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小城的抒情散文

　　多年以來，妻、女，已經把我“打造”成了一個典型的忠實又稱職的家庭“留守人員”，特別是女兒出嫁以后，我對家的“留守”的忠心程度自然是有增無已了。

　　我很幸運，我生活中的諸般事宜一直都是妻子在全權代理。女兒長大了，又分擔了一部分。現在女兒已經出嫁成家另立門戶，但對我的“監管”和“照顧”卻并未因此而減少。身上衣裳口中食，全由她們替我備辦。緣此種種，我是極少上街購物的，如果偶然也會上街過一把“購物”的大癮，肯定也只是到最近的文具店里購買手稿本和中性筆替芯，偶爾也會到書店里去轉轉，雖然常常是無書可購空手而返。我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讀書人，但有閑暇，不是在家讀書、寫作、上網，就是在前后陽臺上撫弄花草——我一直認為撫弄花草也是極似于讀書的。從形式上看，我的家居生活異常孤單，對我的生性來說，簡單，樸實，卻是我最熱愛也最需要的生活，因此我經常性的居家獨處實際上是非常輕松快樂的。

　　至于出外旅行，則要另當別論了。

　　閑暇，節假日里，我都不大出門，除了以上種種原因之外，還有諸多別的原因。

　　縣城實在太小，區區二點五平方公里，一條縱貫東西的不足兩公里的主街道，外加一條近幾年才修整完備的濱河路，以及十幾條蛛網一般的小巷，就是小城里可以行走的路道了。前年，白水江的南岸又開辟了一個江南公園，此舉給城區居民創造了一個絕無僅有的休閑娛樂的好場所，當然也給喜歡散步的我帶來了更多的便利，自打建成，我每日必去，雖風雨霜雪烈日陰霾而無阻。只是，因其太小，太熟悉，雖然常常去，但賞心悅目的觀瞻也極有限，江南公園在我的心里便漸無更多更好的樂趣。我卻依然常去。

　　雖然經過了災后重建，城里雨后春筍一般崛起了許多新樓，舊城區的改建、擴建和主街道的改造工程也方興未艾，但這些尚不至于構成赫然新景，再說，城建工程多，街上也實在有些混亂，因為這些，我上街辦事的次數無形之中又減少了許多。

　　然而，讓小城顯得更加混亂的也不單單是正在進行的城建工程。

　　仿佛趕廟會或者大批移民突然涌入一般，縣城里近年來的居民總數也增加了許多，營生和各種攤位也比從前多了起來，這些不能不說是好事。只是，城里常住居民和流動人員數量的日益增加，使得小城的人口負荷仿佛也到了極限，主街道和各大商業區現在是不分早晚地擁擠和擾攘。常出門上街的人大概是習以為常了，和別人摩肩接踵臀股蹭碰好像也成了一種自然而然的樂趣，這樣，他們就好像威尼斯水城里的客運小艇那樣穿梭自如而不知疲憊。但對不常上街的人來說，這樣的擁擠和擾攘已經是莫大的愁煩而盡量讓自己少上街或者盡量不上街。在我，過于喧囂過于擁擠的小城，幾乎是我內心的恐懼所在。因而，不在家里看書、寫作、上網、撫弄花草，也就由不得我自己，我的性格本來又是極其好靜的，于是，家，真正成了我最感輕松最覺自由快樂的好地方。

　　我到過的縣城不多，但留給我的總體印象卻差不多，都是一個字：亂，而我所在的縣城似乎尤甚。沿街商戶們理直氣壯的占道經營，幾乎不留給行人一小段通暢的道路而必須讓行人側著身跳躍著繞行，此情此景讓人聯想到廣大行人好像在艱難地穿越雷區，并且也只能是不斷地走下人行道走上車行道那樣的穿越，和疾馳的車輛搶道而行，種種觸目驚心的險情險象也便可想而知。

　　城鄉個體小型客運車輛，的確方便了人們的出行，是毋庸置疑的大好事情，但是，車輛的隨意停放也讓人的天靈蓋發疼。不是標準寬度的街道，又沒有足夠的停車位，更沒有規范到位的管理，或者說根本就沒有管理，這些小型車輛的隨意隨處停放也就成了小城特別顯眼的“風景”。每條街道都是筆直的、平坦的，但行人總是在艱難地繞行，也在危險地繞行，是在占道堆放的貨物之間和橫七豎八的車輛中間頑強跳躍，艱難繞行。

　　不過，小城里這些令人心煩生怨的諸多弊端得以徹底革除的時候也不是完全沒有。但凡某日，交警、城管們警容整齊披掛完整地開著警車開始出勤，坐在前排座上的人總會伸出頭來，橫眉立目，舌翻嘴動地對著對講機聲色俱厲地不停地喊叫，并且怒不可遏地驅趕、呵斥沿街的行商、小販，咬牙切齒地恐嚇占道經營的商戶趕快撤離之后不久，小城很快就會有一個半天或者兩個半天的交通通暢、市容整潔的蔚然大觀了，因為，在一路警車呼嘯而過之后不久，開道的警笛聲會從后面又一次長鳴起來，并且開道的警車的后面一定會有一長串豪華的車隊沖進小城。

