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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知識和理解的科學
作者:成中英
翻譯:呂曉鈺/馬亭亭 呂曉鈺,山東大學儒學高等研究院博士研究生;馬亭亭,美國德克薩斯A&M大學博士、山東大學外國語學院教師。
學術月刊 2015年06期
中圖分類號B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39-8041(2015)03-0034-10
受海德格爾的影響,伽達默爾認為,理解發生于我們認識到某種意義的時候,在一種既定情境中我們可將這種意義稱為關于存在的真理,這一真理超越了所有方法論的考量或特性。①因此,他抵制方法而推崇(在詮釋之中的)真理以及基于此而產生的關于人文科學的理解。正是出于這一原因,伽達默爾反對,當在藝術、歷史及其他人文科學分支中界定和找尋真理時,介入方法或方法論,并猛烈抨擊施萊爾馬赫和狄爾泰的相關論點。然而,由此導致的作為方法論思考產物的自然科學與非方法論思考的人文科學之間的對立問題卻令人費解。一方面,由于自然科學在方法論上的問題,伽達默爾希望不借助自然科學來理解人類存在;另一方面,他卻斷言詮釋學觀念在一切人類活動中的普遍性,而這一論斷無疑具有強烈的自然科學色彩。
盡管對伽達默爾上述矛盾的觀點持有異議,但我認為,我們確實應當認識到,作為自然知識的科學,尤其是自然科學中有關物理知識的物理學,總是涉及詮釋學的詮釋問題。也正因如此,科學建立在一個向我們開放的現實經驗的基礎之上,構成了我們對存在的理解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們可以論及對自然科學的詮釋學理解,不僅如此,我們還可以看到科學中使用的并非現成的成套方法,確切地說,是依據于理論構建的或構造性的一種人類理解模式。②當然,我們在獲得理解時的確需要使用方法,但使用的僅僅是與獲取知識同樣性質的方法。
為了澄清上述關于科學及科學內部的理解,我們需要拓展詮釋和理解的概念,從而理解,在意義明確的情景中,科學中的理解如何等同于詮釋,以及展現于科學的詮釋學理解是怎樣與展現于人文學科的詮釋學理解如出一轍的。因此,我們可能要從本體論角度發展詮釋學理解。詮釋學理解以及我們對藝術與倫理的理解都源于人類生存的同一經驗。在這種意義上,我提出并豐富了本體生成詮釋學。本體生成詮釋學是生成本體學的展現,既在“對科學的客觀理解及科學知識”之間、又在“對道德知識的主觀與實踐理解”之間顯現自身。
自然符號與詮釋學經驗、問題的普遍性
為什么是詮釋學?如果詮釋學意味著意義上的詮釋,引用一種現實的符號或象征或者是作為符號或象征的現實,那么,科學恰恰是一種對現實進行解密與發現的詮釋學,從而提出、考慮并制定各種聯系、規律和法則。③科學發現的過程恰如我們閱讀自然符號、解讀自然物體以及事件這類符號。烏云密布預示風雨欲來?我們突然打個冷顫就意識到天氣變化?自然符號大多包含因果聯系,因此具有指向性。不過,某些符號是標志性符號,還有一些符號是象征性符號,指明了需要我們細致考察的隱藏奧秘。缺乏此種對現實的自然符號或現實符號的詮釋學洞見,科學真理和理論無法成立。④當然,這些見解會有助于理論的提出,這些理論或被確證,或被駁斥。有明確的證據和理由可以來說明,為什么包含法則和實體的理論必須建立在我們把自然界當作事物、事件和法則的自然象征,而不是當作可能代表抽象或精神實體的語言符號來解讀的性情和能力基礎上。
實際上,由新獲經驗中的事實展現出的世界為我們提供了一種能夠看到擴大的可能性的語境、舊理論的修訂和革新或提出簡明的新理論。我曾強調過,這是因為,這個世界是本體發生的,即由舊事實引發的新事實出現。據我們所看到的,這個世界是一個動態的過程,它在時間和空間上進行著持續的變化和轉換。無疑,我們也可能發現支配新實體的新法則,它們由我們的觀察和理解去認識和命名,以及去發現它們之間有意義的聯系。這就是一般的詮釋學詮釋是如何在理論被發現以前發生的。一種詮釋學的詮釋是按照一種可能被我們提出或認識的理論,對自然符號進行的簡單詮釋或解讀。
在尋求理解一種自然現象的過程中,我們擔心的是,一種理論是如何被制定和檢驗的。此外,一些特殊的問題表現在,一種理論是如何與另一理論相關的?兩個不相容的理論在相同的給定資料下,是如何保持一致的?如果我們面對兩個不相容的理論,我們應該怎么解決二者難以相容的問題?從詮釋學的角度進行解讀,可能會存在一些可能性。我們可用一種新的理論來尋找一條進路,這一理論可以協調另兩種截然相反的理論,同時我們支持一種整體性的觀點,承認不同學派的路徑,都僅是部分的正確。或我們可以簡單地放棄兩種相反的理論并宣稱不存在正確的理論?茖W史表明,科學的常規發展通常是要找到一種更具寬廣視野、預測性更強、應用更充分的綜合性理論。實際上,這可能是一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我們需要持續擴大考察范圍、鞏固經驗、改進模式,直至產生下述理論:這種理論中,每個事物和理論各居其所,與黑格爾在概念上設想的客觀合理的法則相關。我們或許可以說,愛因斯坦也有將科學統一于一種理論的想法。⑤
