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味在記憶里飄忽散文

　　一、鯽魚蒸蛋

　　那年磊二十八歲，嵐二十六歲。在世俗的眼里，他們已經(jīng)步入了大齡青年的行列。他們是一對有抱負、有追求的好青年，卻遲遲未能走到一起，是不是因為月下老人“酒醉”尚未醒來？

　　他們的相識仍然還是老一套，沒有絲毫的新意，就是經(jīng)介紹人牽線搭橋，這牽線搭橋人就是余阿姨。她挺熱心的，為大齡青年男女的事情沒少操心。那天，嵐隨余阿姨來到了預約見面的地方，卻看到的是一個嬌俏可愛的小女孩站在那里。她解釋說：“哥哥有急事要先處理，晚幾分鐘就到。我替哥哥先接待你們。”

　　嵐以前也相過幾次親，對這種小把戲并不是十分在意，誰希罕跟誰去斗什么心計？大不了見面時客客氣氣的說聲“你好”，轉(zhuǎn)過身去立馬說聲“拜拜”。塵世中人，誰跟誰？誰又在乎誰？？

　　磊原本就隱藏在現(xiàn)場的周圍。大約三分鐘過后，他露面了。磊個子不高，清瘦、精干，長得還算結(jié)實，舉手投足間一副官場中人的做派。嵐的氣質(zhì)優(yōu)雅、內(nèi)斂，沒給他什么不好的印象。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磊與嵐都是那種有個性的青年，不愿意把大塊的周末業(yè)余時間讓給對方，所以，他們相約就在下班后抽點時間去聊聊。

　　對于剛剛相識的青年男女來說，選擇餐廳作為場景、邊吃邊聊，不失為一種較為合適的方式。很顯然，磊是個見過大世面、經(jīng)過大風雨的男人；相比之下，嵐則顯得有些矜持、不諳世故。

　　磊經(jīng)驗老到，見面時搶著點菜，語言不失風趣幽默，出手還算大方，但能適可而止。磊點了二菜一湯：鯽魚蒸蛋、西芹百合、老鴨豬肚湯。

　　磊與嵐相互留下了電話、BB機號碼。在他們見過幾次面之后，磊開始邀約嵐去卡拉OK房里唱歌。在那里，磊全然不顧嵐的存在，一副大男子主義、我行我素、盛氣凌人的慣性，毫無收斂。當他強行摟抱嵐時，嵐不失禮貌地避讓開了。

　　二個月之后，嵐給磊寫了一封信，告訴他：自己正忙于考研，無暇顧及約會。磊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才回了一封信：“你是個好女孩，但不夠開放，心若深潭，也許兩人完全不在一個頻道。”

　　嵐早有心理準備，收到信后，毫無怨言，只是覺得這個男人的占有欲特別強，不是自己內(nèi)心所喜歡的那個菜。

　　磊當時在仕途上順風順水，要風得風，要水得水。他要的是百依百順、唯唯諾諾、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的小女人。而嵐想要的是《致橡樹》里面的那種兩人比肩站立、平等相待、風雨同舟的另一半。

　　如此看來，“鯽魚蒸蛋”，味雖鮮美，但在吃的時候，還是要小心提防魚肉中的小刺，要有耐心精挑細剔。就如同談愛一樣，要經(jīng)得住時間的考驗，不要被刺“卡住”。

　　多年以后，嵐無意中在媒體上偶然見到，磊因為“官員習慣性失足”的問題而站在了被告人的席位上，這讓她慶幸自己當年的小心謹慎，完全不是多余的。似乎冥冥之中有神相助她一般，那時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磊竟然會有這樣的下場。

　　此事，讓她聯(lián)想起史蒂夫?喬布斯所說的：“你無法預見性地將生命中的點點滴滴串聯(lián)起來。只有在你回頭看的時候，你才會發(fā)現(xiàn)這些點點滴滴之間的聯(lián)系。你要相信，你現(xiàn)在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將或多或少與你的未來產(chǎn)生關聯(lián)。你必須相信某些東西，你的決心、命運、生活、宿命，等等。”