　　“上面”來人了！

　　因此，大凡聽見城區有警笛響起，又恰好是在雙休日或節假日，在我弄明情況不是警察在抓捕罪犯而是“上面”來人了的情況下，我就會欣然而往，不失時機地上街去的，即便什么事情也沒有，我也要去，不圖別的，只圖在寬敞、通暢、松活的街道上舒心地走走，也順便觀賞一下城區新近發生的變化，而不要讓自己離開真切的城市生活太久太遠。每當此時，我總可以放心、愜意地在城區各處的人行道上優哉游哉地行走，特別是要趁此機會悄然享受在人行道上行走的時候我的視野一覽無余的那種爽朗通透的良好感覺。這種時候，大可不必考慮滿街的障礙而繞行到車行道上去，也不必擔心“飛車”帶來的種種防不勝防的“橫禍”。

　　出了城區，步入公園，擁擠和雜亂的情況便有明顯好轉。臨河信步，風也爽朗，空氣也濕潤而潔凈。雖是新辟的公園，但由于今年的雨水遠遠多于往年，花樹繽紛，草坪如茵，長廊舒曠，池魚歡欣。因而，江南公園實在可算是一個休閑散步的好地方。

　　不過，另有一些人和事，是無可避免地讓人的心里對小城的親和度大打折扣的。三日前，我在濱河路上和兩個女青年為一件小事紅了臉。抑或她們應該稱作為姑娘。她們騎乘的摩托車在我跟前緩緩停住，其中一位順手將一大袋垃圾扔入河中，垃圾袋落水的時候發出的“嘭”的一聲把我狠狠地激怒了，憑著職業習慣和最起碼的公德心，我嚴厲地批評了她們，是那種怒不可遏的嚴厲，是那種懷揣正義且正義凜然的批評，我想我當時一定是板著臉的，并且我的臉當時一定漲得通紅。她們自然是窘迫，是無言，仿佛被現場抓住的小偷那樣無地自容，終于倉皇而去，但也許是揚長而去。

　　兩日前，極其相近的一幕又讓我碰上了，這一次，我是義正詞嚴地狠狠申斥了！她們也是兩個女人，兩個更加年輕的女人，抑或更應該叫做姑娘。我在憤怒地申斥她們的時候，她們的局促不安和羞愧難當是顯而易見的，后來甚至臉紅得像斗架的公雞那樣神魂不定地“王顧左右而言他”了。她們仿佛實在不能忍受我的憤然呵斥或者簡直就是怒吼了，她們終于頭也不回地倉皇離去，也許還是揚長而去！如今，這種人做了這樣下作的事情之后受到了嚴厲的譴責還不爭辯還不強詞奪理，也算很不錯了，真的很不錯了！

　　不知她們的心里感受如何，我的心已經很痛了！我卻不甚明白，在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后，為什么受到傷害的總還是我自己呢？她們有沒有感覺到受到了一定的傷害？是哪一種傷害呢？

　　更有甚者，在濱河路，在江南公園，那些身穿“黃馬褂”的環衛工人們，他們把自己分管路段和地段上的垃圾，掃到一起，然后直接往江水里傾倒，他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幾乎也是理直氣壯的！作為普通市民，我也嚴正干預過他們錯誤的行為，我說他們不應該這樣只圖輕松方便，而應該盡到一個環衛工人應盡的最起碼的責任，應該多為大家著想。然而，他們對我的批評和規勸都是一樣的置若罔聞，甚至當著我的面繼續傾倒，仿佛在向我挑釁，即便是挑釁，也是邪惡向正義在挑釁，而我，正義的一方，居然對那非正義的一方毫無辦法！結果也就可想而知。在濱河路段和公園里，此種不良狀況一直存在，原因似乎很簡單、很明了，他們只聽從環衛局領導和城管們的指令和安排，因為那些人才是他們真正的衣食父母！

　　也許，我真的有些杞人憂天了！

　　也許，我是為了盡量減少或者盡量避免讓自己和別人在街上擁擠和碰撞，才盡量把自己關在家里的吧，才潛心看書、才安心寫作的吧。但是，我又有每日都去散步的習慣，濱河路，江南公園我又不能不去，也就不可避免地要見到環衛工人和部分市民的種種劣跡，也不可避免地要管一些“閑事”、生一些“閑氣”，也要一次又一次地傷害自己。

　　由于以上種種原因，除了上班，除了有非辦不可的事情而必須出門上街去辦理之外，我是不大出門的（當然，有計劃的外出旅游當屬例外）而更愿意獨自一人待在家里，看書，寫作，上網，撫弄花草。如果連這一切我都不想做的時候，我就站到窗前，走到陽臺上，舉目遠眺，看遠處的大山，看小城上方的天空，間或也聽一聽耀武揚威的警笛聲從街上呼嘯而過。每至此時，我卻無法判斷外面發生的事情是警察在抓小偷、抓罪犯，還是“上面”又來人了警察和城管們才這樣“盡忠職守”地“開道”。

　　即便如此，小城里的各種音響各種聲響也未必全都是令人厭惡的，小城里的灑水車和垃圾回收車播放的提示音樂確實是可聽的。說來也巧，這些車輛使用的提示音樂都是《蘭花草》，是三十多年前流入大陸的臺灣校園歌曲《蘭花草》的簡單旋律。每到一定的時候，樂曲聲就不厭其煩地重復鳴響，從城市的遠方傳來，又傳向城市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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