像我們看到的那樣,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是一種新的思考范式,它不是建立在對牛頓理論真假評判基礎上的,而是基于一種在動態運動的相對框架內,對自然界運行狀態的嶄新的現實的洞察力。但結果是,愛因斯坦的理論能夠包容近似特定狀態下的牛頓學說。
對于這種科學詮釋的觀點,我們不得不說,在物理科學中詮釋有其客觀需要,這一詮釋必須是詮釋學和本體生成意義上的,也就是通過它們的表達導向對新實體和新概念體系的認知或者這一體系所賦意義的具體化。是的,正如人們所評論的那樣,沒有關于分子、原子或事物的詮釋學。但我們所說的詮釋學并非是關于科學中的分子和原子的詮釋學,而是關于理論的詮釋學,并根據詮釋學對真實事物的洞見來梳理理論與觀察之間的關系。⑥正因如此,我們不得不同意伽達默爾的觀點,詮釋學的問題是普遍性的,它不僅涵蓋了人文科學和社會科學,還涵蓋了自然科學。這是因為我們一直容易接受轉化的詮釋,以真理的標準區分、整合概念和理論。我們一直面臨著理論如何轉換、新理論如何形成的問題,因此我們會提及自身科學知識的增長或一個范式到另一個范式的轉變。
當一種綜合的理論通過邏輯論證和經驗證實得以最終確立,我們就說現在擁有了一種對自然的理解,因為我們擁有尚未受到挑戰的對世界的終極表述。但這么說,并非是在講這種綜合的理論將不會受到質疑或未來沒有更好的理論出現。詮釋學的觀點認為,在它未受到挑戰前都將作為真理與現實的表述而被保留。真理在研究者共同體內保持一致,這種一致就建立在其理論得以成立的基礎上。⑦科學理論是一種基于我們詮釋學的詮釋或與此有關的“本體生成詮釋學”對真理和現實的洞察。
科學觀察和理論詮釋
我們想知道,從詮釋學的角度來看,科學事實是如何建立在觀察和理論化的認識論基礎上的,以及科學理論是如何從這些事實中進行精確解釋和準確預測的。例如,我們開始了解太陽系中行星的運動,是經過了長期的觀察并由此引發了對其運行規律的猜測。這一過程并非一帆風順,我們可能會出現失誤、計算錯誤乃至假設出錯誤的行星運動。甚至發現,我們無論是支持“地心說”還是“日心說”,人們延續上千年的判斷是從經驗和理論兩個層面進行使用的。⑧我們需要問的是,人們是如何得出這一判斷的,答案是,如果是有新的事實被發現,那是因為被我們的好奇心與做出新發現的能力推向了這一判斷。我們還被我們的能力推向發現能更有效進行預測的假設和理論,為此,我們能夠發明新的觀察和預測工具。
我們被自己的欲望進一步推動,去了解世界的真相,這種真相孕育于我們的獨立與客觀中。我們關于世界的知識無疑一部分需要依賴于我們的理解,但是這依賴的是一種世界的概念化,因此我們可以在概念層面上擁有關于世界的知識。康德將這種依賴描述為我們人類概念范疇中的一種先驗的范疇,它是先天存在于我們的理解中的。蒯因或不能接受這種描述,認為這將促使人們太過依賴呈現人類精神的內在性。他更傾向于將精神看作一種涉及觀察與理論決策的學習活動,這導致假說的建構成為一個自然主義認識論的課題。
我們事實上可能把這種先驗范疇作為一種接受能力的問題來看,這曾在我先前的論文中討論過,但若要澄清這一問題,需要我們有一種進行假設的創造力。⑨這是因為這種來源于先驗邏輯的概念接受能力雖沒有“耗盡”,但也不能保障我們關于世界的實際知識。這最多是一個必要的辯護的問題,它沒有足夠的根據發現科學的規律。這就是說,在實踐中,科學知識必須依靠我們創造性的洞察力才能進步,這種洞察力要深入到客體如何發揮作用以及它們是什么等問題。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得不面臨真理發現的邏輯問題,這一問題可以被一種“發現詮釋學”更為準確地描述出來。這一點已經在蒯因的觀察語句與觀察范疇思想中得到很好的表述。⑩
三種世界觀以及三個層次的知識與理解
從歷史的觀點來看,我們必須承認,三種世界觀的轉變,建立在我們“閱讀”考察過程中自然符號的基礎上。首先,亞里士多德的世界觀,是建立在人類對本質、目的和用途理解范式上的。在這種世界觀中,所有的自然物擁有它們的內在屬性和目的,我們的地球被看作世界的中心。
