)矩尺,君主要想了解自己的過失,一定要依靠正直之士。所以天子設(shè)立輔弼,設(shè)置師保,這是用來舉發(fā)天子過錯的,人本來就不能了解自己的過失,天子尤為嚴(yán)重。國存身安不用到外部尋求,關(guān)鍵在于了解自己的過失。堯有供想進諫的人敲擊的鼓,舜有供書寫批評意見的木柱,湯有主管糾正過失的官吏,武王有供告誡君主的人所甩的搖鼓。即使選樣,他們?nèi)該?dān)心不能了解自己的過失。而當(dāng)今的君主,賢能并比不上堯舜湯武,卻采取掩蔽視聽的做法,這還靠什么了解自己的過失?楚成王、齊莊公因為不了解自己的過失而被殺,吳王,智伯因為不了解自己的過失而滅亡,宋、中山因為不了解自己的過失而絕國,晉惠公、趙括因為不了解自己的過失而被俘,鉆荼、龐涓、太子申因為不了解自己的過失而兵敗身死。所以沒有比不了解自己的過失更壞事的了。
范氏出亡的時候,有個百姓得到了他的一口鐘。這個人想背著鐘快點跑開,可是鐘太大,沒法背,于是就想把鐘打碎弄走。拿術(shù)槌一敲,鐘轟然作響。他怕別人聽見鐘聲來同自己爭奪,就急忙把耳朵捂了起來。不愿別人聽到鐘聲是可以的,不愿目己聽到就是胡涂了。做君主卻不愿聽到自己的過失,不正象這種情況一樣嗎?不愿別人聽到自己的過失倒還可以。
魏文侯宴飲,讓大夫們評論自己。有的人說君主很仁義,有的人說君主很英明。輪到任座,任座說;“您是個不肖的君主。得到中山國,不把它封給您的弟弟,卻把它封給您的兒子,因此知道您不肖,”文侯聽了很不高興,臉色上表現(xiàn)了出來。任座快步走了出去。按次序輪到翟黃,翟黃說:“您是個賢君。我聽說君主賢明的,他的臣子言語就直率。現(xiàn)在任座的言語直率,因此我知道您賢明。”文侯很高興,說;“還能讓他回來嗎?”翟黃回答說:“怎么不能?我聽說忠臣竭盡自己的忠心,即使因此獲得死罪也不敢躲避。任座恐怕還在門口。”翟黃出去一看,任座當(dāng)真還在門口。翟黃就以君主的命令叫他進去。任座進來了,文侯走下臺階來迎接他,此后終生都把任座待為上賓。文侯如果沒有翟黃,就差點兒失掉了忠臣。對上能夠順應(yīng)君主的心意來尊顯賢者,大概正是說的翟黃吧!
當(dāng)賞
人民沒有別的途徑了解上天,人民依據(jù)四季寒暑日月星辰的運行了解上天。四季寒暑日月星辰的運行適宜,那么各種有生命有血氣的物類,就能各得其所、各安其生了。臣下也沒有別的途徑了解君主.臣下依據(jù)君主賞罰爵祿如何施予來了解君主。君主賞罰爵祿施予得恰當(dāng),那么親疏遠近、賢和不肖的人就都竭盡其力為君主所用了。
晉文公回到晉國,賞賜跟隨自己流亡的人,而陶狐不在其中。文公的左右侍從說:“您回到晉國,三次拿出爵祿賞人,陶狐卻不在其中,想冒昧地請教您這樣做的道理。”文公說;“用義來輔佐我,用禮來引導(dǎo)我的,我給他最高的賞賜;用善道來教育我,用賢德來約束我的,我給他次一等的賞賜;違背我的意愿,多次舉發(fā)我的過失的,我給他末等的賞賜。這三種賞踢,是用來賞有功之臣的。如果賞賜晉國辛勞的隸役,那就要把陶狐放在首位了。”周內(nèi)史興聽到這件事,說:“晉侯大概會成就霸業(yè)吧!從前圣王把德行放在首位,而把力量放在其次,晉侯的做法與此相符了!”
秦小主夫人任用奄變,賢人們心中不快,隱匿不出;百姓們憂郁怨恨,指責(zé)君主。公子連這時正亡居魏國,聽到這種情況,打算乘機入秦,取代小主為君,于是借臣下和百姓的幫助到鄭所這個要塞去。右主然把守著要塞.不放他進擊,說;“我要堅守道義,不同時侍奉兩個君主,公子您快點離開吧!”公子連離開鄭所塞,進人北狄,去往焉氏塞。守塞的菌改把他放了進去。小主夫人聽到這個稍息,大吃一驚,命令將帥起兵去攔阻。將士們接到命令說;“敵寇在邊境上。”這些將士剛出發(fā)的時候,都說:“去迎擊敵寇。”走到半路,乘機發(fā)動嘩變,說;“不是去迎擊敵寇,而是去迎接君主。”于是公子連與士卒一起回來,到了雍城,包圍了小主夫人,小主夫人自殺了。公子連立為國君,這就是獻公。獻公怨恨右主然,想重重地處罰他,感激菌改,想多多地賞賜他。監(jiān)突諫爭說:“這樣做不行。秦公子流亡在外的很多,如果這樣做,那么臣子們就會爭相把流亡的公子放進來了。這對您是不利的。”獻公認為他說的對,所以赦免了右主然的罪,而賜給菌改官大夫的爵位,賞給守塞的士卒每人二十石米。獻公可說是能夠使用賞罰了。大凡賞賜一個人,并不是因為喜愛他,處罰一個人,并不是因為憎惡他。賞罰是看一個人的行為將會導(dǎo)致什么結(jié)果來決定的。導(dǎo)致的結(jié)果好,即使憎惡他,也要給予賞賜,導(dǎo)致的結(jié)果不好,即使喜愛他,也要給予處罰。這是先王使亂世轉(zhuǎn)為太平、使危局轉(zhuǎn)為平安的方法。
博志
先王有了大事,就要消除妨害它的因素,所以他所要求的一定能得到,他所憎惡的一定能除掉,這是功成名立的原因,平庸的君主卻不是這樣,有了大事卻不能消除妨害它的因素,這是他不能成功的原因。能不能消除妨害事務(wù)的因素,這是賢和不肖判然不同的原因。
假使獐飛快地奔逃,馬是追不上它的。但是不久就被捕獲,這是因為它時時回頭張望。驥日行千里,是因為車輕,拉重載就一天走不了幾里,是因為負擔(dān)重。賢明的人做事,決不是沒有成效,但是名聲不能顯赫、福澤不能傳及后世,是因為有愚昧不肖的人做了他的拖累。
冬夏兩季不能同時形成,野草與莊稼不能一起長大,新糧成熟陳糧就必已虧缺,凡是長角的動物就沒有上齒,果實繁多的樹木一定長得低矮,思想偏狹的人做事就不會成功,這些都是自然的定則。所以衛(wèi)天子做事情,不做得很完美,不做得很極端,不做得很圓滿。完美就會轉(zhuǎn)向缺損,極端就會轉(zhuǎn)向反面,滿盈就會轉(zhuǎn)向虧失。先王知道事物不能兩方面同時發(fā)展壯大,所以對于事務(wù)要加以選擇,適宜做的才做。
孔丘、墨翟、寧越,都是沒有地位的讀書人。他們就天下所有事務(wù)考慮,認為沒有比先王道術(shù)冉再重要的,所以就日夜學(xué)習(xí)。據(jù)說孔丘墨翟白天背誦經(jīng)典研習(xí)學(xué)業(yè),夜里就親眼見到了史王和周公,當(dāng)面向他們請教。他們用心如此精探,還有什么做不到?還有什幺辦不成?所以說:“精心習(xí)熟,鬼將告知。”并不是真的有鬼神告知,是因為精心習(xí)熟啊!假如有寶劍良馬,人們一定會把玩起來不知滿足,觀賞起來不覺疲倦。而對于嘉言懿行,卻稍加嘗試就不再鉆研實行。這樣做,還想使自身平安,名聲顯揚,不是太困難了嗎?
寧越是中牟的草野之民,苦于耕作的辛勞,對他的友人說:“怎樣做才能免除這種痛苦呢?”他的友人說;“做什么也比不上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三十年就可以顯達了。”寧越悅:“讓我用十五年來實現(xiàn)。別人休息,我不敢休息;別人睡覺,我不敢睡覺。”學(xué)了十五年,周威公拜他做了老師。箭的速度很快,射程卻不超過二里,因為它飛一段就停了下來。步行速度很慢,卻可以走到幾百里之外,因為腳步不停。如果憑寧越的才干,又長久不停地努力,他成為諸侯的老師,難道不正應(yīng)該嗎?
養(yǎng)由基和尹懦都是精通技藝的人。楚國朝廷中曾有一個白色的神猿,楚國善射的人沒有一個人能射中,楚王就請養(yǎng)由基來射它。養(yǎng)由基拿著弓箭去了。還沒開弓,實際上就把白猿射中了,箭一射出去,白猿就應(yīng)聲墜落。由此看來,養(yǎng)由基具有在射中目標(biāo)以前就能從精神上把它射中的技藝。尹儒學(xué)習(xí)駕車,學(xué)了三年仍無所得,為此很苦惱。夜里做夢,夢見從老師那里學(xué)習(xí)秋駕的技藝。第二天去拜見老師。老師看見他,就說;“我從前并不是吝惜技藝舍不得教你,是怕你還不可教授。今天我將教給你鍬駕的方法。”尹需轉(zhuǎn)身后退幾步,向北再拜說,“這種技藝我昨天夜里在夢中已經(jīng)學(xué)了。”他先向老師敘述自己所夢到的,夢到的正是秋駕的技藝。以上述兩位士人,可算是能學(xué)習(xí)了,可以說沒有什們東西能妨害他們了,這正是他們揚名后世的原因啊!
貴當(dāng)
名聲顯赫是不能強求的,必須避循恰當(dāng)?shù)耐緩讲拍軐崿F(xiàn)。整治器物,不在于器物本身而在于人,治理人民,不在于人民本身而在于諸侯,轄制諸侯,不在于諸侯本身而在于天子;制約天子,不在于天子本身而在于他的欲望;節(jié)制欲望,不在于欲望本身而在于天性。天性是萬物的根本,它不能增益,不能減損,只能順應(yīng)它的本性加以引導(dǎo),這是自然的定則。瞥見鮮紅的血肉烏鵲就會聚合,貓在堂上老鼠就舍逃散,穿喪服出來人們就知道有了喪事,擺出樂器來人們就知道有了喜事,商湯周武修養(yǎng)自己的德行天下就順從他們,夏桀商紂輕忽自己的道德修養(yǎng)天下就叛離他們,這些難道還用說嗎?所以君子只要詳察存在于自身的因素就行了。
楚國有個善于給人看相的人,他的判斷不曾有過失誤,名聲聞于全國。楚莊王召見他,向他詢問這件事。他回答說;“我并不能給人看相,而是能觀察人們的朋友。觀察平民,如果他的朋友都很孝教和順,忠厚恭謹、敬畏王命,這樣的平民,他家里一定會日益富足,自身一定會日益顯榮,這是所謂的古人。觀察侍奉君主的臣子,如果他的朋友都很忠誠可靠,品德高尚,喜歡行善,這樣的臣子,侍奉君主就會日益有所進益,官職就會日益得到升遷,這是所謂的吉臣。觀察君主,如果他的朝臣多是賢能,侍從多是忠良,君主有過失都爭相進諫,這樣的君主,他的國家就會日益安定,自身就會日益尊貴,天下就會日益敬服,這是所謂的吉主。我并不是能給人看相,而是能觀察人們的朋友啊!”莊王認為他說的很好,于是大力收羅賢士,日夜堅持不懈,從而稱霸于天下。所以賢明的君主時時召見擅長各種技藝的人,并不只是做做樣子就罷了,而是要借以成就大業(yè)的。事情不論大小,道理本來都是彼此相通的。鷹飛犬逐,馳騁射獵,這些事賢明的君主不是不做,而是做了能使思想上日有所得。不肖的君主做了,卻使思想越發(fā)昏惑。古書上說:“做事驕慢昏惑,不滅亡還等什么!”
齊國有個好打獵的人,荒廢了很長時日也沒有獵到野獸,在家愧對家人,在外愧對鄰里朋友。他琢磨自己獵獲不到野獸的原因,發(fā)現(xiàn)原來是獵狗不好。想弄到好獵狗,家里又窮得沒錢買。于是他就回家奮力耕作。奮力耕作,家里就富足了;家里富足了,就有了錢買好獵駒,獵狗好了,就屢屢獵到野獸,打措的收獲就經(jīng)常超過別人了。不只是打獵,各種事情都是如此。成就王霸之業(yè)的人,不經(jīng)過象這個齊人一樣的努力就獲得成功的,古往今來不曾有過。這是賢明的君主和不肖的君主判然不同的原因。賢明的君主和不肖的君主,他們的欲望跟常人相同,堯這樣的圣王和夏桀、周幽王、周厲王這樣的昏君都是如此,但他們用來實現(xiàn)目的的做法不同。賢聰?shù)木鲗κ虑榧右詫彶欤J為不能做就不去做,認為可以做就去做。做時一定遵循恰當(dāng)?shù)耐緩剑酝饨鐩]有什么東西能夠妨害他,這是他們的功業(yè)遠遠超過不肖君主的原因。
貴直論原文
【貴直】
一曰:賢主所貴莫如士。所以貴士,為其直言也。言直則枉者見矣。人主之患,欲聞枉而惡直言。是障其源而欲其水也,水奚自至?是賤其所欲而貴其所惡也,所欲奚自來?能意見齊宣王。宣王曰:“寡人聞子好直,有之乎?”對曰: “意惡能直?意聞好直之士,家不處亂國,身不見污君。身今得見王,而家宅乎齊,意惡能直?”宣王怒曰:“野士也!”將罪之。能意曰:“臣少而好事,長而行之,王胡不能與野士乎,將以彰其所好耶?”王乃舍之。能意者,使謹乎論於主之側(cè),亦必不阿主。不阿,主之所得豈少哉?此賢主之所求,而不肖主之所惡也。狐援說齊湣王曰:“殷之鼎陳於周之廷,其社蓋於周之屏,其干戚之音在人之游。亡國之音不得至於廟,亡國之社不得見於天,亡國之器陳於廷,所以為戒。王必勉之!其無使齊之大呂陳之廷,無使太公之社蓋之屏,無使齊音充人之游。”齊王不受。狐援出而哭國三日,其辭曰:“先出也,衣絺纻;後出也,滿囹圄。吾今見民之洋洋然東走而不知所處。”齊王問吏曰:“哭國之法若何?” 吏曰:“斮。”王曰:“行法!”吏陳斧質(zhì)于東閭,不欲殺之,而欲去之。狐援聞而蹶往過之。吏曰:“哭國之法斮,先生之老歟?昏歟?”狐援曰:“曷為昏哉?”於是乃言曰:“有人自南方來,鮒入而鯢居,使人之朝為草而國為墟。殷有比干,吳有子胥,齊有狐援。已不用若言,又斮之東閭,每斮者以吾參夫二子者乎!”狐援非樂斮也,國已亂矣,上已悖矣,哀社稷與民人,故出若言。出若言非平論也,將以救敗也,固嫌於危。此觸子之所以去之也,達子之所以死之也。趙簡子攻衛(wèi),附郭。自將兵,及戰(zhàn),且遠立,又居於犀蔽屏櫓之下。鼓之而士不起。簡子投桴而嘆曰:“嗚呼!士之速弊一若此乎!”行人燭過免胄橫戈而進曰: “亦有君不能耳,士何弊之有?”簡子艴然作色曰:“寡人之無使,而身自將是眾也,子親謂寡人之無能,有說則可,無說則死!”對曰:“昔吾先君獻公即位五年,兼國十九,用此士也。惠公即位二年,淫色暴慢,身好玉女,秦人襲我,遜去絳七十,用此士也。文公即位二年,厎之以勇,故三年而士盡果敢;城濮之戰(zhàn),五敗荊人,圍衛(wèi)取曹,拔石社,定天子之位,成尊名於天下,用此士也。亦有君不能耳,士何弊之有?”簡子乃去犀蔽屏櫓,而立於矢石之所及,一鼓而士畢乘之。簡子曰:“與吾得革車千乘也,不如聞行人燭過之一言。”行人燭過可謂能諫其君矣。戰(zhàn)斗之上,桴鼓方用,賞不加厚,罰不加重,一言而士皆樂為其上死。
【直諫】
二曰:言極則怒,怒則說者危。非賢者孰肯犯危?而非賢者也,將以要利矣;要利之人,犯危何益?故不肖主無賢者。無賢則不聞極言,不聞極言,則奸人比周,百邪悉起。若此則無以存矣。凡國之存也,主之安也,必有以也。不知所以,雖存必亡,雖安必危。所以不可不論也。齊桓公、管仲、鮑叔、甯戚相與飲。酒酣,桓公謂鮑叔曰:“何不起為壽?”鮑叔奉杯而進曰:“使公毋忘出奔在於莒也,使管仲毋忘束縛而在於魯也,使甯戚毋忘其飯牛而居於車下。”桓公避席再拜曰:“寡人與大夫能皆毋忘夫子之言,則齊國之社稷幸於不殆矣!”當(dāng)此時也,桓公可與言極言矣。可與言極言,故可與為霸。荊文王得茹黃之狗,宛路之矰,以畋於云夢,三月不反。得丹之姬,淫,期年不聽朝。葆申曰:“先王卜以臣為葆,吉。今王得茹黃之狗,宛路之矰,畋三月不反;得丹之姬,淫,期年不聽朝。王之罪當(dāng)笞。”王曰:“不谷免衣襁褓而齒於諸侯,愿請變更而無笞。”葆申曰: “臣承先王之令,不敢廢也。王不受笞,是廢先王之令也。臣寧抵罪於王,毋抵罪於先王。”王曰:“敬諾。”引席,王伏。葆申束細荊五十,跪而加之于背,如此者再,謂王:“起矣!”王曰:“有笞之名一也,遂致之!”申曰:“臣聞君子恥之,小人痛之。恥之不變,痛之何益?”葆申趣出,自流於淵,請死罪。文王曰:“此不谷之過也,葆申何罪?”王乃變更,召葆申,殺茹黃之狗,析宛路之矰,放丹之姬。後荊國兼國三十九。令荊國廣大至於此者,葆申之力也,極言之功也。
【知化】
三曰:夫以勇事人者,以死也。未死而言死,不論。以雖知之,與勿知同。凡智之貴也,貴知化也。人主之惑者則不然。化未至則不知;化已至,雖知之,與勿知一貫也。事有可以過者,有不可以過者。而身死國亡,則胡可以過?此賢主之所重,惑主之所輕也。所輕,國惡得不危?身惡得不困?危困之道,身死國亡,在於不先知化也。吳王夫差是也。子胥非不先知化也,諫而不聽,故吳為丘墟,禍及闔廬。吳王夫差將伐齊,子胥曰:“不可。夫齊之與吳也,習(xí)俗不同,言語不通,我得其地不能處,得其民不得使。夫吳之與越也,接土鄰境,壤交通屬,習(xí)俗同,言語通,我得其地能處之,得其民能使之,越於我亦然。夫吳越之勢不兩立。越之於吳也,譬若心腹之疾也,雖無作,其傷深而在內(nèi)也。夫齊之於吳也,疥癬之病也,不苦其已也,且其無傷也。今釋越而伐齊,譬之猶懼虎而刺猏,雖勝之,其後患未央。”太宰嚭曰:“不可。君王之令所以不行於上國者,齊、晉也。君王若伐齊而勝之,徙其兵以臨晉,晉必聽命矣。是君王一舉而服兩國也,君王之令必行於上國。”夫差以為然,不聽子胥之言,而用太宰嚭之謀。子胥曰:“天將亡吳矣,則使君王戰(zhàn)而勝;天將不亡吳矣,則使君王戰(zhàn)而不勝。” 夫差不聽。子胥兩袪高蹶而出於廷,曰:“嗟乎!吳朝必生荊棘矣!”夫差興師伐齊,戰(zhàn)於艾陵,大敗齊師,反而誅子胥。子胥將死,曰:“與吾安得一目以視越人之入?yún)且玻俊蹦俗詺ⅰ7虿钅巳∑渖矶髦衿淠浚畺|門,曰: “女胡視越人之入我也?”居數(shù)年,越報吳,殘其國,絕其世,滅其社稷,夷其宗廟。夫差身為禽。夫差將死,曰:“死者如有知也,吾何面以見子胥於地下?” 乃為幎以冒面死。夫患未至,則不可告也;患既至,雖知之無及矣。故夫差之知慚於子胥也,不若勿知。
【過理】
四曰:亡國之主一貫。天時雖異,其事雖殊,所以亡同者,樂不適也。樂不適則不可以存。糟丘酒池,肉圃為格,雕柱而桔諸侯,不適也。刑鬼侯之女而取其環(huán),截涉者脛而視其髓,殺梅伯而遺文王其醢,不適也。文王貌受以告諸侯。作為璇室,筑為頃宮,剖孕婦而觀其化,殺比干而視其心,不適也。孔子聞之曰: “其竅通則比干不死矣。”夏、商之所以亡也。晉靈公無道,從上彈人,而觀其避丸也。使宰人臑熊蹯,不熟,殺之,令婦人載而過朝以示威,不適也。趙盾驟諫而不聽,公惡之,乃使沮{鹿彌}。沮{鹿彌}見之不忍賊,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賊民之主,不忠;棄君之命,不信。一於此,不若死。”乃觸廷槐而死。齊湣王亡居衛(wèi),謂公王丹曰:“我何如主也?”王丹對曰:“王賢主也。臣聞古人有辭天下而無恨色者,臣聞其聲,於王而見其實。王名稱東帝,實辨天下。去國居衛(wèi),容貌充滿,顏色發(fā)揚,無重國之意。”王曰:“甚善!丹知寡人。寡人自去國居衛(wèi)也,帶益三副矣。”宋王筑為蘗帝,鴟夷血,高懸之,射著甲胄,從下,血墜流地。左右皆賀曰:“王之賢過湯、武矣。湯、武勝人,今王勝天,賢不可以加矣。”宋王大說,飲酒。室中有呼萬歲者,堂上盡應(yīng)。堂上已應(yīng),堂下盡應(yīng)。聞外庭中聞之,莫敢不應(yīng)。不適也。
【壅塞】
五曰:亡國之主不可以直言。不可以直言,則過無道聞,而善無自至矣。無自至則壅。秦繆公時,戎強大。秦繆公遺之女樂二八與良宰焉。戎主大喜,以其故數(shù)飲食,日夜不休。左右有言秦寇之至者,因捍弓而射之。秦寇果至,戎主醉而臥於樽下,卒生縛而擒之。未擒則不可知,已擒則又不知。雖善說者,猶若此何哉?齊攻宋,宋王使人候齊寇之所至。使者還,曰:“齊寇近矣,國人恐矣。” 左右皆謂宋王曰:“此所謂‘肉自生蟲’者也。以宋之強,齊兵之弱,惡能如此?” 宋王因怒而詘殺之。又使人往視齊寇,使者報如前,宋王又怒詘殺之。如此者三,其後又使人往視。齊寇近矣,國人恐矣。使者遇其兄,曰:“國危甚矣,若將安適?”其弟曰:“為王視齊寇。不意其近而國人恐如此也。今又私患,鄉(xiāng)之先視齊寇者,皆以寇之近也報而死;今也報其情,死,不報其情,又恐死。將若何?” 其兄曰:“如報其情,有且先夫死者死,先夫亡者亡。”於是報於王曰:“殊不知齊寇之所在,國人甚安。”王大喜。左右皆曰:“鄉(xiāng)之死者宜矣。”王多賜之金。寇至,王自投車上,馳而走,此人得以富於他國。夫登山而視牛若羊,視羊若豚,牛之性不若羊,羊之性不若豚,所自視之勢過也。而因怒於牛羊之小也,此狂夫之大者。狂而以行賞罰,此戴氏之所以絕也。齊王欲以淳于髡傅太子,髡辭曰:“臣不肖,不足以當(dāng)此大任也,王不若擇國之長者而使之。”齊王曰: “子無辭也。寡人豈責(zé)子之令太子必如寡人也哉?寡人固生而有之也。子為寡人令太子如堯乎?其如舜也?”凡說之行也,道不智聽智,從自非受是也。今自以賢過於堯舜,彼且胡可以開說哉?說必不入,不聞存君。齊宣王好射,說人之謂己能用強弓也。其嘗所用不過三石,以示左右,左右皆試引之,中關(guān)而止。皆曰: “此不下九石,非王其孰能用是?”宣王之情,所用不過三石,而終身自以為用九石,豈不悲哉!非直士其孰能不阿主?世之直士,其寡不勝眾,數(shù)也。故亂國之主,患存乎用三石為九石也。
【原亂】
六曰:亂必有弟,大亂五,小亂三,讠刂亂三。故《詩》曰“毋過亂門”。所以遠之也。慮福未及,慮禍之,所以完之也。武王以武得之,以文持之,倒戈弛弓,示天下不用兵,所以守之也。晉獻公立驪姬以為夫人,以奚齊為太子。里克率國人以攻殺之。荀息立其弟公子卓。己葬,里克又率國人攻殺之。於是晉無君。公子夷吾重賂秦以地而求入,秦繆公率師以納之。晉人立以為君,是為惠公。惠公既定於晉,背秦德而不予地。秦繆公率師攻晉,晉惠公逆之,與秦人戰(zhàn)於韓原。晉師大敗,秦獲惠公以歸,囚之於靈臺。十月,乃與晉成,歸惠公而質(zhì)太子圉。太子圉逃歸也。惠公死,圉立為君,是為懷公。秦繆公怒其逃歸也,起奉公子重耳以攻懷公,殺之於高梁,而立重耳,是為文公。文公施舍,振廢滯,匡乏困,救災(zāi)患,禁淫慝,薄賦斂,宥罪戾,節(jié)器用,用民以時,敗荊人于城濮,定襄王,釋宋,出谷戍,外內(nèi)皆服,而後晉亂止。故獻公聽驪姬,近梁五、優(yōu)施,殺太子申生,而大難隨之者五,三君死,一君虜,大臣卿士之死者以百數(shù),離咎二十年。自上世以來,亂未嘗一。而亂人之患也,皆曰一而已,此事慮不同情也。事慮不同情者,心異也。故凡作亂之人,禍希不及身。
呂氏春秋論貴直論譯文
貴直
賢主所崇尚的莫過于士人。之所以崇尚士人,是因為他們言談?wù)薄Q哉務(wù)保扒蜁@現(xiàn)出來了。君主的弊病,在于想聞知邪曲卻又厭惡正直之言,這就等于阻塞水源又想得到水,水又從何而至:這就等于輕賤自己想要得到的而尊尚自己所厭惡的,所要得到的又從何而來?
能意見齊宣王。宣王說:“我聽說你喜好正直,有這樣的事嗎?”能意回答說:“我哪里能做到正直?找聽說喜好正直的士人,家不居于政治混亂的國家,自己不見德行污濁的君主。如果我來見您,家又住在齊國,我哪里能算得上正直!”宣王生氣地說:“真是個鄙野的家伙!”打算治他的罪。能意說:“我年輕時最好直言爭辯,成年以后一直這樣做,您為什么不能聽取鄙野之士的言論,來彰明他們的愛好呢?”宣王于是赦免了他。象能意這樣的人,如果讓他在君主身邊謹慎地議事,一定不會曲從君主。不曲從君主,君主得到的教益難道會少嗎?這是賢明的君主所追求的,不肖的君主所厭惡的。
狐援勸齊滑王說:“殷商的九鼎被周擺放在朝廷,它的神社被周罩蓋上廬棚,它的舞樂波被人們用在游樂中。亡國的音樂不準(zhǔn)進入宗廟,它的神社不準(zhǔn)見到天日,它的重器被擺放在朝廷,這些都是用來警戒后人的。您一定要好自為之啊!千萬不要讓齊國的大呂擺在別國的朝廷,不要讓太公建起的神社被人罩蓋上廬棚,不要讓齊國的音樂充斥在別人的游樂之中。”齊王不聽他的勸諫。狐援離開朝廷以后,為國家即將到來的災(zāi)難哭了三天,哭道:“先離開的,尚可穿布衣;后離開的,遭難滿監(jiān)獄。我馬上就會看到百姓倉惶東逃,不知道在哪里安居。”齊王問獄官說:“國家太平無事卻給它哭喪的,按法令該治什么罪?”獄官回答齜:“當(dāng)斬。”齊王說:“照法令行事!”獄官把刑具擺在國都東門,不愿真的殺死狐援,只想把他嚇跑。狐援聽到這個消息,反倒自己趺跌撞撞地去見獄官。獄官說:“為國事痛哭的依法當(dāng)斬,先生不知道嗎?您這樣做,是老胡涂了呢,還是頭腦發(fā)昏呢?”狐援說:“怎么是發(fā)昏呢!”于是進一步說道;“有人從南方親,進來時象鯽魚那樣恭順謙卑,住下以后卻象鯨鯢那樣兇狠殘暴,使別人朝廷變?yōu)椴菝В瑖甲優(yōu)閺U墟。殷商有個比干,吳國有個伍子胥,齊國有個狐援。既不聽我的這些話,又要在東門把我殺掉,這是要把我向比干,伍子胥比并為三吧!”狐援并不是樂于被殺。國家太混亂了,君主太昏憒了,他哀憐國家和人民,所以才說這樣的話。這些話并不是持平之論,因為想以此挽救國家的危亡,所以必定近于危言聳聽。滑王不納忠言卻戮辱直士。這正是觸子棄之而去的原因,也正是達子戰(zhàn)敗而死于齊難的原因。
趙簡子進攻衛(wèi)國,迫近了外城。他親自統(tǒng)率軍隊,可是到了交戰(zhàn)的時候,卻站得遠遠的,躲在屏障和盾牌后面。簡子擊鼓,士率卻動也不動。簡子扔下鼓植感嘆道。“哎!士卒變壞竟然快到這個地步!”行人燭過摘下頭盔,橫拿著戈走到他面前說:“只不過是您有些地方設(shè)能做到罷了,士卒有什么不好!”簡子氣得勃然變色,說:“我不委派他人而親自統(tǒng)率逸些士卒,你卻當(dāng)面說我有些地方?jīng)]能做到。你的話有理便罷,沒理就治你死罪!”燭過回答說:“從前我們先君獻公,即位五年就兼井了十九個國家,用的就是這樣的士卒。惠公即位二年,縱情聲色,殘暴傲慢,喜好美女,秦人襲擊我國,晉軍績逃到離絳城只有七十里的地方,用的也是這樣的士卒。文公即位二年,以勇武砥礪士卒,所以三年之后士卒都變得非常堅毅果敢,城濮之戰(zhàn),五次打敗楚軍,圍困衛(wèi)國,奪取曹國,攻占石社,安定天子的王位,顯赫的名聲揚于天下,用的還是這樣的士卒。所以說只不過是您有些地方?jīng)]能做對罷了,士卒有什么不好?”簡子于是離開屏障和盾牌,站到弓箭石磐的射程以內(nèi),只擊鼓一次士卒就全都登上了城墻。簡子說:“與其讓我獲得兵車千輛,不如聽到行人燭過一句話!”行人燭過可算得上能勸諫他的君主了。正當(dāng)擊鼓酣戰(zhàn)之時,賞賜不增多,刑罰不加重,只說了一句話,就使士卒都樂于為長上效死。
直諫
臣下言談盡情,君主就會發(fā)怒。君主發(fā)怒,勸諫的人就危險。除了賢明的人,誰肯去冒這危險?如果是不賢明的人,就要憑著進言謀求私利了。對于謀求私利的人來說,冒這危險有什么好處?所以不賢的君主身邊沒有賢人。沒有賢人就聽不到盡情之言,聽不到盡情之言,奸人就會結(jié)黨營私,各種邪說惡行就會一起產(chǎn)生。這樣國家就無法生存了。凡是國家的生存,君主的平安,肯定是有原因的。不了解這個原因,即使目前生存也必定要滅亡,即使目前平安也必定遭遇危險。國存主安的原因是不可不察知的。
齊桓公、管仲、鮑叔牙、寧成在一起喝酒。喝得正高興,桓公對鮑叔說。“何不起身敬酒祝壽?”鮑叔捧起酒杯敬酒,說;“希望您不要忘記逃亡在莒國的情景,希望管仲不要忘記被囚禁在魯國的情景,希望寧成不要忘記自己喂牛住在車下的情景。”桓公離席對鮑叔再拜,說;“如果我和各位大夫能都不忘記您說的話,那么齊國的江山也許就不危險了!”在這個時候,桓公是可以盡情進言的了。正因為可以盡情進言,所以可以跟他一起成就霸業(yè)。
楚文王得到茹黃之狗和寬路之箭,就用它們到云夢澤打獵,三個月不回來。得到丹地的美女,縱情女色,整整一年不上朝聽政。葆申說:“先王占卜讓我做太葆,卦象吉利。如今您得到如黃之狗和宛路之箭,前去打獵,三個月不回來。得到丹地的美女,縱情女色,一年不上朝聽政。您的罪應(yīng)該施以鞭刑。”文王說:“我從離開襁褓就列位于諸侯,請您換一種刑法,不要鞭打我。”葆申說;“我敬受先王之命,不敢廢棄。您不接受鞭刑,這是我廢棄了先王之命。我寧可獲罪于您,不能獲罪于先王。”文王說:“遵命。”于是葆申拉過席子,文王伏在上面。葆申把五十根細荊條捆在一起,跪著放在文王的背上,再拿起來。這樣反復(fù)做了兩次,對文王說:“請您起來吧!”文王說。“同樣是有了受鞭刑的名聲,索性真的打我一頓吧!”葆申說:“我聽說,對于君子,要使他心里感到羞恥,對于小人,要讓他皮內(nèi)覺得疼痛。如果讓他感到羞恥仍不能改正,那么讓他覺得疼痛又有什么用處?”葆申說完,快步離開了朝廷,自行流放到澡淵邊上,請求文王治自己死罪。文王說;“這是我的過錯,葆申有什么罪?”于是改弦更張,召回葆申,殺了茹黃之狗,折了宛路之箭,打發(fā)了丹地的美女。后來楚國兼并了三十九個國家。使楚國疆土廣闊到這種程度,這是葆申的力量,是直言勸諫的功效。
知化
以勇力侍奉別人的人,也就是以死侍奉別人。勇士沒有死的時候談?wù)撘运朗谭顒e人,人們不會了解,等到勇士真的死了以后,人們雖然已經(jīng)了解了他,但為時已晚,和不了解是一樣的。太凡智慧的可貴,就貴在能事先察知事物的變化上。君主中的胡涂人卻不是這樣,變化沒有到來時惜然無知,變化出現(xiàn)后,雖然知道了卻又為時已晚,和不知道是一樣的。
事情有些是可以失誤的,有些是不可以失誤的。對于會導(dǎo)致身死國亡的大事,怎么能夠失誤呢!這是賢明的君主所重視的,胡涂的君主所輕忽的。輕忽這一點,國家怎么能不危險,自身怎么能不困厄?行于危險困厄之道,遭致身死國亡,在于不能事先察知事物的發(fā)展變化。吳王夫差就是這樣。伍子胥并不是事先沒有察知事物的變化,但他勸諫夫差而夫差不聽,所以吳國成為廢墟,殃及先君闔廬。
吳王夫差要伐齊國,伍子胥說:“不行。齊國和吳國習(xí)俗不同,言語不同,即使我們得到齊國的土地也不能居住,得到齊國的百姓也不能役使。而吳國和越國疆土毗鄰,田地交錯,道路相連,習(xí)俗一樣,言語相通。我們得到越國的土地能夠居住,得到越國的百姓能夠役使。越國對于我國也是如此。吳越兩國從情勢上看不能并存。越國對于吳國如同心腹之疾,即使一時沒有發(fā)作,但它造成的傷害嚴(yán)重而且處于體內(nèi)。而齊國對于吳國只是癬疥之疾,不愁治不好,再說治不好也沒什么妨害。現(xiàn)在舍棄越國去進攻齊國,這就象擔(dān)心虎患卻去獵殺野豬一樣,雖然可能獲勝,但后患無窮。”太宰豁說:“伍子胥的話不可聽信。君王您的命令所以不能推行到中原各國,就是由于齊晉的緣故。君王如果進攻齊國弗戰(zhàn)勝它,然后移兵,以大軍壓晉國國境,晉國一定會俯首聽命。這是君王一舉降服兩個國家啊!這樣,君王的命令一定可以在中原各國推行。”夫差認為太宰豁說得對,不聽從子胥的意見,而采用了太宰船的計謀。伍子胥說;“上天如果想要滅亡吳國的話,就會讓君王打勝仗;上天如果不想滅亡吳國的話,就會讓君王打不了勝仗。”夫差不聽。伍子胥提起衣服,邁著大步從朝廷中走了出去,說:“唉!吳國的朝廷一定耍生荊棘了!”夫整興兵伐齊,和齊軍在艾陵交戰(zhàn),把齊軍打得大敗。回來以后就殺伍子胥。伍子胥說;“我怎么才能留下一只眼睛看著越軍入?yún)悄?”說完就自殺了。夫差把他的尸體投到江中沖走,把他的眼睛挖出來掛在國都的東門,說:“你怎么能看到越軍侵入我的吳國?”過了幾年,越人報復(fù)吳國,攻破了吳國的國都,滅絕了吳國的世系,毀滅了吳國的社稷,夷平了吳國的宗廟,夫差本人也被活捉。夫差臨死時說;“死人如果有知的話,我在地下有什么臉面見子胥呢?”于是用巾蓋上瞼自殺了。胡涂的君主,禍患還沒有到來時無法使他明白;禍患到來以后,他們雖然明白過來也來不及了。所以夫差死到臨頭才知道愧對伍子胥,這種知道就還不如不知道。
過理
亡國的君主都是一樣的。天時雖然各異,行事雖然不同,但他們滅亡的原因相同,都是把不合禮義當(dāng)作快樂。把不合禮義當(dāng)作快樂,就不能存在。
商紂設(shè)置糟丘、酒池、肉圃、炮格,鑄造銅柱以虐害諸侯,殺死鬼侯的女兒摘取她的玉環(huán),截斷涉水者的小腿觀看他的骨髓,這是不合禮義的。殺害梅伯,把用他的尸體制作的內(nèi)醬送給文王,這是不合禮義的。文王表面接受下來,暗中把它告訴了其他諸侯。建造璇室,修筑頃宮,刨開孕婦之腹觀看她的胎兒,殺死比干觀看他的心臟,這是不合禮義的。孔子聽到商紂的暴行,說:“他的心竅如果通達,比干就不會被殺了。”這是商紂滅亡的原因。
晉靈公暴虐無道,從高處用彈弓射人,看人怎樣躲避彈丸。讓廚師煮熊掌,熊掌沒有煮熟,就把廚師殺死,命令婦人用車子拉著尸體從朝廷中經(jīng)過,借以顯示淫威。趙盾多次勸諫也不聽。靈公厭惡趙盾,就派沮麑去刺殺他。沮麑看到趙盾,不忍心殺他,說:“時刻不忘恭謹,這是百姓的主宰啊!殺害百姓的主宰,這是對百姓的不忠!拋棄國君的命令,這是對國君不守信用。兩條中有一條,就不如死了好。”于是就在院中槐樹上撞死了。
齊湣王出亡,高居衛(wèi)國,對公玉丹說,“我是怎樣的一個君主呢?”公玉丹回答說:“大王是個賢明的君主啊!我聽說古時有人拋棄天下也沒有憾色,從前我只是耳聞共名,今天在您身上才眼見其實。您名義上稱為東帝,實際是平治天下,但離開齊國住到衛(wèi)國以后,體貌豐盈,容光煥發(fā),毫無舍不得國家的念頭。”湣王悅:“說得太好了!還是公玉丹了解我呀!我自從離開齊國到了衛(wèi)國,衣帶已經(jīng)增加三倍了!”
宋康王筑起高臺,用大皮口袋盛上血,給它穿上鎧甲頭盔,高高地懸掛起來當(dāng)作天帝,站在下迎射它,血一直流到地上。他的左右侍從都祝賀說;“您的賢明超過商湯和周武王了!商湯周武只能勝人,如今您卻能勝天,您的賢明無法超越了!”宋康王非常高興,于是設(shè)宴飲酒。室中有人喊萬歲,堂上的人都應(yīng)和。堂上一應(yīng)和,堂下的人也都應(yīng)和,門外和院中的人聽到了,沒有一個人敢不應(yīng)和。這是不合禮義的。
壅塞
亡國的君主,不可直言相諫。君主不可直言相諫,過失就無法聽到,賢人就無從到來。賢人無從到來,君主的思想就會壅塞不通。
秦穆公時,戎人勢力強大。秦穆公就送給他們兩隊女子歌舞隊和一些高明的廚師,戎王十分高興。因為這個緣故,不管白天黑夜.不停地大吃大喝。身邊有誰說秦軍將會到來,戎王就開弓射他。后來秦軍果然到了,這時戎王正喝得大酵躺在酒尊下面睡覺,結(jié)果被秦軍活活地捆起來捉住了。戎王被捉以前,不可能使他知道將會被捉;就是被捉以后,自己還睡在夢中,仍然不知道已經(jīng)被捉。對于這種人,即使是善于勸諫的人又有什么辦法呢?
齊國進攻宋國,宋王派人去偵察齊軍到了什么地方。派去的人回來說:“齊寇已經(jīng)臨近了,國人已經(jīng)恐慌了。”左右近臣都對宋王說:“這完全是俗話說的‘肉自己生出蛆蟲’啊!憑著宋國的強大,齊兵的虛弱,怎么可能這樣?”于是宋王大怒,把派去的人屈殺了。接著又派人去察看,派去的人的回報仍象前一個人一樣,宋王又大怒,把他屈殺了。這樣的事接連發(fā)生了三次,之后又派人去察看。其實,那時齊軍確實已經(jīng)臨近了,國人確實已經(jīng)恐慌了。派去的人路上遇見了他的哥哥。他的哥哥說;“國家已經(jīng)十分危險了,你還要到哪兒去?”弟弟說;“去替君主察看齊寇。沒想到齊寇已經(jīng)離得這么近,國人已經(jīng)這么恐慌。現(xiàn)在我擔(dān)心的是,先前察看齊軍動靜的人,都是因為回報齊軍迫近被屈殺了。如今我回報真情是死,不回報真情恐怕也是一死。這該怎么辦呢?”他的哥哥說:“如果回報真情,你又將比國破后被殺和逃亡的人先遭受災(zāi)難。”于是派擊的人回報宋王說;“根本沒看到齊寇在哪里,國人也非常安定。”宋王十分高興。左右近臣都說:“可見先前被殺的人是該殺了。”宋王就賞賜這個人大量錢財。齊軍一到,宋王自己己奔到車上,趕著車飛跑,急急忙忙逃命去了,這個人得以徒居他國,生活非常富足。登上高山往下看,就會覺得牛象羊一樣,羊象小豬一樣。牛實際上不象羊那樣小,羊?qū)嶋H上不象小豬那樣小,之所以覺得它們象羊或小豬一樣,是因為觀察它們時站的地勢不對。如果因此對牛羊這樣小而發(fā)怒,這種人可算是頭等的征夫。在狂亂狀態(tài)下施行賞罰,這是宋國所以滅絕的原因。
齊王想用淳于髡為太子的老師,淳于髡推辭說:“我才德低下,不足以擔(dān)當(dāng)這樣的重任,您不如挑選國中德高望重的人予以委派。”齊王說:“你不要推辭了。我哪能要求你讓太子一定象我一樣呢!我的賢德本來是天生就具備的。你替我把太子教得象堯那樣,或者象舜那樣就行了。”凡是臣下的主張得以實行,都是因為君主能夠從自以為愚的認識出發(fā)去聽從別人高明的見解,能夠從自以為非的認識出發(fā)去接受別人正確的意見。現(xiàn)在齊王自以為賢明超過了堯舜,這還怎么讓人對他陳說勸諫呢?對臣下的勸諫如果一點也聽不進去,沒聽說過這樣的君主還能享有國家的。
齊宣王愛好射箭,喜歡別人說自己能用硬弓。他平時所使用的弓力量不過三石,拿給左右侍從看,侍從們試著拉這張弓,都只拉到一半就停了下來,說:“這張弓的弓力不低于九石,除了您,誰還能用這樣的弓!”宣王的實際情況是所用的弓不超過三石,但一輩子都自認為用的弓是九石,這豈不可悲嗎!除了正直之士,還有誰能不奉迎君主?世上的正直之士寡不敵眾,這是情勢注定的。所以給國家造成禍亂的君主,他們的弊病就在于用的弓實有三石而自以為用九石啊!
