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天散文
(一)
“媽媽,別怕!四小時后,還你一個健康的寶寶……”她躺在手術車上的那一刻居然還在安慰我,可是滿臉的稚氣如何掩飾潛藏內心的不安,我知道其實她也在鼓勵自己。電梯和滾動的車輪一起從22樓一直向下拉扯碾壓著彼此的心臟。四樓手術室到了,醫院的工作人員一身外星球人般的全藍裝束,從護工手中接過了手術車。“媽媽——”她突然緊緊拽住我的手,望著我,又望了望四周,傻笑了一下,緩緩松開了手。“媽媽,別怕哦——”“嗯,我知道——你最堅強——最勇敢了——”沒等我的話說完,車子已經被醫務人員推離了視線,我被隔絕于一堵厚門之外。手術室外的大廳擠滿了病人家屬,他們有不同的衣著妝容,卻有相同的期盼。里面躺著一個病人,外面便有若干等待守候的親人,她卻只有我,而我也只有她。剛入秋,秋老虎還在瘋狂施虐,而我卻冷得一陣陣發顫,下意識地低下頭抱了抱肩,才發現腳上還穿著沒來得及換下的拖鞋。我在大廳來回不停地走著,踱著分秒的焦慮,數著牽掛的煎熬,想著她那張清純變幻的笑臉,咀嚼著我們曾經歷經過的苦和甜。也不知道我究竟走了多久,醫院大廳的喇叭一聲刺耳的震響“湯木家屬請到候診室”,我心里一緊,腳卻突然抽筋起來,可并沒有影響速度,我飛快地跑了過去。“這是手術取下的鼻腔內的東西,還有攪碎的鼻軟骨,手術很成功,不過還要等麻醉醒了才可以出來——”我楞愣地望著醫生手中血淋林的不明物,鼻子突然酸酸的,可是這時我也只能昂起頭,把臉對著天花板,讓那份軟弱和心疼倒流回去。耳旁不停地回響著她手術前帶著濃重的鼻音唱給我的歌《當你老了》
當你老了,
頭發白了,
睡意昏沉當你老了,
走不動了,
爐火旁打盹……
回憶青春多少人曾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只有一個人還愛你虔誠的靈魂愛你蒼老的臉上的皺紋——又不知過了多久,醫務人員終于把她從手術室推了出來,二姐慌忙迎了上去,不停地喊著她的名字,我卻怎么也喊不出口,嗓子里像插滿了鋼針,那手術后臃腫的面部還殘留著很多沒有擦拭干凈的血跡,我不敢撫摸她的額頭,只能握住一只蒼白的手,小手好涼,她能感受到的溫暖,眼睛地一睜一合吃力地望著我,我使勁地咬著唇,拼命擠出點微笑和她對視著。接下來我和二姐在醫護人員的協助下小心地把她從手術車移到病床上……
(二)
手術兩天后,她可以勉強進一點流食了,還能搭著我的肩,緩緩踱步在病房和走廊里。只不過形態舉止有些偏差,感覺突然間從昔日歡騰雀躍的靈猴蛻變成了一個木訥呆笨的企鵝。說話的時候,我只有靠近她才能勉強聽到她的蚊吟。估計是因為我們位居22樓高層,她是“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吧。“醫生說——我有可能——會喪失嗅覺——我想讀書——?”她聲音低沉,斷斷續續地說著。“不會的,你這么年輕,很快就會恢復的,過幾天就能上學了。”說這些話時,我突然喪失了底氣,一直低著頭,有點不敢直視她。我把病床升起相應的高度,晃累了,她就靠在床上,還是忘不了通過手機網絡信息去查詢學校的近況。“媽媽——快來——”她喘著粗氣,一臉興奮地招手示意我過來。“這學期——考試成績我——全系第一還有獎學金呢”“哦?不錯哦,不過你一直都是最棒的呀。”“媽媽——快回家一趟,把我所有的獎狀和榮譽證書拍張照片發到學校,通知早就下了,今天已經是最后一天了。”她顯然有些吃力地一口氣把意思表達完了。“回家往返一趟最少2小時,路上又堵車,你一個人在醫院行嗎?”“嗯——你相信我——一定行的——我剛打來水,倒到盆里,正準備給她洗漱,她卻以驚人的速度自己一個人從床上下來,徑直走到我身邊,一個勁地推搡著我。