后來,我們迎來了天文學的哥白尼革命,這一學說認為世界是以太陽為中心的。這一觀點的影響是巨大而深遠的:經典的目的論和神學世界觀逐漸失去了它們的魅力,進而產生了以牛頓物理學為體現的機械論世界觀。牛頓能夠說明,世界是如何作為一個具有絕對的空間和時間存在的,在這個世界中的所有物質實體必須服從運動三定律和萬有引力定律。運動三定律是建立在客觀的觀察與測量基礎之上的,與之相反,萬有引力定律則是建立在物體之間具有相互吸引力這一假設上的。重要的是,當這些定律被認為具有世界最根本性質的時候,所有的事情都被看作是受這些定律支配的,真實的世界是如何被人們實際感知的并不重要了。世界因此變成一個具有中立的物理學特性的世界,這是其他一切的基礎。世上的一切都被數學方程式所表述的科學定律嚴格決定著。
或可以說這些定律是在邏輯上得以證實的,正像牛頓所定義的我們的事物概念、身體、力量、絕對時間和絕對空間那樣,這些定律必須嚴格遵守。因為對運動和作用在絕對空間中是如何可能的這一問題一無所知,人們必須去尋求被稱為“以太”的媒介。尋找“以太”的實驗失敗后,我們不得不覬覦時間和空間是一種媒介,并將“超距作用”看作是一種工具性的規律,而將我們所面對的物質世界看作是沒有生命與人類目的之世界。在這個物質世界中只需遵循動力學與力學定律,便能保持其慣性。但我們仍然可以問,起初是如何得到這些動力學和力學定律的呢?我們必須再次考慮開放觀察對象作為基礎以證明運動和靜止的事實,同時利用想象力和理想化的方法得出運動定律和萬有引力定律。這的確是運用了假設與演繹的方法,但必須看到,它是在想象力和理想化的條件下得以應用的。由此可知,一種宇宙的機械的觀點是如何被建立起來的。
在20世紀的最初十年,我們開始面對一個新的世界觀,即愛因斯坦理論的世界觀,它包含了牛頓體系的世界觀,它只是我們對一個更大的世界進行更全面的觀察之后得出的近似明確的概念,同時從相對時空觀而非絕對時空觀出發考慮現實中更基礎的運動規律。在這一嶄新的世界觀中,我們必須承認,愛因斯坦以詮釋學的洞察力認識到,光速恒定時,在不同參照系下物體運動的相對論以及時間的同時性。在事后看起來,似乎客體在不同的運動參照系中進行相對運動這一構想的產生是自然而然的。這好像是一個日常的經驗事實,但需要一個像愛因斯坦這樣的天才給這種運動的經驗一種數學的表達,指出時空的變化問題以及在極端高速運動的情況下物體的質量問題。這需要我們確定一個物體能夠以多快的速度移動,并確定以什么樣的速度和速率移動。(11)眾所周知,19世紀80年代的邁克爾遜-莫雷實驗是建立在沒有什么物體移動的速度快過光速這一前提上的,當時已經測量出光的固定運行速度為299792458米/秒。依據這一絕對光速,我們能夠詮釋洛倫茲-菲茨杰拉德轉換所涉及的在高度運動中物體的收縮和時間的縮短問題。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比牛頓體系更為根本的定律。
我們必須接受這一定律,因為我們必須接受整個相對論的體系,或者說是愛因斯坦于1905年提出的被稱為狹義相對論的理論。這一理論啟發我們深入到一個建立在不變光規律與相對論基礎之上的更為宏觀的世界中去。它也將我們帶入了一個微觀的世界,使得我們產生了疑問:光子是如何同時作為粒子和波運動的?此外,它進一步削弱了作為一個特例的牛頓世界觀,這一特例可以理解為,對介觀世界中中等大小的物體以地球運行的速度運動的考察得出的一種近似值。沿著這一洞悉現實的思路,愛因斯坦必須回答四維空間中的宏觀運動與運動的不同參照系如何協變相關,以及重力作用和加速作用如何等值。這需要他以詮釋學的眼光深入到運動和引力的本體論中,同時兼備邏輯上的敏銳以及對理論簡明和表達美感的堅持,他提出了廣義相對論,這一理論在協變性原理和對等原則中得以表述。這一完美理論由無可爭辯的科學事實支撐,是深入詮釋的產物,包含無懈可擊的解釋和預測。它最終與我們對真理與現實的感覺相匹配,并構成我們對所生存世界的理解。
這一富有洞察力的理論進一步要求我們以一種數學的一致性以及宇宙的廣袤性看待問題。緊接著,我們不僅需要考察宏觀世界還需要考察微觀世界,宏觀世界要求我們研究它的起源與構成。(12)我們不再將現實僅僅設想成像牛頓物理學中那種機械性的,而是更傾向于看作有機的或者有機體,類似于懷特海在他的著作《過程與實在》中曾做過論述的過程論。
現實主義與工具主義的問題
哲學家必須對科學事實和理論有一個綜合的理解,以便在我們的普遍經驗的基礎上對其進行詮釋。要真正理解,對科學事實和理論的詮釋是與我們擁有的真理的一般概念緊密相關的。通常,當我們講難以理解一個科學理論時,我們想到的是我們不能通過詮釋或理解將其與真理相符合。我們難以將其看作整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們必須在科學權威對客觀真理的可信的研究之上才能接受這一理論。當然,我們也可能承認某一科學理論T為真,因為它對我們的預測有幫助,而它所代表的是什么已經不再重要。但是,純粹的工具主義形式并不能使一種科學理論的價值得到充分發揮,盡管它努力去體現或呈現受規律支配的事實世界。因此,理解它們就是去理解體現或呈現的現實。為理解相對論世界的現實,我們需要去理解諸多相對論原理,所以,可以說是它們讓系統的邏輯意義與世界的經驗意義為我們所知。從這一意義上,我們必須運用關于身體“收縮”和時間“放緩”的常識觀念去描述,依據相對論的原理,物體在高速中會是什么樣的。