原亂
禍亂一定按等次順序而至。大亂多次發(fā)生以后,還會有數(shù)次小亂,然后經(jīng)過數(shù)次討亂,禍亂才能平息。所以古詩中說“不要從作亂者門前經(jīng)過”,這是遠離禍亂的方法。對福祉寧可估計不足,對災(zāi)禍寧可估計過分,這是保全自身的方法。武王以武力得天下,以文德治天下,倒置干戈,松開弓弦,向天下表示不再用兵,這是保有天下的方法。
晉獻公立驪姬為夫人,以奚齊為太子。獻公剛死,里克就率領(lǐng)同人攻殺了奚齊。茍息又立奚齊的弟弟公子卓為君。安葬獻公子卓,里克又率領(lǐng)國人攻殺了公子卓。這時晉國莫有君主,公子夷吾拿土地給秦國送厚禮,以求回國為君。秦穆公帶領(lǐng)軍隊把他送入晉國。晉人直赴吾為國君,這就是惠公。惠公在晉國安定下來以后,背棄秦國之恩,不給秦國土地。素穆公率領(lǐng)軍隊進攻晉國,晉惠公迎做敵,與秦軍戰(zhàn)于韓原。晉軍大敗,秦俘獲晉惠公帶回秦國,囚禁在靈臺。到了十月,才同晉媾和,釋放惠公回國,而以他的太子圉為人質(zhì)。后來太子圉逃回晉國。惠公死了,圉立為國君,這就是懷公。泰穆公對圉逃歸很惱怒,就扶植公子重耳,幫助他進攻懷公,把懷公殺死在高梁,立重耳為國君,這就是文公。文公施布德惠,舉用被廢黜的舊臣和長期不得進用的人,救助錢財匱乏生活困難的人,賑濟遭受災(zāi)荒禍患的人,禁絕邪惡,減輕賦稅,赦免罪犯,減省所用器物,按一定時令使役民眾,在城濮打敗楚軍,安定周襄王的王位,為宋國解圍,使戍守谷邑的楚軍撤離,國外國內(nèi)都很敬服,而后晉國禍亂才停息。所以獻公聽信驪姬,寵幸梁五、優(yōu)施,殺害太子申生,隨之而來的大禍有五次,三個國君被殺,一個國君被俘,大臣卿士死于禍亂的數(shù)以百計,使晉國遭受災(zāi)禍二十年之久。
從上古以來,禍亂從來沒有只發(fā)生一次就停息的。而作亂的人的弊病,正在于全都認為禍亂只發(fā)生一次就會停息。這是想法和事實不一致。想法和事實不一致,都是由于思想不符合實際。所以凡是作亂的人,災(zāi)禍很少不降到自己身上。
孝行覽原文
【孝行】
一曰:凡為天下,治國家,必務(wù)本而後末。所謂本者,非耕耘種植之謂,務(wù)其人也。務(wù)其人,非貧而富之,寡而眾之,務(wù)其本也。務(wù)本莫貴於孝。人主孝,則名章榮,下服聽,天下譽;人臣孝,則事君忠,處官廉,臨難死;士民孝,則耕蕓疾,守戰(zhàn)固,不罷北。夫孝,三皇五帝之本務(wù),而萬事之紀(jì)也。夫執(zhí)一術(shù)而百善至,百邪去,天下從者,其惟孝也!故論人必先以所親,而後及所疏;必先以所重,而後及所輕。今有人於此,行於親重,而不簡慢於輕疏,則是篤謹孝道。先王之所以治天下也。故愛其親,不敢惡人;敬其親,不敢慢人。愛敬盡於事親,光耀加於百姓,究於四海,此天子之孝也。曾子曰:“身者,父母之遺體也。行父母之遺體,敢不敬乎?居處不莊,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蒞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篤,非孝也;戰(zhàn)陳無勇,非孝也。五行不遂,災(zāi)及乎親,敢不敬乎?” 《商書》曰:“刑三百,罪莫重於不孝。”曾子曰:“先王之所以治天下者五:貴德、貴貴、貴老、敬長、慈幼。此五者,先王之所以定天下也。所謂貴德,為其近於圣也;所謂貴貴,為其近於君也;所謂貴老,為其近於親也;所謂敬長,為其近於兄也;所謂慈幼,為其近於弟也。”曾子曰:“父母生之,子弗敢殺;父母置之,子弗敢廢;父母全之,子弗敢闕。故舟而不游,道而不徑,能全支體,以守宗廟;可謂孝矣。”養(yǎng)有五道:修宮室、安床笫、節(jié)飲食、養(yǎng)體之道也;樹五色,施五采,列文章,養(yǎng)目之道也;正六律,和五聲,雜八音,養(yǎng)耳之道也;熟五谷,烹六畜,和煎調(diào),養(yǎng)口之道也;和顏色,說言語,敬進退,養(yǎng)志之道也。此五者,代進而厚用之,可謂善養(yǎng)矣。樂正子春下堂而傷足,瘳而數(shù)月不出,猶有憂色。門人問之曰:“夫子下堂而傷足,瘳而數(shù)月不出,猶有憂色,敢問其故?” 樂正子春曰:“善乎而問之!吾聞之曾子,曾子聞之仲尼: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不虧其身,不損其形,可謂孝矣。君子無行咫步而忘之。余忘孝道,是以憂。”故曰,身者非其私有也,嚴(yán)親之遺躬也。民之本教曰孝,其行孝曰養(yǎng)。養(yǎng)可能也,敬為難;敬可能也,安為難;安可能也,卒為難。父母既沒,敬行其身,無遺父母惡名,可謂能終矣。仁者,仁此者也;禮者,履此者也;義者,宜此者也;信者,信此者也;強者,強此者也。樂自順此生也,刑自逆此作也。
【本味】
二曰:求之其本,經(jīng)旬必得;求之其末,勞而無功。功名之立,由事之本也,得賢之化也。非賢,其孰知乎事化?故曰其本在得賢。有侁氏女子采桑,得嬰兒于空桑之中,獻之其君。其君令烰人養(yǎng)之,察其所以然。曰:“其母居伊水之上,孕,夢有神告之曰:‘臼出水而東走,毋顧!’明日,視臼出水,告其鄰,東走十里而顧,其邑盡為水,身因化為空桑。故命之曰伊尹。”此伊尹生空桑之故也。長而賢。湯聞伊尹,使人請之有侁氏,有侁氏不可。伊尹亦欲歸湯,湯於是請取婦為婚。有侁氏喜,以伊尹媵女。故賢主之求有道之士,無不以也;有道之士求賢主,無不行也。相得然後樂,不謀而親,不約而信,相為殫智竭力,犯危行苦,志歡樂之。此功名所以大成也。固不獨,士有孤而自恃,人主有奮而好獨者,則名號必廢熄,社稷必危殆。故黃帝立四面,堯、舜得伯陽、續(xù)耳然後成。凡賢人之德,有以知之也。伯牙鼓琴,鍾子期聽之。方鼓琴而志在太山,鍾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少選之間,而志在流水,鍾子期又曰: “善哉乎鼓琴!湯湯乎若流水。”鍾子期死,伯牙破琴絕弦,終身不復(fù)鼓琴,以為世無足復(fù)為鼓琴者。非獨琴若此也,賢者亦然。雖有賢者,而無禮以接之,賢奚由盡忠?猶御之不善,驥不自千里也。湯得伊尹,祓之於廟,爝以爟火,釁以犧<豕叚>。明日,設(shè)朝而見之。說湯以至味,湯曰:“可對而為乎?”對曰: “君之國小,不足以具之,為天子然後可具。夫三群之蟲,水居者腥,肉犭瞿者臊,草食者膻。臭惡猶美,皆有所以。凡味之本,水最為始。五味三材,九沸九變,火為之紀(jì)。時疾時徐,滅腥去臊除膻,必以其勝,無失其理。調(diào)和之事,必以甘酸苦辛咸,先後多少,其齊甚微,皆有自起。鼎中之變,精妙微纖,口弗能言,志弗能喻,若射御之微,陰陽之化,四時之?dāng)?shù)。故久而不弊,熟而不爛,甘而不噥,酸而不酷,咸而不減,辛而不烈,澹而不薄。肥而不候,肉之美者,猩猩之唇,獾獾之炙,雋觾之翠,述蕩之腕,旄象之約,流沙之西,丹山之南,有鳳之丸,沃民所食。魚之美者,洞庭之尃,東海之鮞,醴水之魚,名曰朱鱉,六足、有珠、百碧。雚水之魚,名曰鰩,其狀若鯉而有翼,常從西海夜飛游於東海。菜之美者,昆侖之蘋,壽木之華,指姑之東。中容之國,有赤木玄木之葉焉,馀瞀之南,南極之崖,有菜,其名曰嘉樹,其色若碧,陽華之蕓,云夢之芹,具區(qū)之菁,浸淵之草,名曰土英。和之美者,陽樸之姜,招搖之桂,越駱之菌,鱉鮪之醢,大夏之鹽,宰揭之露,其色如玉,長澤之卵。飯之美者,玄山之禾,不周之粟,陽山之穄,南海之秬。水之美者,三危之露,昆侖之井,沮江之丘,名曰搖水,曰山之水,高泉之山,其上有涌泉焉,冀州之原。果之美者,沙棠之實,常山之北,投淵之上,有百果焉,群帝所食,箕山之東,青鳥之所,有甘櫨焉,江浦之橘,云夢之柚,漢上石耳。所以致之,馬之美者,青龍之匹,遺風(fēng)之乘。非先為天子,不可得而具。天子不可強為,必先知道。道者止彼在己,己成而天子成,天子成則至味具。故審近所以知遠也,成己所以成人也。圣王之道要矣,豈越越多業(yè)哉!”
【首時】
三曰:圣人之於事,似緩而急,似遲而速,以待時。王季歷困而死,文王苦之,有不忘羑里之丑,時未可也。武王事之,夙夜不懈,亦不忘王門之辱。立十二年,而成甲子之事。時固不易得。太公望,東夷之士也,欲定一世而無其主。聞文王賢,故釣於渭以觀之。伍子胥欲見吳王而不得,客有言之於王子光者,見之而惡其貌,不聽其說而辭之。客請之王子光,王子光曰:“其貌適吾所甚惡也。” 客以聞伍子胥,伍子胥曰:“此易故也。愿令王子居於堂上,重帷而見其衣若手,請因說之。”王子許。伍子胥說之半,王子光舉帷,搏其手而與之坐;說畢,王子光大說。伍子胥以為有吳國者,必王子光也,退而耕于野。七年,王子光代吳王僚為王。任子胥,子胥乃修法制,下賢良,選練士,習(xí)戰(zhàn)斗。六年,然後大勝楚于柏舉。九戰(zhàn)九勝,追北千里。昭王出奔隨,遂有郢。親射王宮,鞭荊平之墳三百。鄉(xiāng)之耕,非忘其父之讎也,待時也。墨者有田鳩,欲見秦惠王,留秦三年而弗得見。客有言之於楚王者,往見楚王。楚王說之,與將軍之節(jié)以如秦。至,因見惠王。告人曰:“之秦之道,乃之楚乎?”固有近之而遠、遠之而近者。時亦然。有湯武之賢,而無桀紂之時,不成;有桀紂之時,而無湯武之賢,亦不成。圣人之見時,若步之與影不可離。故有道之士未遇時,隱匿分竄,勤以待時。時至,有從布衣而為天子者,有從千乘而得天下者,有從卑賤而佐三王者,有從匹夫而報萬乘者。故圣人之所貴,唯時也。水凍方固,后稷不種,后稷之種必待春。故人雖智而不遇時,無功。方葉之茂美,終日采之而不知;秋霜既下,眾林皆羸。事之難易,不在小大,務(wù)在知時。鄭子陽之難,猘狗潰之;齊高、國之難,失牛潰之。眾因之以殺子陽、高、國。當(dāng)其時,狗牛猶可以為人唱,而況乎以人為唱乎?饑馬盈廄,嗼然,未見芻也;饑狗盈窖,嗼然。未見骨也。見骨與芻,動不可禁。亂世之民,嗼然,未見賢者也;見賢人,則往不可止。往者非其形心之謂乎?齊以東帝困於天下,而魯取徐州;邯鄲以壽陵困於萬民,而衛(wèi)取繭氏。以魯衛(wèi)之細,而皆得志於大國,遇其時也。故賢主秀士之欲憂黔首者,亂世當(dāng)之矣。天不再與,時不久留,能不兩工,事在當(dāng)之。
【義賞】
四曰:春氣至則草木產(chǎn),秋氣至則草木落。產(chǎn)與落,或使之,非自然也。故使之者至,物無不為;使之者不至,物無可為。古之人審其所以使,故物莫不為用。賞罰之柄,此上之所以使也。其所以加者義,則忠信親愛之道彰。久彰而愈長,民之安之若性,此之謂教成。教成,則雖有厚賞嚴(yán)威弗能禁。故善教者,不以賞罰而教成,教成而賞罰弗能禁。用賞罰不當(dāng)亦然。奸偽賊亂貪戾之道興,久興而不息,民之讎之若性。戎夷胡貉巴越之民是以,雖有厚賞嚴(yán)罰弗能禁。郢人之以兩版垣也,吳起變之而見惡。賞罰易而民安樂。氐羌之民,其虜也,不憂其系累,而憂其死不焚也。皆成乎邪也。故賞罰之所加,不可不慎。且成而賊民。昔晉文公將與楚人戰(zhàn)於城濮,召咎犯而問曰:“楚眾我寡,柰何而可?”咎犯對曰:“臣聞繁禮之君,不足於文,繁戰(zhàn)之君,不足於詐。君亦詐之而已。”文公以咎犯言告雍季,雍季曰:“竭澤而漁,豈不獲得?而明年無魚;焚藪而田,豈不獲得?而明年無獸。詐偽之道,雖今偷可,後將無復(fù),非長術(shù)也。”文公用咎犯之言,而敗楚人於城濮。反而為賞,雍季在上。左右諫曰:“城濮之功,咎犯之謀也。君用其言而賞後其身,或者不可乎!”文公曰:“雍季之言,百世之利也;咎犯之言,一時之務(wù)也。焉有以一時之務(wù)先百世之利者乎?”孔子聞之,曰: “臨難用詐,足以卻敵;反而尊賢,足以報德。文公雖不終,始足以霸矣。”賞重則民移之,民移之則成焉。成乎詐,其成毀,其勝敗。天下勝者眾矣,而霸者乃五。文公處其一,知勝之所成也。勝而不知勝之所成,與無勝同。秦勝於戎,而敗乎淆;楚勝於諸夏,而敗乎柏舉。武王得之矣,故一勝而王天下。眾詐盈國,不可以為安,患非獨外也。趙襄子出圍,賞有功者五人,高赦為首。張孟談曰: “晉陽之中,赦無大功,賞而為首,何也?”襄子曰:“寡人之國危,社稷殆,身在憂約之中,與寡人交而不失君臣之禮者,惟赦。吾是以先之。”仲尼聞之,曰:“襄子可謂善賞矣!賞一人,而天下之為人臣莫敢失禮。”為六軍則不可易,北取代,東迫齊,令張孟談逾城潛行,與魏桓、韓康期而擊智伯,斷其頭以為觴,遂定三家,豈非用賞罰當(dāng)邪?
【長攻】
五曰:凡治亂存亡,安危強弱,必有其遇,然後可成,各一則不設(shè)。故桀紂雖不肖,其亡,遇湯武也。遇湯武,天也,非桀紂之不肖也。湯武雖賢,其王,遇桀紂也。遇桀紂,天也,非湯武之賢也。若桀紂不遇湯武,未必亡也。桀紂不亡,雖不肖,辱未至於此。若使湯武不遇桀紂,未必王也。湯武不王,雖賢,顯未至於此。故人主有大功,不聞不肖;亡國之主,不聞賢。譬之若良農(nóng),辯土地之宜,謹耕耨之事,未必收也。然而收者,必此人也始,在於遇時雨。遇時雨,天地也,非良農(nóng)所能為也。越國大饑,王恐,召范蠡而謀。范蠡曰:“王何患焉?今之饑,此越之福,而吳之禍也。夫吳國甚富,而財有馀,其王年少,智寡才輕,好須臾之名,不思後患。王若重幣卑辭以請糴於吳,則食可得也。食得,其卒越必有吳,而王何患焉?”越王曰:“善!”乃使人請食於吳。吳王將與之,伍子胥進諫曰:“不可與也!夫吳之與越,接土鄰境,道易人通,仇讎敵戰(zhàn)之國也,非吳喪越,越必喪吳。若燕秦齊晉,山處陸居,豈能逾五湖九江越十七厄以有吳哉?故曰非吳喪越,越必喪吳。今將輸之粟,與之食,是長吾讎而養(yǎng)吾仇也。財匱而民恐,悔無及也。不若勿與而攻之,固其數(shù)也。此昔吾先王之所以霸。且夫饑,代事也,猶淵之與阪,誰國無有?”吳王曰:“不然。吾聞之,義兵不攻服,仁者食饑餓。今服而攻之,非義兵也;饑而不食,非仁體也。不仁不義,雖得十越,吾不為也。”遂與之食。不出三年,而吳亦饑。使人請食於越,越王弗與,乃攻之,夫差為禽。楚王欲取息與蔡,乃先佯善蔡侯,而與之謀曰:“吾欲得息,柰何?”蔡侯曰:“息夫人,吾妻之姨也。吾請為饗息侯與其妻者,而與王俱,因而襲之。”楚王曰:“諾。”於是與蔡侯以饗禮入於息,因與俱,遂取息。旋舍於蔡,又取蔡。趙簡子病,召太子而告之曰:“我死已葬,服衰而上夏屋之山以望。”太子敬諾。簡子死,已葬,服衰,召大臣而告之曰:“愿登夏屋以望。” 大臣皆諫曰;“登夏屋以望,是游也。服衰以游,不可。”襄子曰:“此先君之命也,寡人弗敢廢。”群臣敬諾。襄子上於夏屋,以望代俗,其樂甚美。於是襄子曰:“先君必以此教之也。”及歸,慮所以取代,乃先善之。代君好色,請以其弟姊妻之,代君許諾。弟姊已往,所以善代者乃萬故。馬郡宜馬,代君以善馬奉襄子。襄子謁於代君而請觴之。馬郡盡。先令舞者置兵其羽中,數(shù)百人。先具大金斗。代君至,酒酣,反斗而擊之,一成,腦涂地。舞者操兵以斗,盡殺其從者。因以代君之車迎其妻,其妻遙聞之狀,磨笄以自刺。故趙氏至今有刺笄之證,與反斗之號。此三君者,其有所自而得之,不備遵理,然而後世稱之,有功故也。有功於此,而無其失,雖王可也。
【慎人】
六曰:功名大立,天也。為是故,因不慎其人,不可。夫舜遇堯,天也。舜耕於歷山,陶於河濱,釣於雷澤,天下說之,秀士從之,人也。夫禹遇舜,天也。禹周於天下,以求賢者,事利黔首,水潦川澤之湛滯壅塞可通者,禹盡為之,人也。夫湯遇桀,武遇紂,天也。湯、武修身積善為義,以憂苦於民,人也。舜之耕漁,其賢不肖與為天子同。其未遇時也,以其徒屬堀地財,取水利,編蒲葦,結(jié)罘網(wǎng),手足胼胝不居,然後免於凍餒之患。其遇時也,登為天子,賢士歸之,萬民譽之,丈夫女子,振振殷殷,無不戴說。舜自為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所以見盡有之也。盡有之,賢非加也;盡無之,賢非損也。時使然也。百里奚之未遇時也,亡虢而虜晉,飯牛於秦,傳鬻以五羊之皮。公孫枝得而說之,獻諸繆公,三日,請屬事焉。繆公曰:“買之五羊之皮而屬事焉,無乃天下笑乎?”公孫枝對曰:“信賢而任之,君之明也;讓賢而下之,臣之忠也。君為明君,臣為忠臣。彼信賢,境內(nèi)將服,敵國且畏,夫誰暇笑哉?” 繆公遂用之。謀無不當(dāng),舉必有功,非加賢也。使百里奚雖賢,無得繆公,必?zé)o此名矣。今焉知世之無百里奚哉?故人主之欲求士者,不可不務(wù)博也。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嘗食,藜羹不糝。宰予備矣,孔子弦歌於室,顏回擇菜於外。子路與子貢相與而言曰:“夫子逐於魯,削跡於衛(wèi),伐樹於宋,窮於陳、蔡。殺夫子者無罪,藉夫子者不禁,夫子弦歌鼓舞,未嘗絕音。蓋君子之無所丑也若此乎?”顏回?zé)o以對,入以告孔子。孔子憱然推琴,喟然而嘆曰:“由與賜小人也。召,吾語之。”子路與子貢入,子貢曰:“如此者,可謂窮矣!”孔子曰: “是何言也?君子達於道之謂達,窮於道之謂窮。今丘也拘仁義之道,以遭亂世之患,其所也,何窮之謂?故內(nèi)省而不疚於道,臨難而不失其德,大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昔桓公得之莒,文公得之曹,越王得之會稽。陳、蔡之厄,於丘其幸乎!”孔子烈然返瑟而弦,子路抗然執(zhí)干而舞。子貢曰:“吾不知天之高也,不知地之下也。”古之得道者,窮亦樂,達亦樂,所樂非窮達也。道得於此,則窮達一也,為寒暑風(fēng)雨之序矣。故許由虞乎潁陽,而共伯得乎共首。
【遇合】
七曰:凡遇,合也。時不合,必待合而後行。故比翼之鳥死乎木,比目之魚死乎海。孔子周流海內(nèi),再干世主,如齊至衛(wèi),所見八十馀君。委質(zhì)為弟子者三千人,達徒七十人。七十人者,萬乘之主得一人用可為師,不為無人。以此游,僅至於魯司寇。此天子之所以時絕也,諸侯之所以大亂也。亂則愚者之多幸也,幸則必不勝其任矣。任久不勝,則幸反為禍。其幸大者,其禍亦大,非禍獨及己也。故君子不處幸,不為茍,必審諸己然後任,任然後動。凡能聽說者,必達乎論議者也。世主之能識論議者寡,所遇惡得不茍?凡能聽音者,必達於五聲。人之能知五聲者寡,所善惡得不茍?客有以吹籟見越王者,羽、角、宮、徵、商不繆,越王不善;為野音,而反善之。說之道亦有如此者也。人有為人妻者,人告其父母曰:“嫁不必生也,衣器之物,可外藏之,以備不生。”其父母以為然,於是令其女常外藏。姑妐知之,曰:“為我婦而有外心,不可畜。”因出之。婦之父母以謂為己謀者,以為忠,終身善之,亦不知所以然矣。宗廟之滅,天下之失,亦由此矣。故曰:遇合也無常,說適然也。若人之於色也,無不知說美者,而美者未必遇也。故嫫母執(zhí)乎黃帝,黃帝曰:“厲女德而弗忘,與女正而弗衰,雖惡奚傷?”若人之於滋味,無不說甘脆,而甘脆未必受也。文王嗜昌蒲菹,孔子聞而服之,縮頞而食之。三年,然後勝之。人有大臭者,其親戚兄弟妻妾知識,無能與居者。自苦而居海上。海上人有說其臭者,晝夜隨之而弗能去。說亦有若此者。陳有惡人焉,曰敦洽讎麋,椎顙廣顏,色如漆赭,垂眼臨鼻,長肘而盭。陳侯見而甚說之,外使治其國,內(nèi)使制其身。楚合諸侯,陳侯病,不能往,使敦洽讎麋往謝焉。楚王怪其名而先見之,客有進狀。有惡其名言有惡狀。楚王怒,合大夫而告之,曰:“陳侯不知其不可使,是不知也;知而使之,是侮也。侮且不智,不可不攻也。”興師伐陳,三月然後喪。惡足以駭人,言足以喪國,而友之足於陳侯而無上也,至於亡而友不衰。夫不宜遇而遇者,則必廢。宜遇而不遇者,此國之所以亂、世之所以衰也。天下之民,其苦愁勞務(wù)從此生。凡舉人之本,太上以志,其次以事,其次以功。三者弗能,國必殘亡,群孽大至,身必死殃,年得至七十、九十猶尚幸。賢圣之後,反而孽民,是以賊其身,豈能獨哉?
【必己】
八曰:外物不可必。故龍逄誅,比干戮,箕子狂,惡來死,桀紂亡。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員流乎江,萇弘死,藏其血三年而為碧。親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愛。故孝己疑,曾子悲。莊子行於山中,見木甚美長大,枝葉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弗取。問其故,曰:“無所可用。”莊子曰:“此以不材得終其天年矣。”出於山,及邑,舍故人之家。故人喜,具酒肉,令豎子為殺雁饗之。豎子請曰:“其一雁能鳴,一雁不能鳴,請奚殺?”主人之公曰: “殺其不能鳴者。”明日,弟子問於莊子曰:“昔者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天年,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將何以處?”莊子笑曰:“周將處於材不材之間。材不材之間,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道德則不然。無訝無訾,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無肯專為;一上一下,以禾為量,而浮游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則胡可得而累?此神農(nóng)、黃帝之所法。若夫萬物之情、人倫之傳則不然。成則毀,大則衰,廉則銼,尊則虧,直則骫,合則離,愛則隳,多智則謀,不肖則欺,胡可得而必?”牛缺居上地,大儒也。下之邯鄲,遇盜於耦沙之中。盜求其橐中之載,則與之;求其車馬,則與之;求其衣被,則與之。牛缺出而去,盜相謂曰:“此天下之顯人也,今辱之如此,此必訴我於萬乘之主。萬乘之主必以國誅我,我必不生,不若相與追而殺之,以滅其跡。”於是相與趨之,行三十里,及而殺之。此以知故也。孟賁過於河,先其五。船人怒,而以楫虓其頭,顧不知其孟賁也。中河,孟賁嗔目而視船人,發(fā)植,目裂,鬢指,舟中之人盡揚播入於河。使船人知其孟賁,弗敢直視,涉無先者,又況於辱之乎?此以不知故也。知與不知,皆不足恃,其惟和調(diào)近之。猶未可必。蓋有不辨和調(diào)者,則和調(diào)有不免也。宋桓司馬有寶珠,抵罪出亡。王使人問珠之所在,曰:“投之池中。”於是竭池而求之,無得,魚死焉。此言禍福之相及也。紂為不善於商,而禍充天地,和調(diào)何益?張毅好恭,門閭帷薄聚居眾無不趨,輿隸姻媾小童無不敬,以定其身。不終其壽,內(nèi)熱而死。單豹好術(shù),離俗棄塵,不食谷實,不衣芮溫,身處山林巖堀,以全其生。不盡其年,而虎食之。孔子行道而息,馬逸,食人之稼,野人取其馬。子貢請往說之,畢辭,野人不聽。有鄙人始事孔子者,曰:“請往說之。” 因謂野人曰:“子不耕於東海,吾不耕於西海也。吾馬何得不食子之禾?”其野人大說,相謂曰:“說亦皆如此其辯也!獨如向之人?”解馬而與之。說如此其無方也而猶行,外物豈可必哉?君子之自行也,敬人而不必見敬,愛人而不必見愛。敬愛人者,己也;見敬愛者,人也。君子必在己者,不必在人者也。必在己,無不遇矣。
呂氏春秋覽孝行覽譯文
孝行
凡是統(tǒng)治天下,治理國家,必先致力干根本,而把非根本的東西放在后邊。所謂根本,不是說的耕耘種植,而是致力于人事、致力于人事,不是人民貧困而讓人民富足,人口稀少而讓人口眾多,而是致力于根本。致力于根本,沒有比孝道更重要的了,君主做到孝,那么名聲就卓著榮耀,下面的人就服從,天下的人就贊譽;臣子做到孝,那么侍奉君主就忠誠,居官就清廉,面臨災(zāi)難就能獻身,士人百姓做到孝,那么耕耘就用力,攻必克,守必固,不疲困,不敗逃。孝道,是三皇五帝的根本,是各種事情的綱紀(jì)。
掌握了一種原則因而所有的好事都會出現(xiàn),所有的壞事都去掉,天下都會順從,大概只有孝道吧!所以評論人一定先根據(jù)他對親人的態(tài)度,然后再推及到他對一般人的態(tài)度;一定先依據(jù)他對關(guān)系重要之人的態(tài)度,然后再推及到他對關(guān)系輕微之人的態(tài)度。假如有這樣一個人,對跟他關(guān)系親近重要的人行孝道,而對跟他關(guān)系輕微疏遠的人也不怠慢,那么這就是謹慎篤厚于孝道了。這就是先王用來治理天下的方法啊!所以,熱愛自己的親人,不敢厭惡別人,尊敬自己的親人,不敢怠慢別人。把熱愛尊敬全都用在侍奉親人上,把光明施加在百姓身上,推廣到普天下。這些就是天子的孝道啊!
曾子說:“人的身體是父母所生,使用父母給予的身體,怎敢不小心謹慎呢?平居不恭敬,不是孝順,侍奉君主不忠誠,不是,孝順;居官不謹慎,不是孝順;交友不誠實,不是孝順!臨戰(zhàn)不勇敢,不是孝順。上面五種情況不能做到,災(zāi)禍就會連累到親人,怎敢不小心謹慎呢?”《商書》上說,“刑法三百條,罪過沒有比不孝順更重的了。”
曾子說:“先王用來治理天下的方法有五條:崇尚道德,崇尚尊貴,尊敬老人,尊敬年長的,愛護年幼的。這五條,就是先王用來使天下安定的方法。所以崇尚道德,是因為它接近干圣賢,所以崇尚尊貴,是因為它接近于君主;所以尊敬老人,是因他接近于父母,所以尊敬年長的,是因為他接近干兄長,所以愛護年幼的,是因為他接近于弟弟。”
曾子說:“父母生下了自身,兒子不敢毀壞;父母養(yǎng)育了自身,兒子不敢廢棄;父母保全了自身,兒子不敢損傷,所以渡水時乘船而不滸涉,走路時走大路而不走小路。能保全四肢身體,以便守住祖廟,可以叫做孝順了。”
養(yǎng)身之道有五條:整修房屋,使臥具安適,節(jié)制飲食,這是保養(yǎng)身體的方法;樹立五色,設(shè)置五采,排列花紋,這是保養(yǎng)眼睛的方法,使六律準(zhǔn)確,使五聲和惜,使八音協(xié)調(diào),這是保養(yǎng)耳朵的方法’把飯做熟,把肉煮熟.調(diào)和味道,這是保養(yǎng)嘴的方法,面色和悅,言語動聽,舉止恭敬,這是保養(yǎng)意志的方法。這五條,依次更替實行,就可以叫做善于保養(yǎng)身體了。
樂正子春下堂時傷了腳,腳好了可是幾個月都不出門,臉上仍然有憂愁的顏色。學(xué)生們問他說;“先生您下堂時傷了腳,腳好了可是幾個月都不出門,臉上仍然有憂愁的顏色,請問這是什么緣故?”樂正子春說:“你們問這個問得真好啊,我從曾子那里聽說過,曾于又從孔于那里聽說過這樣的話,父母完好地把兒子生下來,兒子要完好地把身體歸還父母,不虧損自己的身子,不毀壞自己的形體,這可以叫敞孝順了。君子一舉一動都不忘記孝道。我忘記了孝道,因此才憂愁。”所以說,身體不是白己私有的,而是父母親留給的。
人民根本的教養(yǎng)是孝順,行孝道是奉養(yǎng)。奉養(yǎng)父母是可以做到的,對父母恭敬是難做到的,對父母恭敬是可以做到的,使父母舒適是難做到的,使父母舒適是可以做到的,能始終如一是難做到的。父母死了以后,自己行為謹慎,不要帶給父母壞名聲,可以叫做能善始善終了。所謂仁,就是以孝道為仁;所謂禮,就是實行孝道,所謂義,就是以孝道為宜,所謂信,就是以孝道為信,所謂強,就是以孝道為強。歡樂自然會由于實行孝道而產(chǎn)生。刑法自然會由于違背孝道而施行。
本味
做事情從根本做起超,經(jīng)過短時間必定有收獲,從枝節(jié)做起,就會勞而無功。功名的建立,是由于抓住了事物的根本,得到了賢人教化。不是賢人,誰懂得事情的教化呢?所以說,建立功名的根本在于得到賢人。
有侁氏的女子采摘桑葉,在中空的桑樹里撿到一個嬰兒,把他獻給了自己的君主。君主命廚師哺育這個嬰兒,并讓他擊了解這是怎么回事兒。廚師向君主報告說:“嬰兒的母親住在伊水邊,懷了孕,夢見天神告訴她說:‘臼里如果出丁水就向東跑,不要回頭看。’第二天,她看到臼里出丁水,就把情況告訴了她的鄰居,向東跑了十里,回頭一看,她的村子已是一片汪洋。于是她的身體變成了一棵中空的桑樹。因此給這個嬰兒起名叫伊尹。”這就是伊尹出生在空桑之中的緣由。伊尹長大了很賢德,商湯聽說伊尹賢德,就派人向有侁氏請求要伊尹,有侁氏不答應(yīng)。伊尹也想歸附湯。湯于是就請球娶有侁氏女為妻,結(jié)為婿姻。有侁氏很高興,就把伊尹作為女子陪嫁的奴仆給了湯。所以,賢明的君主為求得有道之士,沒有什么辦法不可使用。有道之士為求得賢明的君主,沒有什么事不能做。賢明的君主和有道之士各如其愿,然后彼此都很快樂。他們事先不謀劃就能親密無間,不約定就能恪守信用,共同盡心竭力,承擔(dān)危難和勞苦,內(nèi)心卻以此為樂。這就是功名取得極大成就的原因。賢明的君主、有道之士本來不會孤獨,士如果孤獨傲慢,君主如果驕傲而且喜好孤獨,那么名聲必定被毀滅,國家必定遭危險。所以黃帝派人去四方尋求賢人立為輔佐,堯、舜得到伯陽、續(xù)耳,然后成就了帝業(yè)。
_大凡賢德之人的品德,是有辦法了解的。伯牙彈琴,鐘子期聽剛開始彈琴時表現(xiàn)出攀登高山的志向,鐘子期說:“彈琴彈得太好了,就象高山一樣巍峨。”過了一會兒,琴聲表現(xiàn)出隨流水奔流的志向,鐘子期又說;“彈琴彈得太好了,就象流水一樣激蕩。”鐘子期死丁以后,伯平摔壞了琴,折斷丁弦,終身不再彈琴,認為世上再沒有值得為之彈琴的人。不僅彈琴是這樣,尋求賢德的人也是這樣。即便是有賢德的人,如果不以禮相待,賢德的人怎樣盡忠呢?這就如同御手不好,良馬也不能跟隨他跑千里遠一樣。
湯得到伊尹之后,在宗廟里舉行祓除災(zāi)邪的儀式,點燃葦把消除不祥,用純色雄豬的血滌祭器。第二天上朝,湯以禮接見伊尹。伊尹為場講述美味,湯說:“可以得到并制作這些美味嗎?”伊尹回答說:“您的國家小,不足以具備這些東西,當(dāng)了天子,然后才可取具備。三類動物,生活在水里的腥,吃肉的臊,吃草的膻。氣味不好的仍然可以使之變好,這些都各有它們內(nèi)在的原因。調(diào)和味道的根本,在于首先用水。五種味道,三樣材料,多次煮沸,多次變化,火是關(guān)鍵。火時而熾熱,時而微弱,一定要用火除去腥味,臊味、膻味,但火候要適中。調(diào)和味道,必定要用甜酸苦辣咸。先放后放,放多放少,調(diào)料的劑量很小,這些都有一定的規(guī)定。鼎中味道的變化,精妙微細,既不能言傳,又不能意會,就如同射技御技的精微、陰陽二氣的交臺、四季的變化一樣。所以,時間長,但不毀壞,做得熟,但不超過火候,甜,但不過度,酸,但不過分,咸,但不減損原味,辣,但不濃烈,清淡,但不過薄,肥,但不膩。肉中的美味,有猩猩的嘴唇,獾獾的腳掌,雋觾的尾肉,述蕩的小船,旄牛大象的短尾。以及流沙西邊、丹山南邊出產(chǎn)的沃國人所食用的凰凰卵。魚中的美昧,有洞庭湖的鱒魚,東海的鮞魚,醴水中長著六只腳、能吐珠子、青翠色的名叫朱鱉的魚,雚水中形狀象鯉魚可是卻有翅膀、經(jīng)常夜里從西海飛到東海的名叫鰩的魚。菜中的美味,有昆倉山的茹菜,壽木的花果,指姑東邊、中容國里的紅樹黑樹的樹葉,余瞀南邊,南極邊上顏色象碧玉一樣的名叫嘉樹的菜,陽華池的蕓菜,云夢澤的水芹,具區(qū)澤的菁菜,浸淵的名叫土英的草。調(diào)料中的美味,有陽樸的姜,招搖的桂,駱越的筍,外來鮪魚做的肉醬,大夏的鹽,宰揭的潔白如玉的露,大澤的鳥卵。糧食中的美味,有杰山的禾谷,不周山的小米,陽山的糜子,南海的黑黍。水中的美味,有三危山的露水,昆倉山的泉水,沮江也山丘上名叫搖木的泉水,白山的水,高泉山上作為冀州之水源頭的涌泉。水果中的美味,有沙棠樹的果實,常山北邊、投淵上面先帝們享用的各種果實,箕山東邊、青鳥居住之處的甜山楂,長江邊的橘子,云夢畔的袖子,漢水旁的石耳。運來這些水果,要用青龍馬和遺風(fēng)馬。不先當(dāng)天子,就不可能具備這些美味。天子不可以勉強去當(dāng),必須先懂得仁義之遣,仁義之道不在別人,而在于自己。自己具備了仁義之道,因而就能成為天子。能成為天子,那么美味就齊備了。所以,審察近的就可以了解遠的,自己具備了仁義之道就可以教化別人。圣人的辦法很簡約,哪里用得著費力去做許多事情昵?”
首時
圣人的事情,好象很遲緩,無所作為,而實際卻很迅速,能夠成功,這是為了等待時機。王季歷為國事辛勞而死,周文王很痛苦,同時又不忘被封拘于羑需要里的恥辱.他所以沒有討伐紂,是因為時機尚未成熟。武王臣事商紂,從早到晚都不敢懈怠,他也不忘文王被罵于玉門的恥辱。武王繼位十二年,終于在甲子日大敗殷軍。時機本來就不易得到。太公望是東夷人,他想平定天下,可是沒有賢明的君主。他聽說文王賢明,所以到渭水邊釣魚,以便觀察文王的品德。伍子胥想見吳王僚,但沒能見到。有個門客對王子光講了伍子胥的情況,王子光見到伍子胥卻討厭他的相貌,不聽他講話就謝絕了他。門客問王子光為什么這樣,王子光說:“他的相貌正是我特別討厭的。”門客把這話告訴了伍子胥,伍子胥說:“這是容易的事情。希望讓王子光坐在堂上,我在兩層帷幕里只露出衣服和手來。請讓我借此同他談話。”王子光答應(yīng)了。伍子胥談話談了一半,王子光就掀起帷幕,握住他的手,然后跟他一起坐下。伍子胥說完了,王子光非常高興。伍子胥認為享有吳國的,必定是王子光,回去以后就在鄉(xiāng)問耕作。過了七年,王子光取代吳王僚當(dāng)了吳王。他任用伍子胥,伍子胥于是就整頓法度,舉用賢良,簡選精兵,演習(xí)戰(zhàn)斗。過了六年,然后才在柏舉大敗楚國,九戰(zhàn)九勝,追趕楚國的敗軍追了千余里。楚昭王逃到隨,吳軍于是占領(lǐng)了郢都。伍子胥親自箭射楚王宮,鞭打楚平王之墓三百下,以報殺父殺兄之仇。他先前耕作,并不是忘記了殺父之仇,而是在等待時機。墨家有個叫田鳩的,想見秦惠王,在秦國呆了三年但不能見到。有個客人把這情況告訴了楚王,田鳩就去見楚王。楚王很喜歡他,給了他將軍的符節(jié)讓他到秦國去。他到了秦國,才見到了惠王。也告訴別人說:“到秦國來見惠王的途徑,竟然是要先到楚國去啊!”事情本來就有離得近反而被疏遠、離得遠反而能接近的。時機也是這樣。有商湯、武王這樣的賢德,而沒有桀、紂無道那樣的時機,就不能成就王業(yè),有桀、紂無道那樣的時機,而沒有商湯、武王那樣的賢德,也不能成就王業(yè)。圣人與時機的關(guān)系,就象步行時影與身不可分離一樣。
所以,有道之士沒有遇到時機的時候,就到處隱匿藏伏起來,甘受勞苦,等待時機。時機一到,有的從平民而成為天子,有的從諸侯而得到天下,有的從卑賤的地位進而輔佐三王,有的從普通百姓進而能向萬乘之主報仇。所以圣人所看重的,只是時機。水凍得正堅固時,后稷不去耕種,后稷耕種,一定要等待春天到來。所以人即使有智慧,但如果遇不到時機,也不能建立功業(yè)。正當(dāng)樹葉長得繁茂的時候,整天采摘,也采不光,等到秋霜降下以后,所有樹林里,樹葉都落下來了。事情的難易,不在于大小,關(guān)鍵在于掌握時機。鄭國的子陽遇難,正發(fā)生在追逐瘋狗的混亂時候,齊國的高氏、國氏遇難,正旋生在追趕逃竄之牛的時候。眾人乘著混亂殺死了子陽和高氏、國氏。遇上合適的時機,狗和牛尚且可以作為人們發(fā)難的先導(dǎo),更何況以人為先導(dǎo)呢?
饑餓的馬充滿了馬棚,默然無聲,是因為它們沒有見到草,饑餓的狗充滿了狗窩,默然無聲,是因為它們沒有見到骨頭。如果見到骨頭和草,那幺它們就會爭槍,不能制止住。混亂世道的人民,默然無聲,是因為他們沒有見到賢人。如果見到賢人,那么他們就會去歸附,不能制止住。他們?nèi)w附賢人,難道不是身心都歸附嗎?齊泯王困為僭稱東帝而被天下諸侯弄得困窘不堪,因而被魯國奪取了徐州。趙肅侯因修建寢陵擾民,人民都不親附他,因而被衛(wèi)國奪取了繭氏。憑著魯國,衛(wèi)國那樣的小國,卻都能從大國那里占到便宜,是因為遇到了恰當(dāng)時機。所以賢明的君主和杰出的人士想為百姓憂慮的,遇到混亂的世道。正是合適的時機。上天不會給人兩次機會,時機不會長期停留,人的才能不會在做事時兩方面都同時達到精巧,事情的成功在于適逢其時。
義賞
春氣到來草木就生長,秋氣到來草木就凋零。生長與凋零,是節(jié)氣支配的,不是它們自然而然會這樣的。所以支配者一出現(xiàn),萬物沒有不隨之變化的,支配者不出現(xiàn),萬物沒有可以發(fā)生變化的。古人能夠?qū)彶熘湔叩那闆r,所以萬物沒有不能被自己利用的。
賞罰的權(quán)力,這是由君主所掌握的。施加賞罰符合道義,那么忠誠守信相親相愛的原則就會彰明。彰明長久而且日益增加,人們就象出于本性一樣信守它,這就叫做教化成功。教化成功了,那么即使有厚賞嚴(yán)刑也不能禁止人們?nèi)嵭小K陨朴谶M行教化的人,根據(jù)道義施行賞罰,因而教化能夠成功。教化成功了,即使施行賞罰也不能禁止人們?nèi)嵭小J┬匈p罰不恰當(dāng)也是這樣。奸詐虛偽賊亂貪暴的原別興起,長期興起而且不能平息,人們就象出于本性一樣照此去做,這就跟戎夷胡貉巴越等族的人一樣了,即使有厚賞嚴(yán)刑也不能禁止人們這樣做。郢人用兩塊夾板筑土墻,吳起改變了這種方法因而遭到怨恨。氐族羌族的人,他們被俘虜以后,不擔(dān)心被捆綁,卻擔(dān)心死后不能被焚燒。這些都是由于邪曲造成的。再說,邪曲形成了,就會對人民有害處。用賞罰改變這種情況,人民就會感到安樂。所以施加賞罰,不可不慎重啊。
從前晉文公要跟楚國人在城濮作戰(zhàn),召來咎犯問他說:“楚國兵多,我國兵少,怎樣做才可以取勝?”咎犯回答說。“我聽說禮儀繁雜的君主,對于禮儀的盛大從不感到滿足,作戰(zhàn)頻繁的君主,對于詭詐之術(shù)從不感到滿足。您只對楚國實行詐術(shù)就行了。”文公把咎犯的話告訴了雍季,雍季說:“把池塘弄干了來捕魚,怎能不獲得魚?可是第二年就沒有魚了,把沼澤地?zé)饬藖泶颢C,怎能不獲得野獸?可是第二年就沒有野獸了。詐騙的方法,雖說現(xiàn)在可以茍且得利,以后就不能再得利了,達不是長久之計。”文公采納了咎犯的意見,因而在城濮打敗了楚國人。回國以后行賞,雍季居首位。文公身邊的入勸諫說:“城濮之戰(zhàn)的勝利,是由于采用了咎犯的謀略。您采納了他的意見,可是行賞卻把他放在后邊,這或許不可以吧!”文公說:“雍季的話,對百世有利,咎犯的話,只是顧及一時。哪有把只顧及一時的敞在對百世有利的前面的道理呢?”孔子聽到這件事以后,說:“遇到危難用詐術(shù),足以打敗敵人;回國以后尊崇賢人,足以報答恩德。文公雖然不能堅持到底,卻足以成就霸業(yè)了。”賞賜重人民就羨慕,人民羨慕就能成功。靠詐術(shù)成功,即便成功了,最終也必定毀壞,即便勝利了,最終也必定失敗。普天下取得過勝利的人很多,可是成就霸業(yè)的才五個。文公作為其中的一個,知道勝利是如何取得的。取得了勝利如果不知這勝利是如何取得的,那就跟沒有取得勝利一樣。秦國戰(zhàn)勝了戎,但卻在淆打了敗仗,楚國戰(zhàn)勝了中原國家,但卻在柏舉打了敗仗。周武王懂得這個道理,所以打了一次勝仗就稱王于天下了。各種詐術(shù)充滿國家,國家不可能安定,禍患不只是來自國外啊!
趙襄子從晉用的圍困中出來以后,賞賜五個有功勞的人,高赦為首。張孟談?wù)f:“晉陽之事,高赦沒有大功,賞賜時卻以他為首,這是為什么呢?”襄子說,“我的國家社稷遇到危險,我自身陷于憂困之中,跟我交往而不失君臣之禮的,只有高教。我因此把他放在最前邊。”孔于聽到這件事以后,說;“襄于可以說是善子賞賜了。賞賜了一個人,天下那些當(dāng)臣子的就沒人敢于失禮了。”趙襄早用這種辦法治理軍隊,軍隊就不敢輕慢。他向北滅掉代國,向東威逼齊國,讓張孟談越出城墻暗中去跟魏桓、韓康約定日期共同攻打智怕,勝利以后砍下智伯的頭作為酒器,終于奠定了三家分晉的局面,難道不是施行賞罰恰當(dāng)嗎?
