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這件事

　　晚上十一點一刻，我跟爸媽說我想把電腦打開碼點字，不是因為我作為一個高三生想找個借口偷偷上會兒網，只是突然真的很想寫點東西又懶得動筆，所以敲鍵盤吧。

　　這樣真的很舒服，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坐在電腦前面，聽著安靜的歌，寫寫自己想寫的東西，沒有老師規定的話題和材料，沒有限制和時間，不怕跑題，不怕字數寫超，也不怕邏輯混亂，只是興致所致，心血來潮，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就是想把一直在腦子里打轉的文字變成白紙綠字。這一切正是我所期待的。

　　有時候，不，經常，我腦子里會有一些文字片段在那里盤旋，進進出出，那就是我想寫東西的征兆，但是我沒把那些文字寫出來，手頭有卷子，桌上有練習，我不能半夜把電腦打開，在前面坐半天只是為了寫篇無關緊要的文章，但今天是周末，我才終于得到機會。

　　這整晚上，我腦子里浮現的文字都在講著幾件有關寫作的事情。我很喜歡寫東西，對我來說，發自內心想寫的東西是不需要構思的，回家的路上，我看著天空，看著變黃的銀杏樹，看著草木枯萎，冬初的寒風從身邊流過，我覺得空氣像流水一樣從我面前分開，又在我身后會和。溫度清涼而適宜，我手指冰涼，但大腦十分清醒，我會吸入涼風，好像這樣三生九世的蒼涼就隨著這些冰涼的氣體流入我的身體，我覺得這樣很詩意，我會想寫東西，也許我還不知道怎么起筆，但是我想要寫，我看到落葉，看到落葉在寒風中，在太陽下，好像是電影中設計過的鏡頭，我腦子晃過無數個字眼來描述以前的瑰麗卻普通的奇景，我想用文字去歌唱這個世界，贊美地球和自然。沒錯，文字是鑰匙，是通往自然的一把鑰匙，而我一直覺得，中文尤其特別，我們的文字，是一個神奇的天地，我手下流淌出的，我們嘴里淺吟低唱出的，是我們祖先的智慧和聲音，穿越千年的滄桑，卻始終充滿了活力。

　　文字是有魔力的，我讀著祖先寫出的詩篇，就會這么覺得，一個字，一個詞，三兩個字就勾勒出了那年那地那人的輪廓，而且不是干澀的，是充滿了感情的。文字可以救贖靈魂，可以控制人心，這個念頭是我看完《偷書賊》以后得到的，也許因為我和書中的莉賽爾一樣崇敬文字，所以我才不斷地嘗試寫東西。

　　今天半夜，我告訴老媽，我想打開電腦寫點東西，老媽聽到“寫點東西”的第一反應是我想發微博，有點尷尬，我說想寫篇文章。

　　寫篇文章，說難不難，說簡單不簡單的事情，考場作文就是典型例子，因為人每天的關注點都不一樣，今天我腦子重復著一個曲調，一個事例，可考場作文的題目是規定死的，它強迫你要從自己今天的慣性思維中抽身，投入一個陌生的題目，當然，如果你今天一直想的恰好契合了題目，那么皆大歡喜，寫的洋洋灑灑，反之就和擠一只已經快用光的牙膏皮一樣，擠的何其艱難卻還是不得文思泉涌的境界，這個艱難的時候，如果你讀的書多，腦子里有足夠的儲備，比如華詞美句這樣的硬通貨，那么恭喜你，你可以摞幾個華麗的詞藻，拼幾個好看的排比，又修飾臉面又濫竽充數。

　　所以我潛意識里一直覺得讀書是寫作的基礎，而讀的書越多應該越會寫文章，于是我有了些竊喜的資本，也許我算不上，不對，應該是肯定算不上通古今，精六藝，覽群書，博天下，最起碼也讀過一些書，并不是那些一心埋頭高考的書生（不然也不會半夜在這里寫東西）。不過竊喜的同時倒覺得應該檢討一下，因為我是個絕對排斥讀散文的人，我很難靜心去讀一大本散文集，盡管作者文筆很美，我很贊同他的觀點，他能給人很多啟示，這有利于高考和寫作文，可是我就是做不到，讀散文比讀《戰爭與和平》還要艱難，迄今為止我從未完整地讀完過一本散文集，哪怕那是語文老師下達的任務。

　　讀過太多小說的我，從上小學時就開始自己試著寫故事，就是給自己看，現在腦子里時不時還會晃過一些畫面，就像某些推理電影中的畫面配畫外音解說，我會把它轉化成文字。一直嘗試寫故事，可是我從來沒成功過，因為我發現我的思維從來不是連續性的，最長一次我覺得自己幾乎完成故事的三分之二了，但是我沒能堅持到底，我的思路干枯的感覺遠比江郎才盡這個成語描述的要過分。興致過了，文字就被遺忘了，有時是因為我寫著寫著卻發現我無論如何都無法讓這個情節符合邏輯，而我需要合理的故事發展，于是只能中途罷手。就這樣，我沒有一部完整的故事，也許命中注定吧，我這種三分鐘熱度的人不適合成為一個講故事的人。

　　于是我開始轉向，并且在考場作文中迷失過很久，寫那樣的作文對我簡直是壓迫，老師告訴你高考寫議論文得高分的要點，你的開頭要簡潔，主題要明了，你的論題不能跑偏，你要列舉出合理的論據并加以分析，你的段落之間要有足夠的過度，你的結尾要有力，要有文學意味……之類的話我聽過很多很多遍了，最終得出的結論就是現在的考場作文就是現代八股文，有自己固定的模式，而不遵守的人要么是別有創意，還肯定可以博得改卷人的青睞，要么就是被淘汰。于是我們同學之間用一個字來形容寫作文——“噴”，倒還真是形象。

　　而有關真正的寫作，我倒真是有些不明白，讀過一篇分析中國這個時代為什么出不了偉大作家的社科類文章，很多很多原因，內在外在，當時是作為一篇閱讀練習，后來里面一些詞句讓我挺郁悶的，說作家的作品里“沒完沒了地寫油鹽醬醋和滿地雞毛”“缺乏人文關懷”，大概就是這樣寫的，具體我也記不清楚的，我就想啊，怎樣寫才不是充滿了“油鹽醬醋和雞毛”呢？又怎么寫才能體現“人文關懷”呢？更關鍵的是，究竟“人文關懷”這四個字組成的詞是什么意思呢？我從不喜歡遇到這種看著又專業又深刻的詞……我反思自己的寫作，我是不是窮極了十年時光去寫了油鹽醬醋和雞毛呢？我想了很久，應該沒有，我應該還有些別的內容可寫的，再不濟，還有考場作文之類的需要你必須將主題提升到有“人文關懷”境界的作品。

　　我自己清楚，對我來說，寫作這件事是樂趣，所以我可以為了寫一篇文章在電腦前熬夜，但是為了完成任務或者考出高分而進行的碼字工程并不是真正的寫作。有一天，當你只是看到生活里一個美麗的景象，一個細微的改變，你腦子里沒有任何先兆地有一個絕不屬于低俗的流行文化故事閃現了，你想拿起筆，記錄下你此刻的看到的，感受到的，想到的，這時候你才是在寫作，寫出的才是從心底里流淌出的清泉。總之，對我來說，這才是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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