正如我們將要看到的,科學理論中理論的或者抽象的實體的命名,我們往往是熟悉的,以至我們能看出它們是這個世界的重要部分,在這個世界中我們也是其中一個重要的部分。換句話說,需要有一個關于現實的基本觀點與其相關。一個范例就是關于重力的概念和定律。什么是重力?那需要一種在我們的日常經驗中能夠認識它的理解。這會被詮釋或轉化為我們關于重量的日常經驗以及引力的力量。在廣義相對論中,時空的概念認為任何有質量的物體都有一種時空彎曲。光在時空中通過恒星時能夠彎曲,因為光的經過取決于恒星所制造的曲面。重力是時空曲率的產物還是來自大型物體的引力、離心力?顯然,我們的詮釋不能忽視了我們所經歷的現實的基本感受,因此我們或會將光的彎曲看作引力的問題。一種科學理論的詮釋和理解與我們對現實的概念相關,或就此而言,我們掌握的真理的概念對我們理解它是真理的一部分是必要的。一旦理論被反證或駁斥,對此的相關詮釋就會完全難以符合現實的基本經驗和真理的概念。
在這一情況下,我們需要理解現實主義與工具主義的態度,F實主義關注的是系統對真實的呈現,而不關心事物運作的方式。工具主義可以用來進行精準預測,然而,用工具主義描述宇宙或物體時,卻無法全面反映現實。由于體系既可以被看作是現實主義的又可以被看作是工具主義的,所以情況有點復雜。重力可以被看作是力量和一種時空的彎曲。雖然不能用單一的方法來確定什么是我們所看到的現實,但是在傳達我們所需的那種現實感的過程中,我們的經驗與之息息相關,頗為重要。因此,現實主義與工具主義相輔相成,我們能夠為二者各自探尋一種“現實感”。不過,這一真實性是怎樣的呢?我們或可說將重力視為一種力量或時空曲率的一部分都是真實的,因為它們都描述了我們的經驗。
蒯因曾使用“整體性”一詞來描寫知識系統。他的觀點不僅是說,我們的觀察語句和理論陳述基于經驗和反思形成了一個嚴密的整體,而且還包括,我們的整個知識系統遭遇了關于世界的觀念和感受上的沖擊,因此必須在捕捉關于這個世界的觀念、定律所產生的最佳效用上進行調整。他認識到,在我們努力描述世界時至少有兩種形式的不確定性。不過,蒯因在世界的本初狀態中是否存在不確定性這一問題上的態度模棱兩可。這個問題是否僅僅屬于認知論范疇?對我們而言,似乎在循環論證一個有序的世界時,卻并沒有意識到這本身就是一個有秩序的世界。我們必須探究世界的起源問題,借此理解與之利害攸關的問題。在這一點上,對于當代物理學在解決“不確定性”問題方面所取得的進展,尋求一種更深入的理解是合乎理性的,這也不可避免地涉及詮釋學的有關思考,這一思考必然同時是本體生成與詮釋的。
根據最新的信息,電子、質子、光子、任意子等都構成了微觀世界,它們在我們的世界中四處運動。有趣的是,我們開始覺察到這種亞原子大小的世界,因為我們希望通過小粒子而看到自己的大千世界,而且也因我們已經能夠探測和發現關于粒子世界的事實。很顯然,即使我們關于宏觀物體的知識與關于微觀實體的知識是迥異的,大小世界之間必須在某些重要的方面相互關聯。盡管存在這種差異,但是我們必須假設大小世界是共同存在的,大的物體一定來自小物體。因此而出現的關于存在者產生與發展程度的問題,我將會在下文述及。與此相應的原因是,我們是否有充分的理由去假設某種深度的統一。我們不禁要問,何種程度的統一是可能的?即使可以假設大世界與小世界在各自的定律上具有功能對等性,但我們并不清楚一個相對宏觀的世界的表面確定性,是怎樣與用一種概率詮釋的量子世界相容的。
決定論與非決定論
決定論與非決定論的問題是,它們是否來自一種客觀的立場,意即自然事件是被客觀決定的或仍保持一種客觀的不確定性。這不是我們能自由決定自己的行動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因此,在決定論相對非決定論的問題上分為兩個層級,自然世界層面和人類行為層面。即使我們有支配行為的自由,也仍然存在著我們能否擁有關于自然界的確定知識這一客觀問題。(13)這會引起我們關于量子物理學的討論,它在客觀意義上展現了一個不確定性的世界。(14)換言之,在量子力學的微觀世界,人類測量或任何可以用測量來詮釋的事物都會對波動函數的確定性方程產生影響,使其產生客觀的不確定性。