長攻
幾治和亂,存和亡,安和危,強和弱,一定要彼此相遇,然后才能實現(xiàn)。如果彼此相同,就不可能實現(xiàn)。所吼,桀、紂雖然不賢,但他們之所以被滅亡,是因為遇上了商湯,武王。遇上商湯、武王,這是天意,不是因為桀、紂不賢。商湯,武王雖然賢德,但他們之所以能成就王業(yè),是因為遇上了桀、紂。遇上桀、紂,這是天意,不是因為商湯、武王賢德。如果桀、紂不遇上商湯、武王,未必會滅亡。桀、紂如果不滅亡,他們即使不賢,恥辱也不至于到亡國的地步。假使商湯、武王不遇上桀、紂,未必會成就王業(yè)。商湯、武壬如果不成就王業(yè),他們即使賢德,榮耀也不至于到稱王天下的地步。所以,君主有大功,就聽不到他有什么不好,亡國的君主,就聽不到他有什么好。這就好比優(yōu)秀的農(nóng)民,他們善于區(qū)分土地適宜種植什么,勤勤懇懇地耕種鋤草,但未必能有收獲。然而有收獲的,一定首先是這些人。收獲的關(guān)鍵在于遇上及時雨。遇上及時雨,這是靠了上天,不是優(yōu)秀農(nóng)民所能做到的。
越國遇上大災(zāi)年,越王很害怕,召范蠡來商量。范蠡說:“您對此何必憂慮呢?如今的荒年,這是越國的福氣,卻是吳國的災(zāi)禍。吳國很富足,錢財有余,它的君主年少,缺少智謀和才能,喜歡一時的虛名,不思慮后患。您如果用貴重的禮物、卑謙的言辭去向吳國請求借糧,那么糧食就可以得到了。得到糧食,最終越國必定會占有吳國,您對此何必憂慮呢?”越王說:“好!”于是就派人向吳國請求借糧。吳王將要給越國糧食,伍手胥勸阻說:“不可給越國糧食。吳國與越國,土地相接,邊境相鄰,道路平坦通暢,人民往來頻繁,是勢均力敵的仇國。不是吳國滅掉越國,就必定是越國滅掉吳國。象燕國、秦國、齊國、晉國,它們處于高山陸地,怎能跨越五湖九江穿過十七處險阻來占有吳國呢?所以說,不是吳國滅掉越國,就必定是越國滅掉吳國。現(xiàn)在要送給它糧食,給它吃的,這是長我們對手的銳氣、養(yǎng)活我們的仇人啊。國家錢財缺乏,人民怨恨,后悔就來不及了。不如不給它糧食而去攻打它,這本來是普通的道理。這就是從前我們的先王所以成就霸業(yè)的原因啊。再說鬧饑荒,這是交替出現(xiàn)的事,就如同深淵和山坡一樣,哪個國家沒有?”吳王說。“不對。我聽說過,正義的軍隊不攻打已經(jīng)歸服了的國家,仁德的人給饑餓的人糧食吃。現(xiàn)在越國歸服了卻去攻打它,這不是正義的軍隊!越國鬧饑荒卻不給它糧食屹,這不是仁德的事情。不仁不義,即使得到十個越國,我也不去做。”于是就給了越國糧食。沒有過三年,吳國也遇到災(zāi)年,吳人向越國請求借糧,越王不給,卻來攻打吳國,吳王夫差被擒。
楚王想奪取息國和蔡國,于是就假裝跟蔡侯友好,并且與他商量說:“我想得到息國,該怎么辦?”蔡侯說;“息侯的夫人是我妻子的妹妹,請讓我替您宴饗息侯和他的妻子,跟您一起去,乘機偷襲息國。”楚王說;“好吧。”于是楚王與蔡侯帶著宴饗用的食品進入息國,軍隊與他們同行,乘機奪取丁息國。楚軍回師駐扎在蔡國,又奪取了蔡國。
趙簡子病重,召見太子告訴他說;“等我死了,安葬完畢,你穿著孝服登上夏屋山去觀望”太子恭恭敬敬地答應(yīng)了。簡子死了,安葬完畢以后,太子穿著孝服,召見大臣們并且告訴他們說:“我想登上夏屋山去觀望。”大臣們都勸阻說;“登上夏屋山去觀望,這就是出游啊。穿著孝服去出游,不可以。”襄子說:“這是先君的命令,我不敢廢除。”大臣們都恭恭敬教地答應(yīng)了。襄子登上夏屋山觀看代國的風(fēng)土人情,看到代國一派歡樂景象,于是襄子說;“先君必定是用這種辦法來教誨我啊!”等到回來以后,思考奪取代國的方法,于是就先友好地對待代國。代國君主愛好女色,襄子就請求把姐姐嫁給代國君主為妻,代國君主答應(yīng)了。襄子的姐姐嫁給代國君主以后,襄子事事都討好代國,代地適宜養(yǎng)馬,代國君主把好馬奉獻給襄子,代地的馬都送光了。襄子告訴代國君主,請求宴饗他.事先命令幾百個跳舞的人把兵器減茌舞具之中,事先準(zhǔn)備好大的金斗。代國君主來了,喝酒喝到正暢快的時候,把酒器翻過來擊在代國君主頭上,只一下,代君腦漿就流了一地。跳舞的人拿著兵器搏斗,把代君的隨從全都殺死了。于是就用代君的車子去迎接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在遠處聽說代君死亡的情形,就唐尖簪子自刺而死。所以趙國至今有“利笄山”和“反斗”的名號。
這三位君主,他們都有辦法得到自己昕需要的東西,并不完全按照常理行事,然而后世都稱贊他們,這是因為他們有成就的緣故。如果有這種大功而又不失禮,他們即使稱王天下,也是可以的。
慎人
能顯赫地建立功名,靠的是天意。因為這個緣故,就不慎重地對持人為的努力,是不行的。舜遇到堯那樣的明君,是天意。舜在歷山種地,在黃河邊制作陶器,在雷澤釣魚,天下人很喜歡他,杰出的人士都跟隨著他,這是人為努力的結(jié)果。禹遇到舜那樣的明君,是天意。禹周游天下以便尋求賢德之人,做對百姓有利的事情。那些淤積阻塞的積水河流湖泊,凡是可以疏通的,禹全都疏通了。這些就是人為的努力。湯遇上桀那樣的暴君,武王遇上封那樣的暴君,是天意。湯、武王修養(yǎng)自身品德,積善行義,為百姓憂慮勞苦,這是人為的努力。舜種地捕魚的時候,他的賢與不肖的情況同當(dāng)夫子時是一樣的。他在沒有遇到有利時機的時侯,帶領(lǐng)自己的下屬種五谷,捕魚鱉,編蒲葦,織魚網(wǎng),手和腳磨出繭子都不體息,然后才免于凍餓之苦。他在遇到有利時機的時侯,即位當(dāng)了天子,賢德的人全歸附他,所有的人都贊譽他,男男女女都非常高興,沒有不愛戴喜歡他的。舜親自做詩道:“普天之下盡歸依,無處不是王的土地,四海之內(nèi)皆歸順,無不是王的臣民。”用以表明自己全都占有了。全都占有了,他的賢德并沒有增加,全都沒有占有,他的賢德并沒有減損。這是時機的有無使他這樣的。
百里奚沒有遇到有利時機的時候,從虞國逃出,被晉國俘虜,后在秦國喂牛,以五張羊皮的價格被轉(zhuǎn)賣。公孫枝得到百里奚以后很喜歡他,把他推薦給秦穆公,過了三天,請求委任他官職。穆公說:“用五張羊皮買了他來卻委任他官職,恐怕要被天下恥笑吧!”公孫枝回答說,“信征賢人而任用他,這是君主的英明,讓位爺賢人而自己甘居賢人之下,這是臣子的忠誠。君主是英明的君主,臣子是忠誠的臣子。他如果真的賢德,國內(nèi)都將順服,敵國都將是懼,誰還會有閑暇恥笑呢?”穆公于是就任用了百里奚。他出謀略無不得當(dāng),做事情必定成功,這并不說明他的賢德增加了。百里奚即使賢德,如果不被穆公得到,也必定沒有選樣的名聲。現(xiàn)在怎么知道世上沒有百里奚這樣的人呢?所以君主中想要尋求賢士的人,不可不廣泛地去尋求。
孔子在陳國、蔡國之聞處于困境,七天沒吃糧食,煮的野菜里也沒有米粒。宰予餓壞了,孔子在屋里用瑟伴奏唱歌,顏回在外面擇野菜。子路跟子貢一起說道:“先生在魯國被逐,在衛(wèi)國隱居,在宋國樹下習(xí)禮時被人伐倒樹,在陳國、蔡國遇到困境。要殺先生的人沒有罪,凌辱先生的人不受禁止,而先生歌聲從未中止過。君子竟是這樣沒有感到羞恥的事嗎?”顏回?zé)o話回答,進屋把這些話告訴了孔子。孔子很不高興地推開瑟,嘆息著說:“仲由和端木賜是小人啊!叫他們來,我告訴他們。”子路和王子貢進來了,子貢`說:像現(xiàn)在這種情況,可以說是困窘了。”孔子說:“這是什么話呢?君子在道義上通達叫做通達,在道義上困窮叫做咀窮。現(xiàn)在我固守仁義的原則,因而遭受混亂世道的禍患,這正是我應(yīng)該得到的處境,怎么能叫困窮呢?所以,反省自己,在原則上不感封內(nèi)疚,面臨災(zāi)難,不喪失自己的品德。嚴(yán)寒到來,霜雪降落以后,松柏不凋落,我因此而知道松柏生命力的旺盛。從前齊桓公因出奔莒國而萌生復(fù)國稱霸之心,晉文公因出亡曹國而萌生復(fù)國稱霸之心,越王勾踐因受會稽之恥而萌生復(fù)國稱霸之心。在陳國、蔡國遇到的困境,對我大慨是幸運吧!”孔子威嚴(yán)地重薪拿起瑟彈起來,子路威武地拿著盾牌跳起舞米。子貢說;“我不知天的高遠,地的廣大啊!”古代得道的人,困窘時也高興,顯達時也高興,高興的不是困窘和顯達。如果自身得到了道,那么困窘和顯達都是一樣的,就象寒暑風(fēng)雨交替出現(xiàn)一樣。所以許由在穎水之北自得其樂,共伯在共首山逍遙迫遣自得。
遇合
凡是受到賞識,一定是因為有合適的時機。時機不合適,一定要等待合適的時機然后再行動。所以,比翼鳥死在樹上,比目魚死在海里。孔子周游天下,兩次向當(dāng)世君主謀求官職,到過齊國衛(wèi)國,謁見過八十多個君主。獻上見面禮給他當(dāng)學(xué)生前有三千人,其中成績卓著的學(xué)生有七十人。這七十個人,擁有萬輛兵車的大國君主得到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把他當(dāng)成老師,這不能說沒有人才。然而孔子帶領(lǐng)這些人周游,做官僅僅做到魯國的司寇。不任用圣人,這就是周天子之所以應(yīng)時滅絕的原因,這就是諸侯之所以大亂的原因。混亂,那么愚昧的人就多被僥幸任用。僥幸任用,那就必定不能勝任了。長期不能勝任,那么僥幸反而成為禍害。越僥幸的,禍害也就越大,并不是禍害偏偏讓自己趕上。所以君子不存僥幸心理,不做茍且之事,一定慎重考慮自己的能力然后再擔(dān)當(dāng)職務(wù),擔(dān)當(dāng)職務(wù)然后再行動。凡是能聽從勸說的人一定是通曉議論的人。世上的君主能識別議論的人很少,他們所賞識的人怎能不是茍且求榮的呢?凡是能欣賞音樂的人,一定通曉五音。人能懂五音的很少,他們所喜歡的怎能不是鄙俗之音?
賓客中有個憑吹簫謁見越主的人,羽、角、宮、徽、商五音吹得一點兒不走調(diào),越王卻認為不好,吹奏鄙野之音,越王反而認為很好。
勸說人的事也有象這種情形的。有個給人家當(dāng)妻子的人,有人告訴她的父母說:“出嫁以后不一定生孩子,衣服器具等物品,可以拿到外邊藏起來,以便防備不生孩子被休棄。”她的父母認為這人說得對,于是就讓女兒經(jīng)常把財物拿到外也藏起來。公婆知道了這事,說,“當(dāng)我們的媳婦卻有外心,不可以留著她。”于是就休棄了她。這個女子的父母把女兒被休的事告訴了給自己出主意的人,認為這個人對自己忠減,終身與他交好,最終也不知道女兒被體棄的原因,宗廟的毀滅,天下的喪失,也是由于這樣的原因。
所以說,受到君主賞識是不固定的,被人喜歡也是偶然的。就象人們對于女色一樣,沒有不知道喜歡長得漂亮的,可是長得漂亮的未必能遇上。所以嫫母受到黃帝的親厚,黃帝說:“修養(yǎng)你的品德,不要停止,付與你內(nèi)宮之政,不疏遠你,雖然長得丑陋又有什么妨礙?”就象人們對于滋味一樣,沒有人不喜歡又甜又脆的東西,可是又甜又脆的東西有的人未必受用。周文王愛吃菖蒲作的腌萊,孔子聽丁,皺著眉才吃下去。過了三年,才吃習(xí)慣。有個有狐臭的人,他的父母、兄弟,妻子、朋友,沒有人能跟他在一起居住。他自己感到很痛苦,就住在海上。海上有喜歡他的臭味的人,日夜跟隨著他不能離開。
喜歡人也有象這種情形的。陳國有個丑陋的人,叫救敦洽讎麋,尖頂寬額,面色黑紅,眼睛下垂,接近鼻子,胳膊很長,大腿向兩側(cè)彎曲。陳侯看到了,很喜歡他,在宮外讓他治理國家,在宮內(nèi)讓他管理自己飲食起居。楚國盟會諸侯,陳侯有病,不能前往,派敦洽讎麋去向楚國道歉。楚王對他的名字感到奇怪,就先接見了他。他進去了,相貌又丑陋,說話又粗野。楚王很生氣,召來大夫們,告訴他們說:“陳侯不知道這個人不可以派遣,這就是不明智,知道這個人不可以派遣卻還要派遣他,這就是輕慢。輕慢而且不明智,不可不攻打他。”于是發(fā)兵攻打陳國,過了三個月之后滅掉了陳國。丑陋足以驚嚇別人,言論足以喪失國家,可是陳侯卻對他喜愛到極點,沒有人能超過他了,直到亡國,喜愛的程度都不減弱。
不應(yīng)該受賞識卻受到賞識的,那就一定會被廢棄。應(yīng)該受賞識卻沒有受到賞識的,這就是國家之所以混亂、世道之所以衰微的原因。天下的百姓,他們的愁苦勞碌就由此產(chǎn)生出來了。
大凡舉薦人的根本,最上等的是憑道德,其次是憑事業(yè),其次是憑功績。這三種凡不能舉薦上來,國家一定會殘破滅亡,各種災(zāi)禍就會一齊到來,自身一定會遭殃,能活到七十歲九十歲,就是僥幸的了。圣賢的后代,反而給人民帶來危害,因此殘害到自身,豈只是獨自受危害呢?連人民也要跟著受害啊!
必己
外物不可依仗。所以龍逢被殺,比干遇害,箕子裝瘋,惡來被殺死,桀、紂遭滅亡。君主沒有不希望自己的臣子忠誠的,可是忠誠卻不一定受到君主信任。所以伍員的尸體破投入江中,萇弘被殺死,他的血藏了三年化為碧玉。父母沒有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孝順的,可是孝順卻不一定受到父母喜愛。所以孝已被懷疑,曾子因遭父母打而悲傷。
莊子在山里行走,看到一棵樹長得很好很高大,枝葉很茂盛,伐樹的人停在樹旁卻不伐取它。問他是什么緣故,他說;“沒有什么用處。”莊子說:這棵樹因為不成材而得以終其天年了。”從山里出來,到了村子里,住在老朋友家里。老朋友很高興,準(zhǔn)備酒肉,讓童仆為他殺鵝款待他。童仆請示說。“一只鵝能叫,一只鵝不能叫,請問殺哪一只?”主人的父親說。“殺那只不能叫的。”第二天,學(xué)生向莊子問道。“昨天山里的樹因為不成材而得以終其天年,主人的鵝因為不成材而被殺死,先生您將在成材與不成材達兩者同處于哪一邊呢?”莊子笑著悅;“我將處于成材與不成材之間。成材與不成材之間,似乎是合適的位置,其實不是,所以也不能免于禍害。至于達到了真道,就不是這樣了。既沒有驚訝,又沒有敏辱,時而為龍,時而為蛇,隨時勢一起變化,而不肯專為一物;時而上,時而下,以順應(yīng)自然為準(zhǔn)則,邀游于虛無之境,主宰外物而不為外物所主宰,那又怎幺可能受禍害呢?這就是神農(nóng)、黃帝所取法的處世準(zhǔn)則。至于萬物之情,人倫相傳之道,就與此不一樣了。成功了就會毀壞,強大了就會衰微,鋒利了就會缺損,尊崇了就會虧損,直了就會彎曲,聚合了就會離散,受到寵愛就會被廢棄,智謀多就會受算計,不賢德就會受欺悔。這些怎么可阻依仗呢?
牛缺居住在上地,是個知識淵博的儒者。他到邯鄲去,在渭水一帶遇上盜賊。盜賊要他口袋里裝的財物,他給了他們,要他的車馬,他給了他們,要他的衣服被子,他給了他們。牛缺步行走了以后,盜賊們相互說道;“這是個天下杰出的人,現(xiàn)在這樣侮辱他,他一定要向大國君主訴說我們的所作所為,大國君主一定要用全國的力量討伐我們,我們一定不能活命。不如一起趕上他,把他殺死,滅掉蹤跡。”于是就一起追趕他,追了三十里,追上他,把他殺死了。這是因為牛缺讓盜賊知道了自己是賢人的緣故。
孟賁渡河,搶在隊伍前邊上了船。船工很生氣,用槳敲他的頭,不知道他是孟賁。到了河中間,孟賁瞪大了眼睛看著船工,頭發(fā)直立起來,眼眶都瞪裂了,鬢發(fā)豎立起來。船上的人都騷動著躲開,掉到了河里。假使船工知道他是孟賁,連正眼看他都不敢,也沒有人敢在他之前渡河,更何況侮辱他呢?這是因為孟賁沒有讓船工知道自己是孟賁的緣故。
讓人知道與不讓人知道,都不足以依靠,大概只有和調(diào)才近于免除患難,但還是不足以依仗。這是因為有不能辯識和調(diào)的,那么和調(diào)仍然不能免于患難。宋國的桓魅有顆寶珠,他犯了罪逃亡在外,朱景公派人問他寶珠在哪里,他說。“把它扔到池塘里了。”于是弄干了池塘來尋找寶珠,沒有找到,魚卻因此都死了。這表明禍和福是相互依存的。紂在商朝干壞事,禍患覓滿天地之間,和調(diào)又有什么用處?
張毅喜歡恭敬待人,經(jīng)過門間,帷幕垂簾及人聚集處無不快步走過,對待奴隸、姻媾及童仆沒有不尊敬的,以便使自身平安。但是他的壽命卻不長,因內(nèi)熱而死去。單豹喜歡道術(shù),超塵離俗,不吃五谷,不穿絲絮,住在山林巖穴之中,以便保壘自己的生命,可是卻不能終其天年,被老虎吃掉了。孔子在路上行走,沐息時,馬跑了,吃了人家的莊稼。種田人牽走他的馬。子貢請求去勸說那個人,把話都說完了,可是種田人不聽從。有個剛侍奉孔子的也遠地區(qū)的人說;“請讓我去勸說他。”于是他對那個種田人說:“您耕種的土地從東海一直到西海,我們的馬怎么能不吃您的莊稼?”那個種田人非常高興,對他說:“說的話競這樣的善辯,哪象剛才那個人那樣呢?”解下馬交給了他。勸說人如此不講方式尚且行得通,外物怎么可以依仗呢?
君子自己的作為是,尊敬別人而不一定被別人尊敬,熱愛別人而不一定被別人熱愛。尊敬熱愛別人,在于自己,被別人尊敬熱愛,在于別人。君子依仗在于自己的東西,不依仗在于別人的東西。依仗在于自己的東西,就能無所不通。
慎行論原文
【慎行】
一曰:行不可不孰。不孰,如赴深溪,雖悔無及。君子計行慮義,小人計行其利,乃不利。有知不利之利者,則可與言理矣。荊平王有臣曰費無忌,害太子建,欲去之。王為建取妻於秦而美,無忌勸王奪。王已奪之,而疏太子。無忌說王曰:“晉之霸也,近於諸夏;而荊僻也,故不能與爭。不若大城城父而置太子焉,以求北方,王收南方,是得天下也。”王說,使太子居于城父。居一年,乃惡之曰:“建與連尹將以方城外反。”王曰:“已為我子矣,又尚奚求?”對曰: “以妻事怨,且自以為猶宋也。齊晉又輔之。將以害荊,其事已集矣。”王信之,使執(zhí)連尹,太子建出奔。左尹郄宛,國人說之。無忌又欲殺之,謂令尹子常曰: “郄宛欲飲令尹酒。”又謂郄宛曰:“令尹欲飲酒於子之家。”郄宛曰:“我賤人也,不足以辱令尹。令尹必來辱,我且何以給待之?”無忌曰:“令尹好甲兵,子出而寘之門,令尹至,必觀之己,因以為酬。”及饗日,惟門左右而置甲兵焉。無忌因謂令尹曰:“吾幾禍令尹。郄宛將殺令尹,甲在們矣。”令尹使人視之,信。遂攻郄宛,殺之。國人大怨.動作者莫不非令尹。沈尹戍謂令尹曰:“夫無忌,荊之讒人也。亡夫太子建,殺連尹奢,屏王之耳目。今令尹又用之殺眾不辜,以興大謗,患幾及令尹。”令尹子常曰:“是吾罪也,敢不良圖?”乃殺費無忌,盡滅其族,以說其國。動而不論其義,知害人而不知人害己也,以滅其族,費無忌之謂乎!崔杼與慶封謀殺齊莊公。莊公死,更立景公,崔杼相之。慶封又欲殺崔杼而代之相,於是扌豕崔杼之子,令之爭後。崔杼之子相與私哄。崔杼往見慶封而告之。慶封謂崔杼曰:“且留,吾將興甲以殺之。”因令盧滿嫳興甲以誅之。盡殺崔杼之妻子及枝屬,燒其室屋,報崔杼曰:“吾已誅之矣。”崔杼歸,無歸。因而自絞也。慶封相景公,景公苦之。慶封出獵,景公與陳無宇、公孫灶、公孫蠆誅封。慶封以其屬斗,不勝,走如魯。齊人以為讓,又去魯而如吳,王予之朱方。荊靈王聞之,率諸侯以攻吳,圍朱方,拔之。得慶封,負之斧質(zhì),以徇於諸侯軍,因令其呼之曰:“毋或如齊慶封,弒其君而弱其孤,以亡其大夫。” 乃殺之。黃帝之貴而死,堯舜之賢而死,孟賁之勇而死,人固皆死,若慶封者,可謂重死矣。身為戮,支屬不可以見,行忮之故也。凡亂人之動也,其始相助,後必相惡。為義者則不然,始而相與,久而相信,卒而相親,後世以為法程。
【無義】
二曰:先王之於論也極之矣。故義者,百事之始也,萬利之本也,中智之所不及也。不及則不知,不知趨利。趨利固不可必也。公孫鞅、鄭平、續(xù)經(jīng)、公孫竭是已。以義動則無曠事矣,人臣與人臣謀為奸,猶或與之,又況乎人主與其臣謀為義,其孰不與者?非獨其臣也,天下皆且與之。公孫鞅之於秦,非父兄也,非有故也,以能用也。欲堙之責(zé),非攻無以。於是為秦將而攻魏。魏使公子卬將而當(dāng)之。公孫鞅之居魏也,固善公子卬。使人謂公子卬曰:“凡所為游而欲貴者,以公子之故也。今秦令鞅將,魏令公子當(dāng)之,豈且忍相與戰(zhàn)哉?公子言之公子之主,鞅請亦言之主,而皆罷軍。”於是將歸矣,使人謂公子曰:“歸未有時相見,愿與公子坐而相去別也。”公子曰:“諾。”魏吏爭之曰:“不可。”公子不聽,遂相與坐。公孫鞅因伏卒與車騎以取公子卬。秦孝公薨,惠王立,以此疑公孫鞅之行,欲加罪焉。公孫鞅以其私屬與母歸魏,襄疵不受,曰:“以君之反公子卬也,吾無道知君。”故士自行不可不審也。鄭平於秦王,臣也;其於應(yīng)侯,交也。欺交反主,為利故也。方其為秦將也,天下所貴之無不以者,重也。重以得之,輕必失之。去秦將,入趙魏,天下所賤之無不以也,所可羞無不以也。行方可賤可羞,而無秦將之重,不窮奚待?趙急求李欬。李言、續(xù)經(jīng)與之俱如衛(wèi),抵公孫與。公孫與見而與入。續(xù)經(jīng)因告衛(wèi)吏使捕之。續(xù)經(jīng)以仕趙五大夫。人莫與同朝,子孫不可以交友。公孫竭與陰君之事,而反告之樗里相國,以仕秦五大夫。功非不大也,然而不得入三都,又況乎無此其功而有行乎!
【疑似】
三曰:使人大迷惑者,必物之相似也。玉人之所患,患石之似玉者;相劍者之所患,患劍之似吳干者;賢主之所患,患人之博聞辯言而似通者。亡國之主似智,亡國之臣似忠。相似之物,此愚者之所大惑,而圣人之所加慮也,故墨子見歧道而哭之。周宅酆、鎬,近戎人。與諸侯約:為高葆禱於王路,置鼓其上,遠近相聞。即戎寇至,傳鼓相告,諸侯之兵皆至,救天子。戎寇當(dāng)至,幽王擊鼓,諸侯之兵皆至,褒姒大說,喜之。幽王欲褒姒之笑也,因數(shù)擊鼓,諸侯之兵數(shù)至而無寇。至於後戎寇真至,幽王擊鼓,諸侯兵不至,幽王之身乃死於麗山之下,為天下笑。此夫以無寇失真寇者也。賢者有小惡以致大惡,褒姒之?dāng)。肆钣耐鹾眯≌f以致大滅。故形骸相離,三公九卿出走。此褒姒之所用死,而平王所以東徙也,秦襄晉文之所以勞王勞而賜地也。梁北有黎丘部,有奇鬼焉,喜效人之子侄昆弟之狀,邑丈人有之市而醉歸者。黎丘之鬼效其子之狀,扶而道苦之。丈人歸,酒醒,而誚其子曰:“吾為汝父也,豈謂不慈哉?我醉,汝道苦我,何故?” 其子泣而觸地曰:“孽矣!無此事也。昔也往責(zé)於東邑,人可問也。”其父信之,曰:“嘻!是必夫奇鬼也!我固嘗聞之矣。”明日端復(fù)飲於市,欲遇而刺殺之。明旦之市而醉,其真子恐其父之不能反也,遂逝迎之。丈人望其真子,拔劍而刺之。丈人智惑於似其子者,而殺于真子。夫惑於似士者而失於真士,此黎丘丈人之智也。疑似之跡,不可不察,察之必於其人也。舜為御,堯為左,禹為右,入於澤而問牧童,入於水而問漁師,奚故也?其知之審也。夫?qū)\子之相似者,其母常識之,知之審也。
【一行】
四曰:先王所惡,無惡於不可知。不可知,則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妻之際敗矣。十際皆敗,亂莫大焉。凡人倫,以十際為安者也,釋十際則與麋鹿虎狼無以異,多勇者則為制耳矣。不可知,則知無安君、無樂親矣,無榮兄、無親友、無尊夫矣。強大未必王也,而王必強大。王者之所藉以成也何?藉其威與其利。非強大則其威不威,其利不利。其威不威則不足以禁也,其利不利則不足以勸也,故賢主必使其威利無敵。故以禁則必止,以勸則必為。威利敵,而憂苦民、行可知者王,威利無敵,而以行不知者亡。小弱而不可知,則強大疑之矣。人之情不能愛其所疑,小弱而大不愛,則無以存。故不可知之道,王者行之,廢;強大行之,危;小弱行之,滅。今行者見大樹,必解衣懸冠倚劍而寢其下。大樹非人之情親知交也,而安之若此者,信也。陵上巨木,人以為期,易知故也。又況於士乎?士義可知故也,則期為必矣。又況強大之國?強大之國誠可知,則其王不難矣。人之所乘船者,為其能浮而不能沈也。世之所以賢君子者,為其能行義而不能行邪辟也。孔子卜,得賁。孔子曰:“不吉。”子貢曰:“夫賁亦好矣,何謂不吉乎?”孔子曰:“夫白而白,黑而黑,夫賁又何好乎?”故賢者所惡於物,無惡於無處。夫天下之所以惡,莫惡於不可知也。夫不可知,盜不與期,賊不與謀。盜賊大奸也,而猶所得匹偶,又況於欲成大功乎?夫欲成大功,令天下皆輕勸而助之,必之士可知。
【求人】
五曰:身定、國安、天下治,必賢人。古之有天下也者七十一圣,觀於《春秋》,自魯隱公以至哀公十有二世,其所以得之,所以失之,其術(shù)一也:得賢人,國無不安,名無不榮;失賢人,國無不危,名無不辱。先王之索賢人,無不以也。極卑極賤,極遠極勞。虞用宮之奇、吳用伍子胥之言,此二國者,雖至於今存可也。則是國可壽也。有能益人之壽者,則人莫不愿之;今壽國有道,而君人者而不求,過矣。堯傳天下於舜,禮之諸侯,妻以二女,臣以十子,身請北面朝之:至卑也。伊尹,庖廚之臣也;傅說,殷之胥靡也,皆上相天子:至賤也。禹東至榑木之地,日出九津,青羌之野,攢樹之所,扌昬天之山,鳥谷、青丘之鄉(xiāng),黑齒之國;南至交址、孫樸續(xù)樠之國,丹粟漆樹沸水漂漂九陽之山,羽人、裸民之處,不死之鄉(xiāng);西至三危之國,巫山之下,飲露吸氣之民,積金之山,其肱、一臂、三面之鄉(xiāng);北至人正之國,夏海之窮,衡山之上,太戎之國,夸父之野,禺強之所,積水、積石之山。不有懈墮,憂其黔首,顏色黎黑,竅藏不通,步不相過,以求賢人,欲盡地利:至勞也。得陶、化益、真窺、橫革、之交五人佐禹,故功績銘乎金石,著於盤盂。昔者堯朝許由於沛澤之中,曰:“十日出而焦火不息,不亦勞乎?夫子為天子,而天下已治矣,請屬天下於夫子。”許由辭曰: “為天下之不治與?而既已治矣。自為與?啁噍巢於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於河,不過滿腹。歸已,君乎!惡用天下?”遂之箕山之下,潁水之陽,耕而食,終身無經(jīng)天下之色。故賢主之於賢者也,物莫之妨,戚愛習(xí)故不以害之,故賢者聚焉。賢者所聚,天地不壞,鬼神不害,人事不謀,此五常之本事也。皋子,眾疑取國,召南宮虔、孔伯產(chǎn)而眾口止。晉人欲攻鄭,令叔向聘焉,視其有人與無人。子產(chǎn)為之詩曰:“子惠思我,蹇裳涉洧,子不我思,豈無他士!”叔向歸曰:“鄭有人,子產(chǎn)在焉,不可攻也。秦、荊近,其詩有異心,不可攻也。”晉人乃輟攻鄭。孔子曰:“《詩》云:‘無競惟人。’子產(chǎn)一稱而鄭國免。”
【察傳】
六曰:夫得言不可以不察。數(shù)傳而白為黑,黑為白。故狗似玃,玃似母猴,母猴似人,人之與狗則遠矣。此愚者之所以大過也。聞而審,則為福矣,聞而不審,不若無聞矣。齊桓公聞管子於鮑叔,楚莊聞孫叔敖於沈尹筮,審之也。故國霸諸侯也。吳王聞越王句踐於太宰嚭,智伯聞趙襄子於張武,不審也,故國亡身死也。凡聞言必熟論,其於人必驗之以理。魯哀公問於孔子曰:“樂正夔一足,信乎?”孔子曰:“昔者舜欲以樂傳教於天下,乃令重黎舉夔於草莽之中而進之,舜以為樂正。夔於是正六律,和五聲,以通八風(fēng),而天下大服。重黎又欲益求人,舜曰:‘夫樂,天地之精也,得失之節(jié)也,故唯圣人為能和。樂之本也。夔能和之以平天下,若夔者一而足矣。’故曰‘夔一足’,非‘一足’也。”宋之丁氏,家無井而出溉汲,常一人居外。及其家穿井,告人曰:“吾穿井得一人。”有聞而傳之者曰:“丁氏穿井得一人。”國人道之,聞之於宋君。宋君令人問之於丁氏,丁氏對曰:“得一人之使,非得一人於井中也。”求能之若此,不若無聞也。子夏之晉,過衛(wèi),有讀史記者曰:“晉師三豕涉河。”子夏曰:“非也,是己亥也。夫‘己’與‘三’相近,‘豕’與‘亥’相似。”至於晉而問之,則曰“晉師己亥涉河”也。辭多類非而是,多類是而非。是非之經(jīng),不可不分。此圣人之所慎也。然則何以慎?緣物之情及人之情以為所聞,則得之矣。
呂氏春秋論慎行論譯文
慎行
行動不可不深思熟慮。不搡思熟慮,就會象奔向深谷,即使后悔也來不及。君子謀劃行動時考慮道義,小人謀劃行動時期求利益,結(jié)果反而不利。假如有人懂得不謀求利益實際上就包含著利益,那么就可以跟他談?wù)摰懒x了。
楚平王有個臣子叫費無忌,嫉恨太子建,想除掉他。平王為太子建從秦國娶了個妻子,長得很美,費無忌就鼓動平王強占為己有。平王強占這個女子以后,就疏遠了太子。費無忌又勸平王說:“晉國稱霸,是因為靠近華夏各國,而楚國地域偏遠,所以不能同晉國爭霸。不如大建城父,把太子安置在那里,以謀求北方各國的尊奉,您自己收取南方各國這樣就能得到天下了。”平王很高興,使太子居住在城父。過了一年,費無忌又詆毀太子建說:“太子建和連尹伍奢將憑借方城以外作亂。”平王說。“他已經(jīng)做了我的太子了,還謀求什么?”費無忌回答說。“他固為娶妻的事怨恨您,而且自以為就象宋國這樣的獨立小國一樣。齊國和晉國又幫助他。他將要以此危害楚國,事情肯定要成功了。”平王相信了費無忌的話,派人逮捕了連尹伍奢。太子建出逃到國外。左尹郄宛很得國人愛戴,費無忌又想殺掉郄宛。他對令尹子常說:“郄宛想請令尹您喝酒。”又對郄宛說:“令尹想到你家來喝酒。”郄宛說:“我是個卑賤的人,不值得令尹光臨。假如令尹一定屈尊光臨,我該拿什么酬報他、招待他呢?”費無忌說。“令尹喜歡鎧甲兵器,你把這些東西搬出來放在門口,令尹來了一定會觀賞它們,你就乘勢把這些東西作為禮物進獻給他。”等到宴享這天,郄宛把門口兩旁用帷幕遮起來,把鎧甲兵器放在里邊。費無忌于是對令尹說。“我差一點害了您。郄宛想殺您,已經(jīng)把鎧甲兵器藏在門口了。”令尹派人去察看,真是這樣。于是派兵進攻郄宛,殺死了他。國人非常痛恨令尹,卿大夫沒有一個人不指責(zé)他。沈尹戍對令尹說;“費無忌是楚國的讒諛小人,使太子建出亡,連尹伍奢被殺,掩蔽國君的耳目。現(xiàn)在您又聽信他的話殺害無辜的人們,從而招致了各種嚴(yán)厲的指責(zé),禍害很快就會來到您身上。”令尹子常說;“這是我的罪過,怎么敢不好好地想法對付呢?”于是就殺死了費無忌,并把他的宗族全部誅滅,取此取悅于國人。做事情不講道義,只知道害別人卻不知道別人也會害自己致使宗族被誅滅,指的就是費無忌吧!
崔杼和慶封合謀殺死了齊莊公。莊公死后,二人另立景公為君,由崔杼給他做相。慶封又想殺掉崔杼,自己代他為相。于是就挑撥崔杼的兒子們,讓他們爭奪做后嗣的資格。崔杼的兒子們私自爭斗起來。崔杼去見慶封,告訴他這件事。慶封對崔杼說:“你姑且留在這里,我將派兵去把他們殺掉。”于是派了盧滿嫳起兵去誅殺他們。盧滿嫳把崔杼的妻兒老小以及宗族親屬全部殺光,燒了他的房屋住宅,回報崔杼說:“我已經(jīng)把他們殺死了。”崔杼回去,已經(jīng)無家可歸,因而自縊而死。慶封做了齊景公的相,景公深以為苦。慶封外出打獵,景公乘機與陳無宇、公孫灶、公孫蠆起兵討伐慶封。慶封率領(lǐng)自己的家丁同景公交戰(zhàn),未能取勝,就逃到魯國。齊國就這件事責(zé)備魯國。慶封又離開魯國去吳國,吳王把朱方邑封給了他。楚靈王聽說了,就率領(lǐng)諸侯進攻吳國,包圍朱方,攻占了它。靈王俘獲了慶封,讓他背著斧質(zhì)在諸侯軍中遛行示眾,并讓他喊道:“不要象齊國慶封那樣,殺害他的君主,欺凌喪父的新君,強迫大夫盟誓!”然后才殺死了他。黃帝那樣尊貴,最后也要死亡,堯舜那樣賢圣,最后也要死亡,孟賁那樣勇武,最后也要死亡,人本來都要死亡,但象慶封這樣的人,受盡凌辱而死,可以說是死而又死了。自己被殺,宗族親屬也不能保全,這是嫉妒別人的緣故。
太凡邪惡的小人做事,開始的時候互相幫忙,而到后來一定互相憎惡。堅守道義的人卻不是這樣。他們開始時互相幫助,時間越長越互相信任,最后更是互相親近。后代把這種做法當(dāng)作準(zhǔn)則。
無義
先王對于事理論述得非常透徹了。義是各種事情的開端,是一切利益的本源,這是才智平庸的人認識不到的。認識不到就不明事理,不明事理就會追求私利。追求私利的做法肯定是靠不住的。公孫鞅、鄭平,續(xù)經(jīng)、公孫竭等人的情形就是這樣。根據(jù)道義去行動就不會有做不成的事情了。臣子與臣子謀劃做壞事,尚且有人贊同,又何況國君和他的臣子謀劃施行道義,還會有誰不贊同呢?不只是臣子們贊同,天下的人都將贊同他。
公孫鞅對于秦王來說,并不是宗親,并沒有舊誼,只是憑著才能被任用的。他要對秦國盡職,除了進攻別的國家沒有其他辦法。于是公孫鞅就為泰國統(tǒng)兵進攻魏國。魏國派公子卬率兵抵御他。公孫鞅在魏國時,原本和公子卬很要好。他派人對公子卬說:“我所以出游并希望顯貴,都是為了公子您的緣故。現(xiàn)在秦國讓我統(tǒng)兵,魏國讓公子同我相拒,我們怎么忍心互相交戰(zhàn)呢?請公子向公子的君主報告,我也向我的君主報告,讓雙方都罷兵。”雙方都準(zhǔn)備回師的時候,公孫鞅又派人對公子卬說;“回去以后再也無日相見希望同公子聚一聚再離別。”公于說:“好吧。”魏國的軍校們諫諍說:“不能這樣做。”公子卬不聽。于是兩人相聚敘舊,公孫鞅乘機埋伏下步卒車騎俘虜了公子卬。秦孝公死后,惠王即位,因為這件事而懷疑公孫鞅的品行,想加罪于公孫鞅。公孫鞅帶著自己的家眾與母親回魏國去,魏國大臣襄疵不接納,說:“因為您對公子卬背倍棄義,我無法了解您。”所以,士人對自己的行為不可不審慎。
鄭平對秦王來說是臣子,對應(yīng)侯來說是朋友。他欺騙朋友,背叛君主,是因為追求私利的緣故。當(dāng)他做秦將的時候,天下認為尊貴顯耀的事情沒有一件不能做,這是因為他位尊權(quán)重。靠位尊權(quán)重得到的東西,權(quán)去身輕時一定要喪失。邯平離開秦將的地位,進入趙國和魏國以后,天下認為輕賤的事情沒有一件不做,天下認為羞恥的事情沒有一件不做,行為降至可賤可恥一流,又沒有做秦將的重極高位,不潦倒還等什么?
趙國緊急搜捕李教,李言、續(xù)經(jīng)跟他一起去衛(wèi)國投奔公孫與。公孫與會見并同意接納他們。續(xù)經(jīng)乘機向衛(wèi)國官員告發(fā)了這件事,讓他們逮捕了李數(shù)。續(xù)經(jīng)靠這個在趙國做了五大夫。人們沒有誰愿意跟他同朝為官,就連他的子孫也交不到朋友。
公孫竭參與陰君之事,卻又反過來向相國樗里疾告發(fā),靠這個在秦做了五大夫。他的功勞并不是不大,但卻為人們所鄙夷不能進人趙、衛(wèi)、魏三國國都。公孫竭告密立功尚且如此,又何況沒有這種功勞卻有他那樣行為的人昵!
疑似
讓人深感迷惑的,一定是相似的事物。玉工所憂慮的,是象玉一樣的石頭,相劍的人所憂慮的,是象吳干一樣的劍,賢明的君主所憂慮的,是見聞廣博、能言善辯象是通達事理的人。亡國的君主好象很聰明,亡國的臣子好象很忠誠。相似的事物,是愚昧的人深感迷惑、圣人也要用心思索的,所以墨子才看見歧路為之哭泣。
周建都于豐、鎬,靠近戎人。和諸侯約定。在大路上修筑高大的土堡,上面設(shè)置大鼓,使遠近都能聽到鼓聲。如果戎兵入侵,就由近及遠擊鼓傳告,諸侯的軍隊就都來援救天子。戎兵曾經(jīng)入侵,周幽王擊鼓,諸侯軍隊都如約而至,褒嫩看了非常高興,很喜歡幽王這種做法,幽王希望看到褒姒的箋靨,于是屢屢擊鼓,諸侯的軍隊多次到來,卻沒有敵兵。到后來戎兵真的來了,幽王擊鼓,但諸接的軍隊不再到來,幽王于是被殺死在驪山之下,為天下人恥笑。這是因為沒有敵寇亂擊鼓而誤了真的敵寇啊!賢明的人有小的過失尚且會招致大的災(zāi)禍,叉何況不肖的人呢?褒姒敗壞國事,是讓幽王喜好無足輕重的歡樂而導(dǎo)致殺身亡國。所以幽王身首分離,三公九卿出逃。這也是褒姒所以身死,平王所以東遷的原因,是秦襄公、晉文侯所以起兵勤王、被賜以土地的原因。
梁國北部有個黎丘鄉(xiāng),那里有個奇鬼,善于模仿人的子孫兄弟的樣子。鄉(xiāng)中有個老者到市上去,喝醉了酒往家走,黎丘奇鬼模仿他兒子的樣子,攙扶他回家,在路上苦苦折磨他。老者回到家里,酒醒以后責(zé)問他的兒子說:“我作為你的父親,難道能說不慈愛嗎?我喝醉了,你在路上苦苦折磨我,這是為什么?”他的兒子哭著以頭碰地說:“您遇到鬼怪了!沒有這回事呀!昨天我去東多討債,這是可以問別人的。”父親相信了兒子的話,說。“噢,這一定是那個奇鬼作怪了!我本來就聽人說起過它。”第二天老者特意又到市上飲酒,希望再次遇見奇鬼,把它殺死。天剛亮就到市上去,又喝醉了,他的兒子怕父親回不了家,就去接他。老者望見兒子,拔劍就刺。老者的思想被象他兒子的奇鬼所迷惑,而殺死了自己的真兒子。那些被象是賢士的人所迷惑的人,錯過了真正的賢士,這種思想正象黎丘老者一樣啊!
