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一座孤島散文

　　在去市作協(xié)的那條繁華路段上，正是陽春三月的天氣。昨夜的一場雨，不知多少花落盡。匆匆人流，我只是這座城市的一個過客。就要接到作協(xié)會員證的激動，已經(jīng)很夸張的蔓延在我的整個脈絡(luò)。

　　經(jīng)過那個中心花園的入口處，看到老奶奶的一瞬間，我微微怔了一怔，她多像我逝去的外婆。她一身粗布大褂，坐在花園的一個臺階上，像走累了在那里小棲。這不禁讓我想起，一次去參加朋友在市文化館舉辦的攝影畫展。看到的一張攝影，因為它給我留下深刻印象，就是一位如老奶奶一樣的老人，跪拜茫茫的天路，一步一叩頭，祈求來世的幸福平安。她匍匐過的地方，盛開著美麗的格桑。而眼前的老人，花白的頭發(fā)，被一只破簪網(wǎng)罩著。她身邊一支白瓷缸，裝著幾枚可憐巴巴的一元五元十元還有鋼蹦的零錢。

　　她的面容有著和我外婆如出一轍的慈祥與孤獨。或許，她是第一次上街乞討，她瑟縮著瘦弱的身子，不知道怎樣開口乞討。她只是不安的坐著。白瓷缸放在地上已經(jīng)半天了，也沒有收獲令她心儀的希望。而白瓷缸散碎的零錢，可以說明在富麗堂皇的小城，蕓蕓眾生還是有幾個自愿自覺的施舍者。

　　在此之前，在很多公眾場合，我也曾讓多少雙伸向我的手失望的縮回去。他們要的是我也想要的。螻蟻生存，雖不為蠅頭小利投機鉆營，但是，我也要為柴米油鹽精打細算。我卻是沒有多余的給別人。我唯一拒絕他們的方式，只能是低著頭急促走過。為自己沒有錢給他們羞愧過。

　　從老人身邊走過時，我恍惚覺的老人的一元錢就在我的兜里，我是什么時候從她身上剝奪的呢？她又是什么時候施舍給我的？也許，施舍這個字眼對于我們?nèi)怏w生存的人類來說，有些揶揄與冷漠。就仿佛一個演員戴著假面具扮演各種角色，卸了道具，我們呼吸的每一口氣息都散發(fā)著粉墨味。那么，在現(xiàn)實的泥壤，你又何嘗不是淪為了靈魂的乞丐！

　　我忍不住往外掏錢，當(dāng)發(fā)現(xiàn)自己口袋里最小的票子也是十元時，我找遍了所有可以藏錢的角落，包括我的那只棕色女式坤包，也未找到我期翼的零錢。而那個老人一直在看著我翻找她的果實。最后，她灰心的耷拉下眼皮。她不敢奢望那十元票子，她索討要的只是一點點零頭。就在這份尷尬中，我聽到過往的行人在丟下一句“沒有零錢”后，揚長而去。我感到暖春的季節(jié)突遇了一場牛毛細雪，覆蓋了這個黑暗的世界。

　　我一直以為我并不貧窮，我有著屬于自己的土地，收獲著一年四季的土豆苞谷，也收獲著一個農(nóng)民詩般的飽滿的心情。在文化部門上班，有工資維持一日三餐，閑暇之余寫點豆腐塊文章賺點稿酬。也曾一度對一元十元的票子，花起來滿不在乎，在不加思索的揮霍掉后，還奉行著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朝事和非的座右銘。因為我相信，我有體力，我還算年輕。我會掙回來，有的是時間和精力。

　　是的，當(dāng)我把那張在我手心里捏把的濕漉漉皺巴巴的十元錢，重新放回口袋，我才真正意識到，我是一個比面前的老人還貧窮的人，我窮的施舍不起十元錢，窮的沒有了悲憫與同情！

　　再回頭看這位老人時，心口溢滿了對她的愧疚。她不就是我那奔赴了天堂的外婆嗎？而在世間我們互不相識。

　　我們都將活到這個暮色四合的年齡，活到?jīng)]有了牙齒，堆著一臉褶子的古稀。年輕時，我們拼命的掙錢，為了在城里有容身之所，為了撫育兒女，為了還房貸……此時，我在想，不止一次的在想，老人為什么到了一無所有的地步？她的養(yǎng)老金呢？她風(fēng)光的兒女呢？她操勞一輩子最終淪落街頭，她乞討的不僅僅是填飽肚皮的零錢，還有我們民族所謂的文明進程，在這里，在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手中，開發(fā)型城市帶來的繁榮，是不是打了折扣？

　　我無法去詢問老人，可我清楚，有那么一夕，我們有可能也像老人，也成為一座無人問津的孤城。當(dāng)我們貧窮和苦難是無辜時，做到老人這份兒上，針對那些有錢沒錢走過老人身邊的人，一個可以做我們奶奶的老人，貧窮成這樣，誰敢坦言自己的富貴？誰能贊揚唾沫浪尖上的文明？

　　自作協(xié)出來，那一頓豐盛的酒席，我素然無味。為這張沒有施舍出去的十元錢，我內(nèi)心沉甸甸的壓抑。腦海浮現(xiàn)的是老人哀怨絕望地神情，真的，這眼神太像我的外婆，不得釋放的良心債，也許會影響我一生。

　　再次路過中心花園的那道路口，老人已不在了。臺階上趴著一個臟兮兮的男人，蓬頭垢面，幾乎全身伏地，他的面前放著一個木頭牌子，上面寫著他遭遇車禍，喪失勞動能力，他需要社會的關(guān)愛與幫助。他手貼著地面，嘴里不停地喊著：“大哥大姐叔叔嬸嬸們，可憐可憐我吧，”并且，他不住的向所有經(jīng)過的人叩頭。我手里的十元錢，卻沒有給他。我不同情故意作踐自己的人，尤其是為了幾個零錢，如此卑賤的乞討。他讓我看到了人性中令我厭惡的那一部分。

　　當(dāng)我要用很長的一段時光，來忘記這個老人時。但我所做的努力是徒勞的。因為那像外婆一樣的乞討老人，始終在我的回憶里燦爛，讓我揮之不去，她那骨瘦如柴的手，像一柄利器時常切割著我的心靈，我在思考，若干年后，當(dāng)歲月像抽絲一樣，吞噬了我們的青春美貌還有夢幻時，你能否步了老人的后塵，成為一座孤獨的荒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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