我們需要先考察量子微觀事實和理論,隨后轉向對這一理論的哲學詮釋,以便理解詮釋學詮釋如何堅持非確定性,以及對于這個問題的不確定性。研究人類是怎樣看待和面對量子粒子的微觀世界,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古希臘人相信我們的世界是由細小的粒子組成的,最小的粒子是不可分割的原子。作為現代人,我們所面對的微觀粒子存在于我們關于電、磁、輻射和光的經驗和觀察中。實際上,我們就將光看作波和粒子。科學知識已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在物質的原子和分子之中含有可測量、可計量的亞原子粒子,我們稱之為基本粒子。在光的波粒二象性中,亞原子的世界是在一個固定的形式中確定的,它從屬于不同實驗條件所產生的變化。在介觀的世界中,波和粒子是兩種不同的存在模式,不像在微觀世界中,實體能夠呈現出兩種模式的交替存在。我們確實可能已經發現,在一些特殊條件下,這些實體以波的形式存在,在另外的條件下,它們以粒子的形式存在。不過,我們即便知道所有預測的先決條件,也仍然無法對可見光子所要表現出的某一種存在形式進行預測,我們只能概率性地確定哪一個是最符合條件的。我們必須把它們既看作波又看作粒子,這事關我們作決定及測量的方式。
“量子”在這里指的是與基本粒子相關聯的巨大能量,后者具有雙重的屬性,即波動性和粒子性?茖W家告訴我們,一些粒子帶有電荷,負電荷、正電荷和一些中性電,如電子帶有負電荷,質子帶有正電荷,中子不帶電。我們還被告知,原子是由電子、質子與中子以不同的組合方式構成的。在一個原子中,有一個基本的平衡原則,電子在一邊,質子與中子在另一邊,但是這種平衡會因一個原子得到一個額外的電子或者失去一兩個常規電子而被打破,因此是不穩定的。此外,我們可能在實驗室瞬時捕捉到反電子和反光子等,它們會抵消或者破壞電子與光子。同樣重要的是,要知道我們并不能同時掌握粒子的位置信息和粒子的動量,這就是物理學家海森堡提出的著名的不確定性原理(測不準原理),導致這一結果的原因是作為參與者的我們對粒子的干擾。在這一點上,我們必須對兩個基本概念——能量和力量——小心翼翼,它們容易使人變得困惑。從哲學的觀點看,我們必須將能量看作潛在的力量形式,而將力量看作能量的實現形式,它們能夠改變或者轉換基本粒子或者世界上的任何實體的狀態。在這一點上,我們可能仍然保留亞里士多德學派對潛能與現實的區分,雖然我們論及能量和理論時,并未理解它們之間的關聯是怎樣的。
鑒于上述我們對量子理論的理解,我們可以描述一個量子粒子具有的以下五個特點:
1.量子粒子能夠潛在地存在于波和粒子兩種狀態中,這可以導引出關于存在的兩種模式的對偶原理。
2.現狀必須或是波或是粒子,但潛在的可能是二者兼具。這就是態疊加原理。
3.我們不能同時確定或估量一個基本粒子的動量和位置。這就是不確定性原理(即測不準原理,海森堡)。從詮釋學進行考量,我將進一步添加兩個原理,以描述一個粒子的量子態。
4.實現一種潛在的狀態需要在基本粒子之外依靠一種外力或外部因素。我將其稱為耦合原理,這一原理來自萊布尼茨。
5.量子粒子的存在狀態是不確定的,關于它的存在方式是由整體和瞬間來確定的。我將其理解為蒯因所提出的不確定性原理。它們被稱為原則,是因為每一條都是基于觀察的理論。有很多事情,你都能夠依照量子論進行分類,但其中的每一個都需要進行細節的考察;镜膯栴}是,我們是否具有一種像考察量子世界那樣的理性,去考察我們介觀的世界與人類自身。
薛定諤方程談及波并被用于確定波的特性,包括時間、頻率、質量以及能量。這一方程涉及疊加理念,因為這是量子的一種非決定性的作用。量子并非意味著它必然很小,這是一個“變化的實體”的定義。從某種意義上講,人類是與量子相似的,因為我們能夠改變狀態。這就是為什么薛定諤的貓在這一刻是死的而在那一刻卻是活的。對此,我們如何理解?我們必須理解介觀世界中的我們自己的經驗。在我們生活的世界中,人生有很多的可能性。例如,在一場車禍中,一個人存在生或死的可能性。但不確定的是,我們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死去。不論是否有意外,可能性都是無限的。
愛因斯坦曾討論過相對論中宏觀宇宙的確定性,當時的哥本哈根學派談論的是微觀世界中量子的不確定性狀態。這被看作兩種不同的世界觀,但我們需要認識到微觀與宏觀世界互為彼此的一部分。我們可以將它們看作是同時具確定性與不確定性的,因為每一個世界都包括兩個層次,確定性的層次與不確定性的層次。我們需要認識到,基本粒子世界的不確定性經過粒子的力的結合帶來了物理世界的確定性,以及其后的生物物種進化的世界。然而,當我們進化到人類的水平,人類世界卻變得極其不確定。作為人類,我們不能把握未來,不能肯定什么將要發生。我們只知道,一個預測必然為真,另一個則必然為假,但我們不清楚哪一個是真的。地球正以巨大的速度轉動,而我們卻難以確定自己所在的準確位置。因此,我們也可以運用量子理論來界定地球。雖然“吾輩本如斯”,但我們還真的不清楚重力和其他許多力是如何作用于我們自身的。同理,推而廣之,盡管對于速度、動量、位置以及其他相關的性質、關系的測定,我們可能已經有確定的定律與方程,但不論宏觀還是介觀、愛因斯坦體系還是牛頓體系,我們都可以將三種世界的宇宙的整體,看作類似量子世界和非確定性的世界。
