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更高峰

　　峰頂捅破了云霄，人流攀緣著天梯直驅而上。紅絲帶勒緊了天梯邊沿的鐵鏈，落落飄飛，直至延入山峰那一頂大樹冠身后。

　　我匐匐前行，手足并用。摸到一片崎嶇，蹬過幾乎沒有弧度的石梯，身子貼著路面。抬頭望去，山巔遠在天邊。我闔目沉思：剛才怎么就決定爬上來了呢？

　　方才，我遠眺著高峰，雙腿已開始疲軟打顫。卻見得滿山的紅絲帶飄舞飛揚，那真像是登峰者勝利的象征。我弓下身，偶然一瞥，一個老嫗從身邊顫巍巍地經過。一抹光擦落她花白的發，皺巴巴的衣服裹著她瘦小的體軀。依稀可瞥見她渾濁的眼，正將平靜而堅定的目光投向峰頂。須臾，她已經匍匐著伏在了我身前。那么，爬吧。不論山之崎嶇，只為那漫山飄飛的紅絲帶，只為攀上峰頂。只為遇見更高峰。

　　身子摩過路面，細落的沙石從指縫間滑過去；我弓著身子回頭望，一時直僵僵地蠟在原處：那昂首似要朝天嘶吼的大山頭，一頭趴伏在一頭后，蓄勢待發。漫山青綠，襯著飄飛的鮮紅蕩漾，生生地拓進了眼底。我想，若我成天就與這青山對望，投射出的目光，該是滟滟的，從容的罷！

　　手心撫到一片平坦，再試探著往前摸索。我眼前一亮，翻身躍起。

　　這里，是峰頂！

　　白發老嫗顫巍巍地走在我身前，身子晃著，每一步卻穩穩地踩實了。目光無波無瀾，直直地朝前投去。她身邊人不禁問：“您老多少歲了？”

　　老嫗微笑著：“我八十八了。”她走近欄桿，無限地望進那片熨帖著土地的平疇沃野，嘆聲道：“我在這兒長大的………”

　　我貼近欄桿，目光落向老嫗家的方向。長于斯，生于斯，終日守于青山腳，終日與青山對望。望呀望呀，望穿了巍峨從容，望穿了只此青綠，終是不甘僅僅是遠遠地觀望。終究要抬起頭，邁出步，伏下身；要攀過她與之對望了一輩子的山峰，要遇見更高峰。

　　而我，佇足在一山之巔，遙遙俯瞰，真覺那望盡眼底的不止于青山綠野，不止于為勝利者飄搖的紅絲帶。是攀向頂峰時的一路崎嶇，是一片片目光里泄露的從容堅定，是老嫗守候了一生的冷靜。

　　我們自然甘與平凡為伍，而又愿，頂峰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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