“好,知道了,別急,馬上去,瞧你猴急的樣,又不是第一次拿第一。”雖然嘴上這樣說,可我心里也是美滋滋的,為孩子高興,也為自己有這樣孩子驕傲。簡單幫她洗漱整理后,我就匆匆開車往家趕。路上還是那么川流不息,車子比人都顯得行色匆匆,一輛輛從身旁呼嘯而過,把地上那秋天標志型的枯黃,掠起又拋下,拋下又掠起,偶爾在半空中打上一道旋后又被無情地碾壓在車輪下。其實它們和人有什么不同呢?碧綠和蔥蘢時被謳歌抒情,可有誰憐惜過它們的不堪和落魄嗎?它們有親情和冷暖嗎?它們有消沉和任性嗎?我知道,其實它們也渴望理解和被懂,可是真正理解和懂得一個人又談何容易。每個人都承受著自己的艱辛,而我在寶寶生病的這一刻才深深體會到,雪中送炭遠比錦上添花更來得珍貴。家中依舊,只不過多日無人居住,到處已經落滿了灰塵,蜘蛛從不嫌棄寒舍,早為那些企圖入侵我領地者布下了天羅地網。客廳和臥室內,各種花卉盆栽一副饑渴難耐奄奄一息的表情。眼前的一切我已顧不周全了,慌忙在書架中翻找、整理孩子所需的資料。一張,兩張,三張——一本,兩本,三本——所有的參賽獎狀和榮譽證書,剎那間就紅彤彤的一片傲嬌地堆積在了地板上,還有一頁女兒曾經未完善的手稿滑落下來——《當您老了》
我甚至不能給你一個承諾,
恐懼差點吞噬了我。
我甚至不能給你一點念想,
素手無策成了我的風格。
惶恐的時間一絲絲流過血液,
一點點干涸,
沒有我的依偎。
我知道你不會快樂,
也曾想過瘋狂無拘的生活,
可遠離了你笑容都是假的。
也曾想過豪宅名車的日子,
可失去了你,
幸福便沒有了余額。
任性荒唐的`我,
也會無措。
你把世界給了我,
我又該回報你什么?
可能當你老了,
我只會唱首你最愛的歌-------
我可憐的孩子,陽光般的花季,這么活潑開朗、堅韌不屈的性格,楞是在歷經過三次手術后被磨變成了一只膽怯的兔子。我努力地仰起頭,望著天花板,最終也沒能控制住心底壓抑很久的疼和酸楚,淚水還是不爭氣地順著眼角直往外涌。這一刻,我多么想能有個人抱抱,哪怕是靠一靠,可是沒有,我的父母,我的老公早已不顧一切撒手人寰去了。特別是老公去后,那些名譽上所謂的親人們也都寥寥無幾、若即若離、形同虛無了。我一個人趴在床邊,把頭深深地埋進被角,任所有的苦澀一股腦全留下來,不帶走一丁點兒回醫院。因為我知道------
哪怕藍圖已成爛尾,
堅強也會托起坍塌的經緯,
即便再來一次,徹底地爆破,
也不能留下一絲風剝水蝕的悲催,
塵霾若含愧。
新綠必把陽光追隨,
洞穿萬古隕石的不是滴答一世的淚水,
是英睿不屈的對決和堅強勇敢的面對——
(三)
手術后已經四天了,她還是只能吃些流食。醫生囑咐說,手術時鼻軟骨已經被攪碎取出,短期內吃較硬的食物還是會由于嘴巴不停地咀嚼、蠕動而引起鼻部刺痛。可總不能老吃些稀飯、面條呀,當然還可以適當熬些排骨、魚、鴿子湯等給她加強點營養。我像接收到圣旨般,每天變換著種類給她安排三餐,雖然只是些湯,可足以讓人絞盡腦汁了。每次餐后,我還會牽著她在走廊里來來回回不停的晃。有時我走在前面,回頭看看她,突然覺得想笑。感覺她突然穿越成了一位古代深閨中的嬌嬌小姐,可能低頭會有些痛,她總是驕傲地微昂著頭,半晌才能挪動一下她的蓮花小碎步。“這樣才像個淑女嘛,你瞧,這舉止文雅,柔聲細語的,而且還滿腹經綸,有點大家閨秀的范哦,若是再換上套戲服,挽起些許發髻,插上根珠花,配上個步搖——哈哈哈——”知道我在笑她,她半嗔半怒地撅起小嘴,還瞟過了一道白眼。低聲道:“你是不是還得給我抱著個琵琶?”“那倒不必,我可不喜歡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類型,有些矯情,還是用箏吧,我家現成的就有,你正好會彈,怎么樣,絕配吧?哈哈-——”她理都不理掉頭向護士站走去,我只好緊跟其后。她徑直走到里面,站在了墻角的磅秤上。“咦,我掉了八斤肉”“沒事,去掉的一定都是多余的肥膘”“哼”她又翻起了白眼。看她從秤上下來,我也踩上去湊了個熱鬧。“哦吼,快來看,天天忙得小腿都跑細了,我怎么倒長了六斤呢?”“哼!我天天喝湯,肉被你一個人給消滅了,不長才怪”“哈哈——”我們倆都笑了。