蒯因關于不確定性的兩種形式
蒯因作為科學邏輯學家,他注意到有兩種類型的不確定性,世界科學的經驗的非充分確定性論題和翻譯的非確定性論題。(15)他強調在這兩種情況下,證據的材料并不能保證理論的唯一性。但這一觀點尚不足引導出一個全面徹底的理論去涵蓋所有的材料。因此,不確定性論題僅反映出我們對現實的有限見解,或我們為眼前的事情找出一系列證據的有限能力。不過,關于翻譯的不確定性,蒯因可能認為存在比詮釋的主觀局限性更深層的原因——詮釋的客觀局限性或許會導致現實的不確定性或者不確定論,而我們是從這樣的現實著手在語境中進行詮釋的。蒯因正確地指出,翻譯的不確定性與難以企及的真實和人類的局限性無關。
蒯因認為,這肯定是我們對于可觀察行為的傾向性所帶來的問題,需要訴諸語義學以確定翻譯的對與錯。但我對此有一種更為復雜的看法,我們必須正視詮釋學的詮釋力量,正如正視心智與理解的問題一樣。一臺機器或一只鸚鵡或許能進行正確的語義翻譯,但在理解上卻并不具備心智的連貫性,后者要求必須能夠確定所給出的翻譯的意義或含義是怎樣得來的。這是因為,翻譯后的文本或言論是意義存在的一種整體表現形式,它重新描繪了現實的幻象,抑或植根于主客觀兼備的同一表達中。因此,我們必須即時談到“理解”的問題,追問有關話語統一、意義與引用一致、歷史語境與直觀洞察作者的內心相協調等問題。
我們不能從自然化認識論的水平來處理內心觀念,而要著眼于另一理解水平。我們能夠看到康德的相關性基本上被蒯因在自然主義的認識論中解構了。除非,我們不承認觀念作為意義制造者的作用,我們需要以另一種方式處理翻譯中理解的來源問題,而不同于在客觀世界中說出反對意見(不論是微觀、介觀還是宏觀的世界)。我們必須看到,它自身具有關于真理幻象與現實確定性的標準,這一標準或并不與自然主義、機械主義、非生機主義以及非唯心主義相矛盾。它以簡單的方式自成一體,使關于真理與現實愿景的兩種模式的詮釋學得以實現——即關于自然符號的客觀構想與精神的語言符號的主觀構想。這不僅僅包括人類語言這一獨有的傳達自然知識的手段,還包括理解的一種手段和模式。我已經論述了它是怎樣完成自然知識的詮釋學詮釋的,我們實現了一個更好的理解,因為它給出了一個更好的現實和真理構想的解讀或展示。
立足于詮釋學的詮釋與確定性,我們在科學上有所進展,并對這一真實理論或理論修訂作出整體邏輯性或實證性決斷。因為詮釋學的本質是本體論的,所以應該稱之為本體論詮釋,它從集體共同性觀念入手找到目標。當我們論及主觀性詮釋時,我們必須要看到,用一種貫穿共同性觀念的詮釋學全面詮釋群體思想,必須要超越自己的思想進而理解別人的思想?梢哉f,就好像通過我們的詮釋學詮釋和理解來把握人類思想的本質。在達成的詮釋學詮釋的主觀模式中,我們的做法與在美學和倫理學中一樣,必須處理動機、意義與情感,這些人類觀念與自然的重要組成部分?上ж嵋蚧蛭茨芸吹竭@些,他將其自然主義認識論作為判斷真理的唯一標準,并因此拒斥意義、動機的意義以及翻譯的真正可能性。這使得他關于真理的哲學和其整個思想體系建基在觀察和理論的不完整與不一致的基礎上。
因此,我們自身對科學的感知、詮釋、理解與科學作為客觀世界的一種知識體系之間是有分別的。我們必須看到,我們對于科學的詮釋學詮釋是兩個層面的,一個層面是要解決,在我們尋求增長知識和理解的過程中,如何盡我們所能實現目標;另一個層面是如何將目標與我們的理解聯系為一個整體,它不僅包含自然的方面,還包括人文的方面。如果我們不準備將人文學科歸化為自然科學,就必須看到,人文科學曾為揭示自然本質的問題,通過我們的觀察和理論的客觀方法發展了科學知識體系。在尋求觀察與理論的統一的過程中,允許觀察的開放過程、對理論的詮釋學詮釋及其與觀察的統一,人類觀念帶來自身的本體論詮釋學視野,從而促進科學進步,通過詮釋的方式使人類理解科學知識。
在以往文本詮釋學的基礎之上,我們來考察另一個帶來潛在理解的需求與工作。詮釋學所反映的相關知識是,某文本站在一個什么樣的立場之上,或者這一個立場背后的是什么。我們必須將文本看作專業化語言的技術成果,其目的是為了豐富我們對于自身觀念與自然的理解。因而,我們不能簡單地將文本僅作為文本來研究,而應將其作為研究與人性和世界愿景相關的人類情感和觀念的媒介與工具。許多隔閡需要溝通,許多裂痕需要彌補,因此,我們可能要有一個協調一致且生機勃勃的理解體系或方法來產出知識,而不是尋求此類知識。這樣的話,我們關于自然的知識會產生對真理的理解,它是將自然和人類天性作為一個整體來理解的。