對于令人疑惑的相似的現(xiàn)象,不能不審察清楚。審察這種現(xiàn)象,一定要找適當(dāng)?shù)娜恕<词顾醋鲕嚪颍瑘蜃鲋魅耍碜鲕囉遥M入草澤也要問牧童,到了水邊也要閱漁夫。什么緣故呢?固為他們對情況了解得清楚。孿生子長得很相象,但他們的母親總是能夠辨認,這是因為母親對他們了解得清楚。
壹行
先王所厭惡的,莫過于言行不可察知。不可察知,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妻各自的界限就要被破壞。十者的界限都遭到破壞,禍亂沒有比這再大的。大凡人與人之聞的倫理關(guān)系,是靠十者的界限保持安定的。舍棄這些界限,人和麋鹿虎狼就沒什么區(qū)別了,勇悍多力的人就會轄制別人了。不可察知,就沒有人安定國君了,沒有人取悅父母了,沒有人敬重兄長了,沒有人親近朋友了,沒有人尊敬丈夫了。
國家強大不一定能夠統(tǒng)一天下,但統(tǒng)一天下一定要強大才行。統(tǒng)一天下的人賴以成功的是什么呢?是憑借他的威勢和給人的利益。國家不強大,他的威勢就不能使人敬畏,他的利益就不能給人好處,威勢不能使人敬畏,就不足禁止人們?yōu)閻海娌荒芙o人好處.就不足“鼓勵人們行善。所以賢明的君主一定要使自己的威勢和給人的利益都無可匹敵。因此,用以禁止,人們就一定住手;用以鼓動,人們就一定去做。威勢和利益彼此相當(dāng),那么為百姓憂慮辛勞、言行誠信可知的人就會統(tǒng)一天下;威勢和利益無可匹敵,但言行不可察知,這樣的人就會滅亡。國家弱小而又不可察知,強大的國家就會猜疑它了。人之常情,不能愛自己猜疑的人,國家弱小而又不被大國喜愛,就沒有辦法生存。所以,言行讓人不可察知的做法,統(tǒng)治天下的人實行它就會衰落,強大的國家實行它就會危險,弱小的國家實行它就會滅亡。
行路的人看見大樹,就一定會來到樹下,脫下衣服,掛上帽子,把寶劍靠在樹邊,躺在樹下休息。大樹并不是人們的親朋好友,但人們卻對它如此放心,是因為大樹可以信賴。高山上的大樹,人們常用來做為約會之處,是因為它容易看到的緣故。樹木尚且如此,又何況士人呢!士人的道義如果誠信可知,那么他為人所矚目就是必然的了。士人尚且如此,又何況強大的國家呢!強大的國家如果確實誠信可知,那么它統(tǒng)一天下就不難了。
人們所以乘船,是周為它能浮在水上而不會沉下去;世間所以敬重君子,是因為他能實行信義而不會做邪惡的事。孔子占卜,得剜賁卦。孔子說:“不吉利。”子貢說:“賁卦也很好了,為什么說不吉利呢?”孔子說:“白就應(yīng)該是白,黑就應(yīng)該是黑,賁卦趕駁不純,又好在哪里呢?”所以賢者對于事物,所厭惡的莫過于它不可辨察審度。
天下所厭惡的,莫過于不可察知。一個人如果不可察知,就連竊賊也不約他結(jié)伙,就連強盜也不與他謀議。竊賊強盜是非常邪惡的人,尚且要找合適的伙伴,又何況打算成就大功的人呢!打算成就大功,讓天下人都競相努力來幫助自己的,一定要依賴于世士的誠信可知。
求人
要使自身安定,國家安寧、天下太平,必須依靠賢人。古代治理天下的共有七十一位圣王,從《春秋》看,自魯隱公到魯哀公共十二代,在這期間,諸侯獲得君位和失去君位,其道理是一樣的:得到賢人,國家沒有不安定的,名聲沒有不顯榮的,失去賢人,國家沒有不危險的,名聲沒有不恥辱的。
先王為了尋求賢人,是無所不做的:他們可以對賢人極其謙卑,可以舉用極為卑賤的人,可以到極遠的地方去,可阻付出極大的辛勞。假如虞國采用宮之奇的意見,吳國采用伍子胥的意見,這兩個國家存在到今天也是可能的。由此看來,國運是可以使之長久的。如果有人能延長人的壽命,那么人們沒有人不愿意;現(xiàn)在有辦法使國運長久,而做君主的卻不去努力尋求,這就錯了。
堯把天下傳給舜,在諸侯面前禮敬他,把兩個女兒嫁給他,讓自己的十個兒子給他做臣屬,自己要求以臣子身分朝拜他;這是把自己降到最低下的地位了。伊尹是在廚房中服役的奴隸,傅說是殷商的刑徒,兩個人都做了天子之相:這是舉用最卑賤的人了。禹東行到達樽木之地,太陽升起的九津之山,青羌之野,林術(shù)茂密之處,聳人云天之山,鳥谷青丘之國,黑齒之國,南行到達交恥,孫樸續(xù)橢之國,盛產(chǎn)丹砂、生長漆樹、泉水噴涌的九陽之山,羽人、裸民之國,不死之國,西行到達三危之國,巫山之下,故露暖氣之民所居之處,積金之山,奇肱、一臂、三面之國:北行到達人正之國,_人海之濱,斷山之上,犬戎之國,夸父逐日之野,禺強居住之所,積水、積石之山。他四處奔走,毫不懈怠,為百姓憂慮,面色黧黑,周身不適,步履艱難,去尋求賢人,想要充分發(fā)揮土地的效益:這是辛勞到極點了。結(jié)果得到皋陶,怕益、直成、橫革、之交五人為佐,所以功績刻于金石,書予盤盂,流傳后世。
從前堯到大澤之中拜見許由,說。“十個太陽都出來了,火把卻還不熄滅,不是徒勞嗎?您來做天子,天下一定能夠大治,我愿把天下交給您治理。”許由推辭說:“這是為什和呢?要說是因為天下還不太平吧,可如今天下已經(jīng)太平了;說是為了自己吧,須知鶴鷯在樹林中筑巢,樹木再多,自己也只不過占據(jù)一棵樹枝;鼴鼠到河里喝水,河水再多,自己也只不過喝飽肚皮。您回去吧!我哪里用得著天下?”說罷,就去箕山腳下、穎水北岸種田為生,終生也沒有過問天下的表示。所以賢明的君主任用賢者,不因外界事物使它受到妨害,不因親人、愛幸、近習(xí),故舊使之受到破壞,因而賢者聚集到他這里來。賢者所聚之處,天地不會降災(zāi),鬼神不會作祟,人們不去謀算。這是五教的根本。
人們懷疑皋子竊國,皋子把賢者南官虔、孔伯產(chǎn)召來,人們就停止了議論。
晉君想進攻鄭國,派叔向到鄭國聘問,借以察看鄭國有沒有賢人。子產(chǎn)對叔向誦詩說:“如果你心里思念我,就請?zhí)崞鹨路孢^洧河,如果你不再把我思念,難道我沒有其他伴侶可選?”叔向回到晉國,說:“鄭國有賢人,那里有子產(chǎn)在,進攻不得。鄭國跟秦國楚國臨近,子產(chǎn)賦的詩又流露出二心,鄭國攻不得。”晉國于是停止攻鄭。孔子說:“《詩經(jīng)》上說:‘國家強大完全在于有賢人’,子產(chǎn)只是誦詩一首,鄭國就免遭災(zāi)難!.”
察傳
聽到傳聞不可不審察清楚。多次輾轉(zhuǎn)相傳,白的就成了黑的,黑的就成了白的。狗象玃,玃象母猴,母猴象人,但是人和狗就差遠了。這是愚蠢的人造成大誤的原因。
聽到傳聞如果加以審察,就會帶來好處,聽到傳聞如果不加審察,就不如沒有聽到。齊桓公從鮑叔那里聽到關(guān)于管仲的情況,楚莊王從沈尹籃那里聽到關(guān)于孫叔敖的情況,聽到以后加以審察,所以稱霸諸侯,吳王夫差從太宰嚭那里聽到關(guān)于越王勾踐的議論,智伯從張武那里聽到關(guān)于趙襄子的議論,聽到以后不加審察,所以國破身亡。
凡是聽到傳聞一定要深人考察,關(guān)于人的傳聞一定要用事理加以驗證。魯哀公問孔子說:“聽說舜的樂正夔只有一只腳,是真的嗎?”孔子說:“從前舜想利用音樂把教化傳布到天下,于是讓重黎把夔從民間選拔出來,進薦給君主。舜任用他為樂正。于是夔正定六律,和諧五聲,以調(diào)和八風(fēng),因而天下完全歸服。重黎還想多找些象夔這樣的人,舜說:‘音樂是天地之氣的精華,政治得失的關(guān)鍵,所以只有圣人才能使音樂和諧,而和諧是音樂的根本。夔能使昔樂和諧,以此安定天下。象夔這樣的人,有一個就足夠了。’所以說‘夔一足’,并不是說夔只有一只腳啊!”宋國的丁氏,家里沒有井,要外出打水,經(jīng)常有一個專人在外。等到他家挖了井,就告訴別人說:“我挖井得到一個人。”有人聽到了,傳言說;“丁氏挖井挖得一個人。”國人談?wù)撨@件事,讓宋國國君昕到了,派人去問丁氏。丁氏說;“我是說得到一個人使喚,并不是從井里挖到一個人。”對傳聞如果這樣不得法地尋根究底,就不如沒有聽到。子夏到晉國去,路過衛(wèi)國。聽到有人讀史書,說:“晉國軍隊三豕渡過黃河。”子夏說:“這是不對的。‘三豕’應(yīng)是‘己亥’。‘己’和‘三’形體相近,‘豕’和‘亥’寫法類似。”到了晉國一問,果然回答說晉國軍隊己亥這天渡過黃河。
言辭有很多似乎錯誤其實是正確的,也有很多似乎正確其實是錯誤的。正確和錯誤的界限,不能不分清。這是連圣人都要慎重對待的。那么怎樣慎重對待呢?就是要順著自然和人事的情理來考察聽到的傳聞,這樣就可以得到真實的情況了。
有始覽原文
【有始】
一曰:天地有始,天微以成,地塞以形,天地合和,生之大經(jīng)也。以寒暑日月晝夜知之,以殊形殊能異宜說之。夫物合而成,離而生。知合知成,知離知生,則天地平矣。平也者,皆當(dāng)察其情,處其形。天有九野,地有九州,土有九山,山有九塞,澤有九藪,風(fēng)有八等,水有六川。何謂九野?中央曰鈞天,其星角、亢、氐;東方曰蒼天,其星房、心、尾;東北曰變天,其星箕、斗、牽牛;北方曰玄天,其星婺女、虛、危、營室;西北曰幽天,其星東壁、奎、婁;西方曰顥天,其星胃,昴,畢;西南曰朱天,其星觜巂、參、東井;南方曰炎天,其星輿鬼、柳、七星;東南曰陽天,其星張、翼、軫。何謂九州?河、漢之間為豫州,周也;兩河之間為冀州,晉也;河、濟之閑為兗州,衛(wèi)也;東方為青州,齊也;泗上為徐州,魯也;東南為揚州,越也;南方為荊州,楚也;西方為雍州,秦也;北方為幽州,燕也。何謂九山?會稽、太山、王屋、首山、太華、岐山、太行、羊腸、孟門。何謂九塞?大汾、冥厄、荊阮、方城、殽、井陘、令疵、句注、居庸。何謂九藪?吳之具區(qū),楚之云夢,秦之陽華,晉之大陸,梁之圃田,宋之孟諸,齊之海隅,趙之鉅鹿,燕之大昭。何謂八風(fēng)?東北曰炎風(fēng),東方曰滔風(fēng),東南曰熏風(fēng),南方曰巨風(fēng),西南曰凄風(fēng),西方曰飂風(fēng),西北曰厲風(fēng),北方曰寒風(fēng)。何謂六川?河水、赤水、遼水、黑水、江水、淮水。凡四海之內(nèi),東西二萬八千里,南北二萬六千里。水道八千里,受水者亦八千里。通谷六,名川六百,陸注三千,小水萬數(shù)。凡四極之內(nèi),東西五億有九萬七千里,南北亦五億有九萬七千里。極星與天俱游,而天樞不移。冬至日行遠道,周行四極,命曰玄明。夏至日行近道,乃參于上。當(dāng)樞之下無晝夜。白民之南,建木之下,日中無影,呼而無響,蓋天地之中也。天地萬物,一人之身也,此之謂大同。眾耳目鼻口也,眾五谷寒暑也,此之謂眾異。則萬物備也。天斟萬物,圣人覽焉,以觀其類。解在乎天地之所以形,雷電之所以生,陰陽材物之精,人民禽獸之所安平。
【應(yīng)同】
二曰:凡帝王者之將興也,天必先見祥乎下民。黃帝之時,天先見大螾大螻。黃帝曰:“土氣勝。”土氣勝,故其色尚黃,其事則土。及禹之時,天先見草木秋冬不殺。禹曰:“木氣勝。”木氣勝,故其色尚青,其事則木。及湯之時,天先見金刃生於水。湯曰:“金氣勝。”金氣勝,故其色尚白,其事則金。及文王之時,天先見火赤烏銜丹書集于周社。文王曰:“火氣勝。”火氣勝,故其色尚赤,其事則火。代火者必將水,天且先見水氣勝。水氣勝,故其色尚黑,其事則水。水氣至而不知數(shù)備,將徙于土。天為者時,而不助農(nóng)於下。類固相召,氣同則合,聲比則應(yīng)。鼓宮而宮動,鼓角而角動。平地注水,水流濕;均薪施火,火就燥;山云草莽,水云魚鱗,旱云煙火,雨云水波,無不皆類其所生以示人。故以龍致雨,以形逐影。師之所處,必生棘楚。禍福之所自來,眾人以為命,安知其所。夫覆巢毀卵,則鳳凰不至;刳獸食胎,則麒麟不來;干澤涸漁,則龜龍不往。物之從同,不可為記。子不遮乎親,臣不遮乎君。君同則來,異則去。故君雖尊,以白為黑,臣不能聽;父雖親,以黑為白,子不能從。黃帝曰:“芒芒昧昧,因天之威,與元同氣。”故曰同氣賢於同義,同義賢於同力,同力賢於同居,同居賢於同名。帝者同氣,王者同義,霸者同力,勤者同居則薄矣,亡者同名則觕矣。其智彌觕者,其所同彌觕;其智彌精者,其所同彌精。故凡用意不可不精。夫精,五帝三王之所以成也。成齊類同皆有合,故堯為善而眾善至,桀為非而眾非來。《商箴》云:“天降災(zāi)布祥,并有其職。”以言禍福人或召之也。故國亂非獨亂也,又必召寇。獨亂未必亡也,召寇則無以存矣。凡兵之用也,用於利,用於義。攻亂則脆,脆則攻者利;攻亂則義,義則攻者榮。榮且利,中主猶且為之,況於賢主乎?故割地寶器,卑辭屈服,不足以止攻,惟治為足。治則為利者不攻矣,為名者不伐矣。凡人之攻伐也,非為利則因為名也。名實不得,國雖強大者,曷為攻矣?解在乎史墨來而輟不襲衛(wèi),趙簡子可謂知動靜矣!
【去尤】
三曰:世之聽者,多有所尢。多有所尢,則聽必悖矣。所以尤者多故,其要必因人所喜,與因人所惡。東面望者不見西墻,南鄉(xiāng)視者不睹北方,意有所在也。人有亡鈇者,意其鄰之子。視其行步,竊鈇也;顏色,竊鈇也;言語,竊鈇也;動作態(tài)度,無為而不竊鈇也。抇其谷而得其鈇,他日,復(fù)見其鄰之子,動作態(tài)度,無似竊鈇者。其鄰之子非變也,己則變矣。變也者無他,有所尢也。邾之故法,為甲裳以帛。公息忌謂邾君曰:“不若以組。凡甲之所以為固者,以滿竅也。今竅滿矣,而任力者半耳。且組則不然,竅滿則盡任力矣。”邾君以為然,曰: “將何所以得組也?”公息忌對曰:“上用之則民為之矣。”邾君曰:“善。” 下令,令官為甲必以組。公息忌知說之行也,因令其家皆為組。人有傷之者曰: “公息忌之所以欲用組者,其家多為組也。”邾君不說,於是復(fù)下令,令官為甲無以組。此邾君之有所尢也。為甲以組而便,公息忌雖多為組,何傷也?以組不便,公息忌雖無為組,亦何益也?為組與不為組,不足以累公息忌之說,用組之心,不可不察也。魯有惡者,其父出而見商咄,反而告其鄰曰:“商咄不若吾子矣。”且其子至惡也,商咄至美也。彼以至美不如至惡,尢乎愛也。故知美之惡,知惡之美,然後能知美惡矣。《莊子》曰:“以瓦殶者翔,以鉤殶者戰(zhàn),以黃金殶者殆。其祥一也,而有所殆者,必外有所重者也。外有所重者泄,蓋內(nèi)掘。”魯人可謂外有重矣。解在乎齊人之欲得金也,及秦墨者之相妒也,皆有所乎尤也。老聃則得之矣,若植木而立乎獨,必不合於俗,則何可擴矣。
【聽言】
四曰:聽言不可不察,不察則善不善不分。善不善不分,亂莫大焉。三代分善不善,故王。今天下彌衰,圣王之道廢絕。世主多盛其歡樂,大其鐘鼓,侈其臺榭苑囿,以奪人財;輕用民死,以行其忿。老弱凍餒,夭瘠壯狡,汔盡窮屈,加以死虜。攻無罪之國以索地,誅不辜之民以求利,而欲宗廟之安也,社稷之不危也,不亦難乎?今人曰:“某氏多貨,其室培濕,守狗死,其勢可穴也。”則必非之矣。曰:“某國饑,其城郭庳,其守具寡,可襲而篡之。”則不非之。乃不知類矣。《周書》曰:“往者不可及,來者不可待,賢明其世,謂之天子。” 故當(dāng)今之世,有能分善不善者,其王不難矣。善不善本於義,不於愛。愛利之為道大矣。夫流於海者,行之旬月,見似人者而喜矣。及其期年也,見其所嘗見物於中國者而喜矣。夫去人滋久,而思人滋深歟!亂世之民,其去圣王亦久矣。其愿見之,日夜無間。故賢王秀士之欲憂黔首者,不可不務(wù)也。功先名,事先功,言先事。不知事,惡能聽言?不知情,惡能當(dāng)言?其與人谷言也,其有辯乎,其無辯乎?造父始習(xí)於大豆,蜂門始習(xí)於甘蠅,御大豆,射甘蠅,而不徙人以為性者也。不徙之,所以致遠追急也,所以除害禁暴也。凡人亦必有所習(xí)其心,然後能聽說。不習(xí)其心,習(xí)之於學(xué)問。不學(xué)而能聽說者,古今無有也。解在乎白圭之非惠子也,公孫龍之說燕昭王以偃兵及應(yīng)空洛之遇也,孔穿之議公孫龍,翟翦之難惠子之法。此四士者之議,皆多故矣,不可不獨論。
【謹聽】
五曰:昔者禹一沐而三捉發(fā),一食而三起,以禮有道之士,通乎己之不足也。通乎己之不足,則不與物爭矣。愉易平靜以待之,使夫自得之;因然而然之,使夫自言之。亡國之主反此,乃自賢而少人。少人則說者持容而不極,聽者自多而不得。雖有天下,何益焉?是乃冥之昭,亂之定,毀之成,危之寧。故殷周以亡,比干以死,悖而不足以舉。故人主之性,莫過乎所疑,而過於其所不疑;不過乎所不知,而過於其所以知。故雖不疑,雖已知,必察之以法,揆之以量,驗之以數(shù)。若此則是非無所失,而舉措無所過矣。夫堯惡得賢天下而試舜?舜惡得賢天下而試禹?斷之於耳而已矣。耳之可以斷也,反性命之情也。今夫惑者,非知反性命之情,其次非知觀於五帝三王之所以成也,則奚自知其世之不可也?奚自知其身之不逮也?太上知之,其次知其不知。不知則問,不能則學(xué)。《周箴》曰: “夫自念斯學(xué),德未暮。”學(xué)賢問,三代之所以昌也。不知而自以為知,百禍之宗也。名不徒立,功不自成,國不虛存,必有賢者。賢者之道,牟而難知,妙而難見。故見賢者而不聳,則不惕於心。不惕於心,則知之不深。不深知賢者之所言,不祥莫大焉。主賢世治,則賢者在上;主不肖世亂,則賢者在下。今周室既滅,而天子已絕。亂莫大於無天子。無天子,則強者勝弱,眾者暴寡,以兵相殘,不得休息。今之世當(dāng)之矣。故當(dāng)今之世,求有道之士,則於四海之上,山谷之中,僻遠幽閑之所,若此則幸於得之矣。得之,則何欲而不得?何為而不成?太公釣於滋泉,遭紂之世也,故文王得之而王。文王,千乘也;紂,天子也。天子失之,而千乘得之,知之與不知也。諸眾齊民,不待知而使,不待禮而令。若夫有道之士,必禮必知,然後其智能可盡。解在乎勝書之說周公,可謂能聽矣;齊桓公之見小臣稷,魏文侯之見田子方也,皆可謂能禮士矣。
【務(wù)本】
六曰:嘗試觀上古記,三王之佐,其名無不榮者,其實無不安者,功大也。《詩》云:“有唵凄凄,興云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三王之佐,皆能以公及其私矣。俗主之佐,其欲名實也,與三王之佐同,而其名無不辱者,其實無不危者,無公故也。皆患其身不貴於國也,而不患其主之不貴於天下也;皆患其家之不富也,而不患其國之不大也。此所以欲榮而愈辱,欲安而益危。安危榮辱之本在於主,主之本在於宗廟,宗廟之本在於民,民之治亂在於有司。《易》曰: “復(fù)自道,何其咎,吉。”以言本無異,則動卒有喜。今處官則荒亂,臨財則貪得,列近則持諫,將眾則罷怯,以此厚望於主,豈不難哉!今有人於此,修身會計則可恥,臨財物資盡則為己,若此而富者,非盜則無所取。故榮富非自至也,緣功伐也。今功伐甚薄而所望厚,誣也;無功伐而求榮富,詐也。詐誣之道,君子不由。人之議多曰:“上用我,則國必?zé)o患。”用己者未必是也,而莫若其身自賢。而己猶有患,用己於國,惡得無患乎?己,所制也;釋其所制而奪乎其所不制,悖。未得治國治官可也。若夫內(nèi)事親,外交友,必可得也。茍事親未孝,交友未篤,是所未得,惡能善之矣?故論人無以其所未得,而用其所已得,可以知其所未得矣。古之事君者,必先服能,然後任;必反情,然後受。主雖過與,臣不徒取。《大雅》曰:“上帝臨汝,無貳爾心。”以言忠臣之行也。解在鄭君之問被瞻之義也,薄疑應(yīng)衛(wèi)嗣君以無重稅。此二士者,皆近知本矣。
【諭大】
七曰:昔舜欲旗古今而不成,既足以成帝矣;禹欲帝而不成,既足以正殊俗矣;湯欲繼禹而不成,既足以服四荒矣;武王欲及湯而不成,既足以王道矣;五伯欲繼三王而不成,既足以為諸侯長矣;孔丘、墨翟欲行大道於世而不成,既足以成顯名矣。夫大義之不成,既有成矣已。《夏書》曰:“天子之德廣運,乃神,乃武乃文。”故務(wù)在事,事在大。地大則有常祥、不庭、歧毋、群抵、天翟、不周,山大則有虎、豹、熊、螇蛆,水大則有蛟、龍、黿、鼉、鳣、鮪。《商書》曰:“五世之廟,可以觀怪。萬夫之長,可以生謀。”空中之無澤陂也,井中之無大魚也,新林之無長木也。凡謀物之成也,必由廣大眾多長久,信也。季子曰: “燕雀爭善處於一室之下,子母相哺也,姁々焉相樂也,自以為安矣。灶突決,則火上焚棟,燕雀顏色不變,是何也?乃不知禍之將及己也。”為人臣免於燕雀之智者寡矣。夫為人臣者,進其爵祿富貴,父子兄弟相與比周於一國,姁々焉相樂也,以危其社稷。其為灶突近也,而終不知也,其與燕雀之智不異矣。故曰: “天下大亂,無有安國;一國盡亂,無有安家;一家皆亂,無有安身。”此之謂也。故小之定也必恃大,大之安也必恃小。小大貴賤,交相為恃,然後皆得其樂。定賤小在於貴大,解在乎薄疑說衛(wèi)嗣君以王術(shù),杜赫說周昭文君以安天下,及匡章之難惠子以王齊王也。
呂氏春秋覽有始覽譯文
有始
天地有開始的時候,天是由輕微之物上升而形成,地是由重濁之物下沉而成。天地交合,是萬物生成的根本。由寒暑的變化,日月的運轉(zhuǎn),晝夜的交替可以知道這個道理,由萬物不同的形體,不同的性能、不同的應(yīng)用可以解釋這個道理。萬物都是由于天地交合而形成,通過分離而產(chǎn)生的。知道交合知遣形成,知道分離知道產(chǎn)生,那么就知道天地形成的道理了。要了解天地的形成,都應(yīng)當(dāng)詳察萬物的實情,審度萬物的形體。
天有九野,地有九州,境內(nèi)有九座高山,山上有九處險隘,水澤有九大淵藪,風(fēng)有八種,水流有六大河流。
什么叫九野?天中央叫鈞天,那里的星宿是角、亢,氐。方叫蒼天,那里的星宿是房,心,尾。東北叫變天,那里的星宿是箕、斗,牽牛。北方叫玄天,那里的星宿是婺女、虛、危、營室。西北叫幽天,那里的星宿是東壁、奎、婁。西方叫顥天,那里的星宿是胃,昴、畢。西南叫朱天,那星的星宿是觜巂、參、東井。南方叫炎天,那里的墾宿是輿鬼、柳、七星。東南叫陽天,那里的星宿是張、翼、軫。
什么叫九州?黃河、漢水之間為豫州,是周王室的疆域。清河和西河之間為冀州,是晉國的疆城。黃河,濟水之間為兗州,是衛(wèi)國的疆域。東方為青州,是齊國的疆域。泗水以南為徐州,是魯國的疆域。東南為揚州,是越國的疆域。南方為荊州,是楚國的疆域。西方為雍州,是秦國的疆域。北方為幽州,是燕國的疆域。
什么叫九座高山?就是會稽山、泰山、王屋山、首陽山、太華山、岐山、太行山,羊腸,孟門。
什么叫九處險隘?就是大汾,冥阮、荊阮,方城、殽、井陘,令疵、句注、居庸。
什么叫九大淵藪?就是吳國的具區(qū)、楚國的云夢,秦國的陽華、晉國的大陸、粱國的圃田,宋國的孟諸,齊國的海隅、趙國的鉅鹿、燕國的大昭。
什么叫八風(fēng)?東北風(fēng)叫炎風(fēng),東風(fēng)叫稻風(fēng),東南風(fēng)叫熏風(fēng),南風(fēng)叫巨風(fēng),西南風(fēng)叫凄風(fēng),西鳳叫飂風(fēng),西北風(fēng)叫厲風(fēng),北風(fēng)叫寒風(fēng)。
什么叫六大河流?就是河水、赤水,遼水、黑水、江水、準(zhǔn)水。
整個四海之內(nèi),東西長兩萬八千里,南北長二萬六千里。通航的河道八千里,受水的河道也是八千里。最大的河流六條,大河六百條,季節(jié)河三千條,小河流數(shù)以萬計。
四極之內(nèi),東西長五億零九萬七千里,南北長也是五億零九萬七千里。
極星和天一起運行,而北天極不移動。冬至這天,太陽運行在離北天投最遠的圓形軌連上,環(huán)行于四個極限點,稱為玄明。夏至這天,太陽運行在離北天極最近的圓形軌跡上,太陽正值人的上方。在天極的下面,沒有晝夜的區(qū)別。在白民國以南,建木的下面,中午沒有影子,呼叫時沒有聲音,因為這里是天地的中心。
天地萬物,如同一個人的身體,這就叫做高度同一。人有耳目鼻口,天地萬物有五谷寒暑,這些叫做各種差異,這樣萬物就齊備了。天降下萬物,圣人考察萬物從而了解它們的類別。對這個道理的解釋體現(xiàn)在天地之所以形成、雷電之所以發(fā)生,陰陽變化而生成萬物、人民禽獸各得其所等方面。
應(yīng)同
凡是古代稱帝稱王的將要興起,上天必定先向人們顯示出征兆來。黃帝的時候,上天先顯現(xiàn)出大蚯蚓大螻蛄。黃帝說:“這表現(xiàn)土氣旺盛。”土氣旺盛,所以黃帝時的服色崇尚黃色,做事情取法土的顏色。到夏禹的時侯,上天先顯現(xiàn)出草木秋冬時節(jié)不凋零的景象。夏禹說;“這表明木氣旺盛。”木氣旺盛,所以夏朝的服色崇尚青色,做事情取法木的顏色。到湯的時候,上天先顯現(xiàn)水中出現(xiàn)刀劍的事。商湯說:“這表明金氣旺盛。”金氣旺盛,所以商朝的服色崇尚白色,做事情取法壘的顏色。到周文王的時候,上天先顯現(xiàn)由火幻化的紅色烏鴉銜著丹書停在周的社廟上。周文王說:“這表明火氣旺盛。”火氣旺盛,所以周朝的服色崇尚紅色,做事情取法火的顫色。代替火的必將是水,上天將先顯現(xiàn)水氣旺盛的景象。水氣旺盛,所以新王朝的服色應(yīng)該崇尚黑色,做事情應(yīng)該取法水的顏色。如果水氣到來,卻不知氣數(shù)已經(jīng)具備,從而取法于水,那么,氣數(shù)必將轉(zhuǎn)移到土上去。
天為四時的運行,但并不幫助違背農(nóng)時的農(nóng)事。物類相同的就互相召引,氣味相同的就互相投合,聲音相同的就互相響應(yīng)。敲擊宮音,宮音就隨之振動,敲擊角音,角音就隨之振動。在同樣平的地面上溜水,水先向潮濕的地方流,在鋪放均勻的柴草上點火,火先向干燥的地方燃燒。山上的云呈現(xiàn)草莽的形狀,水上的云呈上魚鱗的形狀,干旱時的云就象燃燒的煙火,陰雨時的云就象蕩漾的水波。這些都無不依賴它們賴以生成的東西來顯示給人們。所以用龍就能招來雨,憑形體就能找到影子,軍隊經(jīng)過的地方,必定生長出荊棘來。禍福的到來,一般人認為是“命”,哪里知道禍福到來的緣由。
搗翻鳥巢,毀壞鳥卵,那么鳳凰就不會再來,剖開獸腹,吃掉獸胎,那么麒麟就不會再來,弄干池澤來捕魚,那么龜龍就不會再去。事物同類相從的情況,難以盡述。兒子不會一味受父親遏制,臣子不會一味受君主遏制。志同道合就在一起,否則就離開。所以君主雖然尊貴,如果把白當(dāng)成黑,臣子就不能聽從,父親雖然親近,如果把黑當(dāng)成白,兒子也不能依順。
黃帝說:“廣大純厚,是因為遵循了上天的法則,與上天同氣的緣故。”所以說同氣勝過同義,同義勝過同力,同力勝過同居,同居勝過同名。稱帝的人同氣,稱王的人同義,稱霸的人同力,辛勞的君主同存千世,而德行就不厚道了,亡國的君主同名,而德行就低劣了。智慧越是低劣的人,與之相應(yīng)的就越是低劣,智慧越是精微的人,與之相應(yīng)的就越是精微。所以凡思慮不可以不精微。精微,是五帝三王之所以成就帝業(yè)的原因。事物只要同類,都能互相聚合。所以堯做好事因而所有好事都歸到他身上,桀干壞事囡而所有壞事都歸到他身上。
《商箴》上說:“上天降災(zāi)禍?zhǔn)┘椋加幸欢ǖ膶ο蟆!边@是說,禍福是人招致的。所以國家混亂不但但是混亂,又必定會招來外患。國家僅僅混亂未必會滅亡,招致外患就無法保存了。凡是用兵作戰(zhàn),都是用于有利的地方,用于符合道義的地方,攻打混亂的國家就容易使之屈服,敵國屈服,那么進攻的國家就得利,攻打混亂的國家就符合道義,符合道義,那么進攻的國家就榮耀,既榮耀又得利,具有中等才能的君主尚且這樣做,何況是賢明的君主呢?所以,割讓土地獻出寶器,盲辭卑謙屈服于人,不足以制止別國的進攻,只有國家治理得好,才能制止別國的進攻。國家治理好了,那么圖利的就不來進攻了,圖名的就不來討伐了。大凡人們進攻討伐別的國家,不是圖利就是圖名。如果名利都不能得到,那么國家即使強大,又怎么會發(fā)動這種徒勞的攻伐呢?這道理的解釋體現(xiàn)在史墨去衛(wèi)國了解情況回來而趙簡子就停止進攻衛(wèi)國這件事上,趙筒子可取說是懂得該動則動該止則止的道理了。
去尤
世上憑著聽聞下結(jié)論的人,往往有所局限。往往有所局限,那么憑聽聞下的結(jié)論必定是謬誤的了。受局限的原因很多,其關(guān)鍵必定在于人的有所喜愛和有所憎惡。面向東望的人,看不見西面的墻,朝南看的人,望不見北方。這是因為心意專于一方啊。
有一個丟了斧子的人,猜疑是他鄰居的兒子偷的。看他走路的樣子,象偷斧子的。看他的眼色,象偷斧子的,聽他說話,象偷斧子的;看他的舉止神志,沒有一樣不象偷斧子的。這個人挖坑的時候,找到了他的斧子。過了幾天,又看見他鄰居的兒子,舉止神態(tài),沒有一樣象愉了斧子的。他鄰居的兒于沒有改變,他自己卻改變了,他改變的原因沒有別的,是因為原來有所局限。
邾國的舊法,制作甲裳用帛來連綴。公息忌對邾君說:“不如用絲繩來連綴。大凡甲之所以牢固,是因為甲連綴的縫隙都塞滿了。現(xiàn)在甲連綴的縫隙雖然塞滿了,可是只能承受應(yīng)該承受的力的一半。然而用絲繩來連綴就不是這樣。只要連綴的縫隙塞滿了,就能承受全部應(yīng)該承受的力了。”邾君以為他說得對,說:“將從哪里得到絲繩呢?”公息忌回答說:“君主使用它,那么人民就會制造它了。”邾君說:“好!”于是下命令,命爭有關(guān)官吏制作甲一定要用絲繩連綴。公息忌知道自己的主張得到實行了,于是就讓他家里人都制造絲繩。有詆毀他的人說。“公息忌之所以想用絲繩,是因為他家制造了很多絲繩。”邾君聽了很不高興,于是又下述命令,命爭有關(guān)官吏制甲不要用絲繩連綴。這是邾君有所局限!制甲用絲繩違綴如果有好處,公息忌即使大量制造絲繩,有什么害處呢?如果用絲繩連綴沒有好處,公息忌即使沒有制造絲繩,又有什么益處呢?公息忌制造絲繩或不制造絲繩,都不足以損害公息忌的主張。使用絲繩的本意,不可以不考察清楚啊。
魯國有個丑陋的人,他的父親出門看見商咄,回來以后告訴他的鄰居說;“商咄不如我兒子。”然而他兒子是極丑陋的,商咄是極漂亮的,他卻認為極漂亮的不如極丑陋的,這是被自己的偏愛所局限。所以,知道了漂亮可以被認為是丑陋,丑陋可以被認為是漂亮,然后就能知道什么是漂亮,什么是丑陋了。《莊子》說:“用紡錘作睹注的內(nèi)心坦然,用衣帶鈞作賭注的心里發(fā)慌,用黃金作賭注的感到迷惑。他們的賭技是一樣的,然而所以感到迷惑,必然是因為對外物有看重的東西。對外物有看重的東西,就會對它親近,因而內(nèi)心就會不安詳。”那個魯國人可以說是對外物有看重的東西了。這道理體現(xiàn)在齊國人想得到金子,以及秦國的墨者互相嫉妒上,這些都是因為有所局限啊。
老聃就懂得這個道理,他象直立的木頭一樣自行其事,這樣必然與世俗不合,那么還能有什么能使他內(nèi)心不安昵?
聽言
聽到話不可不考察,不考察,那么好和不好就不能分辨。好和不好不能分辨,禍亂沒有比達更大的了。夏、商、周三代能分辨好和不好,所以能稱王天下。如今世道更加衰微,圣王之道披廢棄滅絕。當(dāng)世的君主盡情尋歡作樂,把鐘鼓等樂器造得很大,把臺榭園林修得很豪華,因而耗費了人民的錢財,隨隨便便讓人民去送命,來發(fā)泄自己的憤怒。年老體弱的人受凍挨餓,強壯有力的人被弄得夭折瘦弱,幾乎都落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又把死亡和被俘的命運加在他們身上。攻打沒有罪的國家以便掠取土地,殺死沒有罪的人民以便奪取利益。這樣做卻想讓宗廟平安,讓國家不危險,不是很難嗎?
假如有人說:“某某人有很多財物,他家房屋的后墻很潮濕,看家的狗死了,這是可以挖墻洞的好機會。”那么一定要責(zé)備這個人。如果說:“某某國遇到荒年,它的城墻低矮,它的防守器具很少,可以偷襲并且奪取它。”對這樣的人卻不責(zé)備。這就是不知道類比了。
《周書》中說:“逝去的不可追回,未來的不可等待,能使世道賢明的,就叫做天子。”所以在今天的社會上,有能分辨好和不好的,他稱王天下是不難的。好和不好的關(guān)鍵在于愛,在千利,愛和利作為原則來說是太大了。在海上漂泊的人,漂行一個月,看到象人的東西就很高興。等到漂行一年,看到曾在中原之國看到過的東西就很高興丁。這就是離開人越久,想念人就越厲害吧!混亂社會的人民,他們離開圣王也已經(jīng)很久了,他們希望見到圣王的心情,白天黑夜都不間斷。所以那些想為百姓憂慮的賢明君主和杰出人士,不可不在這方面努力啊。
功績先于名聲,事情先于功績,言論先于事情。不了解事情的實質(zhì),怎么能聽信言論?不了解內(nèi)情,怎么能使言論與事實相符?如果不能這樣,那么人言與鳥音,是有區(qū)別呢,還是沒有區(qū)別呢?
造父最初向大豆學(xué)習(xí)的時候,蜂門最初向甘蠅學(xué)習(xí)的時候,向大豆學(xué)習(xí)馭術(shù),向甘蠅學(xué)習(xí)射術(shù),專心不渝,以此作為自己的本質(zhì)。專心不渝,這是他們所以能學(xué)到致遠追急的馭術(shù)。除暴禁害的射術(shù)的原因。大凡人也一定要修養(yǎng)自己的心性,然后才能正確聽取別人的議論。不修養(yǎng)自己的心性,也要研習(xí)學(xué)問。不學(xué)習(xí)而能正確昕取意見的,從古到令都沒有。這道理體現(xiàn)在白圭非難惠子、公孫龍以消除戰(zhàn)爭勸說燕昭王以及應(yīng)付秦趙的空洛盟約,孔穿非議公孫龍、翟翦責(zé)難惠子制訂的法令等方面。這四個人的議論,都包含著充足的理由,對比是不可不認真辮察清楚的。
謹聽
從前禹洗一次頭要多次握住頭發(fā)停下來,吃一頓飯要多次站起身來,以便依禮節(jié)對待有道之士,弄懂自己所不懂的東西。弄懂了自己所不懂的東西,就能不爭外物了。賢主用歡悅平和的態(tài)度對待有道之士,使他們各得其所,一切都順其自然,讓他們盡情講話。亡國之君卻與此相反,他們看重自己,輕視別人。輕視別人,那么游說的人就矜持而盡情勸說了。聽取意見的人只看重自己,因而就會一無所得。這樣,即使享有天下,又有什么益處呢?這實際上就是把昏暗當(dāng)成光明,把混亂當(dāng)成安定,把毀壞當(dāng)成成功,把危險當(dāng)成安寧。所以商周因此而被滅亡,比干因此而被處死,如此悖亂的事真是舉不勝舉。
所以,君主的常情是,不會因為有所懷疑犯過錯,反而會由于無所懷疑犯過錯。不會因為有所不知犯過錯,反而會由于有所知而犯過鈷。所以,即使是不懷疑的,即使是已經(jīng)知道的,也一定要用法令加以考察,用度量加以測定,用數(shù)術(shù)加以驗證。這樣去做了,那么是非就不會判斷錯誤。舉止就沒有過錯了。堯怎樣在天下選取賢人而任用了舜呢?舜怎樣在天下選取賢人而任用了禹呢?只是根據(jù)耳朵的聽聞做出決斷罷了。憑耳朵可以決斷,是由于復(fù)歸人的本性的緣故。現(xiàn)在那些昏惑的人,不知道這是復(fù)歸人的本性,其次是不知道觀察五帝三王之所以成就帝業(yè)的原因,那又怎么知道自己的世道不好呢?自己怎么知道自身趕不上五帝三王呢?最上等的是無所不知,次一等的是知道自己有所不知。不知就要問,不會就要學(xué)。《周箴》中說:“只要自己對這些問題經(jīng)常思考,修養(yǎng)道德就不算晚。”勤學(xué)好問,這是夏商周三代所以昌盛的原因。不知道卻自以為知道,這是各種禍患的根源。
名譽不會憑白無故地樹立,功勞不會自然而然地建成,國家不會憑空保存,一定要有賢德之人才行。賢德之人的思想博大而難以知曉,精妙而難以了解。所以看到賢德之人而不恭教,就不能動心。不能動心,那么了解得就不深刻。不能深刻地了解賢德之人所說的話,沒有比這更不吉利的了。
君主賢明,世道太平,那么賢德之人就在上位,君主不賢明,世道混亂,那么賢德之人就在下位。現(xiàn)在周王室已經(jīng)滅亡,天子已經(jīng)斷絕。混亂沒有什么比沒有天子更太的了。沒有天子,那么勢力強的就會壓倒勢力弱的,人多的就會危害人少的,用軍隊相殘殺,不得止息。現(xiàn)在的社會正是這樣的情形。所以在如今的社會上,要尋求有道之人,就要到四海邊,山谷中,偏遠幽靜的地方,這樣,或許還能得到這樣的人。得到了這樣的人,那么想要什以不能得到?想做什么不能成功?太公望在滋泉釣魚,正遭逢紂當(dāng)天子的時代,所以周文王得到了他因而能稱王天下。文王是諸侯,紂是天子。天子失去了太公望,而諸侯卻得到了他,這是了解與不了解造成的。那些平平常常的人,不用等了解他們就能役使,不用依禮相待就能使喚。至于有道之人,一定要依禮相待,一定要丁解他們,然后他們的智慧才能才可以充分發(fā)揮出來。這道理體現(xiàn)在勝書勸隨同登上,周公可以說是能聽從勸說了,體現(xiàn)在齊桓公去見小臣稷,魏文侯去見段干木上,他們都可以說是能禮賢下士了。
務(wù)本
試看上世古書,禹、湯、文武的輔臣聲譽沒有不榮耀的,地位沒有不安穩(wěn)的;這是由于他們功勞大的緣故。《詩經(jīng)》上說:“陰雨綿綿天氣涼,濃云滾滾布天上。好雨落在公田里,一并下在私田上。”禹、湯、文武的輔臣都能憑借有功干公家,從而獲得自己的私利。平庸君主的輔臣,他們希望得到名譽地位的心情跟三王的輔臣是相同的,可是他們的名聲沒有不蒙受恥辱的,他們的地位沒有不陷入險境的,這是由于他們沒有為公家立功的緣故。他們都憂慮自身不能在國內(nèi)顯貴,卻不憂慮自己的君主不能在天下最貴,他們都憂慮自己的家族不能富足,卻不憂慮自己的國家領(lǐng)土不能擴大。這就是他們希望得到榮耀反而更加恥辱,希望得到安定反而更加危險的原因。安危榮辱的根本在于君主,君主的根本任于宗廟,宗廟的根本在于人民,人民治理得好壞在于百官。《周易》說:“按照正常的軌道返回,同而復(fù)始,有什幺災(zāi)禍!吉利。”這是說只要根本沒有變異,一舉一動終究會有喜慶。如今世人居官就放縱悖亂,面對錢財就貪得無厭,官位得以接近君主就阿諛奉承,統(tǒng)率軍隊就軟弱怯懦,憑著這些想從君主那里滿足奢望,豈不是很難嗎?