　　二、鍋包肉

　　楊楊與茹茹是高中的同學。經(jīng)過高考過完“獨木橋”之后，楊楊落選了。此后，他沒有選擇復讀，而是直接進了夜大學。茹茹則考入了師范大學深造，轉(zhuǎn)眼也畢業(yè)了。

　　楊楊喜愛運動，業(yè)余時間里，他經(jīng)常邀約茹茹一起去爬山，欣賞和享受大自然的美妙風光。畢竟他們在芳華歲月里同窗三年，兩人在一起時，還是有很多的共同語言。

　　楊楊較茹茹先步入社會，雖然工作十分艱辛，但到了發(fā)工資的時候，他不會忘記請茹茹“分享”。他平時的勞動強度大，所以最喜歡吃的就是“鍋包肉”，自以為吃了它之后，可以補充體力。茹茹則要追求身材的苗條，極力控制自己吃肉，但她卻喜歡在一旁觀看和欣賞楊楊一口肉、一口啤酒的酣暢淋漓的勁頭。

　　茹茹在工作了幾個年頭之后，慢慢體驗到在世俗社會里，她與楊楊之間還是存在著無形的距離感。例如，對科技知識的接受或理解能力，以及所從事工作崗位的分工等，還是有所區(qū)別。但這并沒有影響到兩人之間的純真友誼。例如，在一次參加完高中同學的聚會后，茹茹在下樓梯時，不小心腳被絆了一下，摔了一跤。楊楊及時將她扶起，并關切地問：“有沒有受傷？”

　　茹茹只是崴了一下腳，并不重。楊楊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一直把她送回了家。在路上，茹茹依在他有力的肩膀上，如果當時楊楊開口求愛，茹茹則愿意跟隨他行走天涯。

　　此后，茹茹將自己嫁出去了。他們再也難得見上一面，同學告訴茹茹，楊楊北漂了。五年后，茹茹才接到楊楊的電話。楊楊告訴她：“我結(jié)婚了，她對我挺好。”茹茹回應道：“祝你們幸福。”

　　婚后的茹茹，日子過得并不是很開心。她陷入了“婆婆與媳婦這對亙古不變天敵”的俗套中，百般掙扎后而無法解脫。丈夫又是一個和稀泥的男人，是那種標準型的“袒媽派”。

　　茹茹只好選擇避而遠之，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一走了之。走前的幾天，她接到了楊楊的電話：“我昨日一夜未睡，夢見一個長發(fā)飄逸的美女在盤山公路上飆車，她的背影十分像你。”茹茹回話：“我已經(jīng)辦好了出國的手續(xù)，一周后，就要離開這塊曾經(jīng)惹我傷心的地方。”

　　楊楊沉默了一會兒說：“茹茹，你去那么遠干什么？你照顧不好你自己呀，你太單純。國內(nèi)朋友多，也好有個照應。”茹茹嘆了一口氣：“你多保重，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一切交給命運吧。”

　　茹茹放下電話后已是泣不成聲，在職場中練成女漢子的她，只有在楊楊的眼里始終還是那個需要人呵護的小女孩。她沒有告訴楊楊，她的離婚已在進行中，因為丈夫的心中仍然裝著他的初戀。她只好選擇放棄，凈身出戶，只為將所有的事能盡快的一刀兩斷。

　　在異國他鄉(xiāng)的茹茹，一個人獨自打拼數(shù)載，所幸能夠安身立命。她不想與國內(nèi)的同學取得聯(lián)系，主要是怕觸及到楊楊的消息。她也沒有再次選擇婚姻，已經(jīng)受過一次傷的人，不想再次受傷。

　　一天深夜，輾轉(zhuǎn)難眠的茹茹，束起長發(fā)，系上圍裙，點開爐子，做了一盤鍋包肉。她倒上一杯紅酒，倚在落地窗前，屋里放著梅艷芳的《似是故人來》，眼睛望著窗外的點點繁星，想著萬里之外的故鄉(xiāng)，數(shù)著星星，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夢鄉(xiāng)。