相對論與量子力學為我們提供了我們對時間、空間、物質實體以及起點與終點、形成與轉換過程的更多理解。一個基本的問題是,我們是否可以或者怎樣才能將宏觀與微觀世界理論帶入介觀世界,從而讓我們的理解實現統一與一致。這將反過來幫助我們去回答一個更大的問題,即宇宙是如何作為一個整體運轉的,它是如何改變、轉化、創造與維持的。對宇宙自我維持的思考催生出超弦理論和超對稱性理論。今天對于超對稱理論有著更廣泛的討論,玻色子被認為是來自一種以對稱方式存在的力。但是,我們仍然需要知道,所有這些是如何影響我們這些人類存在的。
為什么這個世界有某種事物存在而并非空無一物?有觀點認為,某種事物在起作用,創造了宇宙。它一定是沒有質量的,那么它是什么呢?這個宇宙中所有的物體都被認為是有質量的,即使它在我們的世界中只是微不足道的。老子提出過“有生于無”,他還認為,有無相生。因此,我們可以認為,有和無之間便是一個循環相生的過程。這也是道的過程,它存在于無不斷產生有及有不斷產生無的過程中。正是在這一過程中,萬事萬物變得皆有可能,世界也變成了存在者的世界。本體的詮釋,在這里意味著萬物的本真狀態包含著道的有無相生的創造力。至于生成順序及其具體模式,我們必須參考一種形而上學的詮釋,它是建基在宇宙起源和本體生成角度之上的,這在我本人根據太極和陰陽而建立的易經哲學中進行了闡述。毫無疑問,本體論詮釋學的分析和構建問題需要觀察和反思。這與對有和無的本質理解有關,或是將人類理解的本質簡單化了。
如文中所述,這一理解的重要問題具有如下的雙重性:一是在一種對大自然的客觀理解的自然主義認識論中,主張知識的方法,然而要將知識轉換為理解;二是在一種對人類存在及人性的主觀理解的虛擬認識論中,要求人類反思自身,主張人類現實的滿足在自身觀念與自然的創造力方面屬于這個世界的組成部分。一種本體生成的詮釋學的詮釋,是固有的存在于這樣一種本體論詮釋學的形而上學中的。
與近代物理學的宇宙起源問題相關,我們可以根據一種創造的不確定性發展關于起源的概念,為基本元素的自我膨脹并可以組合為更穩定的物質,提出一種電磁場力的假說。我們還可以反思,我們的宇宙究竟是如何從某一特定的起源衍化為現在的模樣。我們應認真看待四種物理學上的力:強相互作用力、電磁相互作用力、弱力和重力。這四種力可視為導致或創造源自費米子(夸克與輕子)和玻色子的宇宙物質的力。當然,我們也需要引入一種關于這四種力量的潛在創化性的寬泛概念,以便對于在物質基礎上創化了生命、在生命基礎上創化了精神或理性并最終在精神的基礎上創化了道德和智慧這一現象說明原因。如此一來,存在可分為四個層級:量子基本粒子(基礎層級)、物質、生命、理智以及理解這一精神的能力。這些層級共同運作,而我們需要理解它們之間的關系,實際上,其劃分的依據是我們理解的目的與最終的本體理解——至善的愿景。
由于具有對本體論生成或創造的認識,我們能夠在發展的過程中,看到一個層級是如何通向另一更高層級的,以及某一層級的生成物同樣會覆滅或下墜至更低的存在層級。因此,可以說有四種不同類型的力量,每一種力與其他的力都以某種方式相連,進而帶來了向上或向下的變化,量子是亞原子、物質是原子,而生命則被看作是分子的形式。這一排序將有助于將人類社會帶入一種精神智力和實踐理性的形式。雖然這是基本粒子趨向更高層級而持續相互作用的結果,但人類世界在這一過程中并未被看作降低的層級,也沒有被簡單地定性為唯物質主義的世界。本體生存詮釋學充滿了“人”這一物質存在的更為深層次的意義,它認可《易經》所提出的觀點,天地萬物形成了一個統一體。
科學知識是詮釋的結果,通過一種自然界的符號來體驗自然,進而獲取這種知識。因此,詮釋學的理解,涉及為了我們的理解應該如何詮釋這一符號的問題,這與我們關于真理和現實的觀念相關聯。在關于自然符號的詮釋學詮釋中包含有三個特別的問題:觀察到理論的關系;現實主義到工具主義的關系;不確定論到確定論的關系。我已經指出,我們需要一種現實的觀念和一種自然的現實表述,以便用科學理論達成更好的解釋和預測?茖W的發展告訴我們,我們關于科學統一、綜合的愿景能夠實現的關鍵是,我們的詮釋學眼光和興趣要深入到經過經驗證實的現實中去。雖然這不僅是一個方法論的問題,但其無疑是我們對自然界或物理界全面理解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并不存在占統治地位的方法,而且隨著我們不得不對所經歷的事物開始進行觀察或整體了解,方法決定世界觀也是不必要的了。這就是為什么我們最終會有三種類型的世界觀,宏觀、介觀和微觀,雖然我們能夠達到對它們之間的統一和綜合的詮釋學理解。