假如有這樣一個人,認為自己從事于會計理財是可恥的,面對錢財就要占為己有,象這樣而富足的,除非偷盜,否則無法取得財富。因此,榮華富貴不是自己來的,是靠功勞得來的。如今世人功勞很少而企望很大,這是欺騙。沒有功勞而謀求榮華富貴,這是詐取。欺騙、詐取的方法,君子是不采用的。
人們的議論大都說;“君主如果任用我,國家就必定沒有禍患。”其實如果真的任用他,未必是這樣。對于這些人來說,沒什么比使自身賢明更重要的了。如果自己尚且有禍患,任用這樣的人冶理國家,怎么能沒有禍患呢?自身是自己所能制約的,放棄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卻去奮力于自己力所不及的事,這就叫悖謬。悖謬的人,不讓他們治理國家、管理官吏是合宜的。至于在家侍奉父母,在外結(jié)交朋友,是一定可以做到的。如果侍奉父母不孝順,結(jié)交朋友不誠摯,這些都未能敞到,怎么能稱贊他呢?所以評論人不要根據(jù)他未能做到的評論,而要根據(jù)他已能做到的評論,這樣就可以知道他尚未能做到的事了。
古代侍奉君主的人,一定先貢獻才能,然后才擔(dān)任官職,一定先省察自己,然后才接受俸祿。君主即使多給俸祿,臣子也不無故接受。《大雅》中說;“上帝監(jiān)視著你們,你們不要有貳心。”這說的是忠臣的品行。這個道理體現(xiàn)在鄭君問被瞻的主張,薄疑以不要加重賦稅回答衛(wèi)嗣君兩件事上。被瞻,薄疑這兩位士人,都接近于知道根本。
諭大
從前舜想要包羅古今,雖不能成功,卻已經(jīng)足以成就帝業(yè)了,禹想要成就帝業(yè),雖不能成功,卻已經(jīng)足以使異方之俗得到匡正了。湯想要繼承禹的事業(yè)。雖不能成功,卻已經(jīng)足以使四方荒遠之地歸服了。周武王想趕上湯的事業(yè),雖不能成功,卻已經(jīng)足以在舟車所通、人跡所至之處稱王了,五霸想要繼承三王的事業(yè),雖不能成功,卻已經(jīng)足以成為諸侯的盟主了,孔丘、墨翟想要在世上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張,雖不能成功,卻已經(jīng)足以成就顯赫的名聲了。他們所追求的遠大理想雖不能成功,卻已經(jīng)足以有所成就了。
《夏書》上說;“天子的功德,廣大深遠,玄妙神奇,既勇武又文雅。”所以,事業(yè)的成功在于做,做的關(guān)鍵在于目標(biāo)遠大。地大了,就有常祥、不庭、歧母、群抵,天翟、不周等高山,山大了,就有虎、豹、熊、猿猴等野獸。水大了,就有蛟龍,黿、鼉、鳣,鮪等水族。《商書》上說。“五代的祖廟,可以看到鬼怪。萬人的首領(lǐng),可以產(chǎn)生奇謀。”孔穴中沒有池沼,水井中沒有大魚,新林中沒有大樹。凡是謀劃事情取得成功的,必定是著眼于廣大、眾多、長久,這是確定無疑的。
季子說;“燕雀在一間房屋之下爭奪好地方,母鳥哺育著幼鳥,都歡樂自得,自以為很安全了。灶的煙囪裂了,火冒了出來,向上燒著了屋粱,可是燕雀卻安然自若,這是為什么呢?是不知道災(zāi)禍將要降到自己身上啊。”作臣子的能夠避免燕雀那樣見識的人太少了。作臣子的,只顧增加他們的爵祿富貴,父子兄弟在一國之中結(jié)黨營私,歡樂自得,以危害他們的國家。他們離灶上的煙囪很近,可是卻始終不知道,他們和燕雀的見識沒有什么不同了。所以說,“天下大亂了,就沒有安定的國家,整個國家都亂了,就沒有安定的采邑,整個采邑都亂了,就沒有平安的個人。”說的就是這種情況。所以,小的獲得安定必定要依賴大的,大的獲得安定必定要依賴小的。小和大,貴和賤,彼此互相依賴,然后才能都得到安樂。使賤、小獲得安定在于貴、大。這個道理體現(xiàn)在薄疑用成就王業(yè)的方法勸說衛(wèi)嗣君、杜赫用安定天下的方祛勸說周昭文君,以及匡章責(zé)難惠子尊齊王為王這些事上。
季冬紀(jì)原文
【季冬】
一曰:季冬之月,日在婺女,昏婁中,旦氐中。其日壬癸,其帝顓頊,其神玄冥,其蟲介,其音羽,律中大呂,其數(shù)六,其味咸,其臭朽,其祀行,祭先腎。雁北鄉(xiāng),鵲始巢,雉雊雞乳,天子居玄堂右個,乘玄駱,駕鐵驪,載玄旗,衣黑衣,服玄玉,食黍與彘,其器宏以弇。命有司大儺,旁磔,出土牛,以送寒氣。征鳥厲疾,乃畢行山川之祀,及帝之大臣、天地之神祇。是月也,命漁師始漁,天子親往,乃嘗魚,先薦寢廟。冰方盛,水澤復(fù),命取冰。冰已入,令告民出五種。命司農(nóng)計耦耕事,修耒耜,具田器。命樂師大合吹而罷。乃命四監(jiān)收秩薪柴,以供寢廟及百祀之薪燎。是月也,日窮于次,月窮于紀(jì),星回于天。數(shù)將幾終,歲將更始。專於農(nóng)民,無有所使。天子乃與卿大夫飭國典,論時令,以待來歲之宜。乃命太史次諸侯之列,賦之犧牲,以供皇天上帝社稷之享。乃命同姓之國,供寢廟之芻豢;令宰歷卿大夫至于庶民土田之?dāng)?shù),而賦之犧牲,以供山林名川之祀。凡在天下九州之民者,無不咸獻其力,以供皇天上帝社稷寢廟山林名川之祀。行之是令,此謂一終,三旬二日。季冬行秋令,則白露蚤降,介蟲為妖,四鄰入保;行春令,則胎夭多傷,國多固疾,命之曰逆;行夏令,則水潦敗國,時雪不降,冰凍消釋。
【士節(jié)】
二曰:士之為人,當(dāng)理不避其難,臨患忘利,遺生行義,視死如歸。有如此者,國君不得而友,天子不得而臣。大者定天下,其次定一國,必由如此人者也。故人主之欲大立功名者,不可不務(wù)求此人也。賢主勞於求人,而佚於治事。齊有北郭騷者,結(jié)罘罔,捆蒲葦,織萉屨,以養(yǎng)其母,猶不足,踵門見晏子曰: “愿乞所以養(yǎng)母。”晏子之仆謂晏子曰:“此齊國之賢者也。其義不臣乎天子,不友乎諸侯,於利不茍取,於害不茍免。今乞所以養(yǎng)母,是說夫子之義也,必與之。”晏子使人分倉粟、分府金而遺之,辭金而受粟。有間,晏子見疑於齊君,出奔,過北郭騷之門而辭。北郭騷沐浴而出,見晏子曰:“夫子將焉適?”晏子曰:“見疑於齊君,將出奔。”北郭子曰:“夫子勉之矣。”晏子上車,太息而嘆曰:“嬰之亡豈不宜哉?亦不知士甚矣。”晏子行。北郭子召其友而告之曰: “說晏子之義,而嘗乞所以養(yǎng)母焉。吾聞之曰:‘養(yǎng)及親者,身伉其難。,今晏子見疑,吾將以身死白之。”著衣冠,令其友操劍奉笥而從,造於君庭,求復(fù)者曰:“晏子,天下之賢者也,去則齊國必侵矣。必見國之侵也,不若先死。請以頭托白晏子也。”因謂其友曰:“盛吾頭於笥中,奉以托。”退而自刎也。其友因奉以托。其友謂觀者曰:“北郭子為國故死,吾將為北郭子死也。”又退而自刎。齊君聞之,大駭,乘驲而自追晏子,及之國郊,請而反之。晏子不得已而反,聞北郭騷之以死白己也,曰:“嬰之亡豈不宜哉?亦愈不知士甚矣。”
【介立】
三曰:以貴富有人易,以貧賤有人難。今晉文公出亡,周流天下,窮矣,賤矣,而介子推不去,有以有之也。反國有萬乘,而介子推去之,無以有之也。能其難,不能其易,此文公之所以不王也。晉文公反國,介子推不肯受賞,自為賦詩曰:“有龍于飛,周遍天下。五蛇從之,為之丞輔。龍反其鄉(xiāng),得其處所。四蛇從之,得其露雨。一蛇羞之,橋死於中野。”懸書公門,而伏於山下。文公聞之曰:“嘻!此必介子推也。”避舍變服,令士庶人曰:“有能得介子推者,爵上卿,田百萬。”或遇之山中,負釜蓋簦,問焉,曰:“請問介子推安在?”應(yīng)之曰:“夫介子推茍不欲見而欲隱,吾獨焉知之?”遂背而行,終身不見。人心之不同,豈不甚哉?今世之逐利者,早朝晏退,焦唇干嗌,日夜思之,猶未之能得;今得之而務(wù)疾逃之,介子推之離俗遠矣。東方有士焉,曰爰旌目,將有適也,而餓於道。狐父之盜曰丘,見而下壺餐以餔之。爰旌目三餔之而後能視,曰: “子何為者也?”曰:“我狐父之人丘也。”爰旌目曰:“嘻!汝非盜邪?胡為而食我?吾義不食子之食也。”兩手據(jù)地而吐之,不出,喀喀然遂伏地而死。鄭人之下■也,莊蹺之暴郢也,秦人之圍長平也,韓、荊、趙,此三國者之將帥貴人皆多驕矣,其士卒眾庶皆多壯矣,因相暴以相殺,脆弱者拜請以避死,其卒遞而相食,不辨其義,冀幸以得活。如爰旌目已食而不死矣,惡其義而不肯不死。今此相為謀,豈不遠哉?
【誠廉】
四曰:石可破也,而不可奪堅;丹可磨也,而不可奪赤。堅與赤,性之有也。性也者,所受於天也,非擇取而為之也。豪士之自好者,其不可漫以污也,亦猶此也。昔周之將興也,有士二人,處於孤竹,曰伯夷、叔齊。二人相謂曰:“吾聞西方有偏伯焉,似將有道者,今吾奚為處乎此哉?”二子西行如周,至於岐陽,則文王已歿矣。武王即位,觀周德,則王使叔旦就膠鬲於次四內(nèi),而與之盟曰: “加富三等,就官一列。”為三書,同辭,血之以牲,埋一於四內(nèi),皆以一歸。又使保召公就微子開於共頭之下,而與之盟曰:“世為長侯,守殷常祀,相奉桑林,宜私孟諸。”為三書,同辭,血之以牲,埋一於共頭之下,皆以一歸。伯夷、叔齊聞之,相視而笑曰:“嘻!異乎哉!此非吾所謂道也。昔者神農(nóng)氏之有天下也,時祀盡敬而不祈福也;其於人也,忠信盡治而無求焉;樂正與為正,樂治與為治;不以人之壞自成也,不以人之庳自高也。今周見殷之僻亂也,而遽為之正與治,上謀而行貨,阻丘而保威也。割牲而盟以為信,因四內(nèi)與共頭以明行,揚夢以說眾,殺伐以要利,以此紹殷,是以亂易暴也。吾聞古之士,遭乎治世,不避其任;遭乎亂世,不為茍在。今天下暗,周德衰矣。與其并乎周以漫吾身也,不若避之以潔吾行。”二子北行,至首陽之下而餓焉。人之情,莫不有重,莫不有輕。有所重則欲全之,有所輕則以養(yǎng)所重。伯夷、叔齊,此二士者,皆出身棄生以立其意,輕重先定也。
【不侵】
五曰:天下輕於身,而士以身為人。以身為人者,如此其重也,而人不知,以奚道相得?賢主必自知士,故士盡力竭智,直言交爭,而不辭其患。豫讓、公孫弘是矣。當(dāng)是時也,智伯、孟嘗君知之矣。世之人主,得地百里則喜,四境皆賀;得士則不喜,不知相賀:不通乎輕重也。湯、武,千乘也,而士皆歸之。桀、紂,天子也,而士皆去之。孔、墨,布衣之士也,萬乘之主、千乘之君不能與之爭士也。自此觀之,尊貴富大不足以來士矣,必自知之然後可。豫讓之友謂豫讓曰:“子之行何其惑也?子嘗事范氏、中行氏,諸侯盡滅之,而子不為報;至於智氏,而子必為之報,何故?”豫讓曰:“我將告子其故。范氏、中行氏,我寒而不我衣,我饑而不我食,而時使我與千人共其養(yǎng),是眾人畜我也。夫眾人畜我者,我亦眾人事之。至於智氏則不然,出則乘我以車,入則足我以養(yǎng),眾人廣朝,而必加禮於吾所,是國士畜我也。夫國士畜我者,我亦國士事之。”豫讓,國士也,而猶以人之於己也為念,又況於中人乎?孟嘗君為從,公孫弘謂孟嘗君曰: “君不若使人西觀秦王。意者秦王帝王之主也,君恐不得為臣,何暇從以難之?意者秦王不肖主也,君從以難之未晚也。”孟嘗君曰:“善。愿因請公往矣。” 公孫弘敬諾,以車十乘之秦。秦昭王聞之,而欲丑之以辭,以觀公孫弘。公孫弘見昭王,昭王曰:“薛之地小大幾何?”公孫弘對曰:“百里。”昭王笑曰: “寡人之國,地數(shù)千里,猶未敢以有難也。今孟嘗君之地方百里,而因欲以難寡人猶可乎?”公孫弘對曰:“孟嘗君好士,大王不好士。”昭王曰:“孟嘗君之好士何如?”公孫弘對曰:“義不臣乎天子,不友乎諸侯,得意則不慚為人君,不得意則不肯為人臣,如此者三人。能治可為管、商之師,說義聽行,其能致主霸王,如此者五人。萬乘之嚴(yán)主辱其使者,退而自刎也,必以其血污其衣,有如臣者七人。”昭王笑而謝焉,曰:“客胡為若此?寡人善孟嘗君,欲客之必謹諭寡人之意也。”公孫弘敬諾。公孫弘可謂不侵矣。昭王,大王也;孟嘗君,千乘也。立千乘之義而不克凌,可謂士矣。
【序意】
維秦八年,歲在涒灘,秋甲子朔。朔之日,良人請問十二紀(jì)。文信侯曰:嘗得學(xué)黃帝之所以誨顓頊矣,“爰有大圜在上,大矩在下,汝能法之,為民父母。” 蓋聞古之清世,是法天地。凡十二紀(jì)者,所以紀(jì)治亂存亡也,所以知壽夭吉兇也。上揆之天,下驗之地,中審之人,若此則是非可不可無所遁矣。天曰順,順維生;地曰固,固維寧;人曰信,信維聽。三者咸當(dāng),無為而行。行也者,行其理也,行數(shù),循其理,平其私。夫私視使目盲,私聽使耳聾,私慮使心狂。三者皆私設(shè),精則智無由公。智不公,則福日衰,災(zāi)日隆。以日倪而西望知之。趙襄子游於囿中,至於梁,馬卻不肯進。青荓為參乘。襄子曰:“進視梁下,類有人。” 青荓進視梁下,豫讓卻寢,佯為死人。叱青荊曰:“去,長者吾且有事。” 青荓曰“少而與子友,子且為大事,而我言之,是失相與友之道;子將賊吾君,而我不言之,是失為人臣之道。如我者惟死為可。”乃退而自殺。青荊非樂死也,重失人臣之節(jié),惡廢交友之道也。青荊豫讓,可謂之友也。
呂氏春秋紀(jì)季冬紀(jì)譯文
季冬
季冬之月,太陽的位置在婺女宿,黃昏時刻,婁宿出現(xiàn)在南方中天,拂曉時刻,氐宿出現(xiàn)在南方中天。季冬于天干屬壬癸,它的主宰之帝是顓頊,佐帝之神是玄冥,應(yīng)時的動物是龜鱉之婁的甲族,相配的聲音是羽音,音律與大呂相應(yīng)。這個月的數(shù)字是六,味道是咸味,氣味是朽味,要舉行的祭祀是行祭,祭袒時祭品以腎肚為尊。這個月,大雁將要北來,喜鵲開始搭窩,山雞鳴叫,家雞孵卵。天子住在北向明堂的右側(cè)室,乘坐黑色的車,車前駕著黑色的馬,車上插著黑色的繪有龍紋的旗幟,天子穿著黑色的衣服,佩戴著黑色的飾玉,吃的食物是黍米和豬肉,使用的器物宏大而口斂。
這個月,天子命令主管官吏大規(guī)模舉行儺祭,四方城門都割裂犧牲,并制作土牛,以此送陰冬之氣。遠飛的鳥飛得高而且快。這個月,普遍地舉行對山川之神的祭祀以及對有功于民的先世公卿大臣,天地神祗的祭祀。
這個月,命令負責(zé)捕魚的官吏開始捕魚。天子親自前往觀看。于是品嘗剛捕到的鮮魚,品嘗之前,要先進獻給祖廟。這時候,冰凍得正結(jié)實,積水的池澤層層凍結(jié)。于是命令鑿取冰塊。冰塊藏入冰窖之后,命令有司告訴百姓從谷倉中拿出五谷,選擇種子。命令負責(zé)農(nóng)業(yè)的官吏,謀劃耕作的事情,修繕犁鏵,準(zhǔn)備耕田的農(nóng)具。命令樂官舉行吹奏樂的大合奏,結(jié)束一年的訓(xùn)練。命令王畿內(nèi)的郡縣大夫收繳按常規(guī)應(yīng)該交納的木柴,來供給祖廟及各種祭祀舉行燔燎之用。
這個月,日月星辰繞天一周,又都回到原來的位置,一年的天數(shù)接近終了,新的一年將要重新開始。要讓農(nóng)民專心籌備農(nóng)事,不要差遣他們干別的勞役。無子與公卿大夫整飭國家的法典,討論接季節(jié)月份制定的政令,以此來準(zhǔn)備明年應(yīng)作之事。命令太史排列各異姓諸侯的次序,使他們按國家大小貢賦犧牲,以供給對上天及社稷之神的禁祀。命令同姓諸侯供給祭祖祖廟所用的牛羊犬冢。命令小宰依次列出從卿大夫到一般老百姓所有土地的數(shù)目,使他們貢賦犧牲,以供給條祀山林河流之神使用。凡是在天下九州的老百姓,必須全部獻出他們的力量,以供給對皇天上帝,社稷之神、先祖神主以及山林河流之神的祭祀。
實行這些政令,這述就算一年終了了。……在三旬中有二日。
季冬實行應(yīng)在秋天實行的政令,那么,白露就會過早降落,有甲殼的動物就會成災(zāi),四方邊邑的百姓就會為躲避來犯之?dāng)扯厝氤潜ぁH绻麑嵭袘?yīng)在春天實行的政令,那么,幼小的動物就會遭到損傷,國家就會流行久治不愈的疾病,給這種情況命名叫做“逆”。如果實行應(yīng)在夏天實行的政令,那么,大水將為害國家,冬雪將不能按時降落,冰珠將會融化。
士節(jié)
士的為人,主持正義不避危難,面臨禍患忘卻私利,舍生行義,視死如歸。有如此行為的人,國君無法與他交友,天子無法讓他稱臣。大至安定天下,其次安定一國,一定要用這樣的人。所以君主想要大立功名的,不可不致力于訪求選樣的人。賢明的君主把精力花費在仿求賢士上,而對治理政事則采取超脫的態(tài)度。
齊國有個叫北郭騷的,靠結(jié)獸網(wǎng)、編蒲葦,織麻鞋來奉養(yǎng)他的母親,但仍不足以維持生活,于是他到晏子門上求見晏子說;“希望能得到糧食以奉養(yǎng)母親。”晏子的仆從對晏子說;“這個人是齊國的賢人。他志節(jié)高尚,不向天子稱臣,不與諸侯交友,對于利不茍且取用,對于禍不茍且求免。現(xiàn)在他到您這兒來尋求糧食以奉養(yǎng)母親,這是悅服您的道義,您一定要給他。”晏子派人把倉中的糧食、府庫中的金錢拿出來分給他,他謝絕了金錢而收下了糧食。
過了不久,晏子被齊君猜忌,逃往國外,經(jīng)過北郭騷的門前向他告別。北郭騷洗發(fā)浴身,恭敬地迎出來,見到晏于說:“您將要到哪兒去?”晏子說:“我受到齊君的猜忌,將要逃往國外。”北郭子說:“您好自為之吧。”晏子上了車,長嘆一聲說:“我逃亡國外難道不正應(yīng)該嗎?我也太不了解士了。”于是晏子走了。
北郭子召來他的朋友,告訴他說。“我悅服晏子的道義,曾向他求得糧食奉養(yǎng)母親。我聽說;‘奉養(yǎng)過自己父母的人,自己要承擔(dān)他的危難。’如今晏子受到猜忌,我將用自己的死為他洗清冤誣。”北郭子穿戴好衣冠,讓他的朋友拿著寶劍捧著竹匣跟隨在后。走到國君朝廷門前,找到負責(zé)通稟的官吏說,“晏子是名聞天下的賢人,他若出亡,齊國必定遭受侵犯。與其看到國家必定遭受侵犯,不如先死。我愿把頭托付給您來為晏子洗清冤誣。”于是對他的朋友說:“把我的頭盛在竹匣中,捧去托付給那個官吏。”說罷,退下幾步自刎而死。他的朋友于是捧著盛了頭的竹匣托付給了那個官吏,然后對旁觀的人說:“北郭子為國難而死,我將為北郭子而死。”說罷,又退下幾步自刎而死。
齊君聽說這件事,犬為震驚,乘著驛車親自擊追趕晏子,在離國都不到百里的地方趕上了晏子,請求晏子回去。晏子不得已而返,聽說北郭騷用死來替自己洗清冤誣,他感慨地說:“我逃亡國外難道不正應(yīng)該嗎?北郭騷之死說明我越發(fā)地不了解士了。“
介立
靠富貴受人擁戴容易,靠貧賤受人擁戴很難。從前晉文公逃亡在外,遍行天下,困窘極丁,貧賤極了,然而介子掛一直不離開他,這是由于晉文公具有受他擁戴的德行。晉文公退回晉國后,擁有萬輛兵車,然而介子推卻離開了他,這是由于當(dāng)時文公已經(jīng)有受他擁戴的德行了。困難的事情能做到,而容易的事情卻做不到,這正是文公不能成就王業(yè)的原因啊!
晉文公返回晉國后,介子推不肯接受封賞,他為自己賦詩道:“有龍飛翔,遍行天下。五蛇追隨,甘當(dāng)輔佐。龍返敵鄉(xiāng),得其歸所。四蛇追隨,享其恩澤。一蛇羞慚,枯死荒野,”他把這首詩懸掛在文公門前,自己隱居山下。文公聞知這件事說:“啊!這一定是介子推。”于是文公離開宮室居住,改穿兇喪之服,以示自責(zé),并向士民百姓下令說;“有能找到介子推的,賞賜上卿爵位,田百萬畝。”有人在山中遇到介子推,見他背著釜,上插一把長柄笠作為傘蓋,就問他說。“請問介子推住在哪兒?”介子推回答說。“那介子推如果不想出仕而想要隱居,我怎么會單單知道他?”說罷就轉(zhuǎn)過身走了,終生不做官。
人心不同難道不是十分懸殊嗎?如今世上追逐私利的人,盡管早早就上朝,很晚才退朝回來,口干舌燥,日夜思慮,仍然未能得以滿足。而今介子推可以得到名利卻務(wù)求趕快避開它,介子推的節(jié)操超離世俗太遠了。
東方有個士名叫愛旌目,將要到某地去,卻餓暈在路上。狐父那個地方一個名叫丘的強盜看見了,摘下盛有水飯的壺去喂他。愛旌目咽下三口之后眼睛才能看見,他問;“你是干什幺的?”回答說:“我是狐父那個地方的人,名叫丘。”爰旌目說。“你不是強盜嗎?為什么給我吃東西?我信守節(jié)義決不吃你的食物!”說罷,兩手抓地往外吐那咽下去的飯,吐不出來,喀喀一陣就趴在地上死了。
鄭人攻陷麟邑的時候,莊(足+喬)劫掠郢都的時候,秦人圍困長平的時侯,韓、荊、趙這三個國家的將帥貴族都很驕傲自恣,三國的士卒百姓都很強壯有力,于是他們相互欺凌,自相殘殺,而怯弱的人跪拜乞求免死,到最后,人們交替相食,根本不分辨正義與否,只希望僥幸得以括命。至于爰旌目,已經(jīng)吃了食物,不會死了,但他憎惡狐父之盜的不義,因而不肯不死。若讓三國的將士和受旌目一起商議事情,他們之間相差得豈不是太遠了嗎!
誠廉
石頭可以破開,然而不可改變它堅硬的性質(zhì),朱砂可以磨碎,然而不可改變它朱紅的顏色。堅硬和朱紅分別是石頭、朱砂的本性所具有的。本性這個東西是從上天那里承受下來的,不是可以任意擇取制造的。潔身自好的豪杰之士,他們的名節(jié)不可玷污也象這一樣。
從前周朝將要興起的時候,有兩位賢士住在孤竹國,名叫伯夷、叔齊。兩人一起商量說:“我聽說西方有個西伯,好象是個仁德之君,現(xiàn)在我們還呆在這兒干什么呢?”于是兩人向西行到周國去,走到岐山之南,文王卻已經(jīng)死了。武王即位,宣揚周德,派叔旦到四內(nèi)去找膠鬲,跟他盟誓說;“讓你俸祿增加三級,官居一等。”準(zhǔn)備三份盟書,文辭相同,把牲血涂在盟書上,一份埋在四內(nèi),兩人各持一份而歸。武王又派保召公到共頭山下去找微子啟,跟他盟誓說:“讓你世世代代作諸侯之長,奉守殷的各種正常祭祀,允許你供奉桑林之樂,把孟諸作為你的私人封地。”準(zhǔn)備三份盟書,文辭相同,把牲血涂在盟書上,一份埋在共頭山下,兩人各持一份而歸。伯夷、擔(dān)齊聞知這些,互相望著笑道:“跟我們原來聽說的不一樣啊!這不是我們所說的‘道’。從前神農(nóng)氏治理天下的時候,四時祭祀畢恭畢敬,但是不為求福,對于百姓,忠信為懷盡心治理,而無所求;百姓樂于公正,就幫助他們實現(xiàn)公正,百姓樂于太平,就幫助他們實現(xiàn)太平,不利用別人的失敗使自己成功,不利用別人的卑微使自己高尚。如今周看到殷邪僻淫亂,便急急忙忙地替它糾正,替它治理,這是崇尚計謀,借助賄賂,倚仗武力,炫耀威勢。把殺牲盟誓當(dāng)作誠信,依靠四內(nèi)和共頭之盟來宣揚德行,宣揚吉夢取悅眾人,靠屠殺攻伐攫取利益,用這些做法承繼殷,這是用悖亂代替暴虐。我們聽說古代的賢土,遭逢太平之世,不回避自己的責(zé)任,遭逢動亂之世,不茍且偷生。如今天下黑暗,周德已經(jīng)衰微了。與其依附周使我們的名節(jié)遭到玷污,不如避開它使我們的德行清白高潔。”于是兩人向北走,走到首陽山下餓死在那里。
人之常情。無不有所重,無不有所輕。有所重就會保全它,有所輕就會拿來保養(yǎng)自己所珍視的東西。伯夷、叔齊這兩位賢士,都舍棄生命以堅守白己的節(jié)操,這是由于他們心目中的輕重早就確定了。
不侵
天下比自身輕賤,而士卻甘愿為他人獻身。為他人獻身的人是如此地難能可貴,如果人們不了解他們,那怎么能與他們情投意合?賢明的君主一定是親自了解士,所以士能竭盡心力,直言相諫,而不避其禍。豫讓、公孫弘就是這樣的士。在當(dāng)時,智伯、孟嘗君可稱得上是了解他們了。世上的君主得到百里的土地就滿心歡喜,四境之內(nèi)全都慶賀,而得到賢士卻無動于衷,不知相互慶賀;這是不曉得輕重啊。商湯、周武王起初只是擁有兵車千輛的諸侯,然而士都歸附他們。夏桀、殷紂是天子,然而士都離開了他們,孔子、墨子是身穿布衣的庶人,然而擁有兵車萬輛、千輛的君主卻無法與他們爭奪士。由此看來,尊貴富有不足以招徠士,君主一定要親自了解士,然后才行。
豫讓的朋友對豫讓說。“你的行為怎么那么讓人不解啊?你曾經(jīng)侍奉過范氏、中行氏,諸侯把他們都滅掉了,而你并不曾替他們報仇;至于智氏,被滅之后你卻一定要替他報仇,這是什么緣故?”豫讓說:“讓我告訴你其中的緣故。范氏、中行氏,在我受凍的時候卻不給我衣穿,在我饑餓的時候卻不給我飯吃,并時常讓我跟上千的門客一起接受相同的衣食,這是象養(yǎng)活眾人一樣地養(yǎng)活我。凡象對待眾人一樣地對待我的,我也象眾人一樣地回報他。至于智氏就不是這樣,出門就給我車坐,在家就供給我充足的衣食,在大庭廣眾之中,一定對我給予特殊的禮遇,這是象奉養(yǎng)國士那樣地奉養(yǎng)我,凡象對待國士那樣對待我的,我也象國士那樣地報答他。”豫讓是國士,尚且還念念不忘別人對待自己的態(tài)度,又何況一般人呢?
孟嘗君合縱抗秦,公孫弘對孟嘗君說,“您不如派人到西方觀察一下秦王。抑或秦王是個個有帝王之資的君主,您恐怕連作臣都不可得,哪里顧得上跟秦國作對呢?抑或秦王是個不肖的君主,那時您再合縱跟秦作對也不算晚。”孟嘗君說。“好。那就請您去一趟。”公孫弘答應(yīng)了,于是帶著十輛車前往秦國。秦昭王聽說此事,想用言辭羞辱公孫弘,借以觀察他。公孫弘拜見昭王,昭王問:“薛這個地方面積有多大?”公孫弘回答說;“方百里。”昭王笑道;“我的國家土地縱橫數(shù)千里,還不敢據(jù)以跟誰作對。如今孟嘗君土地才百里見方,就想據(jù)以跟我作對,能行嗎?”公孫弘回答說;“孟嘗君喜好士,大王您不喜好士。”昭王說;“孟嘗君喜好士又怎么樣?”公孫弘回答說:“信守節(jié)義,不向天子稱臣,不與諸侯交友,如果得志,作人君毫不慚愧,不得志,就連人臣也不肯怍,象這樣的士,孟嘗君那里有三人。善于治國,可以作管仲、商鞅的老師,其主張如果被聽從施行,就能使君主成就王、霸之業(yè),象這樣的士,孟嘗君那里有五人。充任使者,遭到擁有萬輛兵車的威重的君主的侮辱,退下自刎,但一定用自己己的血染污對方的衣服,有如我這樣的,孟嘗君那里有七人。”昭王笑著道歉說:“您何必如此?我對孟嘗君是很友好的,希望您一定要向他說明我的心意。”公孫弘答應(yīng)了。公孫弘可稱得上凜然不可侵犯了。昭王是秦國國君,孟嘗君只是齊國之臣,公孫弘能在昭王面前為孟嘗君仗義持正,不可凌辱,真可稱得上士了。
開春論原文
【開春】
一曰:開春始雷,則蟄蟲動矣。時雨降,則草木育矣。飲食居處適,則九竅百節(jié)千脈皆通利矣。王者厚其德,積眾善,而鳳皇圣人皆來至矣。共伯和修其行,好賢仁,而海內(nèi)皆以來為稽矣。周厲之難,天子曠絕,而天下皆來謂矣。以此言物之相應(yīng)也,故曰行也成也。善說者亦然。言盡理而得失利害定矣,豈為一人言哉!魏惠王死,葬有日矣。天大雨雪,至於牛目。群臣多諫於太子者,曰:“雪甚如此而行葬,民必甚疾之,官費又恐不給,請弛期更日。”太子曰:“為人子者,以民勞與官費用之故,而不行先王之葬,不義也。子勿復(fù)言。”群臣皆莫敢諫,而以告犀首。犀首曰:“吾末有以言之。是其唯惠公乎!請告惠公。”惠公曰:“諾。”駕而見太子曰:“葬有日矣?”太子曰:“然。”惠公曰:“昔王季歷葬於渦山之尾,{亦水}水嚙其墓,見棺之前和。文王曰:‘嘻!先君必欲一見群臣百姓也天,故使{亦水}水見之。’於是出而為之張朝,百姓皆見之,三日而後更葬。此文王之義也。今葬有日矣,而雪甚,及牛目,難以行。太子為及日之故,得無嫌於欲亟葬乎?愿太子易日。先王必欲少留而撫社稷安黔首也,故使雨雪甚。因弛期而更為日,此文王之義也。若此而不為,意者羞法文王也?”太子曰:“甚善。敬弛期,更擇葬日。”惠子不徒行說也,又令魏太子未葬其先君而因有說文王之義。說文王之義以示天下,豈小功也哉!韓氏城新城,期十五日而成。段喬為司空,有一縣後二日,段喬執(zhí)其吏而囚之。囚者之子走告封人子高曰:生能活臣父之死,愿委之先生。”封人子高曰:“諾。”乃見段喬。自扶而上城。封人子高左右望曰:“美哉城乎!一大功矣,子必有厚賞矣!自古及今,功若此其大也,而能無有罪戮者,未嘗有也。”封人子高出,段喬使人夜解其吏之束縛也而出之。故曰封人子高為之言也,而匿己之為而為也;段喬聽而行之也,匿己之行而行也。說之行若此其精也,封人子高可謂善說矣。叔向之弟羊舌虎善欒盈。欒盈有罪於晉,晉誅羊舌虎,叔向為之奴而朡。祈奚曰:“吾聞小人得位,不爭不祥;君子在憂,不救不祥。”乃往見范宣子而說也,曰:“聞善為國者,賞不過而刑不慢。賞過則懼及淫人,刑慢則懼及君子。與其不幸而過,寧過而賞淫人,毋過而刑君子。故堯之刑也殛鯀,於虞而用禹;周之刑也戮管蔡,而相周公:不慢刑也。”宣子乃命吏出叔向。救人之患者,行危苦,不避煩辱,猶不能免;今祈奚論先王之德,而叔向得免焉。學(xué)豈可以已哉!類多若此。
【察賢】
二曰:今有良醫(yī)於此,治十人而起九人。所以求之萬也。故賢者之致功名也,比乎良醫(yī),而君人者不知疾求,豈不過哉!今夫塞者,勇力時日卜筮禱祠無事焉,善者必勝。立功名亦然,要在得賢。魏文侯師卜子夏,友田子方,禮段干木,國治身逸。天下之賢主,豈必苦形愁慮哉!執(zhí)其要而已矣。雪霜雨露時,則萬物育矣,人民修矣,疾病妖厲去矣。故曰堯之容若委衣裘,以言少事也。宓子賤治單父,彈鳴琴,身不下堂,而單父治。巫馬期以星出,以星入,日夜不居,以身親之,而單父亦治。巫馬期問其故於宓子,宓子曰:“我之謂任人,子之謂任力;任力者故勞,任人者故逸。”宓子則君子矣。逸四肢,全耳目,平心氣,而百官以治,義矣,任其數(shù)而已矣。巫馬期則不然,弊生事精,勞手足,煩教詔,雖治猶未至也。
【期賢】
三曰:今夫龠蟬者,務(wù)在乎明其火、振其樹而已。火不明,雖振其樹,何益?明火不獨在乎火,在於暗。當(dāng)今之時,世暗甚矣,人主有能明其德者,天下之士,其歸之也,若蟬之走明火也。凡國不徒安,名不徒顯,必得賢士。趙簡子晝居,喟然太息曰:“異哉!吾欲伐衛(wèi)十年矣,而衛(wèi)不伐。”侍者曰:“以趙之大而伐衛(wèi)之細,君若不欲則可也;君若欲之,請令伐之。”簡子曰:“不如而言也。衛(wèi)有士十人於吾所,吾乃且伐之,十人者其言不義也,而我伐之,是我為不義也。”故簡子之時,衛(wèi)以十人者按趙之兵,歿簡子之身。衛(wèi)可謂知用人矣,游十士而國家得安。簡子可謂好從諫矣,聽十士而無侵小奪弱之名。魏文侯過段干木之閭而軾之,其仆曰:“君胡為軾?”曰:“此非段干木之閭歟?段干木蓋賢者也,吾安敢不軾?且吾聞段干木未嘗肯以己易寡人也,吾安敢驕之?段干木光乎德,寡人光乎地;段干木富乎義,寡人富乎財。”其仆曰:“然則君何不相之?” 於是君請相之,段干木不肯受。則君乃致祿百萬,而時往館之。於是國人皆喜,相與誦之曰:“吾君好正,段干木之敬;吾君好忠,段干木之隆。”居無幾何,秦興兵欲攻魏,司馬唐諫秦君曰:“段干木賢者也,而魏禮之,天下莫不聞,無乃不可加兵乎?”秦君以為然,乃按兵,輟不敢攻之。魏文侯可謂善用兵矣。嘗聞君子之用兵,莫見其形,其功已成,其此之謂也。野人之用兵也,鼓聲則似雷,號呼則動地,塵氣充天,流矢如雨,扶傷輿死,履腸涉血,無罪之民,其死者量於澤矣,而國之存亡、主之死生猶不可知也。其離仁義亦遠矣!
【審為】
四曰:身者,所為也;天下者,所以為也。審所以為,而輕重得矣。今有人於此,斷首以易冠,殺身以易衣,世必惑之。是何也?冠,所以飾首也,衣,所以飾身也,殺所飾要所以飾,則不知所為矣。世之走利有似於此。危身傷生,刈頸斷頭以徇利,則亦不知所為也。太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以皮帛而不受,事以珠玉而不肯,狄人之所求者,地也。太王亶父曰:“與人之兄居而殺其弟,與人之父處而殺其子,吾不忍為也。皆勉處矣!為吾臣與狄人臣,奚以異?且吾聞之,不以所以養(yǎng)害所養(yǎng)。”杖策而去。民相連而從之,遂成國於岐山之下。太王亶父可謂能尊生矣。能尊生,雖貴富,不以養(yǎng)傷身;雖貧賤,不以利累形。今受其先人之爵祿,則必重失之。生之所自來者久矣,而輕失之,豈不惑哉!韓魏相與爭侵地。子華子見昭運釐侯,昭釐侯有憂色。子華子曰:“今使天下書銘於君之前,書之曰:‘左手攫之則右手廢,右手攫之則左手廢,然而攫之必有天下。’ 君將攫之乎?亡其不與?”昭釐侯曰:“寡人不攫也。”子華子曰:“甚善。自是觀之,兩臂重於天下也。身又重於兩臂。韓之輕於天下遠;今之所爭者,其輕於韓又遠。君固愁身傷生以憂之,戚不得也。”昭釐侯曰:“善。教寡人者眾矣,未嘗得聞此言也。”子華子可謂知輕重矣。知輕重,故論不過。中山公子牟謂詹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柰何?”詹子曰:“重生。重生則輕利。”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猶不能自勝也。”詹子曰:“不能自勝則縱之,神無惡乎!不能自勝而強不縱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壽類矣。”
【愛類】
五曰:仁於他物,不仁於人。不得為仁。不仁於他物,獨仁於人,猶若為仁。仁也者。仁乎其類者也。故仁人之於民也,可以便之,無不行也。神農(nóng)之教曰: “士有當(dāng)年而不耕者,則天下或受其饑矣;女有當(dāng)年而不績者,則天下或受其寒矣。”故身親耕,妻親績,所以見致民利也。賢人之不遠海內(nèi)之路,而時往來乎王公之朝,非以要利也,以民為務(wù)故也。人主有能以民為務(wù)者,則天下歸之矣。王也者,非必堅甲利兵選卒練士也,非必隳人之城郭殺人之士民也。上世之王者眾矣,而事皆不同,其當(dāng)世之急,憂民之利,除民之害同。公輸般為高云梯,欲以攻宋。墨子聞之,自魯往,裂裳裹足,日夜不休,十日十夜而至於郢。見荊王曰:“臣北方之鄙人也,聞大王將攻宋,信有之乎?”王曰:“然。”墨子曰: “必得宋乃攻之乎?亡其不得宋且不義猶攻之乎?”王曰:“必不得宋且有不義,則曷為攻之?”墨子曰:“甚善。臣以宋必不可得。”王曰:“公輸般,天下之巧工也。已為攻宋之械矣。”墨子曰:“請令公輸般試攻之,臣請試守之。”於是公輸般設(shè)攻宋之械,墨子設(shè)守宋之備。公輸般九攻之,墨子九卻之,不能入。故荊輟不攻宋。墨子能以術(shù)御荊免宋之難者,此之謂也。圣王通士,不出於利民者無有。昔上古龍門未開,呂梁未發(fā),河出孟門,大溢逆流,無有丘陵沃衍、平原高阜,盡皆滅之,名曰“鴻水”。禹於是疏河決江,為彭蠡之障,干東土,所活者千八百國。此禹之功也。勤勞為民,無苦乎禹者矣。匡章謂惠子曰:“公之學(xué)去尊,今又王齊王,何其到也?”惠子曰:“今有人於此,欲必擊其愛子之頭,石可以代之--”匡章曰:“公取之代乎?其不與?”“施取代之。子頭,所重也;石,所輕也。擊其所輕以免其所重,豈不可哉!”匡章曰:“齊王之所以用兵而不休,攻擊人而不止者,其故何也?”惠子曰:“大者可以王,其次可以霸也。今可以王齊王而壽黔首之命,免民之死,是以石代愛子頭也,何為不為?” 民,寒則欲火,暑則欲冰,燥則欲濕,濕則欲燥。寒暑燥濕相反,其於利民一也。利民豈一道哉!當(dāng)其時而已矣。
【貴卒】
六曰:力貴突,智貴卒。得之同則速為上,勝之同則濕為下。所為貴驥者,為其一日千里也;旬日取之,與駑駘同。所為貴鏃矢者,為其應(yīng)聲而至;終日而至,則與無至同。吳起謂荊王曰:“荊所有馀者,地也;所不足者,民也。今君王以所不足益所有馀,臣不得而為也。”於是令貴人往實廣虛之地。皆甚苦之。荊王死,貴人皆來。尸在堂上,貴人相與射吳起。吳起號呼曰:“吾示子吾用兵也。”拔矢而走,伏尸插矢而疾言曰:“群臣亂王!”吳起死矣,且荊國之法,麗兵於王尸者盡加重罪,逮三族。吳起之智可謂捷矣。齊襄公即位,憎公孫無知,收其祿。無知不說,殺襄公。公子糾走魯,公子小白奔莒。既而國殺無知,未有君,公子糾與公子小白皆歸,俱至,爭先入公家。管仲捍弓射公子小白,中鉤。鮑叔御公子小白僵。管子以為小白死,告公子糾曰:“安之,公孫小白已死矣!” 鮑叔因疾驅(qū)先入,故公子小白得以為君。鮑叔之智應(yīng)射而令公子小白僵也,其智若鏃矢也。周武君使人刺伶悝於東周。伶悝僵,令其子速哭曰:“以誰刺我父也?” 刺者聞,以為死也。周以為不信,因厚罪之。趙氏攻中山。中山之人多力者曰吾丘窎。衣鐵甲操鐵杖以戰(zhàn),而所擊無不碎,所沖無不陷,以車投車,以人投人也。幾至將所而後死。
呂氏春秋論開春論譯文
開春
開春剛剛響起雷聲,蟄伏的動物就蘇醒了。應(yīng)時之雨降落下來,草木就滋生了。飲食居處適度,身體各種器官和骨節(jié)經(jīng)脈就都通暢了。治理天下的人增加自己的美德,積累各種善行,鳳凰和圣人就都到他身邊來了。共伯和修養(yǎng)他的品行,喜好賢士仁人,海內(nèi)就都西此來歸附了。厲王之亂,王位廢缺,天下諸侯就都來朝見共伯和了。這些事情說明事物是互相應(yīng)和的,所以任何行為都有其相應(yīng)的結(jié)果。善于說服別人的人也是這樣。把道理說透,事情最終的得失利害就確定了,他們的議論哪里是為了某一個人隨意而發(fā)呢!
魏惠王死了,安葬的日期已經(jīng)臨近。正遇上下大雪,深得幾乎埋住牛的眼睛。臣子們有很多人勸諫太子,說;“雪下得這樣大還要舉行葬禮,百姓們一定感到非常困苦,國家的費用也恐怕不夠。請您把日期推遲,改日安葬。”太子說;“做子女的,如果因為百姓勞苦和國家費用不足的緣故就不舉行先王的葬禮,這是不義的。你們不要再說了。”臣子們都不敢再勸諫,就把達件事告訴了犀首。犀首說:“我也沒有辦法去勸說,能做這件事的恐怕只有惠公吧,請讓我告訴惠公。”惠公聽了說:“好吧。”就坐著車來見太子,說:“安葬的日期臨近了嗎?”太子說:“是的。”惠公說;“從前王季歷葬在渦山腳下,滲漏下來的水流浸坍了他的墳?zāi)梗冻隽斯啄镜那澳槨V芪耐跽f;‘啊,先王一定是想看一看臣下和百姓吧,所以才讓漏水把棺木露出來。’于是就把棺木挖出,給它設(shè)置帷幕,舉行朝會,百姓都來謁見,三天以后才改葬。這是文王的直呀!現(xiàn)在安葬的日期已經(jīng)臨近,但雪大得幾乎埋住牛的眼睛,路難以行走,太子您為了趕上既定日期的緣故堅持要安葬,恐怕有想快點安葬了事之嫌吧?希望您改個日子。先王一定是想稍作停留以便安撫國家和百姓,所以才使雪下得這樣大。據(jù)此推遲葬期另擇日子,這樣估做正是文王的義啊!象目前這種情況還不改日安葬,想來是把效法文王當(dāng)作羞恥了?”太子說:“您說得太好了,我謹奉命緩期,另選安葬的日子。”惠子不僅使自己的主張得以實行,又使魏太子由不葬先王進而喜好文王之義。喜好文王之義,并以此顯示于天下,哪里是小功勞呢!
韓國修筑新城的城墻,規(guī)定十五天完成。段喬做司空,主管這件事,有一個縣拖延了兩天,段喬就逮捕了這個縣的主管官員,把他囚禁起來。這個官員的兒子跑來告訴封人子高,說。“只有先生您才能把我父親從死罪中拯救出來,我想把這件事托付給先生。”封人子高說;“好吧。”就去拜見段喬。子高自己攀登上城墻,向左右張望說:“這城墻修得真漂呀!真算得上一件大功了,您一定能得到重賞了。從古到今,功勞這樣大又能不處罰殺戮一個人,這種人還沒有過。”封人子高離開以后,段喬就派人在夜里解開被囚禁的官員的繩索,釋放了他。所以可以說,封人子高說服別人.說了又不讓人看出是在說服他,段喬聽從別人的意見并加以實行,做了又不讓人看出是自己做的。說服別人的做法如此精妙,封人子高可算是善于說服別人了。
叔向的弟弟羊舌虎與欒盈友善,欒盈在晉國犯了罪,晉國殺了羊舌虎,叔向為此沒入官府為奴,戴上了刑具。祈奚說。“我聽說當(dāng)小人得到官位時,不諫爭是不善,當(dāng)君子處于憂患時,不援救是不善。”于是就去拜見范宣子,勸他說。“我聽說善于治國的人,行賞不過度,施刑不輕忽。行賞過度,恐怕會賞到奸人,施刑輕忽,恐怕會處罰到君子。如果不得已做得過分了,那么寧可行賞過度賞賜了奸人,也不要施刑過度處罰了君子。所以堯施刑罰殺死了鯀,而在舜的時候卻仍起用了鯀的兒子禹,周施刑罰誅殺了管叔蔡叔,而仍任用他們的弟兄周公。這都是施刑不輕忽啊!”于是范宣子命令官吏把叔向放了出來。解救別人危難的人,冒著危險和困苦,不怕麻煩和屈辱,有時仍然不能使人免于患難,如今祈奚論說先王的德政,叔向卻因而得以免遭危難。由此看來,學(xué)習(xí)怎么能廢止呢!很多事情都象這種情形一樣。
察賢
假如有這樣一個良醫(yī),給十個人治病治好了九個,找他治病的人必定會成千上萬。賢人能為君主求致功名,就好比良醫(yī)能給人治好病一樣,可是當(dāng)君主的卻不知趕快去尋找,這難道不是錯了嗎?如今下棋人,用不著憑借勇力、時機、占卜、祭禱,技巧高的一定獲勝。建立功名也是如此,關(guān)鍵在于得到賢人。魏文侯以卜子夏為師,與田子方交友,對段干木禮敬尊崇,就使得國家太平,自身安逸。天下賢明的君主哪里必定要勞身費心呢?掌握冶國要領(lǐng)就行了。霜雪雨露合乎時節(jié),萬物就會生長了,人們就會舒適了,疾病和怪異災(zāi)禍就不會發(fā)生了。所以人們說到堯的儀表形容,就說他穿著寬大下垂的衣服,這是說他很少有政務(wù)啊!
