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落花季節散文

　　驚蟄剛過一兩天，正月的尾巴還在眼前搖晃，氣溫就一路飆升，恍然有了初夏的感覺。轉眼之間，樓后的白玉蘭已經花落成陣了，她真個是喜歡高調的急性子,來去都風風火火。一晌之間，她仿佛把全城的煙花都集中到了一起，突然爆放，滿樹嘩然，讓人猝不及防；而略一愣神，微風乍起，她又急速旋舞，抖落繁華。若不是滿地狼藉、空氣中隱有余香，看著這一身輕松、沒有絲毫綠意的大樹，我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打了一個盹、做了一個白日夢，覺得這一切實際上根本未曾發生。是啊，怎么就這么快就離開了呢？難道你一年的沉寂與落寞就只為換取這數日的絢麗嗎？正是江南好風景，狂歡才剛剛拉開序幕，而我明明還沒有來得及跟你述說這重逢的喜悅呢！

　　接觸多了,你總會發現,草木開花也和為人處世一樣,各有各的個性。有的張揚朗烈，生恐不為人知，劈面而來，稍縱即逝，如前所述白玉蘭；有的不疾不徐，一天只長一丁點兒，絲毫都不在乎你望穿秋水、等得心焦，如我種的這盆長壽花；有的花開未見葉、有的葉落尚無花，有的花小而葉大、有的葉細而花粗，有花因葉麗、有葉美如花、亦有花葉俱妍者；有以色佳、有緣香勝、有因形美、有假神清。總而言之，有的是為了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示給你，有的卻自甘埋沒，完全不理會你探索的艱辛。而它們各自謝幕的方式又絕不雷同，有的乘風借雨，有的暗墜潛殞；有的久戀枝頭，繾倦不去，寧肯魂消香散、骨瘦神枯，亦不輾轉泥涂，似此者有我窗上去年的菊花；有的卻像完全忘記了季節，一開大半年，一日冒出個七八朵、兩三枚的，頑皮、隨性得像個孩子，比如這叢三葉草和這棵盆栽石榴，還有經常出現在我鏡頭中的紫花地丁，我的仙人球去年也開過四次花。

　　花有個性、人有情緒，恰可以之附麗，而世道滄桑、生命無常、青春易逝、志向難伸，落花正足寄意。“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時令輪回，而人生實際卻只是個單向的旅程，晏殊雖然深刻的懂得了大自然的規律不可違背，但還是擺不脫美好往昔不可追尋的惆悵；“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國破家亡，過去與現在遭際懸殊，悔之晚矣，身為囚徒，李煜除了傷悲，就只好在貪歡中繼續沉淪；“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除了生存，愛情是生命的又一主題，離合即意味著悲歡，年華逐日老去，燕子尚可雙飛自在，晏幾道的所愛又流落何方？“驚飛遠映碧山去，一樹梨花落晚風。”王冕的詩更具畫面感，鷺鷥飛去，梨花自落，猶如音樂會曲終人散，盡管眼前不免為之一空，而情思依舊裊繞不絕，內心又多了一份蒼涼；“煙云鎖斷市聲嘩，閑坐庭前數落花。”其實老和尚也高明不到那里去，什么人能擺脫得了物累？刻意壓抑身心需求，拋開了作為人的種種樂趣，人活著究竟有什么意義？倒不如順應自然、人生的道理，“閑看庭前花開花落，漫隨天外云卷云舒。”盡量保有旁觀者的清醒，有限參與而不沉淪。

　　我不太喜歡冰心的文章，但我卻特別欣賞她的這句話:"愛在左，同情在右，走在生命的兩旁，隨時撒種，隨時開花，將這一徑長途，點綴得花香彌漫，使穿枝拂葉的行人，踏著荊棘，不覺得痛苦，有淚可落，卻不是悲涼。”人的'存在，不僅為自己、為個人，還應該使這個世界更為其它的生命所宜居。我們無法徹底避免踏著荊棘的痛苦，但是我們可以用我們的愛與同情，廣泛擁抱我們的家人、朋友、同事、甚至不認識的人或者落難的別的生物，使他們也感覺到我們心中存在的溫暖與力量，從而也產生播散、傳遞這種溫暖與力量的沖動。這樣，我們每一個人，就都既是種花人，也是受惠者，那么，此時花落，我們根本無需為這一瞬的失意介懷、不必有黛玉葬花之悲，因為畢竟，我們已經埋下了種子，我們的后來者可以邂逅我們的饋贈，我們自己在前路上也可看到更多更美的鮮花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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