　　三、酸辣湯

　　萍萍是張愛玲的鐵桿“粉絲”，《紅玫瑰與白玫瑰》是她最喜歡讀的一篇。當初戀的男友在北京某大學攻讀博士研究生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跟了過來，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同時也把自己毫無保留地交給了他，指望著他會為自己披上嫁衣裳。

　　可是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沒有給她留下只言片語。有人告訴她，他已經(jīng)遠渡重洋了。她只好回到他們的家鄉(xiāng)。哥哥為她打抱不平、含冤叫屈，帶著她和她一起在他的家門口，坐了三天三夜。

　　那三天三夜好長，既受煎熬，又百般屈辱。現(xiàn)實就是如此的殘酷無情，不會因為你的奉獻或者委屈，就能有所回報或者同情。她默默地收拾好行裝，再次回到了那個自己曾經(jīng)跌倒過的地方。

　　在一次同鄉(xiāng)會上，一位名叫楊楊的小伙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在異鄉(xiāng)遇到來自同一省份的人，說話有著與自己一樣的口音，她感到格外的親切。在OK廳里活動時，楊楊唱了一首《似是故人來》的歌。他唱得很投入、很動情，也很好聽。

　　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在莫名其妙地撩撥著她的心弦。她開始在老鄉(xiāng)圈里，暗暗地打聽這個男人。她不放過任何可以接近他的機會，例如，鄉(xiāng)友的聚會、生日宴會、結(jié)婚慶典，等等。凡是有鄉(xiāng)友的活動，她都盡力設法參加。久而久之，她得知楊楊會做酸辣湯，他做的與別人做的就是不一樣，味道特別的鮮美。

　　于是，她夢想著上天能賜給她一個機會，讓她跟他學做酸辣湯。她知道他在中關村的一家電腦店打工，工資很低，經(jīng)常是吃了上頓愁下頓。下班后，他就攜帶著一些盜版光碟上街去叫賣。有一次，活該他倒霉，不幸遇上了“人間閻羅王”---城管，追得他滿街逃竄。眼看著他即將被追上，千鈞一發(fā)之際，她佯裝自行車壞了，從車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連人帶車正好擋住了城管追趕的方向，為楊楊贏得了逃跑的時間。

　　事后，楊楊為感激萍萍在關鍵時刻能夠挺身而出，幫他這個草根取得了一次“勝利大逃亡”，請她吃飯。楊楊征求她的意見，問她喜歡吃點什么，她說，就想喝點他做的酸辣湯。于是，楊楊充當主廚，萍萍甘當助手，操練起了酸辣湯，將高湯倒入鍋內(nèi)，加少許清水一起煮開。將調(diào)均勻的淀粉水緩慢倒入湯中，至湯液濃稠。再將打散的蛋液緩慢淋入湯內(nèi)，用湯勺攪動，使其形成蛋花。然后加入其它主料。根據(jù)各人的喜好，再放進一些輔料后，即可食用。

　　萍萍喝著楊楊親手做的酸辣湯，覺得特別的適合自己的口味。

　　喝過酸辣湯之后，夜已經(jīng)很深了。楊楊極力挽留她在他那里休息，待天亮后再走。萍萍想：“同是天涯淪落人”，她沒有作出明顯的拒絕。

　　經(jīng)過一段時間之后，萍萍才知道楊楊以前與他的初戀女朋友紅玫瑰在一起時，曾經(jīng)喝過很多家餐館的酸辣湯，只有一家是紅玫瑰喜歡的。于是，他就偷偷地跑去向廚師學習，并付出了一條紅塔山，才勉強學到了一點手藝。

　　楊楊和萍萍就這樣在一起住了二三年，楊楊一直沒有離開她。她也喜歡在下雨時，與楊楊共擠在一把傘下。她還喜歡在周末，挽著他的手，在住地附近的秀水街一帶閑逛著……在她心里，只要有楊楊在的地方，這世界才顯得真實可靠。