宓子賤治理單父,每天在堂上靜坐彈琴,單父就治理得很好。巫馬期披星戴月,早朝晚退,晝夜不閑,親自處理各種政務(wù),肆父也治理得很好。巫馬期向宓子詢問其中的緣故。宓子說:“我的做法叫做使用人才,你的做法叫傲使用力氣。使用力氣的人當(dāng)然勞苦,使用人才的人當(dāng)然安逸。”宓子算得上君子了。使四肢安逸,耳目保全,心氣平和,而官府的各種事務(wù)處理得很好,這是應(yīng)該的了,他只不過使用正確的方法罷了。巫馬期卻不是這樣。他損傷生命,耗費精氣,手足疲勞,教令煩瑣,盡管也治理得不錯,但還未達到最高境界。
期賢
如今以火照蟬的人,要做的事只在于弄亮火光、搖動樹木罷了。火光不明,即使搖動那些樹木,又有什么用處?弄亮火光,不僅在于火光本身,還在于黑暗的映襯。現(xiàn)在這個時候,社會黑暗到極點了,國君中如有能昭明自己德行的,天下的士人歸附他,就象蟬奔向明亮的火光那樣。凡國家都不會無緣無故地安定,國君的名聲都不會無緣無故地顯赫,一定要得到賢士才行。
趙簡子白日閑坐,慨然長嘆,說:“真是不尋常啊,我想伐衛(wèi)已經(jīng)有十年丁,可是衛(wèi)國總是伐不成。”侍從的人說,“憑趙國這樣的大國來伐衛(wèi)國那樣的小國,您要是不想伐它也就罷丁,您要是想這樣做,只管立即動手就是丁。”趙簡子說;“事情不象你說的那樣啊,衛(wèi)國有十位士人在我這里。我確實想伐衛(wèi),可是這十個人都說伐衛(wèi)不義,如果我還硬去伐它,那我就是做不義的事了。”所以說,趙簡子的時候,衛(wèi)國用十個人就遏止了趙國的軍隊,直到簡子去世。衛(wèi)國可以算是懂得使用人才了。讓十位士人出游趙國,國家就獲得了安全。簡子可以算是喜歡聽從勸諫了,接受十位士人的意見,從而避免了侵奪弱小的壞名聲。
魏文侯從段干木居住的里巷前經(jīng)過,手扶車軾表示敬意。他的車夫說:“您為什么要挾軾致敬?”魏文侯;“這不是段千木住的里巷嗎?段干木是個賢者呀,我怎么敢不致敬?而且我聽說,段干木把操守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即使拿我的君位同他的操守相交換,他也絕不會同意,我怎么敢對他驕慢無禮呢?段干木是在德行上顯耀,而我只是在地位上顯耀,段干木是在道義上富有,而我只是在財物上富有。”他的車夫說。“既然如此,那么您為什么不讓他敞國相呢?”于是魏文侯就請段干木做國相,段干木不肯接受這個職位。文侯就給了他豐厚的俸祿,并且時常到家里去探望他。于是國人都很高興,共同吟詠道;“我們國君喜歡廉正,把段干木來敬重,我們國君喜歡忠誠,把段干木來推崇。”過了沒多久,秦國出兵,想去攻魏,司馬唐勸諫秦君說:“段干木是個賢者,魏國禮敬他,天下沒有誰不知道,恐怕不能對魏國動兵吧?”秦君認為司馬唐說得很對,于是止住軍隊,不再攻魏。魏文侯可以說是善于用兵了。曾聽說君子用兵,沒有人看見軍隊的舉動,大功卻已告成,恐怕說的就是魏文侯這種情況。鄙陋無知的人用兵,則是鼓聲如雷,喊聲動地,煙塵滿天,飛箭如雨,扶救傷兵,抬運死尸,踩著尸體,踏著血泊,使無辜百姓尸橫遍野。盡管這樣,國家的存亡、君主的生死仍然不可料定。這種做法離仁義實在是太遠了。
審為
自身的生命是目的,天下是用親保養(yǎng)生命的憑借。弄清哪個是目的,哪個是憑借,二者的輕重位置就能擺恰當(dāng)了。假如有這樣一個人,為了換帽子而砍掉頭顱,為了換衣服而殘殺身軀,世上的人一定認為他胡涂。這是為什么呢?因為帽子是用來打扮頭部的,衣服是用來打扮身體的,殘殺要打扮的頭顱身軀以求得作打扮用的衣帽的完好,這就是不懂得自己的行動該以什么為目的了。世上的人趨向財利跟這種情形相似。他們危害身體,損傷生命,甚至不惜割斷脖子、砍掉頭顱來追求財利,這也是不懂得該以什么為目的。
太王亶父居于邠地,北方狄人攻打他。太王亶父用皮毛絲帛侍奉他們,狄人不接受,用珍珠美玉侍奉他們,狄人不應(yīng)允。狄人所要的是土地。而如果為此同狄人爭戰(zhàn),一定含使很多年輕人戰(zhàn)死。太王亶父說:“跟人家的哥哥在一起,卻使他的弟弟被殺,跟人家的父親在一起,卻使他的兒子被殺,我不忍心這樣做。你們都好好在這里住下去吧,給我做臣民和給狄人做臣民有什么不同呢?而且我聽說,不為用以養(yǎng)育民眾的土地危害所養(yǎng)育的民眾。”于是拄著手杖離開了邠。百姓們成群結(jié)隊地跟著他,終于在岐山下又建起了國家。太王亶父可算是能夠看重生命了。能夠看重生命,即使富貴,也不因為供養(yǎng)豐足損害生命,即使貧賤,也不為了財利而拖累身體,假如人們繼承了先人的官爵俸祿,一定舍不得失去。而生命的由來長久多了,人們卻不把失去生命放在心上,達難道不是胡涂嗎?
韓魏兩國互相爭奪侵占來的土地。子華子拜見韓昭釐侯,昭釐侯面有憂色。子華子悅:“假使現(xiàn)在天下人在您面前寫下銘文,這樣寫道:‘左手抓取這篇銘文就砍擊右手,右手抓取這篇銘文就砍去左手,但是抓取了就一定占有天下。’您是抓取呢,還是不抓取呢?”昭釐侯說:“我是不抓取的。”子華子說;“您說得很好。由此看來,兩臂比天下重要。而身體又比兩臂重要。韓國比天下次要得多,現(xiàn)在您爭奪的土地又比韓國次要得多。您丟掉兩臂占有天下尚且不愿去做,反倒要勞神傷生為得不到這些土地而憂慮,這恐怕是不得當(dāng)?shù)摹!闭厌嵑钫f;“好,教誨我的人已有很多了,但我從未聽劉過這樣的話。”子華子可說是知道輕重了。知道輕重,所以議論不犯錯誤。
中公子牟對詹子說:“我身居江海之上,可是心卻在朝廷之中,該怎么辦?”詹于說;“看重生命。看重生命就會輕視名利了。中山公子牟說:“雖然知道這個道理,還是不能克制自己。”詹子說;“不能克制自己就放縱它,這樣,精神就沒什么傷害了吧,不能克制自己又硬不放縱,這叫做雙重損傷,雙重損傷的人沒有長壽的。”
愛類
對其他物類仁愛,對人卻不仁愛,不能算是仁,對其他物類不仁愛,只是對人仁愛,仍然算是仁。所謂仁,就是對自己的同類仁愛。所以仁德的人對于百姓,只要可以使他們得利,就沒有什么事情是不去做的。
神農(nóng)的教令說:“男子如果有人正當(dāng)成年卻不種田,那么天下就會有人因此而挨餓,女子如果有人正當(dāng)成年卻不緝麻,那么天下就會有人因此而受凍。”所以神農(nóng)自己親自種田,妻子親自緝麻,以此表示要為百姓謀利。賢人不嫌海內(nèi)路途遙遠,時來時往于君主的朝廷,并不是以此謀求私利,而是要努力為百姓謀利的緣故。國君如有能努力為百姓謀利益,那么天下就會歸附他了。統(tǒng)一天下,并不一定要靠堅利的武器鎧甲和經(jīng)過挑選的精兵猛士,不一定非要毀壞人家的城郭殺戮人家的臣民。上古統(tǒng)一天下的人很多,他們的情形都不相同,但他們承擔(dān)社會的急難,關(guān)心百姓的利益,消除百姓的禍害,這是相同的。
公輸般制作高大的云梯,想用來進攻宋國。墨子聽說這件事,從魯國出發(fā)步行到楚國去。他撕了衣裳裹腳,日夜不停地走,一直走了十天十夜才到達郢都。墨子拜見楚王,說:“我是北方的鄙野之人,聽說大王想進攻宋國,確實有這回事嗎?”楚王說;“有,”墨子說:“您是認為一定能得到宋國才進攻它呢,還是即使得不到宋國并且要落下不義的名聲仍要進攻它呢?”楚王說:“如果一定不能得到宋國而且有不義的名聲,那么為什么還進攻它?”墨子說:“您說得很好。我認為您一定不能得到宋國。”楚王說,“公輸般是天下最有名的巧匠,已經(jīng)制作出進攻宋國的器械了。”墨子說:“請您讓公輸般試著攻一攻,我來試著守一守。”于是公輸般設(shè)置攻宋的器械,墨子設(shè)置守宋的設(shè)備。公輸般多次進攻,墨于多次把他打遇,公輸般不能攻人城中,所以楚國不再進攻宋國。所謂墨子能夠設(shè)法抵御楚國而解救宋國的危難,說的就是這件事。
圣明的君主和通達的士人,言行不出自為民謀利的人是沒有的。上古時代,龍門山尚未開鑿,呂粱山尚來打通,黃河從孟門山漫過,大水泛濫橫流,不管丘陵、沃野、平原、高山,全都淹沒,人們把它叫做“鴻水”。于是禹疏通黃河,導(dǎo)引長江,筑起彭蠡澤的堤防,使東方洪水消退,拯救的國家有一千八百多個。這是禹的功績啊!為百姓辛苦操勞,沒有比得上禹的了。
匡章對意子說;“您的學(xué)說主張廢棄尊位,現(xiàn)在卻尊齊王為王,為什么言行如此矛盾昵?”惠子說:“假如有這樣一個人,迫不得已,一定得擊打自己的愛子之頭,而愛子之頭又可以用石頭代替——”匡章接過來說:“您是拿石頭代替呢,還是不這樣做呢?”惠子說:“我是要拿石頭來代替愛子之頭的。愛子之頭是重要的,石頭是輕賤的,擊打輕賤之物使重要之物避免受害,為什么不可以呢?”匡章又問:“齊王用兵不休,攻戰(zhàn)不止,是什么緣故呢?”惠子說:“因為這樣做功效大的話可以稱王天下,次一等也可以稱霸諸侯。現(xiàn)在可以用尊齊王為王的方法使齊王罷兵,使百姓得以壽終,免于死亡,這正是用石頭代替受子之頭啊!為什么不去做呢?”百姓寒冷了就希望得到火,炎熱了就希望得到冰,干燥了就希望潮濕些,潮濕了就希望干燥些。寒冷與炎熱、干燥與潮濕互相對立,但它們在利于百姓方面是一樣的。為民謀利豈止一種辦法呢?只不過要適合時宜罷了。
貴卒
用力貴在突發(fā),用智貴在敏捷。同樣獲得一物,速度快的為優(yōu),同樣哉畦對手,拖延久的為劣。人們看重騏驥,是因為它能日行千里,如果走上十天才能到達,就與劣馬相同了。人們看重利箭,是因為它能應(yīng)聲而至;如果整整一天才能到達,就跟沒有達到目標(biāo)結(jié)果相同了。
吳起對楚王說:“楚國有余的是土地,不足的是百姓。現(xiàn)在您想用本就不足的百姓作戰(zhàn)來增加本就有余的土地,我是無法辦到的。”于是下令顯貴們遷居到荒無人煙的地方去。顯貴們都深以為苦。楚王死了,顯貴們都回到京城。楚王尸體停在堂上,顯貴們共同射吳起。吳起高喊著說。“我讓你們看看我怎樣用兵!”拔下箭跑到堂上,趴在楚王尸體上,一面把箭插于王尸,一面大聲說道:“臣子們作亂射王尸!”吳起雖說死了,而楚國的法律,武器碰到君王身體的都要處以重罪,連及三族。吳起用智可算是敏捷。
齊襄公即位,厭惡公孫無知,收回了他的祿位。無知很不高興,殺死了襄公。公子糾投奔到魯國,公子小白出逃到莒國。不久國內(nèi)殺死了無知,齊國沒有君主。公子糾與公子小白都動身回國,二人同時到達國內(nèi),爭先入主朝廷。管仲開弓射公子小白,射中了衣帶鉤。鮑叔牙讓公子小白仰面倒下去。管仲以為小白死了,告訴公子糾說;“從從容容地走吧,公子小白已經(jīng)死了。”鮑叔牙乘機趕車快跑,首先進入朝廷,所以公子小白得以做國君。鮑叔牙機智地對付管仲射來的箭讓公子小白仰面倒下,他用起智來象箭一樣快啊!
周武君派人剎東周刺殺伶悝。伶悝仰面倒下,讓他的兒子趕快裝哭,邊哭邊說;“這是誰刺殺了我的父親啊?”行刺的人聽到哭聲,以為伶悝已經(jīng)死了。周武君認為刺客的話不誠實,于是重重地治了他的罪。
趙國進攻中山。中山國有個力士叫吾丘鴆,穿著鐵甲,拿著鐵杖作戰(zhàn)。打到什么,什么就被打碎,沖向哪里,哪里就被沖垮。舉起車來投擊敵方的戰(zhàn)車,舉起人來投擊敵方的將士。盡管幾乎打到趙軍主帥所在之處,也還是被殺死了。
孟冬紀(jì)原文
【孟冬】
一曰:孟冬之月,日在尾,昏危中,旦七星中。其日壬癸,其帝顓頊,其神玄冥,其蟲介,其音羽,律中應(yīng)鐘。其數(shù)六,其味咸,其臭朽,其祀行,祭先腎。水始冰,地始凍,雉入大水為蜃。虹藏不見。天子居玄堂左個,乘玄輅,駕鐵驪,載玄旗,衣黑衣,服玄玉,食黍與彘,其器宏以弇。是月也,以立冬。先立冬三日,太史謁之天子曰:“某日立冬,盛德在水。”天子乃齋。立冬之日,天子親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冬於北郊。還,乃賞死事,恤孤寡。是月也,命太卜禱祠龜策,占兆審卦吉兇。於是察阿上亂法者則罪之,無有揜蔽。是月也,天子始裘,命有司曰:“天氣上騰,地氣下降,天地不通,閉而成冬。”命百官謹蓋藏。命司徒循行積聚,無有不斂;附城郭,戒門閭,修楗閉,慎關(guān)龠,固封璽,備邊境,完要塞,謹關(guān)梁,塞蹊徑,飭喪紀(jì),辨衣裳,審棺槨之厚薄,營丘壟之小大、高卑、薄厚之度,貴賤之等級。是月也,工師效功,陳祭器,按度程,無或作為淫巧,以蕩上心,必功致為上。物勒工名,以考其誠;工有不當(dāng),必行其罪,以窮其情。是月也,大飲蒸,天子乃祈來年于天宗。大割,祠于公社及門閭,饗先祖五祀,勞農(nóng)夫以休息之。天子乃命將率講武,肄射御、角力。是月也,乃命水虞漁師收水泉池澤之賦,無或敢侵削眾庶兆民,以為天子取怨于下,其有若此者,行罪無赦。孟冬行春令,則凍閉不密,地氣發(fā)泄,民多流亡。行夏令,則國多暴風(fēng),方冬不寒,蟄蟲復(fù)出。行秋令,則雪霜不時,小兵時起,土地侵削。
【節(jié)喪】
二曰:審知生,圣人之要也;審知死,圣人之極也。知生也者,不以害生,養(yǎng)生之謂也;知死也者,不以害死,安死之謂也。此二者,圣人之所獨決也。凡生於天地之間,其必有死,所不免也。孝子之重其親也,慈親之愛其子也,痛於肌骨,性也。所重所愛,死而棄之溝壑,人之情不忍為也,故有葬死之義。葬也者,藏也,慈親孝子之所慎也。慎之者,以生人之心慮。以生人之心為死者慮也,莫如無動,莫如無發(fā)。無發(fā)無動,莫如無有可利,則此之謂重閉。古之人有藏於廣野深山而安者矣,非珠玉國寶之謂也,葬不可不藏也。葬淺則狐貍抇之,深則及於水泉。故凡葬必於高陵之上,以避狐貍之患、水泉之濕。此則善矣,而忘奸邪、盜賊、寇亂之難,豈不惑哉?譬之若瞽師之避柱也,避柱而疾觸杙也。狐貍、水泉、奸邪、盜賊、寇亂之患,此杙之大者也。慈親孝子避之者,得葬之情矣。善棺槨,所以避螻蟻蛇蟲也。今世俗大亂,之主愈侈其葬,則心非為乎死者慮也,生者以相矜尚也。侈靡者以為榮,儉節(jié)者以為陋,不以便死為故,而徒以生者之誹譽為務(wù)。此非慈親孝子之心也。父雖死,孝子之重之不怠;子雖死,慈親之愛之不懈。夫葬所愛所重,而以生者之所甚欲,其以安之也,若之何哉?民之於利也,犯流矢,蹈白刃,涉血抽肝以求之。野人之無聞?wù)撸逃H戚、兄弟、知交以求利。今無此之危,無此之丑,其為利甚厚,乘車食肉,澤及子孫。雖圣人猶不能禁,而況於亂?國彌大,家彌富,葬彌厚。含珠鱗施,玩好貨寶,鍾鼎壺濫,輿馬衣被戈劍,不可勝其數(shù)。諸養(yǎng)生之具,無不從者。題湊之室,棺槨數(shù)襲,積石積炭,以環(huán)其外。奸人聞之,傳以相告。上雖以嚴(yán)威重罪禁之,猶不可止。且死者彌久,生者彌疏;生者彌疏,則守者彌怠;守者彌怠而葬器如故,其勢固不安矣。世俗之行喪,載之以大輴,羽旄旌旗、如云僂翣以督之,珠玉以佩之,黼黻文章以飭之,引紼者左右萬人以行之,以軍制立之然後可。以此觀世,則美矣,侈矣;以此為死,則不可也。茍便於死,則雖貧國勞民,若慈親孝子者之所不辭為也。
【安死】
三曰:世之為丘壟也,其高大若山,其樹之若林,其設(shè)闕庭、為宮室、造賓阼也若都邑。以此觀世示富則可矣,以此為死則不可也。夫死,其視萬歲猶一瞬也。人之壽,久之不過百,中壽不過六十。以百與六十為無窮者之慮,其情必不相當(dāng)矣。以無窮為死者之慮,則得之矣。今有人於此,為石銘置之壟上,曰: “此其中之物,具珠玉、玩好、財物、寶器甚多,不可不抇,抇之必大富,世世乘車食肉。”人必相與笑之,以為大惑。世之厚葬也,有似於此。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也;無不亡之國者,是無不抇之墓也。以耳目所聞見,齊、荊、燕嘗亡矣,宋、中山已亡矣,趙、魏、韓皆亡矣,其皆故國矣。自此以上者,亡國不可勝數(shù),是故大墓無不抇也。而世皆爭為之,豈不悲哉?君之不令民,父之不孝子,兄之不悌弟,皆鄉(xiāng)里之所釜<鬲瓦>者而逐之。憚耕稼采薪之勞,不肯官人事,而祈美衣侈食之樂,智巧窮屈,無以為之,於是乎聚群多之徒,以深山廣澤林藪,撲擊遏奪,又視名丘大墓葬之厚者,求舍便居,以微抇之,日夜不休,必得所利,相與分之。夫有所愛所重,而令奸邪、盜賊、寇亂之人卒必辱之,此孝子、忠臣、親父、交友之大事。堯葬於谷林,通樹之;舜葬於紀(jì)市,不變其肆,禹葬於會稽,不變?nèi)送健J枪氏韧跻詢節(jié)葬死也,非愛其費也,非惡其勞也,為死者慮也。先王之所惡,惟死者之辱也。發(fā)則必辱,儉則不發(fā)。故先王之葬,以必儉。必合,必同。何謂合?何謂同?葬於山林則合乎山林,葬於阪隰則同乎阪隰。此之謂愛人。夫愛人者眾,知愛人者寡。故宋未亡而東冢抇,齊未亡而莊公冢抇。國安寧而猶若此,又況百世之後而國已亡乎?故孝子、忠臣、親父、交友不可不察於此也。夫愛之而反危之,其此之謂乎!《詩》曰:“不敢暴虎,不敢馮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此言不知鄰類也。故反以相非,反以相是。其所非方其所是也,其所是方其所非也。是非未定,而喜怒斗爭反為用矣。吾不非斗,不非爭,而非所以斗,非所以爭。故凡斗爭者,是非已定之用也。今多不先定其是非,而先疾斗爭,此惑之大者也。魯季孫有喪,孔子往吊之。入門而左,從客也。主人以玙璠收,孔子徑庭而趨,歷級而上,曰:“以寶玉收,譬之猶暴骸中原也。”徑庭歷級,非禮也;雖然,以救過也。
【異寶】
四曰:古之人非無寶也,其所寶者異也。孫叔敖疾,將死,戒其子曰:“王數(shù)封我矣,吾不受也。為我死,王則封汝,必?zé)o受利地。楚、越之間有寢之丘者,此其地不利,而名甚惡。荊人畏鬼,而越人信禨。可長有者,其唯此也。”孫叔敖死,王果以美地封其子,而子辭,請寢之丘,故至今不失。孫敖叔之知,知不以利為利矣。知以人之所惡為己之所喜,此有道者之所以異乎俗也。五員亡,荊急求之,登太行而望鄭曰:“蓋是國也,地險而民多知;其主,俗主也,不足與舉。”去鄭而之許,見許公而問所之。許公不應(yīng),東南向而唾。五員載拜受賜,曰:“知所之矣。”因如吳。過於荊,至江上,欲涉,見一丈人,刺小船,方將漁,從而請焉。丈人度之,絕江。問其民族,則不肯告,解其劍以予丈人,曰: “此千金之劍也,愿獻之丈人。”丈人不肯受,曰:“荊國之法,得五員者,爵執(zhí)圭,祿萬檐,金千鎰。昔者子胥過,吾猶不取,今我何以子之千金劍為乎?” 五員過於吳,使人求之江上,則不能得也。每食必祭之,祝曰:“江上之丈人!” 天地至大矣,至眾矣,將奚不有為也?而無以為。為矣,而無以為之。名不可得而聞,身不可得而見,其惟江上之丈人乎!宋之野人耕而得玉,獻之司城子罕,子罕不受。野人請曰:“此野人之寶也,愿相國為之賜而受之也。”子罕曰: “子以玉為寶,我以不受為寶。”故宋國之長者曰:“子罕非無寶也,所寶者異也。”今以百金與摶黍以示兒子,兒子必取摶黍矣;以和氏之璧與百金以示鄙人,鄙人必取百金矣;以和氏之璧、道德之至言以示賢者,賢者必取至言矣。其知彌精,其所取彌精;其知彌粗,其所取彌粗。
【異用】
五曰:萬物不同,而用之於人異也,此治亂、存亡、死生之原。故國廣巨,兵強富,未必安也;尊貴高大,未必顯也:在於用之。桀、紂用其材而以成其亡,湯、武用其材而以成其王。湯見祝網(wǎng)者,置四面,其祝曰:“從天墜者,從地出者,從四方來者,皆離吾網(wǎng)。”湯曰:“嘻!盡之矣。非桀,其孰為此也?”湯收其三面,置其一面,更教祝曰:“昔蛛蝥作網(wǎng)罟,今之人學(xué)紓。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吾取其犯命者。”漢南之國聞之曰:“湯之德及禽獸矣。”四十國歸之。人置四面,未必得鳥;湯去其三面,置其一面,以網(wǎng)其四十國,非徒網(wǎng)鳥也。周文王使人抇池,得死人之骸。吏以聞於文王,文王曰: “更葬之。”吏曰:“此無主矣。”文王曰:“有天下者,天下之主也;有一國者,一國之主也。今我非其主也?”遂令吏以衣棺更葬之。天下聞之曰:“文王賢矣!澤及髊骨,又況於人乎?”或得寶以危其國,文王得朽骨以喻其意,故圣人於物也無不材。孔子之弟子從遠方來者,孔子荷杖而問之曰:“子之公不有恙乎?”搏杖而揖之,問曰:“子之父母不有恙乎?”置杖而問曰:“子之兄弟不有恙乎?”戈步而倍之,問曰:“子之妻子不有恙乎?”故孔子以六尺之杖,諭貴賤之等,辨疏親之義,又況於以尊位厚祿乎?古之人貴能射也,以長幼養(yǎng)老也。今之人貴能射也,以攻戰(zhàn)侵奪也。其細者以劫弱暴寡也,以遏奪為務(wù)也。仁人之得飴,以養(yǎng)疾侍老也。跖與企足得飴,以開閉取楗也。
呂氏春秋紀(jì)孟冬紀(jì)譯文
孟冬
孟冬之月,太陽的位置在尾宿。初昏時劉,危宿出現(xiàn)在南方中天。拂曉時刻,星宿出現(xiàn)在南方中天。孟冬于天干屬壬癸,它的主宰之帝是顓頊,佐帝之神是玄冥,應(yīng)時的動物是龜鱉之類的甲族,相配的聲音是羽音,音律與應(yīng)鐘相應(yīng)。這個月的數(shù)字是六,味道是咸味,氣味是朽氣,要舉行的條祀是行祭,祭祀時祭品以腎臟為尊。這個月水開始結(jié)冰,地開始封凍,雉鉆起家淮水變成了蛤蜊,彩虹消失不再出現(xiàn)。天子住在北向明堂的左側(cè)室,乘坐黑色的車,車前駕著黑色的馬,車上插著黑色的繪有龍皺的旗幟,天子穿著黑色的衣服,佩帶著黑色的飾玉。吃的食物是黍米和豬肉,使用的器物宏大而斂口。
這個月有立冬的節(jié)氣,立冬前三天,太史向天子稟告說;“某天立冬,大德在于水。”于是天子齋戒,準(zhǔn)備迎冬。立冬那天,天子親自率領(lǐng)三公九卿大夫,到北郊去迎接冬的降臨。迎冬回來,賞賜為國捐軀的大臣的子孫,撫恤救擠這些大臣遺留韻孤兒寡婦。
這個月,命令掌管卜筮的太卜,祈禱于龜策,看兆象,算卦數(shù),來考察吉兇。這時候,要察訪那些曲意逢碰上司而擾亂法制的人,判他們的罪,不得有所隱藏。
這個月,天子開始穿皮農(nóng)。命令主管官吏說。“天氣上騰,地氣下降,天地之間不再相通,封閉而形成冬天。”命令百官謹慎對待倉虞府庫之事。命令司徒擊各地巡視積聚的情況,不得有沒積聚的谷物。要加高加固城墻,警戒城門里門,維修門栓門鼻,小心鑰匙鎖頭,加圈印封,守備邊境,修葺要塞,謹慎關(guān)卡橋粱,堵塞田間小路,飭正喪事的規(guī)格,分別隨葬的衣服,營建墳?zāi)沟拇笮。叩汀⒑癖〉臉?biāo)準(zhǔn),都要按照貴賤的等級。
這個月,俞夸工師獻上百工制作的器物,考核工效,擺出他們制作的祭器,看是否依照法度程式。不得制作過于奇巧的器物來搖動在上位者的奢侈之心,一定要以精密為佳。器物要刻上工匠的名字,以此來考察他們是否信誠。如果有不精細之處,一定要給予處罰,來追究他們的詐巧之情。
這個月,天子諸侯與群臣在蒸祭之后,舉行盛大的宴飲,排列次序。天子向包月星辰等在天之神祈求明年五谷豐登。大殺犧牲,在官社及門閭祈禱,然后饗先祖,五祀,慰勞農(nóng)夫,使他們好好休息。天子命令將帥講習(xí)武事,教軍士練習(xí)射箭、駕車,比試體力。
這個月,命令掌管水利水產(chǎn)的官吏向百姓收繳水泉池澤的賦稅,但不得擅自加稅來侵犯百姓的利益,給天子在百姓中結(jié)下怨恨。敢這樣做的人,一定要處罰而不得寬赦。
孟冬實行應(yīng)在春天發(fā)布的政令,那幺,冰封地凍就不牢固,地氣就會宣泄散發(fā),百姓就會多所流亡。如果實行應(yīng)在夏天實行的政令,那么,國家就會多暴風(fēng),正處冬天而不冷,蟄伏的動物就會重新出來。如果實行應(yīng)在秋天實行的政令,那么,霜雪就不能按時氣而來,小的戰(zhàn)爭就會不斷發(fā)拄生,外寇就會侵擾邊境。
節(jié)喪
職察生命是圣人的要事,明察死亡是圣人的急務(wù)。明察生命,目的在于不以外物傷害生命,即為了養(yǎng)生。明察死亡,目的在于不以外物損害死者,即為了安死。這兩件事唯獨圣人才能知曉。
凡生活于天地聞的事物,它們必然要有死亡,這是不可避免的。孝子尊重他們的父母,慈親疼愛他們的子女,尊重,疼愛之心深人肌骨,這是天性。所尊重、所疼愛的人,死后卻把他們拋入溝壑,這是人之常情所不忍心做的,因而產(chǎn)生了葬送死者的道義。葬就是藏的意思,這是慈親孝子所應(yīng)慎重的。所謂慎重,就是說活著的人要為死者考慮。活著的人為死者考慮,沒有比不使死者被移動更重要了,沒有比不讓墳?zāi)贡痪蜷_更重要了。而要達到這個目的,沒有比讓墳?zāi)怪袩o利可圖更保險的了,這就叫作大閉。
古代的人有葬于廣野深山之中而平安至今的,不是說由于有珠玉國寶,而是說葬不可不隱蔽埋藏。葬淺了,狐貍就會掘開它;葬深了,就會與泉水相接。所以,凡葬一定葬在高高的土山之上,以便避開狐貍的危害、泉水的浸漬。這樣做好是好,但是如果忘了惡人、盜賊、匪亂的禍害,豈不是糊涂嗎?這就象盲樂師躲避柱子一樣,雖然避開了柱子,卻用力撞到了尖木樁上。惡人、盜賊、匪亂的禍害,這是大大的尖木樁啊!慈親孝子埋葬死者能夠避開這些,就獲得葬的本義了。
使棺棹堅實,是為了避開螻蟻蛇蟲。如今社會風(fēng)氣大壞,君主行葬越來越奢侈,他們心中不是為死者考慮,而是活著的人借以彼此夸耀,爭出人上。他們把奢侈浪費的行為看作光菜,把儉省節(jié)約的行為看作鄙陋,不把利于死者當(dāng)回事,只是一心考慮話著的人的毀謗、贊譽,這不合于慈親孝子之心。父母雖然死了,孝子對父母的尊重不會懈怠;子女雖然死了,慈親對他們的疼愛不會減弱。埋葬所疼愛、所尊重的人,卻用活著的人十分想得到的東西陪葬,想靠這些東西使死者安寧,其結(jié)果會怎么樣呢?
百姓對干利,寧肯冒著飛箭,踩著利刃,流血殘殺去追求它。不知禮義的野蠻之人寧可殘忍地對待父母、兄弟、朋友而去追求利。如今,刨墳掘基沒有這種危險,沒有這種恥辱,而得利十分豐厚,可以乘車吃肉,思惠延及子孫。這種情況即使是圣人尚且禁止不住,更何況昏亂之君呢?
國越大,家越富,葬物就越豐厚。死者口含的珍珠、身穿的玉衣,賞玩、嗜好的物品,財貸珍寶,鐘鼎壺鑒,車馬衣被戈劍,數(shù)也數(shù)不盡。各種養(yǎng)生之器無不隨葬。槨室用大木累積而成,好似四面有檐的屋子,里面棺槨數(shù)層,并堆積石頭、木炭,環(huán)繞在棺槨之外.惡人聞知此事,互相傳告。君主盡管用嚴(yán)刑重罰禁止他們,仍然婪止不住。再入,死者死去的時間越久遠,活著的人對他的盛情就越疏遠,感情越疏遠,守墓人就越懈怠,守墓人越來越懈怠,可是墓中隨葬的器物卻同原來一樣,這種形勢本來就不安全了。
世俗之人舉行葬禮,用大車載著棺柩,各種旗幟、畫有云氣的僂翣相隨,棺柩之上點綴著珠玉,涂飾了各種花紋。靈車左右執(zhí)紼進葬的有萬人,牽引靈車行進,這么多人得用軍法指揮才行。舉行這種葬禮給世人看,那是夠美的了,夠盛大的了,但是用這種葬禮安葬死者,那是不行的。倘若厚葬真有利于死者,那么即使這樣做會使國家貧困、人民勞苦,慈親孝子也是不會拒絕做的。
安死
世人建造墳?zāi)梗叽笕缟剑瑝災(zāi)股戏N樹,茂密如林,墓地修建墓闕、庭院,建筑宮室,建造東西石階,象都邑一樣。用這些向世人夸耀財富,那是可以的,但是用這些安葬死者卻不行。對于死者來說,看待一萬年就象是一瞬。人的壽命,長的不超過百歲,一般的不超過六十歲。根據(jù)百歲或六十歲壽命的需要替無限久遠的死者考慮,它們的實際情況必定不相適合。根據(jù)無限久遠的需要替死者考慮,就掌握葬死的本義了。
假如有這樣一個人,埋葬死者時在墓上立一塊石碑,上面刻寫道:“這里面的器物,有珠玉、玩好、財物、寶器,十分豐富,不可不發(fā)掘,掘開它一定大富,可以世世代代乘車吃肉。”人們一定一起嘲笑他,認為這個人太糊涂。世上的厚葬與此相似。
從古到今,沒有不滅亡的國家;沒有不滅亡的國家,這就沒有不被挖掘的墳?zāi)梗腿藗兌勀慷脕碚f,齊、楚、燕曾經(jīng)滅亡過,宋,中山已經(jīng)滅亡了,趙、魏、韓都滅亡了,它們都成了古國了。從它們再往前,滅亡的國家數(shù)也數(shù)不盡,因此,大墓沒有不被掘開的。但是世人卻都爭著造大墓,難道不可悲嗎?
國君的刁滑之民,父親的不孝之子,兄長的忤逆之弟,他們都是被鄉(xiāng)里一致驅(qū)遂的人。他們害怕耕種、打柴之苦,不肯從事各種勞役,卻追求享受錦衣玉食之樂;當(dāng)智謀巧詐用盡,仍無法得到時,于是就聚集起很多人,憑惜深山、大潮、樹林和沼澤,攔路打劫,又探察葬器豐厚的大墓,想辦法住到墳?zāi)垢浇阌诒I墓的住所,暗中挖掘,日夜不止,一定要獲得其中的時物,一起瓜分。如果所疼愛、所尊重的人,死后卻肯定要遭到惡人、盜賊,匪寇的凌辱,這是孝子、忠臣,慈父,摯友當(dāng)憂慮的大事。
堯葬在谷林,墓上處處種上樹,舜葬在紀(jì)市,市上的作坊,店鋪沒有任何變動,禹葬在會稽,不煩擾眾人。由此看來,先王以節(jié)儉的原則安葬死者,不是吝惜錢財,也不是憂慮耗費人力,完全是為死者考慮。先王所憂慮的,是惟恐死者受辱,墳?zāi)谷绻槐I掘,死者肯定要受到凌辱,如果儉葬,墓就不會被盜掘。所以,先王安葬死者,一定要做到儉,一定做到合,一定做到同。什么叫合?什么叫同?葬于山林就與山林合為一體,葬干山坡或低濕之地,就與山坡或低溫之地環(huán)境相同。這就叫作愛人。想愛人的人很多,但真懂得愛人的人很少。所以,宋國還沒有滅亡,東冢就被盜掘。齊國還沒有滅亡,莊公的墓就被盜掘。國家安定尚且如此,又何況百世之后國家已經(jīng)滅亡了呢?所以孝子、忠臣、慈父、摯友對此不可不阻察。原本是敬愛死者,結(jié)果卻反而害了他們,大概指的就是厚葬一類事吧。《詩》中說:“不敢徒手搏虎,不敢徒涉黃河。人們只知此一端,不知還有其它禍,”這是說不知類推啊!
所以,忽而翻轉(zhuǎn)過去加以反對,忽而翻轉(zhuǎn)過來表示贊同。他們所反對的正是他們所贊同過的,他們所贊同的正是他們所反對過的。是非尚未確定,而喜怒斗爭反倒都用上了。我們不反對斗,也不反對爭,但是反對驅(qū)使人們糊里糊涂斗、糊里糊涂爭的根源。因此,凡爭斗,都是是非確定以后才采用的手段。如今人們大多不先確定是非,卻先急急忙忙地爭斗,這是最糊涂的。
魯國季孫氏舉辦喪事,孔子去吊喪。進門之后,站到左邊,立于賓客的位置。主喪的季桓子用魯國的寶玉殮死者。孔子從西階下穿過中庭快步向東,登東階而上,說:“用寶玉殮死者,就象是把尸體暴露在原野上一樣。”穿過中庭,登階而上是不合于賓客禮儀的,雖然不合禮儀,但孔子仍然這樣做了,這是為了阻止過失啊!
異寶
古代的人不是沒有寶物,只是他們看作寶物的東西與令人不同。
孫叔敖病了,臨死的時候告誡他的兒子說;“大王多次賜給我土地,我都沒有接受。如果我死了,大王就會賜給你土地,你一定不要接受肥沃富饒的土地。楚國和越國之間有個寢丘,這個地方土地貧瘠,而且地名十分兇險。楚人畏懼鬼,而越入迷信鬼神和災(zāi)祥。所以,能夠長久占有的封地,恐怕只有這塊土地了。”孫叔敖死后,楚王果然把肥沃的土地賜給他的兒子,但是孫叔敖的兒子謝絕了,請求賜給寢丘,所以這塊土地至今沒有被他人占有。孫叔敖的智慧在于懂得不把世俗心目中的利益看作利益。懂得把別人所厭惡的東西當(dāng)作自己所喜愛的東西,這就是有道之人之所以不同千世俗的原因。
伍員逃亡,楚國緊急迫捕他。他從事登上太行山,遙望鄭國說:“這個國家,地勢險要而人民多有智慧,但是它的國君是個凡庸的君主,不足以跟他謀舉犬事。”伍員離開鄭國,到了許國,拜見許公并詢問自己宜去的國家。許公不回答,向東南方吐了一口唾沫。伍員再拜接受賜教說;“我知遭該去的國家了。”于是往吳國進發(fā)。路過楚國,到了長江岸邊,想要渡江。他看到一位老人,撐著小船,正要打魚,于是走過去請求老人送他過江。老人把他送過江去。伍員問老人的姓名,老人卻不肯告訴。他解下自己的寶劍送給老人,說:“這是價值千金的寶劍,我愿意把它奉獻給您。”老人不肯接受,說;“按照楚國的法令,捉到伍員的,授予執(zhí)圭爵位,享受萬石俸祿,賜給黃金千鎰。從前伍子胥從這里經(jīng)過,我尚且不捉他去領(lǐng)賞,如爭我接受你的價值千金的寶劍做什么呢?”伍員到了吳國,派人到江邊去尋找老人,卻無法找到了。伍員每次吃飯一定要祭祀那位老人,祝告說;“江上的老人!”天地之德大到極點了,養(yǎng)育萬物多到極點了,天地何所不為?卻毫無所求。人世間,做了有利于別人的事,卻毫無所求,名字無法得知,身影無法得見,達到達種境界的恐怕只有江邊的老人吧!
宋國一個農(nóng)夫耕地得到了一塊玉,把它獻給司城子罕,子罕不接受。農(nóng)夫請求說:“這是我的寶物,希望相國賞小人臉而把它收下。”于罕說;“你把玉當(dāng)作寶物,我把不接受別人的贈物當(dāng)作寶物。”所以來宋德高望重的人說;“子罕不是沒有寶物,只是他當(dāng)作寶物的東西與別人不同啊!”
假如現(xiàn)在把百金和黃米飯團擺在小孩的面前,小孩一定去抓黃米飯團了;把和氏之壁和百金擺在鄙陋無知的人面前,鄙陋無知的人一定拿走百金了。把和氏之壁和關(guān)于道德的至理名言擺在賢人面前,賢人一定聽取至理名言了。他們的智慧越精深,所取的東西就越珍貴,他們的智慧越低下,所取的東西就越粗陋。
異用
萬物對任何人都是同樣的,但人們使用它們卻各有不同,這是治亂、存亡、死生的根本所在。所以,國土廣大,兵力強盛,未必安定,尊貴富有,未必顯赫,關(guān)鍵在于如何使用它們。夏桀、商村運用他們的才智卻造成了他們的滅亡,商湯、周武王運用他們的才智而成就了他們的王業(yè)。
商湯在郊外看見個獵人四面設(shè)網(wǎng),并禱告說:“從天上墜落的,從地上生出的,從四方來的,讓它們都墜落到我的阿上。”湯說;“真這樣的話,禽獸就被殺光了。除了桀那樣的暴君,誰還會做這種事呢?”湯收起三面的網(wǎng),只在一面設(shè)網(wǎng),重新教那人禱告說:“從前蜘蛛籍網(wǎng),現(xiàn)在的人也學(xué)著織。禽獸想向左去的就向左去,想向右去的就向右去,想向高處去的就向高處去,想向低處去的就向低處擊,我只捕取那些觸犯天命的。”漢水以南的國家聞知這件事說:“商湯的仁德連禽獸都顧及到了。”于是四十個國家歸附了湯。別人在四面設(shè)網(wǎng),未必能捕獲到鳥;湯撤去三面的網(wǎng),只在一面設(shè)網(wǎng),卻由此得到丁四十個國家的歸附,不僅僅是捕捉飛鳥啊!
周文王派人掘池塘,挖出個死人的尸骨,官吏把此事稟告文王,文王說:“重新安葬他。”官吏說:“這具尸骨是沒有主的。”文王說:“撫有天下的人是天下之主,撫有一國的人是一國之主。現(xiàn)在難道我不是它的主人嗎?”于是讓官吏用衣棺把那具尸骨改葬在它處。天下人聞知這件事說:“文王真賢明啊!連死人的尸骨都受到他的恩澤,又何況活著的人呢?”有的人得到寶物卻使自己的國家陷入危難,文王得具朽骨卻能借它表示自己的仁德,所以,在圣人看來,物是沒有沒用的。
孔子的弟子凡是從遠方來的,孔子就扛著手杖問候他說。“你的祖父沒災(zāi)沒病吧?”然后持杖拱手行禮,問候說:“你的父母沒災(zāi)沒病吧?”然后拄著手杖問候說:“你的哥哥弟弟沒災(zāi)沒病吧?”最后拖著手杖轉(zhuǎn)過身去,問侯說,“你的妻子、孩子沒災(zāi)投病吧?”所以,孔子僅用六尺長的手杖,就讓人知道了貴賤的等級,辨明了親疏的關(guān)系,又何況用尊貴的地位、豐厚的俸祿呢?
古代的人重視善射的技藝,用來撫養(yǎng)幼者,瞻養(yǎng)老人。現(xiàn)在的人重視善射的技藝,卻用來攻戰(zhàn)侵奪。那卑微的小人更憑惜善射的技藝掠奪弱小的人,欺侮勢孤力單的人,把攔路搶劫當(dāng)作職業(yè)。仁愛的凡得到飴糖,用來保養(yǎng)病人,奉養(yǎng)老人。跖與莊(足+喬)弄到飴糖,卻用來拔閂開門,盜竊他人財物。
離俗覽原文
【離俗】
一曰:世之所不足者,理義也;所有馀者,妄茍也。民之情,貴所不足,賤所有馀,故布衣、人臣之行,潔白清廉中繩,愈窮愈榮,雖死,天下愈高之,所不足也。然而以理義斫削,神農(nóng)、黃帝猶有可非,微獨舜、湯。飛兔、要褭,古之駿馬也,材猶有短。故以繩墨取木,則宮室不成矣。舜讓其友石戶之農(nóng),石戶之農(nóng)曰:“棬々乎后之為人也!葆力之士也。”以舜之德為未至也,於是乎夫負妻戴,攜子以入於海,去之終身不反。舜又讓其友北人無擇,北人無擇曰: “異哉后之為人也!居於畎畝之中,而游入於堯之門。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我羞之。”而自投於蒼領(lǐng)之淵。湯將伐桀,因卞隨而謀,卞隨辭曰: “非吾事也。”湯曰:“孰可?”卞隨曰:“吾不知也。”湯又因務(wù)光而謀,務(wù)光曰:“非吾事也。”湯曰:“孰可?”務(wù)光曰:“吾不知也。”湯曰:“伊尹何如?”務(wù)光曰:“強力忍詬,吾不知其他也。”湯遂與伊尹謀夏伐桀,克之。以讓卞隨,卞隨辭曰:“后之伐桀也,謀乎我,必以我為賊也;勝桀而讓我,必以我為貪也。吾生乎亂世,而無道之人再來詬我,吾不忍數(shù)聞也。”乃自投於潁水而死。湯又讓於務(wù)光曰:“智者謀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位之?請相吾子。”務(wù)光辭曰:“廢上,非義也;殺民,非仁也;人犯其難,我享其利,非廉也。吾聞之,非其義,不受其利;無道之世,不踐其土。況於尊我乎?吾不忍久見也。”乃負石而沈於募水。故如石戶之農(nóng)、北人無擇、卞隨、務(wù)光者,其視天下,若六合之外,人之所不能察。其視貴富也,茍可得已,則必不之賴。高節(jié)厲行,獨樂其意,而物莫之害。不漫於利,不牽於埶,而羞居濁世。惟此四士者之節(jié)。若夫舜、湯,則苞裹覆容,緣不得已而動,因時而為,以愛利為本,以萬民為義。譬之若釣者,魚有小大,餌有宜適,羽有動靜。齊、晉相與戰(zhàn),平阿之馀子亡戟得矛,卻而去,不自快,謂路之人曰:“亡戟得矛,可以歸乎?”路之人曰:“戟亦兵也,矛亦兵也,亡兵得兵,何為不可以歸?”去行,心猶不自快,遇高唐之孤叔無孫,當(dāng)其馬前曰:“今者戰(zhàn),亡戟得矛,可以歸乎?” 叔無孫曰:“矛非戟也,戟非矛也,亡戟得矛,豈亢責(zé)也哉?”平阿之馀子曰: “嘻!”還反戰(zhàn),趨尚及之,遂戰(zhàn)而死。叔無孫曰:“吾聞之,君子濟人於患,必離其難。”疾驅(qū)而從之,亦死而不反。令此將眾,亦必不北矣;令此處人主之旁,亦必死義矣。今死矣而無大功,其任小故也。任小者,不知大也。今焉知天下之無平阿馀子與叔無孫也?故人主之欲得廉士者,不可不務(wù)求。齊莊公之時,有士曰賓卑聚。夢有壯子,白縞之冠,丹績之衤旬。東布之衣,新素履,墨劍室,從而叱之,唾其面。惕然而寤,徒夢也。終夜坐,不自快。明日,召其友而告之曰:“吾少好勇,年六十而無所挫辱。今夜辱,吾將索其形,期得之則可,不得將死之。”每朝與其友俱立乎衢,三日不得,卻而自歿。謂此當(dāng)務(wù)則未也,雖然,其心之不辱也,有可以加乎?