夜晚城市的霓虹真美,
伴著女兒熟睡的鼾聲,
停筆轉身,
紙間流下兩行情深高樓窗前,
聆聽風兒輕哼有幸福,
有傷神有開心,
有斷魂月光映水,
景致別倫再回眸她的小臉
越看越心疼……
(四)
終于可以趕到中秋節前出院了,我很高興。家就是家,雖然臟亂了些,簡單打掃清理后立刻倍感溫馨。“用膳時間快到了,請問公主中餐想吃點什么?”“太后娘親,你有沒有發現我頭發和眉毛都在滴油,現在就連打嗝都是排骨味,能給我來點清淡的湯嗎?比如西紅柿蛋湯?”“OK,這么簡單的要求,哀家一定滿足你”菜市場很近,只有幾分鐘的路程,估計是節日的原因,市場里的人像堆進去一樣,個個手里提的方便袋幾乎都是滿滿的,可還是像東西不要錢似的使勁往里塞。而我只買了一個西紅柿和幾個雞蛋后就匆匆往家趕。她好像一直沒有上樓,還是半靠著坐在客廳的長椅上,視線定格在手機的屏幕里,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開心的事兒,在那一個勁地傻笑著。我直接進了廚房,燒了點開水,又把西紅柿洗燙去皮后,將蔥姜切碎丟進油鍋,待聞到香味時再把西紅柿切好放入煎炒,看到鍋里漸漸溢出番茄汁了,又添加了一碗清水進去。我把面粉攪成糊狀,沿著鍋邊踏平后蓋上——砂鍋里還有她吃剩的排骨湯,加熱后我下了點面條,打了一個荷包蛋,又湊了一份我自己午餐。一切準備就緒,她也緩緩地從長椅挪向餐桌旁。眼睛直愣愣地望著桌面,小嘴巴張成了O字,一臉鄙視的表情。“就這些?”“嗯,怎么了?”“今天是中秋節哦!”“那又如何?”“螃蟹也沒有,石榴也沒有,居然連月餅都沒有!”“可是你只能吃些流食呀。”“我吃不了,過過眼癮,看看總可以吧!”“真夠矯情的,快吃吧,不然涼了”她嘟嚕著嘴,很不情愿地坐了下來,一只手拿著湯匙,向我拋過一道白眼后,另一只手撒氣似的拽了一片面皮丟進湯里泡了泡就往嘴里塞。“媽媽——”一口飯剛咽下,她突然滿眼淚花,哭了起來。“又怎么了?不好吃?”她拼命地搖頭說:“不,是好吃,太好吃了——”“那你哭什么?”“湯里面有外婆的味道,我好想她——”不知怎么了,我眼角也跟著酸漲起來,喉嚨處堵得像喘不過一絲氣流。索性放下碗筷,走到她身邊。輕輕撫摸著她的頭。“媽媽!”她哭得更厲害起來,攔腰抱住我,把臉深深埋進我的懷中。“乖。”是啊,“每逢佳節倍思親”我本來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可這時卻怎么也說不出來,只是把手一個勁地揉摸著她的頭部,眼淚啪嗒啪嗒地滴在她的頭發上。過了好一會,她的手才漸漸地把我松開。“這次過節,你過去燒紙了嗎?”“這不是剛回來嘛,還沒來得及,二姨打電話約我了,等會馬上就過去。”“每次我不在家的時候,你都代我燒紙問候嗎?”“放心,連頭都代你磕的”“嗯”她滿意地點點頭。“媽媽,我們吃飯吧,不然真得涼了”“嗯,真乖。女兒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眼角漸漸揚起了一個弧度。窗外月色如水,圓圓的,像女兒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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