　　有一次楊楊問她：“老子一無所有，你真愿意跟我過一輩子嗎？”萍萍點了點頭。每個女人不都是為了自己有一個小窩而拼命嗎？她覺得她所做的付出值得，講得再怎么高雅，也不如過著有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平凡日子來得實在。

　　從那以后，楊楊定下心來，帶著她回到家鄉(xiāng)拜見了雙方的父母，定下了婚事。楊楊的父母見他終于成了家，給了他一些資助。他們在中關村盤了個小店，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著日子。

　　只是每到紅玫瑰生日的那一天，楊楊總會在家做一鍋酸辣湯和一些紅玫瑰喜歡吃的菜，像是在過節(jié)。萍萍有時會很氣惱，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揚起手來。他只是默不作聲、并不還手，任她狂轟濫炸一番后，靜靜地去到一邊。

　　有了孩子之后，萍萍也會設身處地的為他人著想。其實，每個人都曾經(jīng)擁有過自己的過往，萍萍不是也有過初戀嗎？

　　想通了之后，她也釋懷了。她左手挽著老公，右手牽著孩子，有什么比這更充實、更踏實？左手有了溫暖，右手有了充盈。

　　隨著孩子的逐漸長大，楊楊的主要精力放在了掙錢上，做酸辣湯的任務就開始由萍萍來承擔。酸辣湯成了家里的家常便飯，有變化的只是在“輔料”上，有時素菜，有時葷菜，有時則海鮮，主要是依據(jù)孩子或者楊楊的口味在作調(diào)整。

　　萍萍對張愛玲的話“你問我愛你值不值得，其實你應該知道，愛就是不問值得不值得”慢慢有了一些理解。

　　四、羊肉煲

　　林和蓉蠻像兩只小蝴蝶，成雙成對，在家鄉(xiāng)的山水間飛來飛去。他們經(jīng)過初戀、熱戀之后，林正式向蓉提出了求婚，蓉欣然的答應了。

　　蓉的父母早先曾接受過一家權(quán)貴的庇護和小恩小惠，從小就將她“指腹為婚”，許給了另一個男人。蓉曾經(jīng)抗爭過，但難以違抗曾經(jīng)的承諾，只能維持原狀，抗爭不起作用，無奈中屈從了命運。林也曾懷揣利器，像少年歌德一樣約見過情敵，試圖決斗。幸好被雙方的家庭及時發(fā)現(xiàn)并制止，才未釀成大禍和千古悲劇。

　　林和蓉從小都愛吃羊肉火鍋，兩人經(jīng)常相約在一起吃它。在火鍋店里，蓉多次告訴林：“你若不娶，我便不嫁。”

　　歲月難留人漸老,相思多情催人瘦。光陰不解花有期，孤單對月誤芳華。林等了一年又一年，遙遙無期，茫茫無望，不得已接受了父母的規(guī)勸，找了個女人結(jié)婚生子。二年之后，蓉才結(jié)婚，兌現(xiàn)了她的海誓山盟和諾言。

　　林忍受不了那種有情人近在咫尺、卻好夢難圓的煎熬，干脆遠走高飛，跑到了大洋的另一端。但是，他還會不時的通過電話或者微信等，保持著與蓉的聯(lián)系。

　　林在大洋彼岸混得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好。五年后，他攜妻踏上了歸鄉(xiāng)之途。剛一踏上故土，他就忍不住給蓉打了電話，蓉欣然答應會面。林出發(fā)前的慌亂和忐忑不安的異樣舉止，引起了妻子的注意。妻子很寬容，并沒有說什么，拿了一些錢給他，叮囑他：“你剛從國外回來，一個大男人，第一次見人家，不能讓一個女人為你買單。雖然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遐邇聞名的大老板，但也不能壞了男女交往和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林點頭表示了認同。

　　林見了蓉之后才知道，她在家鄉(xiāng)旺城一帶開了一家連鎖羊肉火鍋城，他們見面的地方就在其中的一處分店。羊肉火鍋熱氣騰騰的端上桌，在香氣氳氤中，林仿佛回到了往日。他們的身材雖然看上去比往日豐滿了一些，但音容笑貌卻是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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