【高義】
二曰:君子之自行也,動必緣義,行必誠義,俗雖謂之窮,通也。行不誠義,動不緣義,俗雖謂之通,窮也。然則君子之窮通,有異乎俗者也。故當(dāng)功以受賞,當(dāng)罪以受罰。賞不當(dāng),雖與之必辭;罰誠當(dāng),雖赦之不外。度之於國,必利長久。長久之於主,必宜內(nèi)反於心不慚然後動。孔子見齊景公,景公致廩丘以為養(yǎng)。孔子辭不受,入謂弟子曰:“吾聞君子當(dāng)功以受祿。今說景公,景公未之行而賜之廩丘,其不知丘亦甚矣!”令弟子趣駕,辭而行。孔子,布衣也,官在魯司寇,萬乘難與比行,三王之佐不顯焉,取舍不茍也夫!子墨子游公上過於越。公上過語墨子之義,越王說之,謂公上過曰:“子之師茍肯至越,請以故吳之地陰江之浦書社三百以封夫子。”公上過往復(fù)於子墨子,子墨子曰:“子之觀越王也,能聽吾言、用吾道乎?”公上過曰:“殆未能也。”墨子曰:“不唯越王不知翟之意,雖子亦不知翟之意。若越王聽吾言用吾道,翟度身而衣,量腹而食,比於賓萌,未敢求仕。越王不聽吾言、不用吾道,雖全越以與我,吾無所用之。越王不聽吾言、不用吾道,而受其國,是以義翟也。義翟何必越,雖於中國亦可。”凡人不可不熟論。秦之野人,以小利之故,弟兄相獄,親戚相忍。今可得其國,恐虧其義而辭之,可謂能守行矣。其與秦之野人相去亦遠矣。荊人與吳人將戰(zhàn),荊師寡,吳師眾。荊將軍子囊曰:“我與吳人戰(zhàn),必敗。敗王師,辱王名,虧壤土,忠臣不忍為也。”不復(fù)於王而遁。至於郊,使人復(fù)於王曰:“臣請死。”王曰: “將軍之遁也,以其為利也。今誠利,將軍何死?”子囊曰:“遁者無罪,則後世之為王臣者,將皆依不利之名而效臣遁。若是,則荊國終為天下?lián)稀!彼旆鼊Χ馈M踉唬骸罢埑蓪④娭x。”乃為之桐棺三寸,加斧锧其上。人主之患,存而不知所以存,亡而不知所以亡。此存亡之所以數(shù)至也。郼、岐之廣也,萬國之順也,從此生矣。荊之為四十二世矣,嘗有干溪、白公之亂矣,嘗有鄭襄、州侯之避矣,而今猶為萬乘之大國,其時有臣如子囊與!子囊之節(jié),非獨厲一世之人臣也。荊昭王之時,有士焉曰石渚。其為人也,公直無私,王使為政。道有殺人者,石渚追之,則其父也。還車而反,立於廷曰:“殺人者,仆之父也。以父行法,不忍;阿有罪,廢國法,不可。失法伏罪,人臣之義也。”於是乎伏斧锧,請死於王。王曰:“追而不及,豈必伏罪哉!子復(fù)事矣。”石渚辭曰:“不私其親,不可謂孝子;事君枉法,不可謂忠臣。君令赦之,上之惠也;不敢廢法,臣之行也。”不去斧锧,歿頭乎王廷。正法枉必死,父犯法而不忍,王赦之而不肯,石渚之為人臣也,可謂忠且孝矣。
【上德】
三曰:為天下及國,莫如以德,莫如行義。以德以義,不賞而民勸,不罰而邪止。此神農(nóng)、黃帝之政也。以德以義,則四海之大,江河之水,不能亢矣;太華之高,會稽之險,不能障矣;闔廬之教,孫、吳之兵,不能當(dāng)矣。故古之王者,德回乎天地,澹乎四海,東西南北,極日月之所燭。天覆地載,愛惡不臧。虛素以公,小民皆之,其之?dāng)扯恢渌匀唬酥^順天。教變?nèi)莞乃祝闷渌苤酥^順情。故古之人,身隱而功著,形息而名彰,說通而化奮,利行乎天下,而民不識,豈必以嚴(yán)罰厚賞哉?嚴(yán)罰厚賞,此衰世之政也。三苗不服,禹請攻之,舜曰:“以德可也。”行德三年,而三苗服。孔子聞之,曰:“通乎德之情,則孟門、太行不為險矣。故曰德之速,疾乎以郵傳命。”周明堂金在其後,有以見先德後武也。舜其猶此乎!其臧武通於周矣。晉獻公為麗姬遠太子。太子申生居曲沃,公子重耳居蒲,公子夷吾居屈。麗姬謂太子曰:“往昔君夢見姜氏。”太子祠而膳于公,麗姬易之。公將嘗膳,姬曰:“所由遠,請使人嘗之。” 嘗人,人死;食狗,狗死。故誅太子。太子不肯自釋,曰:“君非麗姬,居不安,食不甘。”遂以劍死。公子夷吾自屈奔梁。公子重耳自蒲奔翟。去翟過衛(wèi),衛(wèi)文公無禮焉。過五鹿,如齊,齊桓公死。去齊之曹,曹共公視其駢脅,使袒而捕池魚。去曹過宋,宋襄公加禮焉。之鄭,鄭文公不敬,被瞻諫曰:“臣聞賢主不窮窮。今晉公子之從者,皆賢者也。君不禮也,不如殺之。”鄭君不聽。去鄭之荊,荊成王慢焉。去荊之秦,秦繆公入之。晉既定,興師攻鄭,求被瞻。被瞻謂鄭君曰:“不若以臣與之。”鄭君曰:“此孤之過也。”被瞻曰:“殺臣以免國,臣愿之。”被瞻入晉軍,文公將烹之,被瞻據(jù)鑊而呼曰:“三軍之士皆聽瞻也:自今以來,無有忠於其君,忠於其君者將烹。”文公謝焉,罷師,歸之於鄭。且被瞻忠於其君,而君免於晉患也;行義於鄭,而見說於文公也。故義之為利博矣。墨者鉅子孟勝,善荊之陽城君。陽城君令守於國,毀璜以為符,約曰:“符合聽之。”荊王薨,群臣攻吳起,兵於喪所,陽城君與焉。荊罪之,陽城君走。荊收其國。孟勝曰:“受人之國,與之有符。今不見符,而力不能禁,不能死,不可。” 其弟子徐弱諫孟勝曰:“死而有益陽城君,死之可矣;無益也,而絕墨者於世,不可。”孟勝曰:“不然。吾於陽城君也,非師則友也,非友則臣也。不死,自今以來,求嚴(yán)師必不於墨者矣,求賢友必不於墨者矣,求良臣必不於墨者矣。死之,所以行墨者之義而繼其業(yè)者也。我將屬鉅子於宋之田襄子。田襄子,賢者也,何患墨者之絕世也?”徐弱曰:“若夫子之言,弱請先死以除路。”還歿頭前於孟勝。因使二人傳鉅子於田襄子。孟勝死,弟子死之者百八十。三人以致令於田襄子,欲反死孟勝於荊,田襄子止之曰:“孟子已傳鉅子於我矣,當(dāng)聽。”遂反死之。墨者以為不聽鉅子不察。嚴(yán)罰厚賞,不足以致此。今世之言治,多以嚴(yán)罰厚賞,此上世之若客也。
【用民】
四曰:凡用民,太上以義,其次以賞罰。其義則不足死,賞罰則不足去就,若是而能用其民者,古今無有。民無常用也,無常不用也,唯得其道為可。闔廬之用兵也,不過三萬。吳起之用兵也,不過五萬。萬乘之國,其為三萬五萬尚多,今外之則不可以拒敵,內(nèi)之則不可以守國,其民非不可用也,不得所以用之也。不得所以用之,國雖大,勢雖便,卒雖眾,何益?古者多有天下而亡者矣,其民不為用也。用民之論,不可不熟。劍不徒斷,車不自行,或使之也。夫種麥而得麥,種稷而得稷,人不怪也。用民亦有種,不審其種,而祈民之用,惑莫大焉。當(dāng)禹之時,天下萬國,至於湯而三千馀國,今無存者矣,皆不能用其民也。民之不用,賞罰不充也。湯、武因夏、商之民也,得所以用之也。管、商亦因齊、秦之民也,得所以用之也。民之用也有故,得其故,民無所不用。用民有紀(jì)有綱。壹引其紀(jì),萬目皆起;壹引其綱,萬目皆張。為民紀(jì)綱者何也?欲也惡也。何欲何惡?欲榮利,惡辱害。辱害所以為罰充也,榮利所以為賞實也。賞罰皆有充實,則民無不用矣。闔廬試其民於五湖,劍皆加於肩,地流血幾不可止。句踐試其民於寢宮,民爭入水火,死者千馀矣,遽擊金而卻之。賞罰有充也。莫邪不為勇者興懼者變,勇者以工,懼者以拙,能與不能也。夙沙之民,自攻其君而歸神農(nóng)。密須之民,自縛其主而與文王。湯、武非徒能用其民也,又能用非己之民。能用非己之民,國雖小,卒雖少,功名猶可立。古昔多由布衣定一世者矣,皆能用非其有也。用非其有之心,不可察之本。三代之道無二,以信為管。宋人有取道者,其馬不進,倒而投之鸂水。又復(fù)取道,其馬不進,又倒而投之鸂水。如此三者。雖造父之所以威馬,不過此矣。不得造父之道,而徒得其威,無益於御。人主之不肖者,有似於此。不得其道,而徒多其威。威愈多,民愈不用。亡國之主,多以多威使其民矣。故威不可無有,而不足專恃。譬之若鹽之於味,凡鹽之用,有所托也。不適,則敗托而不可食。威亦然,必有所托,然後可行。惡乎托?托於愛利。愛利之心諭,威乃可行。威太甚則愛利之心息,愛利之心息,而徒疾行威,身必咎矣。此殷、夏之所以絕也。君利勢也,次官也。處次官,執(zhí)利勢,不可而不察於此。夫不禁而禁者,其唯深見此論邪!
【適威】
五曰:先王之使其民,若御良馬,輕任新節(jié),欲走不得,故致千里。善用其民者亦然。民日夜祈用而不可得,茍得為上用,民之走之也,若決積水於千仞之溪,其誰能當(dāng)之?《周書》曰:“民,善之則畜也,不善則讎也。”有讎而眾,不若無有。厲王,天子也,有讎而眾,故流于彘,禍及子孫,微召公虎而絕無後嗣。今世之人主,多欲眾之,而不知善,此多其讎也。不善則不有。有必緣其心,愛之謂也。有其形不可為有之。舜布衣而有天下,桀,天子也,而不得息,由此生矣。有無之論,不可不熟。湯、武通於此論,故功名立。古之君民者,仁義以治之,愛利以安之,忠信以導(dǎo)之,務(wù)除其災(zāi),思致其福。故民之於上也,若璽之於涂也,抑之以方則方,抑之以圜則圜;若五種之於地也,必應(yīng)其類,而蕃息於百倍。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身已終矣,而後世化之如神,其人事審也。魏武侯之居中山也,問於李克曰:“吳之所以亡者何也?”李克對曰:“驟戰(zhàn)而驟勝。”武侯曰:“驟戰(zhàn)而驟勝,國家之福也,其獨以亡,何故?”對曰:“驟戰(zhàn)則民罷,驟勝則主驕。以驕主使罷民,然而國不亡者,天下少矣。驕則恣,恣則極物;罷則怨,怨則極慮。上下俱極,吳之亡猶晚。此夫差之所以自歿於干隧也。” 東野稷以御見莊公,進退中繩,左右旋中規(guī)。莊公曰:“善。”以為造父不過也。使之鉤百而少及焉。顏闔入見,莊公曰:“子遇東野稷乎?”對曰:“然,臣遇之。其馬必敗。”莊公曰:“將何敗?”少頃,東野之馬敗而至。莊公召顏闔而問之曰:“子何以知其敗也?”顏闔對曰:“夫進退中繩,左右旋中規(guī),造父之御,無以過焉。鄉(xiāng)臣遇之,猶求其馬,臣是以知其敗也。”故亂國之使其民,不論人之性,不反人之情,煩為教而過不識,數(shù)為令而非不從,巨為危而罪不敢,重為任而罰不勝。民進則欲其賞,退則畏其罪。知其能力之不足也,則以為繼矣。以為繼,知,則上又從而罪之,是以罪召罪。上下之相讎也,由是起矣。故禮煩則不莊,業(yè)煩則無功,令苛則不聽,禁多則不行。桀、紂之禁,不可勝數(shù),故民因而身為戮,極也,不能用威適。子陽極也好嚴(yán),有過而折弓者,恐必死,遂應(yīng)猘狗而弒子陽,極也。周鼎有竊曲,狀甚長,上下皆曲,以見極之?dāng)∫病?/p>
【為欲】
六曰:使民無欲,上雖賢,猶不能用。夫無欲者,其視為天子也,與為輿隸同;其視有天下也,與無立錐之地同;其視為彭祖也,與為殤子同。天子,至貴也;天下,至富也;彭祖,至壽也。誠無欲,則是三者不足以勸。輿隸,至賤也;無立錐之地,至貧也;殤子,至夭也。誠無欲,則是三者不足以禁。會有一欲,則北至大夏,南至北戶,西至三危,東至扶木,不敢亂矣;犯白刃,冒流矢,趣水火,不敢卻也;晨寤興,務(wù)耕疾庸,巽為煩辱,不敢休矣。故人之欲多者,其可得用亦多;人之欲少者,其得用亦少;無欲者,不可得用也;人之欲雖多,而上無以令之,人雖得其欲,人猶不可用也。令人得欲之道,不可不審矣。善為上者,能令人得欲無窮,故人之可得用亦無窮也。蠻夷反舌殊俗異習(xí)之國,其衣服冠帶、宮室居處、舟車器械、聲色滋味皆異,其為欲使一也。三王不能革,不能革而功成者,順其天也;桀、紂不能離。不能離而國亡者,逆其天也。逆而不知其逆也,湛於俗也。久湛而不去則若性。性異非性,不可不熟。不聞道者,何以去非性哉?無以去非性,則欲未嘗正矣。欲不正,以治身則夭,以治國則亡。故古之圣王,審順其天而以行欲,則民無不令矣,功無不立矣。圣王執(zhí)一,四夷皆至者,其此之謂也!執(zhí)一者至貴也,至貴者無敵。圣王托於無敵,故民命敵焉。群狗相與居,皆靜無爭。投以炙雞,則相與爭矣。或折其骨,或絕其筋,爭術(shù)存也。爭術(shù)存,因爭;不爭之術(shù)存,因不爭。取爭之術(shù)而相與爭,萬國無一。凡治國,令其民爭行義也;亂國,令其民爭為不義也。強國,令其民爭樂用也;弱國,令其民爭競不用也。夫爭行義樂用與爭為不義競不用,此其為禍福也,天不能覆,地不能載。晉文公伐原,與士期七日。七日而原不下,命去之。謀士言曰:“原將下矣。”師吏請待之,公曰:”信,國之寶也。得原失寶,吾不為也。”遂去之。明年,復(fù)伐之,與士期必得原然後反。原人聞之,乃下。衛(wèi)人聞之,以文公之信為至矣,乃歸文公。故曰“攻原得衛(wèi)”者,此之謂也。文公非不欲得原也,以不信得原,不若勿得也。必誠信以得之。歸之者非獨衛(wèi)也。文公可謂知求欲矣。
【貴信】
七曰:凡人主必信,信而又信,誰人不親?故《周書》曰:“允哉!允哉!” 以言非信則百事不滿也。故信之為功大矣。信立則虛言可以賞矣。虛言可以賞,則六合之內(nèi)皆為己府矣。信之所及,盡制之矣。制之而不用,人之有也;制之而用之,己之有也。己有之,則天地之物畢為用矣。人主有見此論者,其王不久矣;人臣有知此論者,可以為王者佐矣。天行不信,不能成歲;地行不信,草木不大。春之德風(fēng);風(fēng)不信,其華不盛,華不盛,則果實不生。夏之德暑,暑不信,其土不肥,土不肥,則長遂不精。秋之德雨,雨不信,其谷不堅,谷不堅,則五種不成。冬之德寒,寒不信,其地不剛,地不剛,則凍閉不開。天地之大,四時之化,而猶不能以不信成物,又況乎人事?君臣不信,則百姓誹謗,社稷不寧。處官不信,則少不畏長,貴賤相輕。賞罰不信,則民易犯法,不可使令。交友不信,則離散郁怨,不能相親。百工不信,則器械苦偽,丹漆染色不貞。夫可與為始,可與為終,可與尊通,可與卑窮者,其唯信乎!信而又信,重襲於身,乃通於天。以此治人,則膏雨甘露降矣,寒暑四時當(dāng)矣。齊桓公伐魯。魯人不敢輕戰(zhàn),去魯國五十里而封之。魯請比關(guān)內(nèi)侯以聽,桓公許之。曹翙謂魯莊公曰:“君寧死而又死乎,其寧生而又生乎?”莊公曰:“何謂也?”曹翙曰:“聽臣之言,國必廣大,身必安樂,是生而又生也;不聽臣之言,國必滅亡,身必危辱,是死而又死也。”莊公曰:“請從。”於是明日將盟,莊公與曹翙皆懷劍至於壇上。莊公左搏桓公,右抽劍以自承,曰:“魯國去境數(shù)百里。今去境五十里,亦無生矣。鈞其死也,戮於君前。”管仲、鮑叔進。曹翙按劍當(dāng)兩陛之間曰:“且二君將改圖,毋或進者!”莊公曰:“封於汶則可,不則請死。”管仲曰:“以地衛(wèi)君,非以君衛(wèi)地。君其許之!乃遂封於汶南,與之盟。歸而欲勿予,管仲曰:“不可。人特劫君而不盟,君不知,不可謂智;臨難而不能勿聽,不可謂勇;許之而不予,不可謂信。不智不勇不信,有此三者,不可以立功名。予之,雖亡地,亦得信。以四百里之地見信於天下,君猶得也。”莊公,仇也;曹翙,賊也。信於仇賊,又況於非仇賊者乎?夫九合之而合,壹匡之而聽,從此生矣。管仲可謂能因物矣。以辱為榮,以窮為通,雖失乎前,可謂後得之矣。物固不可全也。
【舉難】
八曰:以全舉人固難,物之情也。人傷堯以不慈之名,舜以卑父之號,禹以貪位之意,湯、武以放弒之謀,五伯以侵奪之事。由此觀之,物豈可全哉?故君子責(zé)人則以人,自責(zé)則以義。責(zé)人以人則易足,易足則得人;自責(zé)以義則難為非,難為非則行飾。故任天地而有馀。不肖者則不然。責(zé)人則以義,自責(zé)則以人。責(zé)人以義責(zé)難瞻,難瞻則失親;自責(zé)以人則易為,易為則行茍。故天下之大而不容也,身取危,國取亡焉。此桀、紂、幽、厲之行也。尺之木必有節(jié)目,寸之玉必有瑕適。先王知物之不可全也,故擇務(wù)而貴取一也。季孫氏劫公家,孔子欲諭術(shù)則見外,於是受養(yǎng)而便說。魯國以訾。孔子曰:“龍食乎清而游乎清,螭食乎清而游乎濁,魚食乎濁而游乎濁。今丘上不及龍,下不若魚,丘其螭邪!”夫欲立功者,豈得中繩哉?救溺者濡,追逃者趨。魏文侯弟曰季成,友曰翟璜。文侯欲相之,而未能決,以問李克,李克對曰:“君欲置相,則問樂騰與王孫茍端孰賢。” 文侯曰:“善。”以王孫茍端為不肖,翟璜進之;以樂騰為賢,季成進之。故相季成。凡聽於主,言人不可不慎。季成,弟也,翟璜,友也,而猶不能知,何由知樂騰與王孫茍端哉?疏賤者知,親習(xí)者不知,理無自然。自然而斷相,過。李克之對文侯也亦過。雖皆過,譬之若金之與木,金雖柔,猶堅於木。孟嘗君問於白圭曰:“魏文侯名過桓公,而功不及五伯,何也?”白圭對曰:“文侯師子夏,友田子方,敬段干木,此名之所以過桓公也。卜相曰‘成與璜孰可’,此功之所以不及五伯也。相也者,百官之長也。擇者欲其博也。今擇而不去二人,與用其讎亦遠矣。且?guī)熡岩舱撸梢玻黄輴垡舱撸桨惨病R运絼俟病H欢栵@榮者,三士羽翼之也。”寧戚欲干齊桓公,窮困無以自進,於是為商旅將任車以至齊,暮宿於郭門之外。桓公郊迎客,夜開門,辟任車,爝火甚盛,從者甚眾。寧戚飯牛居車下,望桓公而悲,擊牛角疾歌。桓公聞之,撫其仆之手曰:“異哉!之歌者非常人也!”命後車載之。桓公反,至,從者以請。桓公賜之衣冠,將見之。寧戚見,說桓公以治境內(nèi)。明日復(fù)見,說桓公以為天下。桓公大說,將任之。群臣爭之曰:“客,衛(wèi)人也。衛(wèi)之去齊不遠,君不若使人問之。而固賢者也,用之未晚也。”桓公曰:“不然。問之,患其有小惡。以人之小惡,亡人之大美,此人主之所以失天下之士也已。”凡聽必有以矣,今聽而不復(fù)問,合其所以也。且人固難全,權(quán)而用其長者,當(dāng)舉也。桓公得之矣。
呂氏春秋覽離俗覽譯文
離俗
社會上不足的東西,是理義,有余的東西,是胡作非為。人之常情是,以不足的東西為貴,以有余的東西為賤。所以平民、臣子的品行,應(yīng)該純潔清廉,合乎法度,越窮困越感到榮耀,即使死了,天下的人也越發(fā)尊崇他們,這是因為社會上這種品行不足啊。然而如果按照理義的標(biāo)準(zhǔn)來衡量,連神農(nóng)、黃帝都還有可以非難的地方,不僅僅是舜,湯而已。飛免、要褭,是古代的駿馬,它們的力氣尚且有所不足。所以如果用墨繩嚴(yán)格地量取木材,那么房屋就不能建成。
舜把帶位讓給自己的朋友石戶之農(nóng),石戶之農(nóng)說:“君王您的為人真是孜孜不倦啊!是個勤勞任力的人。”認為舜的品德尚未完備,于是丈夫背著東西,妻子頭頂著東西,領(lǐng)著孩子去海上隱居,離開了舜,終身不再回來。舜又把帝位讓給自己的朋友北人無擇,北人無擇說:“君王您的為人真是與眾不同啊,本來居住在鄉(xiāng)野之中,卻到堯那里繼承了王位。不僅僅是這樣就罷了,又想用自己恥辱的行為玷污我,我對此感到羞恥。”因而自己跳到蒼領(lǐng)的深淵中。
湯將要討伐桀,去找卞隨謀劃,卞隨謝絕說:“這不是我的事情。”湯說:“誰可以謀劃?”卞隨說:“我不知道。”湯又去找務(wù)光謀劃,務(wù)光說;“這不是我的事情。”湯說,“誰可以謀劃?”務(wù)光說:“我不知道。”揚說;“伊尹怎么樣?”務(wù)光說;“他能奮力做事,忍受恥辱,我不知道他別的情況了。”揚子是就跟伊尹謀劃討伐夏桀,戰(zhàn)勝了夏桀。湯把王位讓給卞隨,卞隨謝絕說;“君王您討伐桀的時候,要跟我謀劃,一定是認為我殘忍,戰(zhàn)勝桀后要把王位讓給我,一定是認為我貪婪。我生在亂世,而無道之人兩次來污辱我,我不忍心屢次聽這樣的話。”于是就自己就跳入穎水而死。湯又把王位讓給務(wù)光,說:“聰明的人謀劃它,勇武的人實現(xiàn)它,仁德的人享有它,這是自古以來的原則。您何不居王位呢?我甘愿輔佐您。”務(wù)光謝絕說:“廢棄君主桀,這是不義的行為,作戰(zhàn)殺死人民,這是不仁的行為,別人冒戰(zhàn)爭的危難,我享受戰(zhàn)爭的利益,這是不廉潔的行為。我聽說過這樣的話,不符合義,就不接受利益,不符合道義的社會,就不踏上它的土地。我不忍心長久地看到這種情況。”于是就背負石頭沉沒在募水之中。
所以象石戶之農(nóng)、北人無擇、卞隨、務(wù)光這樣的人,他們看待天下,就如同天外之物一樣,這是一般人所不能理解的。他們看待富貴,即使可以得到,也一定不把它當(dāng)作有利的事。他們節(jié)操高尚,品行堅貞,獨自為堅持自己的理想而感到快樂,因而外物沒有什么可以危害他們。他們不為利益玷污,不受權(quán)勢牽制,以居于污濁的社會為恥。只有這四位賢士具有這樣的節(jié)操。
至于舜,湯,則無所不包,無所不容,因為迫不得已而采取行動,順應(yīng)時勢而有所作為,把愛和利怍為根本,把為萬民作為義的準(zhǔn)則。這就如同釣魚的人一樣,魚有小有大,釣餌與之相應(yīng),釣浮有動有靜,都要相機而行。
齊國、晉國相互怍戰(zhàn),平阿邑的士卒丟失了戟截,得到了矛,后退時,自己很不高興,對路上的人說:“我丟失了戟,得到了矛,可以回去嗎?”路上的人說;“戟也是兵器,矛也是兵器,丟失了兵器又得到了兵器,為什么不可以回去?”士卒又往回走,自己心里還是不高興,遇到高唐邑的守邑大夫叔無孫,就在他的馬前說:“今天作戰(zhàn)時,我丟失了戡,得到了矛,可以回去碼?”叔無孫說:“矛不是戟,戟不是矛,丟失了戟,得到了矛,怎么能交待得了呢?”那個士卒說了聲:“嘿!”又返回去作戰(zhàn),跑到戰(zhàn)場,還趕上作戰(zhàn),終千戰(zhàn)死丁。叔無孫說:“我聽說過,君子讓人遭受禍患,自己一定要跟他共患難。”急速趕馬去追他,也死在戰(zhàn)場上沒有回來。假使讓這兩個人統(tǒng)率軍隊,也必定不會戰(zhàn)敗逃跑,假使讓他們處于君主身邊,也必定會為道義而獻身。如今他們死了,卻沒有什么大功勞,這是因為他們職位小的緣故。職位小的人是不考慮大事情的。現(xiàn)在怎么知道天下沒有平阿的士卒與叔無孫那樣的人呢?所以君主中那些希望得到廉正之士的人,不可不努力尋求這樣的人。
齊莊公時,有個士人名叫賓卑聚。他夢見有個強壯的男子,藏著白絹做的帽子,系著紅麻線做的帽帶,穿著熟絹做的衣服,白色的新鞋,佩帶著黑鞘寶劍,走上前來叱責(zé)他,用唾沫吐他的臉。他嚇醒了,原來只是一個夢。坐了整整一夜,自己很不高興。第二天,召來他的朋友告訴說。“我年輕時就愛好勇力,年紀(jì)六十了,沒有遭受過挫折悔辱。現(xiàn)在夜里遭到悔辱,我將尋求這個人的形跡,如期得到還可以,如果得不到我將為此而死。”每天早晨跟他的朋友一起站在四通八達的街道上,過了三天沒有得到,回去以后就自刎而死。要說這是應(yīng)當(dāng)盡力去做的卻未必,雖說如此,但是他的內(nèi)心不可受辱,這一點還有能超過的嗎?
高義
君子自身的所作所為,舉動必須遵循衛(wèi)的原則,行為必須忠于義的原則,世俗雖然認為行不通,但君子認為行得通。行為不忠于義的原則,舉動不遵循義的原則,世俗雖然認為行得通,但君子認為行不通。這樣看來,那么君子的所謂行不通或行得通,就跟世俗不同了。所以有功就接受相應(yīng)的獎賞,有罪就接受相應(yīng)的懲罰。如果不該受賞,那么即使賞給自己,也一定謝絕,如果應(yīng)該受罰,那么即使赦免自己,也不躲避懲罰.用這種原則考慮國家大事,一定會對國家有長遠的利益。要對君主有長遠的利益,君子一定應(yīng)該內(nèi)心反省不感到慚愧然后才行動。
孔子謁見齊景公,景公送給他廩丘作為食邑。孔子謝絕了,不肯接受,出來以后對學(xué)生們說:“我聽說君子有功因而接受俸祿,現(xiàn)在我勸悅景公聽從我的主張,景公還沒有實行,卻要賞賜給我廩丘,他太不了解我了。”讓學(xué)生們趕快套好車,告辭以后就走了。孔子這時是平民,他在魯國只當(dāng)過司寇的官,然而擁有萬輛兵車的大國君主難以跟他相提并論,三位帝王的輔佐之臣不比他顯赫,這是因為他取舍都不茍且啊!
墨子讓公上過到越國游說。公上過講述了墨子的主張,越王很喜歡,對公上過說:“您的老師如果肯到越國來,我愿把過去吳國的土地陰江沿岸三百社的地方封給他老先生,”公上過回去稟報給墨子,墨子說;“你看越王能聽從我的話、采納我的主張嗎?”公上過說:“恐怕不能。”墨子說:“不僅越王不了解我的心意,就是你也不了解我的心意。假如越王聽從我的話、采納我的主張,我衡量自己的身體穿衣,估量自己的肚子吃飯,我將處于客居之民的地位,不敢要求做官,假如越王不聽從我的話、不采納我的主張,即使把整個越國給我,我也用不著它。越王不聽從我的話,不采納我的主張,我卻接受他的國家,選就是拿原則做交易。拿原則做交易,何必到越國去?即使是中原之國也是可以的。”大凡對于人不可不仔細考察。秦國的鄙野之人,因為一點小利的緣故,弟兄之間就相互打官司,親人之間就相互殘害。現(xiàn)在墨子可以得到越王的國土,卻擔(dān)心損害了自己的道義,因而謝絕了,這可以說是能保持操行了。秦國的鄙野之人與他相距也太遠了。
楚國人與吳國人將要作戰(zhàn),楚國軍隊人少,吳國軍隊人多。楚國將軍子囊說:“我國與吳國人作戰(zhàn),必定失敗。讓君主的軍隊失敗,讓君主的名聲受辱,使國家的土地受損失,忠臣不忍心這樣做。”沒有向楚王稟告就跑回來了。到了郊外,派人向楚王稟告說;“我請求被處死。”楚王說:“將軍你跑回來,是認為這樣做有利啊。現(xiàn)在確實有利,將軍你為什么要死呢?”子翼說;“跑回來的如果不加懲處,那么后世當(dāng)君主將領(lǐng)的人,都會借口作戰(zhàn)不利而效法我逃跑。達樣,那么楚國最終就會被天下的諸侯挫敗。”于是就用劍自殺而死。楚王說:“讓我成全他的道義。”就給他做了三寸厚的桐木棺表示懲處,把斧子砧子等刑具放在棺上表示處以死刑。君主的弊病是,保存住國家卻不知道為什么會保存住,喪失掉國家卻不知道為什么會喪失掉。這就是保存住國家與喪失掉國家的情況頻繁出現(xiàn)的原因。郼、岐的擴大,各國的歸順,由此就產(chǎn)生了。楚國成為國家已經(jīng)四十二代了,曾經(jīng)有過靈王被迫在干溪自縊而死、白公勝殺死子西子旗攻陷楚都那樣的禍亂,曾經(jīng)有過鄭袖、州侯幫楚王行邪僻的事情,可是如今仍然是個擁有萬輛兵車的大國,這大概就是因為它經(jīng)常有象子囊那樣的臣子吧!子囊的氣節(jié),不只是磨礪一代的臣子啊!
楚昭王時,有個賢士名叫石渚。他為人公正無私,昭王讓他治理政事。有個在道上殺人的人,石渚去追趕這個人,原來是他父親。他掉轉(zhuǎn)車子返回來,站在朝廷上說:“殺人的人是我父親。對父親施刑法,我不忍心偏袒有罪之人,廢棄國家刑法,這不可以。執(zhí)法有失要受懲處,這是臣子應(yīng)遵守的道義。”于是就趴伏在刑具上,請求在昭王面前受死。昭王說:“追趕殺人的人沒有追上,哪里一定要受懲處呢?你重新?lián)温殑?wù)吧。”石渚說:“不偏愛自己的父親,不可以叫做孝子,侍奉君主而違法曲斷,不可以叫做忠臣。您命令赦免我,這是君主的恩惠,不教廢棄刑法,這是臣子的操行。”他不讓拿掉刑具,在昭王朝廷上自刎而死。按照公正的刑法,違法必定處死,父親犯法,自己不忍心處以死刑,君主教免了自己,卻不肯接受赦免。石渚作為臣子,可以說是又忠又孝了。
上德
治理天下和國家,莫過于用德,莫過于行義。用德用義,不靠賞賜人民就會努力向善,不靠刑罰邪惡就能制止。這是神農(nóng)、黃帝的政治。用德用義,那么四海的廣大,長江黃河的流水,都不能抵御,華山的高大,會稽山的險峻,都不能阻擋,闔廬的教化,孫武、吳起的軍隊,都不能抵擋。所以古代稱王的人,他們的道德布滿天地之間,充滿四海之內(nèi),東西南北,一直到達日月所能照耀刊的地方。他們的道德象天一樣覆蓋萬物,象地一樣承載萬物,無論對喜愛的還是厭惡的,都不藏匿其道德。他們恬淡質(zhì)樸,處事公正,小民們也都隨之公正,小民與王一起公正處事,自己卻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這就叫做順應(yīng)了天性。王的教化改變了小民的面貌和習(xí)俗,小民自己卻不知道受了教化,這就叫做順應(yīng)了人情。所以古代的人,他們自身隱沒了,可是功績卻卓著,他們本身死了,可是名聲卻顯揚。他們的主張暢通,教化大行。他們給天下人帶來利益,可是人民并不能察覺到。哪里一定要用嚴(yán)刑厚賞呢?嚴(yán)刑厚賞,這是衰落社會的政治。
三苗不歸服,禹請求攻打它,舜說,“用德政就可以了。”實行德政三年,三苗就歸服了。孔子聽到了這件事,說:“通曉了德教的實質(zhì),那么孟門、太行山都算不得險峻了。所以說德教的迅速,比用驛車傳遞命令還快。”周代的朝堂把金屬樂器和器物擺在后邊,這是用來表示先行德教后用武力啊。舜大概就是這樣做的吧,他不輕易動用武力的精神流傳到周代了。
晉獻公為了麗姬的緣故而疏遠了太子。太子申生住在曲沃,公子重耳住在蒲城,公子夷吾住在屈邑。麗姬對太子說:“前幾天夜里君主夢見了姜氏。”太子就祭祀姜氏,并把食品奉獻給獻公,麗姬用毒食替換了膳食。獻公要吃膳食,麗姬說:“膳食從遠處進來的,請讓人先嘗嘗。”讓人嘗,人死了,讓狗吃,狗死了。所以要殺死太子。太子不肯為自己申辯,說;“君主如果沒有麗姬,睡覺就不安穩(wěn),吃飯就不香甜。”于是就用劍自殺了。公子夷吾從屈邑逃到粱國。公子重耳從蒲城逃到翟。離開翟,經(jīng)過衛(wèi)國,衛(wèi)文公不以禮相待。經(jīng)過五鹿,到了齊國,正趕上齊桓公死了.又離開齊國到了曹國,曹共公想看看他緊緊相連的肋骨,就讓他脫了衣服去捕池里的魚。離開曹國,經(jīng)過宋國,宋襄公以禮相待。到了鄭國,鄭文公不尊重他,被瞻勸告說;“我聽說賢明的君主不會永遠困厄。現(xiàn)在晉公子隨行的人,都是賢德之人。您不以禮相待,不如殺了他。”鄭國君主不聽從他的勸告。離開鄭國,到了楚國,楚成王對他很不敬。離開楚國,到了秦國,秦穆公把他進回晉國。重耳即位以后,發(fā)兵攻打鄭國,索取被瞻。被瞻對鄭國君主說:“不如把我交給晉國。”鄭國君主說:“這是我的過錯。”被瞻說;“殺死我從而使國家免于災(zāi)難,我愿意這樣做。”被瞻到了晉國軍隊里,晉文公要煮死他,被瞻抓住大鍋喊遭:“三軍的兵士都聽我說:從今以后,不要再忠于自己的君主了,忠子自己君主的人將被煮死。”文公向他道歉,撤回了軍隊,讓被瞻回到了鄭國。被瞻忠于自己的君主,因而君主避免了晉國的禍患;他在鄭國按義的原則行事,因而受到了晉文公的喜歡。所以義帶來的利益太大了。
墨家學(xué)派的鉅子孟勝,與楚國的陽城君友好。陽城君讓他守衛(wèi)自己的食邑,剖分開璜玉作為符信,與他約定說:“合符以后才能聽從命令。”楚王死了,大臣們攻打吳起,在停喪的地方動起了兵器,陽城君參與了這件事。楚國治罪這些大臣,陽城君逃走了。楚國要收回他的食邑。孟勝說;“我接受了人家的食邑,與人家有符信為憑證。現(xiàn)在沒有見到符信,而自己的力量又不能禁止楚國收回食邑,不能為此而死,是不行的。”他的學(xué)生徐弱勸阻他說:“死了如果對陽城君有好處,那么為此而死是可以的,如果對陽城君沒有好處,卻使墨家在社會上斷絕了,這不可以。”孟勝說;“不對。我對于陽城君來說,不是老師就是朋友,不是朋友就是臣子。如果不為此而死,從今以后,尋求嚴(yán)師一定不會從墨家中尋求了,尋求賢友一定不會從墨家中尋求了,尋求良臣一定不會從墨家中尋求了。為此而死,正是為了實行墨家的道義從而使墨家的事業(yè)得以繼續(xù)啊!我將把鉅子的職務(wù)托付給宋國的田襄子。田襄于是賢德的人,哪里用得若擔(dān)心墨家在社會上斷絕呢?”徐弱說:“象先生您說的這樣,那我請求先死以便掃清道路。”轉(zhuǎn)過身去在孟勝之前刎頸而死。孟勝于是就派兩個人把鉅子的職務(wù)傳給田襄子。孟勝死了,學(xué)生們?yōu)樗乘赖挠幸话侔耸恕D莾蓚人把孟勝的命令傳達紿田襄子,想返回去在楚國為孟勝殉死,田襄子制止他們說:“孟于已把鉅子的職務(wù)傳給我了,你們應(yīng)當(dāng)聽我的。兩個人終于返回去為孟勝殉死。墨家認為不聽從自己的鉅子的話就是不知墨家之義。嚴(yán)刑厚賞,不足以達到這樣的地步。現(xiàn)在社會上談到治理天下國家,大都認為要用嚴(yán)刑厚賞,這就是古代所認為的以繁煩苛酷為明察啊。
用民
大凡使用人民,最上等的是用義,其次是用賞罰。義如果不足以讓人民效死,賞罰如果不足以讓人民去惡向善,這樣卻能使用自己人民的,從古到今都沒有。人民并不永遠被使用,也不永遠不被使用,只有掌握了正確的方法,人民才可以被使用。闔廬用兵,不超過三萬。吳起用兵,不超過五萬。擁有萬輛兵車的大國,它們用兵比三萬五萬還多,可是如今對外不可以御敵,對內(nèi)不可以保國,它們的人民并不是不可以使用,只是沒有掌握恰當(dāng)?shù)氖褂萌嗣竦姆椒ā]有掌握恰當(dāng)?shù)氖褂萌嗣竦姆椒ǎ瑖壹词购艽螅蝿菁词购苡欣勘词购芏啵惺裁匆嫣?古代有很多享有天下可是最后卻遭到滅亡的,就是因為人民不被他們使用啊。使用人民的道理,不可不詳盡了解。
劍不會自己憑空砍斷東西,車不會自己行走,是有人讓它們這樣的。播種麥子就收獲麥子,播種糜子就收獲糜子,人們對此并不感到奇怪。使用人民也有播什么種子的問題,不考察播下什么種子,卻要求人民被使用,沒有比這更胡涂的了。
在禹那個時代,天下有上萬個諸侯國,到湯那個時代有三千多個諸侯國,這些諸侯國現(xiàn)在沒有存在的了,都是因為不能使用自己的人民啊。人民不受使用,是因為賞罰不能兌現(xiàn)。湯、武王憑惜的是夏朝、商朝的人民,這是因為他們掌握了恰當(dāng)?shù)氖褂萌嗣竦姆椒ā9茆纭⑸眺币彩菓{借的齊國、秦國的人民,這是因為他們掌握了恰當(dāng)?shù)氖褂萌嗣竦姆椒āH嗣癖皇褂檬怯性虻模昧诉@原因,人民就會聽?wèi){使用了。使用人民也有綱,一舉起綱來,萬目都隨之張開。成為人民的綱的是什么呢?是希望和厭惡。希望什么厭惡什么?希望榮耀利益,厭惡恥辱禍害。恥辱禍害是用來實現(xiàn)懲罰的,榮耀利益是用來實現(xiàn)賞賜的。賞賜懲罰都能實現(xiàn),那人民就沒有不被使用的了。闔廬在五湖檢驗他的人民,劍都刺到了肩頭,血流遍地,幾乎都不能制止人民前進。勾踐在寢官著火時檢驗他的人民,人民爭著赴湯蹈火,死的人有一千多,趕緊鳴金才能讓人民后退。這是因為賞罰都能兌現(xiàn)。莫邪那樣的良劍不因為勇敢的人與怯懦的人而改變鋒利的程度,勇敢的人靠了它更加靈巧,怯懦的人靠了它更加笨拙,這是由于他們善于使用或不善于使用造成的。
夙沙國的人民,自己殺死自己的君主來歸附神農(nóng)。密須國的人民,自己捆上自己的君主來歸附周文王。湯、武王不只是能他用自己的人民,還能使用不屬于自己的人民。能使用不屬于自己的人民,國家即使小,士兵即使少,功名仍然可以建立。古代有很多由平民而平定天下的人,這是因為他們都能使用不屬于自己所有的人民啊。使用不屬于自己所有的人民這種心思,是不可不考察清楚的根本啊。夏,商、周三代的法則沒有別的,就是把信用作為準(zhǔn)繩。
宋國有個趕路的人,他的馬不肯前進,就殺死它把它扔到溪水里。又重新趕路,他的馬不肯前進,又殺死它把它扔到溪水里。這樣反復(fù)了三次。即使是造父對馬村立威嚴(yán)的方法,也不過如此。那個宋國人沒有學(xué)到造父馭馬的方法,卻僅僅學(xué)到了威嚴(yán),這對于駕馭馬沒有什么好處。君主當(dāng)中那些不賢德的人,與此相似。他們沒有學(xué)到當(dāng)君主的方法,卻僅僅學(xué)到很多當(dāng)君主的威嚴(yán)。威嚴(yán)越多,人民越不被使用。亡國的君主,大都憑著威嚴(yán)使用人民。所以威嚴(yán)不可以沒有,也不足以專門依仗。這就譬如鹽對于味道一樣,凡是使用鹽,一定要有憑借的東西。用量不適度,就毀壞了所憑借的東西,因而就不可食用了。威嚴(yán)也是這樣,一定要有所憑借,然后才可以施以威嚴(yán)。憑借什么?憑借愛和利。愛和利的心被人曉喻了,威嚴(yán)才可以施行。威嚴(yán)太過分了,那愛和利的心就會消失。愛和利的心消失了,卻只是厲行威嚴(yán),自身必定遭殃。這就是夏、商之所以滅亡的原因。君主有利有勢,能決定官吏的等級。處于決定官吏等級的地位,掌握著利益和權(quán)勢,君主對這種情況不可不審察清楚。不須刑罰禁止就能禁止人們?yōu)榉堑模蟾胖挥猩羁痰卣J識到達個道理才能做到吧。
適威
先王役使自己的百姓,就象駕馭好馬一樣,讓馬拉著輕載,手里拿著馬鞭,馬想盡情跑也辦不到,所以能達到千里遠的地方。善于役使自己的百姓的人也是這樣。百姓日夜祈求被使用可是卻不能夠被使用,如果能夠被君主使用,百姓為君主奔走,就象積水從萬丈深的溪中決口沖出來,誰又能阻擋得住呢?
《周書》上說;“百姓,善待他們,他們就和君主友好,不善待他們,他們就和君主成為仇人。”有很多仇人,就不如沒有好。周厲王是天子,他有很多仇人,所以被放逐到彘,災(zāi)禍連累到子孫,如果沒有召公虎,就斷絕了后嗣。現(xiàn)世上的君主,大都想使自己百姓眾多,卻不知道善待百姓,這只是使仇人增多啊。不善待百姓,就不能得到百姓擁護。得到百姓擁護,必須讓百姓從內(nèi)心里擁護,這就是所說的愛戴了。只占有百姓的軀體不能叫做得到了百姓擁護。舜是平民,卻占有了天下。桀是天子,卻不得安居其位。這些都是從能否得民心這里產(chǎn)生出來的。得失民心的道理,不可不認真審察。湯、武王精通達個道理,所以功成名就。
古代當(dāng)君主的人,用仁和義治理百蛀,用愛和利使百姓安定,用忠和信引導(dǎo)百姓,致力于為民除害,想著為民造福。所以百姓對于君主來說,就象把璽印打在封泥上一樣,用方形的按壓就成為方形的,用圓形的按壓就成為圓形的,就象把五谷種在土地上一樣,收獲的果實必定與種子同類,而且能成百倍地增長。這就是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于天下的原因。他們自己雖然去世了,可是后世蒙受他們的教化如同神靈一般,這是因為他們對人世間的各種事情實行的準(zhǔn)則經(jīng)過認真審察。
魏武侯當(dāng)中山君的時候,向李克問道:“吳國之所以滅亡的原因是什么呢?”李克回答說:“是因為屢戰(zhàn)屢勝。”武侯說:“屢戰(zhàn)屢勝,這是國家的福分,它卻偏偏因此滅亡,是什么原因呢?”李克回答說,“多次作戰(zhàn)百姓就疲憊,多次勝利君主就驕傲。用驕傲的君主役使疲憊的百姓,選樣國家卻不滅亡的,天下太少了。驕傲就會放縱,放縱就會用盡所欲之物,疲憊就會怨恨,怨恨就會用盡巧詐之心。君主和百姓都達到極點,吳國被滅亡還算晚了呢。這就是夫差之所以在干隧自刎的原因。
東野稷在莊公面前表演自己的駕車技術(shù),前進后退都符合規(guī)則,左轉(zhuǎn)右轉(zhuǎn)都臺乎規(guī)矩。莊公說:“好。”認為造父也不能超過他。又讓他的馬繞一百個圈之后再回來。過了一會兒,顏闔來謁見莊公,莊公說。“你遇到東野稷了嗎?”顏闔回答說:“是的,我遇到了他。他的馬一定要累壞。”莊公說;“怎么會累壞呢?”過了一會兒,東野稷把馬累壞回來了。莊公召米顏闔問他說:“你怎么知道他的馬要累壞呢?”顏闔回答說:“前進后退部符合規(guī)則,左轉(zhuǎn)右轉(zhuǎn)都合乎規(guī)矩,造父駕車的技術(shù)都無法超過他了。剛才我遇到他,他還在無止境地要求自己的馬,我因此知道他的馬要累壞。”
所以,混亂的國家役使自己的百姓,不了解人的本性,不反求人的常情。頻繁地制訂教令,而對人們不能掌握卻加以責(zé)備,屢次下達命令,而對人們不能聽從卻加以非難,制造巨大的危難,而對人們不敢迎難而上卻加以治罪;把任務(wù)弄得十分繁重,而對人們不能勝任卻加以懲罰。百姓前進就希望得到賞賜,后退就害怕受到懲處,當(dāng)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時,就會做虛假的事了。做虛假的事,君主知道了,跟著又加以懲處。這樣就是因為畏罪而獲罪。君主和百姓相互仇恨,就由此產(chǎn)生了。
所以,禮節(jié)繁瑣就不莊重,事情繁瑣就不能成功,命令嚴(yán)苛就不被聽從,禁令多了就行不通。桀、紂的禁令不可勝數(shù),所以百姓因此而背叛,他們自己也被殺死,這是因為他們過分到極點了。子陽喜好嚴(yán)厲,每個人犯了過失弄斷了弓,擔(dān)心一定會被殺死,于是就乘追趕瘋狗之機殺死了子陽,這是因為他過分到極點了。周鼎上鑄有竊曲形的花紋,花紋很長,上下都是彎曲的,以此表明過分到極點的害處。
為欲
假使人們沒有欲望,君主即使賢明,還是不能使用他們。沒有欲望的人,他們看待當(dāng)天子,跟當(dāng)奴仆相同,他們看待享有天下,跟沒有立錐之地相同,他們看待當(dāng)個彭祖那樣長壽的人,跟當(dāng)個夭折的孩子相同。天子是最尊貴的了,天下是最富饒的了,彭祖是最長壽的了,如果沒有欲望,那么這三種情況都不足以鼓勵人們,奴仆是最低賤的了,沒有立錐之地是最貧窮的了,夭折的孩子是最短命的了,如果沒有欲望,那么這三種情況都不足以禁止人們。如果有一種欲望,那向北到大夏,向南到北戶,向西刮三危,向東到扶桑,人們就都不敢作亂了,迎著閃光的刀,冒著飛來的箭,奔赴水火之中,人們也不敢后退,清早就起身,致力于耕種,受人雇傭,從事繁雜勞昔的耕作,也不敢休息。所以,欲望多的人,可以使用的地方也就多,欲望少的人,可以使用的地方也就少,沒有欲望的人,就不可以使用了。人們的欲望即使很多,可是君主沒有恰當(dāng)?shù)姆椒ㄒ凼顾麄儯藗冸m然得到了自己的欲望,還是不可以使用。讓人們得到欲望的方法,不可不審察清楚。
善于當(dāng)君主的人,能夠讓人們無窮無盡地得到欲望,所以人們也就可以無窮無盡地被役使。言語、風(fēng)俗,習(xí)慣與華夏都不同的蠻夷之國,他們的衣服、帽子、衣帶,房屋、住處,車船、器物,聲音、顏色、飲食,都與華夏不同,但是他們?yōu)橛?qū)使卻與華夏是一樣的。三王不能改變這種情況,不能改變這種情況而能成就功業(yè),這是因為順應(yīng)了人們的天性,桀、紂不能背離這種情況,不能背離這種情況而國家遭到滅亡,這是因為違背了人們的天性。違背了天性可是卻還不知道,這是因為沉溺在習(xí)俗中了。長期沉弱在習(xí)俗中而不能自拔,那就變成自己的習(xí)性了。本性與非本性不同,這是不可不認真分辨清楚的。不懂得讓人們得到欲望的方法的人,怎么能去掉非本性的東西呢?沒有辦法去掉非本性的東西,那么欲望就不會正當(dāng)了。欲望不正當(dāng),用它來治理自身就會夭折,用它來治理國家就會亡國。所以古代的圣賢君主,審察并順應(yīng)人們的天性,以便滿足人們的欲望,那么人們就沒有不聽從命令的了,功業(yè)就沒有不建立的了。圣賢的君王執(zhí)守根本,四方部族都來歸服,大概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執(zhí)守根本的人是最尊貴的,最尊貴的人沒有對手。圣賢的君主立身于沒有對手的境地,所以人們的命運就都依附于他們了。
一群狗相互呆在一起,都安安靜靜地?zé)o所爭奪。把烤熟的雞扔給它們,就相互爭奪了。有的被咬折了骨,有的被咬斷了筋,這是因為存在著爭奪的條件。存在著爭奪的條件,就爭奪,不存在爭奪的條件,就不爭奪。不存在爭奪的條件卻相互爭奪,所有的國家沒有任何一國有這樣的事。
凡是安定的國家,都是讓人們爭著做符合道義的事,混亂的國家,都是讓人們爭著傲不符合道義的事。強大的國家,都是讓人們爭著樂于為君主所使用,弱小的國家,都是讓人們爭著不為君主所使用。爭著做符合道義的事、爭著為君主所使用與爭著做不符合道義的事、爭著不為君主所使用,這兩種情況帶來的禍和福,天都不能覆蓋住,地都不能承載起。
晉文公攻打原國,與士兵約定七天為期。過了七天可是原國卻不投降,文公就命令離開。將士們說:“原國就要投降了。”軍官們都請求等待一下,文公說:“信用是國家的珍寶。得到原國失掉珍寶,我不這樣做。”終于離開了。第二年,又攻打原國,與士兵約定一定得到原國然后才返回。原國人聽到這約定,于是就投降了。衛(wèi)國人聽到過件事,認為文公的信用真是達到極點了,就歸順了文公。所以人們說的“攻打原國同時得到了衛(wèi)國”,指的就是這個。文公并不是不想得到原國,以不守信用為代價得到原國,不如不得到。一定要靠誠信來得到:歸順的不僅僅是衛(wèi)國啊,文公可以說是懂得如何實現(xiàn)自己的欲望了。
貴信
凡是君主一定要誠信,誠信了再誠信,誰能不親附呢?所以《周書》上說:“誠信啊!誠信啊!”這是說如果不誠信,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不能成功。因此,誠信所產(chǎn)生的功效太大了。誠信樹立了,那么虛假的話就可以鑒別了。虛假的話可以鑒別,那么整個天下就都成為自己的了。誠信所達到的地方,就都能夠控制了。能夠控制卻不加以利用,仍然會為他人所有,能夠控制而又加以利用,才會為自己所有。為自己所有,那么天地間的事物就全都為自己所用了。君主有知道這個道理的,那他很快就能稱王了,臣子如有知道這個道理的,就可以當(dāng)?shù)弁醯妮o佐了。
天的運行不遵循規(guī)律,就不能形成歲時;地的運行不遵循規(guī)律,草木就不能長大。春天的特征是風(fēng),風(fēng)不能按時到來,花就不能盛開,花不能盛開,那么果實就不能生長。夏天的特征是炎熱,炎熱不能按時到來,土地就不肥沃,土地不肥沃,那么植物生長成熟的情況就不好.秋天的特征是雨,雨不能按時降下,谷粒就不堅實飽滿?谷粒不堅實飽滿,那么五谷就不能成熟。冬天的特征是寒冷,寒冷不能按時到來,地凍得就不堅固,地凍得不堅固,那么就不能凍開裂縫。天地如此之大,四時如此變化,尚且不能以不遵循規(guī)律生成萬物,更何況人事呢?
君臣不誠信,那百姓就會批評指責(zé),國家就不得安寧。當(dāng)官不誠信,那年輕的就不敬畏年長昀,地位尊貴的和地位低下的就會互相輕視。賞罰不誠信,那么百姓就會輕易地犯法,不可以役使。結(jié)交朋友不誠信,那么就會離散怨恨,不能互相親近。各種工匠不誠信,那么制造器物就會粗劣作假,丹和漆等顏料就不純正。可以跟它一塊開始可以跟它一塊終止,可以跟它一塊尊貴顯達,可以跟它一塊卑微窮困的,大概只有誠信吧!誠信了再誠信,誠信重疊于身,就能與天意相通。靠這個來治理人,那么滋潤渦大地的雨水和甜美的露水就會降下來,寒暑四季就會得當(dāng)了。
齊桓公攻打魯國冒。魯國人不敢輕率作戰(zhàn),離魯國都城五十里封土為界。魯國請求象齊國的封邑大臣一樣服從齊國,桓公答應(yīng)了。曹翙對魯莊公說;“您是愿意死而又死呢,還是愿意生而又生?”莊公說;“你說的是什幺意思呢?”曹翙說:“您聽從我的話,國土必定廣大,您自身必定安樂,這就是生而又生,若不聽從我的話,國家必定滅亡,您自身必定遭到危險恥辱,這就是死而又死。”莊公說;“我愿意聽從你的話。”于是第二天將要盟會時,莊公與曹翙都懷揣著劍到了盟會的土壇上。莊公左手抓住桓公,右手抽出劍來指向自己,說:“魯國都城本來離邊境幾百里。如今離邊境只有五十里,反正也無法生存了。削減領(lǐng)土不能生存與跟你拼命同樣是死,讓我死在您而前。”管仲、鮑叔要上去,曹翙手接著劍站在兩階之上說。“兩位君主將另作商量,誰都不許上去。”莊公說:“在汶水封土為界就可以,不然的話就請求一死。”管仲對桓公說:“是用領(lǐng)土保衛(wèi)君主,不是用君主保衛(wèi)領(lǐng)土。您還是答應(yīng)了吧!”于是終于在汶水之南封士為界,跟魯國訂立丁盟約。桓公回國以后想不還給魯國土地,管仲說:“不可以。人家只是要劫持您,并不想跟您訂立盟約,可是您卻不知道,這不能說是聰明,面對危難卻不能不受人家脅迫,這不能說是勇敢,答應(yīng)了人家卻不還給人家土地,這不能算作誠信。不聰明、不勇敢、不誠信,有這三種行為的,不可以建立功名。還給它土地,這樣雖說失去了土地,也還能得到.誠信的名聲。用四百里土地就在天下人面前顯示出誠信來,您還是舍算的。”莊公是仇人,曹翙是敵人,對仇人敵人都講誠信,更何況對不是仇人敵人的人呢?桓公多次盟會諸侯而能成功,使天下一切都得到匡正而天下能聽從,就由此產(chǎn)生出來了。管仲可以說是能因勢利導(dǎo)了。他把恥辱變成光榮,把困窘變成通達。雖說前邊有所失,不過可以說后來有所得了。事情本來就不可能十全十美啊。
舉難
用十全十美的標(biāo)準(zhǔn)舉薦人必然很難,這是事物的實情。有人用不愛兒子的名聲詆毀堯,用不孝順父親的稱號詆毀舜,用內(nèi)心貪圖帝位來詆毀禹,用謀劃放逐、殺死君主來詆毀湯、武王,用侵吞掠奪別國來詆毀五霸。由此看來,事物怎么能十全十美呢?所以,君子要求別人按照一般的標(biāo)準(zhǔn),要求自己按照義的標(biāo)準(zhǔn)。按照一般的標(biāo)準(zhǔn)要求別人就容易得到滿足,容易得到滿足就能受別人民擁護,按照義的標(biāo)準(zhǔn)要求自己就難以做錯事,難做錯事行為就嚴(yán)正。所以他們承擔(dān)天地間的重任還游刃有余。不賢德的人就不是這樣了。他們要求別人按照義的標(biāo)準(zhǔn),要求自己按照一般的標(biāo)準(zhǔn)。按照義的標(biāo)準(zhǔn)要求別人就難以滿足,難以滿足就連最親近的人也會失去;按照一般的標(biāo)準(zhǔn)要求自己就容易做到,容易做到行為就茍且。所以天下如此之大他們卻不能容身,自己召致危險,國家召致滅亡。這就是桀、紂、周幽王、周厲王的所作所為啊。一尺長的樹木必定有節(jié)結(jié),一寸大的玉石必定有瑕疵。先王知道事物不可能十全十美,所以對事物的選擇只看重其長處。
季孫氏把持公室政權(quán),孔子想曉之以理,但這樣就會被疏遠,于是就去接受他的衣食,以便向他進言。魯國人因此都責(zé)備孔子。孔子說:“龍在清澈的水里吃東西,在清澈的水里游動,螭在清澈的水里吃東西,在渾濁的水里游動,魚茌渾濁的水里吃東西,在渾濁的水里游動。現(xiàn)在我往上趕不上龍,往下不象魚那樣,我大概象螭一樣吧!”那些想建立功業(yè)的人,哪能處處都合乎規(guī)則呢?援救溺水之人的人要沾濕衣服,追趕逃跑之人的人要奔跑。
魏文侯的弟弟名叫季成,朋友名叫翟璜。文侯想讓他們當(dāng)中的一個人當(dāng)相,可是不能決斷,就詢問李克,李克回答說;“您想立相,那么看看樂騰與王孫茍端哪一個好些就可以了。文侯說:“好。”文侯認為王孫茍端不好,而他是翟璜舉薦的,認為樂騰好,而他是季成舉薦的。所以就讓季成當(dāng)了相。凡是言淪被君主聽從的人,談?wù)搫e人不可不慎重。季成是弟弟,翟璜是明友,而文侯尚且不能了解,又怎么能夠了解樂騰與王孫茍端呢?對疏遠低賤的人卻了解,對親近熟悉的人卻不了解,沒有這樣的道理。沒有這樣的道理卻要以此決斷相位,這就措了。李克同答文侯的話也錯了。他們雖然都錯了,但是就如同金和木一樣,金雖然軟,但還是此木碣。
孟嘗君向白圭問道:“魏文侯名聲超過了齊桓公,可是功業(yè)卻趕不上五霸,這是為什幺呢?”白圭回答說;“文侯以子夏為師,以田子方為友,敬重段干木,這就是他的名聲超過桓公的原因。選擇相的時候說‘季成與翟璜哪一個可以’,這就是他的功業(yè)趕不上五霸的原因。相是百官之長。選擇時要從眾人中挑選。現(xiàn)在選擇相卻離不開那兩個人,這跟桓公任用自己的仇人管仲為相相差太遠了。況且以師友為相,是為了公利,以親屬寵愛的人為相,是為了私利。把私利放在公利之上,這是衰微國家的政治。然而他的名聲卻顯赫榮耀,這是因為有三位賢士輔佐他。
寧戚想向齊桓公謀求官職,但處境窮困,沒有辦法使自己得到舉薦,于是就給商人趕著裝載貨物的車子到了齊國,傍晚住往城門外。桓公到郊外迎客,夜里打開城門,讓裝載貨物的車子躲開,火把很明亮,跟隨的人很多。寧戚在車下喂牛,望見桓公,心里很悲傷,就敲著牛角大聲唱起歌來。桓公聽到歌聲,撫摸著自己車夫的手說:“真是與眾不同啊!這個唱歌的不是一般人!就命令副車載著他。桓公回去,到了朝廷里,跟隨的人請示桓公如何安置寧戚。桓公賜給他衣服帽子,準(zhǔn)備召見他。寧戚見到桓公,用如何治理國家的話勸說桓公。第二天又礙見恒公,用如何治理天下的話勸說桓公。桓公非常高興,準(zhǔn)備任用他。臣子們勸諫說:“這個客人是衛(wèi)國人。衛(wèi)國離齊國不遠,您不如去詢問一下。如果確實是賢德的人,再任用他也不晚。”桓公說:“不是這樣。去詢問,擔(dān)心他有小毛病。因為人家的小毛病,丟掉人家的大優(yōu)點,這是君主失掉天下杰出人才的原因。”凡是聽取別人的主張一定是有根據(jù)的了,現(xiàn)在聽從了他的主張而不再去追究他的為人如何,這是因為其主張符合聽者心目中的標(biāo)準(zhǔn)。況且人本來就難以十全十美,衡量以后用其所長,這是舉薦人才的恰當(dāng)做法。桓公算是掌握住這個原則了。
季秋紀(jì)原文
【季秋】
一曰:季秋之月,日在房,昏虛中,旦柳中。其日庚辛,其帝少皞,其神蓐收,其蟲毛,其音商,律中無射。其數(shù)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門,祭先肝。候雁來,賓爵入大水為蛤。菊有黃華,豺則祭獸戮禽。天子居總章右個,乖戎路,駕白駱,載白旗,衣白衣,服白玉,食麻與犬,其器廉以深。是月也,申嚴(yán)號令,命百官貴賤無不務(wù)入,以會天地之藏,無有宣出。命冢宰,農(nóng)事備收,舉五種之要。藏帝籍之收於神倉,祗敬必飭。是月也,霜始降,則百工休,乃命有司曰: “寒氣總至,民力不堪,其皆入室。”上丁,入學(xué)習(xí)吹。是月也,大饗帝,嘗犧牲,告?zhèn)溆谔熳印:现T侯,制百縣,為來歲受朔日,與諸侯所稅於民,輕重之法,貢職之?dāng)?shù),以遠近土地所宜為度,以給郊廟之事,無有所私。是月也,天子乃教於田獵,以習(xí)五戎獀馬。命仆及七騶咸駕,載旍旐輿,受車以級,整設(shè)于屏外;司徒搢撲,北向以誓之。天子乃厲服厲飭,執(zhí)弓操矢以射。命主祠祭禽於四方。是月也,草木黃落,乃伐薪為炭,蟄蟲咸俯在穴,皆墐其戶。乃趣獄刑,無留有罪,收祿秩之不當(dāng)者,共養(yǎng)之不宜者。是月也,天子乃以犬嘗稻,先薦寢廟。季秋行夏令,則其國大水,冬藏殃敗,民多鼽窒;行冬令,則國多盜賊,邊境不寧,土地分裂;行春令,則暖風(fēng)來至,民氣解墮,師旅必興。
【順民】
二曰:先王先順民心,故功名成。夫以德得民心以立大功名者,上世多有之矣。失民心而立功名者,未之曾有也。得民必有道,萬乘之國,百戶之邑,民無有不說。取民之所說而民取矣,民之所說豈眾哉?此取民之要也。昔者湯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湯乃以身禱於桑林,曰:“余一人有罪,無及萬夫。萬夫有罪,在余一人。無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傷民之命。”於是翦其發(fā),磨阝其手,以身為犧牲,用祈福於上帝。民乃甚說,雨乃大至。則湯達乎鬼神之化、人事之傳也。文王處岐事紂,冤侮雅遜,朝夕必時,上貢必適,祭祀必敬。紂喜,命文王稱西伯,賜之千里之地。文王載拜稽首而辭曰:“愿為民請炮烙之刑。” 文王非惡千里之地,以為民請炮烙之刑,必欲得民心也。得民心則賢於千里之地,故曰文王智矣。越王苦會稽之恥,欲深得民心,以致必死於吳。身不安枕席,口不甘厚味,目不視靡曼,耳不聽鐘鼓。三年苦身勞力,焦唇干肺,內(nèi)親群臣,下養(yǎng)百姓,以來其心。有甘脆不足分,弗敢食;有酒流之江,與民同之。身親耕而食,妻親織而衣。味禁珍,衣禁襲,色禁二。時出行路,從車載食,以視孤寡老弱之漬病、困窮、顏色愁悴、不贍者,必身自食之。於是屬諸大夫而告之曰: “愿一與吳徼天下之衷。今吳、越之國相與俱殘,士大夫履肝肺,同日而死,孤與吳王接頸交臂而僨,此孤之大愿也。若此而不可得也,內(nèi)量吾國不足以傷吳,外事之諸侯不能害之,則孤將棄國家,釋群臣,服劍臂刃,變?nèi)菝玻仔彰瑘?zhí)箕帚而臣事之,以與吳王爭一旦之死。孤雖知要領(lǐng)不屬,首足異處,四枝布裂,為天下戮,孤之志必將出焉!”於是異日果與吳戰(zhàn)於五湖,吳師大敗,遂大圍王宮,城門不守,禽夫差,戮吳相,殘吳二年而霸。此先順民心也。齊莊子請攻越,問於和子。和子曰:“先君有遺令曰:‘無攻越。越,猛虎也。’”莊子曰:“ 雖猛虎也,而今已死矣。”和子曰以告鸮子。鸮子曰:“已死矣,以為生。故凡舉事,必先審民心,然後可舉。”
【知士】
三曰:今有千里之馬於此,非得良工,猶若弗取。良工之與馬也,相得則然後成,譬之若枹之與鼓。夫士亦有千里,高節(jié)死義,此士之千里也。能使士待千里者,其惟賢者也。靜郭君善劑貌辨。劑貌辨之為人也多訾,門人弗說。士尉以證靜郭君,靜郭君弗聽,士尉辭而去。孟嘗君竊以諫靜郭君,靜郭君大怒曰: “刬而類,揆吾家,茍可以傔劑貌辨者,吾無辭為也!”於是舍之上舍,令長子御,朝暮進食。數(shù)年,威王薨,宣王立。靜郭君之交,大不善於宣王,辭而之薛,與劑貌辨俱。留無幾何,劑貌辨辭而行,請見宣王。靜郭君曰:“王之不說嬰也甚,公往,必得死焉。”劑貌辨曰:“固非求生也。請必行!”靜郭君不能止。劑貌辨行,至於齊。宣王聞之,藏怒以待之。劑貌辨見,宣王曰:“子,靜郭君之所聽愛也?”劑貌辨答曰:“愛則有之,聽則無有。王方為太子之時,辨謂靜郭君曰:‘太子之不仁,過<冊頁>涿視,若是者倍反。不若革太子,更立衛(wèi)姬嬰兒校師。’靜郭君泫而曰:‘不可,吾弗忍為也。’且靜郭君聽辨而為之也,必?zé)o今日之患也。此為一也。至於薛,昭陽請以數(shù)倍之地易薛,辨又曰:‘必聽之。’靜郭君曰:‘受薛於先王,雖惡於後王,吾獨謂先王何乎?且先王之廟在薛,吾豈可以先王之廟予楚乎?’又不肯聽辨。此為二也。”宣王太息,動於顏色,曰:“靜郭君之於寡人,一至此乎!寡人少,殊不知此。客肯為寡人少來靜郭君乎?”劑貌辨答曰:“敬諾。”靜郭君來,衣威王之服,冠其冠,帶其劍。宣王自迎靜郭君於郊,望之而泣。靜郭君至,因請相之。靜郭君辭,不得已而受。十日,謝病強辭,三日而聽。當(dāng)是時也,靜郭君可謂能自知人矣。能自知人,故非之弗為阻。此劑貌辨之所以外生樂、趨患難故也。
【審己】
四曰:凡物之然也,必有故。而不知其故,雖當(dāng),與不知同,其卒必困。先王、名士、達師之所以過俗者,以其知也。水出於山而走於海,水非惡山而欲海也,高下使之然也。稼生於野而藏於倉,稼非有欲也,人皆以之也。故子路揜雉而復(fù)釋之。子列子常射中矣,請之於關(guān)尹子。關(guān)尹子曰:“知子之所以中乎?” 答曰:“弗知也。”關(guān)尹子曰:“未可。”退而習(xí)之三年,又請。關(guān)尹子曰: “子知子之所以中乎?”子列子曰:“知之矣。”關(guān)尹子曰:“可矣,守而勿失。” 非獨射也,國之存也,國之亡也,身之賢也,身之不肖也,亦皆有以。圣人不察存亡、賢不肖、而察其所以也。齊攻魯,求岑鼎。魯君載他鼎以往。齊侯弗信而反之,為非,使人告魯侯曰:“柳下季以為是,請因受之。”魯君請於柳下季,柳下季答曰:“君之賂以欲岑鼎也,以免國也。臣亦有國於此。破臣之國以免君之國,此臣之所難也。”於是魯君乃以真岑鼎往也。且柳下季可謂此能說矣。非獨存己之國也,又能存魯君之國。齊湣王亡居於衛(wèi),晝?nèi)詹阶悖^公玉丹曰: “我已亡矣,而不知其故。吾所以亡者,果何故哉?我當(dāng)已。”公玉丹答曰: “臣以王為已知之矣,王故尚未之知邪?王之所以亡也者,以賢也。天下之王皆不肖,而惡王之賢也,因相與合兵而攻王。此王之所以亡也。”湣王慨焉太息曰: “賢固若是其苦邪?”此亦不知其所以也。此公玉丹之所以過也。越王授有子四人。越王之弟曰豫,欲盡殺之,而為之後。惡其三人而殺之矣。國人不說,大非上。又惡其一人而欲殺之,越王未之聽。其子恐必死,因國人之欲逐豫,圍王宮。越王太息曰:“余不聽豫之言,以罹此難也。”亦不知所以亡也。
【精通】
五曰:人或謂兔絲無根。兔絲非無根也,其根不屬也,伏苓是。慈石召鐵,或引之也。樹相近而靡,或軵之也。圣人南面而立,以愛利民為心,號令未出,而天下皆延頸舉踵矣,則精通乎民也。夫賊害於人,人亦然。今夫攻者,砥厲五兵,侈衣美食,發(fā)且有日矣,所被攻者不樂,非或聞之也,神者先告也。身在乎秦,所親愛在於齊,死而志氣不安,精或往來也。德也者,萬民之宰也。月也者,群陰之本也。月望則蚌蛤?qū)崳宏幱辉禄迍t蚌蛤虛,群陰虧。夫月形乎天,而群陰化乎淵;圣人行德乎己,而四荒咸飭乎仁。養(yǎng)由基射兕,中石,矢乃飲羽,誠乎兕也。伯樂學(xué)相馬,所見無非馬者,誠乎馬也。宋之庖丁好解牛,所見無非死牛者,三年而不見生牛,用刀十九年,刃若新磨研,順其理,誠乎牛也。鍾子期夜聞?chuàng)繇嗾叨谷苏俣鴨栔唬骸白雍螕繇嘀玻浚俊贝鹪唬骸俺贾覆恍叶鴼⑷耍坏蒙怀贾傅蒙鵀楣覟榫疲怀贾淼蒙鵀楣覔繇唷3疾欢贸贾溉暌印N魹樯崾隙贸贾福克在H之則無有,而身固公家之財也,是故悲也。”鍾子期嘆嗟曰:“悲夫!悲夫!心非臂也,臂非椎、非石也。悲存乎心而木石應(yīng)之。”故君子誠乎此而諭乎彼,感乎己而發(fā)乎人,豈必強說乎哉?周有申喜者,亡其母,聞乞人歌於門下而悲之,動於顏色,謂門者內(nèi)乞人之歌者,自覺而問焉,曰:“何故而乞?”與之語,蓋其母也。故父母之於子也,子之於父母也,一體而兩分,同氣而異息。若草莽之有華實也,若樹木之有根心也。雖異處而相通,隱志相及,痛疾相救,憂思相感,生則相歡,死則相哀,此之謂骨肉之親。神出於忠而應(yīng)乎心,兩精相得,豈待言哉?
呂氏春秋紀(jì)季秋紀(jì)譯文
季秋
季秋九月,太陽的位置在房宿。初昏時刻,虛宿出現(xiàn)在南方中天,拂曉時刻,柳宿出現(xiàn)在南方中天。這個月于天干屬庚辛,它的主宰之帝是少皞,佐帝之神是蓐收,應(yīng)時的動物是老虎一類的毛族,相配的聲音是商音,音律與無射相應(yīng)。這個月的數(shù)字是九,味道是辣味,氣味是腥氣,要舉行的祭祀是門祭,祭祀時祭品以肝臟為尊。這個月,候鳥從北方飛來,棲息于屋宇的雀鳥鉆進大海變成了蛤蜊。秋菊開了黃花。豺把捕到的野獸四面擺開,象祭祀一樣,開始殺戮禽獸。天子住在西向明堂的右側(cè)室,乘坐白色的兵車,車前駕著白色的馬,車上插著白色的繪有龍紋的旗幟。天子穿著白色的衣服,佩戴著白色的飾玉,吃的食物是麻籽和狗肉,用的器物銳利而深邃。
這個月,要重申嚴(yán)明各種號令。命令百官貴賤人等無不從事收斂的工作。來應(yīng)合天地收藏的時氣,不得有宜泄散出。命令太宰,在農(nóng)作物全部收成之后,建立登記五谷的帳簿,把天子籍田中收獲的谷物藏入專門儲藏供祭祀上帝神祗所用谷物的谷倉,必須恭敬嚴(yán)正。
這個月,霜開始降落,各種工匠不再制作器物。同時命令司徒說:“寒氣突然來到,百姓經(jīng)受不起,讓他們都進屋準(zhǔn)備過冬。”這個月上旬的丁日,進入太學(xué)練習(xí)吹笙竽,演習(xí)禮樂。
這個月,天子要遍祭五帝,并命夸主管官吏用犧牲祭祀群神。事畢,向天子稟告祭祀已經(jīng)齊備。天子要聚會諸侯,百縣大夫,向他們頒授來年的朔日,以及諸侯向百姓收稅輕重的法規(guī),諸侯向天子繳納貢賦的多少,抽稅輕重、納貢多少都以遠近和土地出產(chǎn)的情況為依據(jù)。這些東西供祭天祭祖之用,沒有屬于私有的。
這個月,天子借打獵教練治兵之法,熟悉各種兵器,選擇良馬。命令田仆和管套車卸馬的吏役都來駕車,車上插著各種旗幟,參加田措的人按照等級授予車輛,并按次序整齊地擺在屏垣之外。司徒把教刑用具插在帶間,向北面告誡眾人。夭子穿著威武的戎裝,佩戴著刀劍等飾物,拿著弓箭來射措。命令主管祭祀的官吏用獵獲的鳥獸祭祀四方之神。
這個月,草木黃落了,可以砍伐山柴燒制木炭。蟄伏的動物都藏伏在洞穴里,封嚴(yán)它們的洞口。這個月,要督促訴訟斷案的事,不要留下有罪應(yīng)判決的案件。收繳那些無功之人不應(yīng)得的俸祿和官爵,以及那些不應(yīng)得到國家供養(yǎng)的人所得到的供養(yǎng)之物。
這個月,天子就著狗肉品嘗稻米,并首先進獻給祖廟。
季秋實行應(yīng)在夏天實行的政令,那么,國家就會大水成災(zāi),收藏起來準(zhǔn)備過冬的谷物菜蔬就會毀壞,百姓就會出現(xiàn)鼻塞窒息的疾病。如果實行應(yīng)在冬天實行的政令,那么,國家就會盜賊橫生,邊境就不能安寧,土地就會被侵削分割。如果實行應(yīng)在春天實行的政令,那么暖風(fēng)就會來到,百姓就會懈怠,戰(zhàn)爭就會興起。
順民
先王治理天下首先順依民心,所以功成名就。依靠仁德博取民心而建立大功、成就美名的,古代大有人在。失去民心而建立功名的卻不曾有過。獲得民心是有方法的,無論是具有萬輛兵車的大國,還是僅有百戶的小邑,人民無不有所喜悅。只要做人民所喜悅的事,民心就獲得了。人民所喜悅的事難道會很多嗎?這是取得民心的關(guān)鍵。
從前,湯滅掉夏,治理天下。天大旱,五年沒有收成。湯于是在桑林用自己的身體向神祈禱,說;“我一人有罪,不要禍及天下人,即使天下人有罪,罪責(zé)也都在我一人身上。不要因我一人不才,致使天帝鬼神傷害人民的生命。”于是湯剪斷自己的頭發(fā),拶起自己的手指,把自己的身體作為犧牲,向天帝求福。人民于是非常高興,雨于是也大下起來。湯可說是通曉鬼神的變化、人事轉(zhuǎn)移的道理了。
文王住在岐山臣事紂王,雖遭冤枉侮慢,依然雅正恭順,早晚朝拜不失其時,進獻貢物一定合宜,祭祀一定誠敬。紂很高興,封文王為西伯,賞他縱橫千里的土地。文王再拜稽首,辭謝說;“我不要千里的土地,只愿替人民請求廢除炮烙之刑。”文王并不是厭惡縱橫千里的土地,用它替人民請求廢除炮烙之刑,必是想要博得民心。得到民心,它的好處勝過縱橫千里的土地。所以說,文王是相當(dāng)明智了。
越王深為會稽之恥而痛苦,想要深得民心以求和吳國拼死一戰(zhàn)。于是他身不安于枕席,口不嘗食美味,眼不看美色,耳不聽音樂。三年的時間,苦心勞力,唇干肺傷,對內(nèi)愛撫群臣,對下教養(yǎng)百姓,以便使他們一心歸順自己。有甜美的食物,如不夠分,自己不敢獨自吃,有酒把它倒入江中,與人民共飲。靠自己親身耕種吃飯,靠妻子親手紡織穿衣。飲食不求珍奇,衣服不穿兩層,禁用二色為飾。他還時常出外巡視,隨從車輛載著食物,去探望孤寡老弱中生病的、困厄的、面色憂愁憔悴的,飲食不足的人,一定親自給他們食物吃。然后,他召集諸大夫,向他們宣告說:“我愿與吳國一次求得上天裁正。讓吳,越兩國彼此一道毀滅,士大夫踏肝踐肺同日戰(zhàn)死,我跟吳王頸臂相交肉搏而亡,這是我最大的礫望。如果這些辦不到,從國內(nèi)考慮估量我們的國力不足以損傷吳國,從國外考慮結(jié)盟的諸侯也不能毀滅它,那么,我將拋棄國家,離開群臣,身帶佩劍,手執(zhí)利刃,改變?nèi)菝玻鼡Q姓名,充當(dāng)仆役,執(zhí)箕帚侍奉吳王,以便跟吳王決死于一旦之間。我雖然知道這樣做會遭致腰斷頸絕,頭腳異處,四肢分裂,被天下人所差辱,但是我的志向一定要付諸實施。”后來越國終干與吳國在五湖決戰(zhàn),吳國軍隊大敗,緊接著越國軍隊包圍了吳王的王官,攻下城門,活捉了夫差,殺死了吳相。滅掉吳國之后二年越國稱霸諸侯。這都是先順依民心的結(jié)果啊。
齊莊子請求攻打越國,征求和子的意見。和子說。。先君有遺命說;‘不可攻打越國。越國是只猛虎。齊莊子說:“雖然是只猛虎,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和子把這話告訴鸮子,鸮子說。“雖然已經(jīng)死了,但人們還認為它活著。”所以,凡行事,一定要先考察民心,然后才可去做。
知士
假如有日行千里的駿馬,但如果遇不到善于相馬的人.仍然不會被當(dāng)作千里馬使用。善于相馬的人與千里馬,須互相依賴,然后才得以成名,就象鼓槌和鼓彼此相依一樣。士中也有超群出眾的千里馬。氣節(jié)高尚、為正義而獻身的人就是士中的千里馬。能夠使士馳騁千里的,大概只有賢人吧。
靜郭君裉喜愛他的門客劑貌辨。劑貌辨為人毛病很多,其他門客都不喜歡他。士尉為此諫諍靜郭君,靜郭君不聽。于是士尉告辭離開了靜郭君的門下。孟嘗君私下為此勸說靜郭君,靜郭君大怒說:“即使把你們都殺死,把我家拆得四分五裂,只要能讓劑貌辨先生滿足,我也在所不辭!”于是讓劑貌辨隹在上等客舍,讓他的長子侍奉,早晚進獻食物。
過了幾年,齊宣王死了,齊閔王即位。靜郭君的處世交往很不為閔王所贊許,他被迫辭官,回到封地薛,仍踉劑貌辨在一起。在薛地住了沒多久,劑貌辨辭行,請求去謁見閔王。靜郭君說:“大王不喜歡我到極點了,您去必定遭到殺害。”劑貌辨說:“我本來就不是去求活命的。我一定要去!”靜郭君勸阻不住他。
劑貌辨走了,到了齊國都城。閔王聽說了,心懷惱怒等著他。劑貌辨拜見閔王,閔闋王說:“你就是靜郭君言聽計從、非常喜愛的那個人吧?”劑貌辨回答說:“喜愛是有,至于言聽計從根本談不上。當(dāng)初大王正作太子的時候,我對靜韓君說:‘太子耳后見腮,下斜偷視,相貌不仁,象這樣的人背理行事。不如廢掉太子,改立衛(wèi)姬的幼子校師。’靜韓君流著汩說:‘不行。我不忍心這樣做。’如果靜郭君聽從我的話并這樣做了,一定不會有今天的禍患。這是一個例證。回到薛地之后,楚相昭陽請求用大于薛幾倍的土地交換薛地。我又說:‘一定要應(yīng)允他。’靜郭君說:“我從先王那里承受了薛地,現(xiàn)在雖被后王所厭惡,但如果我把薛地換給別人,栽怎么對先王說呢?再說先王的宗廟在薛,我怎么可以把先王的宗廟給楚國昵?’他又不肯聽我的話。這是第二個例證。”閔王長嘆,顯出很激動的神色,說;“靜郭君對我竟愛到這個地步嗎?我年紀(jì)幼小,這些都不知道。您愿意替我把靜郭君請來嗎?”劑貌辨回答說一“遵命。”
靜郭君來到國都,穿著宣王所賜的衣服,鼓著宣王所賜的帽子,佩著宣王所賜的寶劍。閔王親自到郊外迎接靜郭君,遠遠望見他就流下淚來。靜郭君到了以后,閔王就請他作齊相。靜郭君再三辭謝,不得已才接受下來。十天之后,他托病辭官,極力推辭,三夭之后閔王才應(yīng)允。
在當(dāng)時,靜郭君可稱的上善于親自了解人了。正因為他善于親自了解人,所以別人的非議妨礙不了他。這正是劑貌辨之所以把生命與歡樂置之度外,為靜郭君奔赴患難的緣故。
審己
大凡物之所以這樣,必有原因。如果不知道它的原因,即使行為符合外物的變化,也和不知相同,最終必為外物所困。先代君王、知名之士、通達之師之所以超過平庸之輩,正是因為他們知道事物之所以這樣的原因。水從山中流出奔向大海,并不是水厭惡山而向往海,而是山高海低的形勢使它選樣的。莊稼生在田野而貯藏在倉中,并不是莊稼有這種欲望,而是人們都需用它啊。
所以子路捉到雉卻又放了它,是由于自己尚未知道捉到它的原因。
子列子曾射中目標(biāo),于是向關(guān)尹子請教關(guān)于射箭的道理。關(guān)尹子問:“你知道你射中的道理嗎?”子列子回答說;“不知道。”關(guān)尹子說:“現(xiàn)在還不能跟你談?wù)摯蟮馈!弊恿杏诨厝ゾ毩?xí)射箭,練了三年,又去請教。關(guān)尹子問:“你知道你射中的道理嗎?”子列子說:“知道了。”關(guān)尹子悅,“可以了,你要奉守它而不要失掉。”不只射箭如此,國家的生存,國家的滅亡,人的賢明,人的不肖,也都各有原因。圣人不去考察存亡,賢不肖本身,而是考察造成它們這樣的原因。
齊國攻打魯國,索取魯國的岑鼎。魯君把另一只鼎進到齊國。齊侯不相信,把它退了回來,認為不是岑鼎,并派人告訴魯侯說:“如果柳下季認為這是岑鼎,我愿意接受它。”魯君向柳下季求助。柳下季答復(fù)說:“您答應(yīng)把齊侯想要的岑鼎送給他,為的是借以使國家免除災(zāi)難。我自己這里也有個‘國家’,這就是信譽。毀滅我的‘國家’來挽救您的國家,這是我難以辦到的。”于是魯君就把真的岑鼎過往齊國去了。象柳下季這樣可稱得上善于勸說國君了。不僅保持自己的信譽,又能保存住魯君的國家。
齊湣王流亡國外,住在衛(wèi)國。有一次,白天散步,齊湣王對公玉丹說:“我已流亡國外了,卻不知道流亡的原因。我之所以流亡,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我當(dāng)糾正自己的過失。”公玉丹回答說:“我以為大王您已經(jīng)知道了呢,您竟然還不知道嗎?您之所以流亡國外,是因為您太賢明的緣故。天下的君主都不肖,因而憎惡大王您的賢礙,于是他們互相勾結(jié),合兵進攻大王。這就是大王您流亡的原因啊!”湣王很感慨,嘆息說,“君主賢明原來要受這樣的苦啊!”這也是不知道白己為什么滅亡啊!這正是公玉丹之所以能夠蒙騙他的原因。
越王授有四個兒子。越王的弟弟名叫豫,他想把越王的四個兒子全都殺掉,讓自己成為越王的繼承人。豫毀謗其中三子,讓越王把他們殺掉了。國人很不滿,紛紛指責(zé)王。豫又毀謗剩下的一子,想讓越王殺掉他,越王沒有聽從豫的話。越王的兒子害怕自己必被殺死,于是借著國人的愿望把豫驅(qū)遂出國,并包圍了王官。越王嘆息說:“我不聽從豫的話,所以才遺到這樣的災(zāi)禍。”這也是不知自己為什么滅亡啊。
精通
有人說菟絲這種植物沒有根。其實菟絲不是沒有根,只是它的根與菟絲不相連,茯苓就是它的根。磁石吸引鐵,是有一種力在吸引它。樹木彼此生得近了,就要互相摩擦,是有一種力在推它。圣人面南為君,胸懷愛民利民之心,號令還沒有發(fā)出,天下人就都伸長脖子,踮起鄲跟殷切盼望了。這是圣人與人民精氣相通的緣故。暴君傷害人民,人民也會有類似的反應(yīng)。
假如有國家準(zhǔn)備進攻他國,正在磨礪兵器,犒賞軍隊,距離出征沒幾天丁,這時即將遭受進攻的國家肯定不會快樂,并不是他們有人聽到了風(fēng)聲,而是精神先感知到了。一個人身在秦國,他所親愛的人在齊國,如果在齊國的人死了,在秦國的人就會心神不安,這是精氣互相往來的緣故啊!
德是萬民的主宰,月亮是各種屬陰之物的根本。月滿的時候,蚌蛤的肉就充實,各種屬陰之物也都滿盈;月光盡斂的時侯,蚌蛤的肉就空虛,各種屬陰之物也都虧損。月相變化顯現(xiàn)于天空,各種屬陰之物都隨著變化于深水之中。圣人修養(yǎng)自己的品德,四方荒遠之地的人民都隨著整飭自己,歸向仁義。
養(yǎng)由基射兕,射中石頭,箭羽沒人石中.這是由于他把石頭當(dāng)成兕,精神集中手兕的緣故。伯樂學(xué)相馬,眼睛看到的除了馬以外沒有別的東西,這是由于他精神集中于馬的緣故。宋國的庖丁喜好分解牛的肢體,眼睛看到的除了牛以外沒有別的東西,整整三年眼前不見活牛,一把刀用了十九年,刀刃仍然鋒利得象剛磨過,這是由于他分解牛的肢體時順著牛的肌理,精神集中于牛的緣故。
鐘子期在間聽到有人擊磬,發(fā)出悲哀之聲,就派人把擊磐的人叫來,問他說;“你擊磐擊出的聲音怎么這么悲哀啊?”回答說,“我的父親不幸殺了人,無法活命,我的母親雖得以活命,卻沒入官府替公家造酒,我自身雖得以活命,卻替公家擊磐。我已經(jīng)三年沒有見到自己的母親了。昨天晚上在舍氏見到了我的母親,想要贖她可是沒有錢,而且連自身也本是公家的財產(chǎn),因此心中悲哀。”鐘子期嘆息說:“可悲呀,可悲!心并不是手臂,手臂也不是椎,不是磐,但悲哀存于心中,而椎磬卻能與它應(yīng)和。”所以君子心中有所感,就會在外面表現(xiàn)出來,自己心中有所感,就可以影響到他人,哪里用得著一定要用言辭表述昵?
有個叫申喜的周人,他的母親失散了。有一天,他聽到有個乞丐在門前唱歌,自己感到悲哀,瞼色都變了。他告訴守門的人讓唱歌的乞丐進來,親自見她,并詢問說:“什么原因使你落到求乞的地步?”跟她交談才知道,那乞丐原來正是他的母親。所以,無論父母對于子女來說,還是子女對于父母來說,實際都是一個身體而分為兩處,精氣相同而呼吸各異,就象草莽有花有果,樹木有根有心一樣。雖在異處卻可值此相通,心中志向互相連系,有病痛互相救護,有憂思互相感動,對方活著心里就高興,對方死了心里就悲哀,這就叫作骨肉之親。這種天性出于至誠,而彼此心中互相應(yīng)和,兩方精氣相通.難道還要靠言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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