最后,我們已經證明有三種詮釋自然的形式,這同樣適用于我們對人文的詮釋。這是因為,我們可以觀察自己對語言的使用以及對文本的建構,基于人類社群之間某種感知的共識而將它們作為自然的二階詮釋。作為詮釋者,我們仍主要對人類世界理解的統一與經驗的綜合充滿興趣。這就像,將我們詮釋人類理智的行為轉換成一種詮釋對象。根據我們對自然科學的理解,還可以有關于理解的三種類型的詮釋。一是,詮釋是客觀的,并給出更有效的歷史結論,足以媲美科學中的更有效的解釋與預測。二是,重視現實的不同側面,這樣不同的詮釋可以側重現實不同的方面,而不是相互排斥。這就是說,雖然我們的詮釋對話或許不能去分享共同的觀點,卻能夠將我們理解中的一些有待確定的世界觀,以多樣性的形式呈現出來。最后,我們可能會面臨一種現實,它在本質上是不確定的或不完整的,因此我們必須看到不同的視角,因出發點和著力點的不同,它們是相互獨立的,但它們對于我們未來的理解,可能指出了一個具挑戰性的潛在的現實。在所有這些類型的詮釋中,我們必然會遇到理論與觀察、直覺和方法之間平衡的問題。這說明,我們詮釋科學的詮釋學工作如同詮釋人文科學的工作一樣,本質上都是一種本體生成論的詮釋工作。這項工作同時需要作為知識的“理解”和用來理解的“知識”。
*感謝成中英先生授權本文譯成中文先行發表。
注釋:
①西方經典詮釋學開始于對《圣經》的注解和對《圣經》規定的詰問。從18世紀開始,不同的學者像克拉登尼烏斯、邁耶爾、阿斯特和施萊爾馬赫做了很多努力,把詮釋學發展成為一個可以詮釋任何經典文本的普遍文本詮釋學。其最基本的問題是把一個文本中作者要表達的原意抽取出來。到了19世紀的威廉·狄爾泰,詮釋學主要被作為理解“人類”或者“歷史”科學(即人文科學)的方法,因而我們仍然可以把人文科學稱作科學,盡管它是建立在一個不同的——被稱為內心經驗或者體驗的方法上的。在此,我們能夠看到語法和心理學是怎樣被用作詮釋并因此理解人文科學真理的。在20世紀20年代,早期海德格爾拒絕了這種路徑,他基本上把詮釋學看作一種現象學的對人類存在于時空經驗中的自我披露的事實的描述和理解。這就是“實際性的詮釋學”問題,其中便有自施萊爾馬赫肇端的,構成了詮釋學思想傳統的核心理念或者觀點的“詮釋學循環”,但是現在,它作為對我們的存在的一種理解方式,假定了一個本體論的意義。在這一理解中,我們必須從生命本身中假定一前理解,此前理解明確了一個重要的主題,以對這一主題研究中的隱含意義進行可能的探索與領悟。這需要考慮解決關于存在和主題的含義。這無疑假設了海德格爾的“在世”是從我們的闡述和理解開始的。在這樣的海德格爾式的假設中,詮釋學是一門理解的藝術,這門藝術包含在搞清楚,在一個預先給出的歷史的、時間的、語言的背景或者情境下,任何關注人類存在的反映的隱含意義。理解是存在所發生的“事件”,盡管詮釋學的理解是這樣通過詮釋而發生的,一種意義的揭橥抑或能概念性地提出一個觀點或看法。因此,詮釋學成為與現象學一樣的東西,但它是理解的現象學,而不僅是觀念。接下來,伽達默爾利用對話和實踐智慧發展出一種哲學的詮釋學,它提供了在所有詮釋學的情境下的普遍的對于理解的本質的描述。這可以理解為,伽達默爾希望構建詮釋學作為展現和揭橥本體論構造的科學,而非任何發現科學知識的方法。他關心的是把理解作為對我們的生活時間和歷史的內在的生存經驗展示出來,通過這種做法,批判任何與此理解相關的方法。在這個意義上,他嚴格地區分了同時可能分離了理解和知識,人文科學和自然科學,進而還有真理和方法。或許他想要在理解人類存在時首先考慮理解的優先權,這樣我們就不應該屈從于被廣義理解為方法的科學。此處可以看見海德格爾式的焦慮,(他認為)我們對于生活的理解和我們作為實踐活動的存在不應該被控制、奴役和疏離。
②我并不否認科學必須使用一種推理的方法和一個被構建出來的模型來做出解釋和預測,但是科學真理或知識仍是我們的理解的一部分,真理或知識可以用語言的形式表現自身,直接訴諸我們關于理解的觀念——一旦我們將之與我們先前對生活經驗的理解聯系起來——科學可以被稱為存在的一種方式。在爭論科學或者科學理解是否是人類理解不可或缺的(因素)的時候,我們不必把對科學理解同以一些不受歡迎的方式而對我們(人類)產生不良影響的技術或關于技術的理解相混淆。
③我把揭示(真理)的過程看作存在之真理的一種自發的呈現,而把發現(真理)的過程看作是,使得一個重要的被隱藏的事實或真理被厘清或確認,這一結果是通過自覺努力探究而獲得的。
④我在此處使用的是皮爾士的富有成效的關于符號的解釋,它主要依據圖標、索引、記號等形式。雖然符號被創造出來,主要是被人類用做崇拜或表明某一意義和參照物的,我們可以看到自然符號或能啟發我們理解自然的狀態和現實。自然符號可能是一個圖標與索引的復雜的復合體,但它們卻指向了某些法則和理論,后者給了我們關于自然運行的知識和理解。
⑤顯然,愛因斯坦曾嘗試找出一個統一場理論來解釋所有的自然法則,他致力于把量子力學融入他的相對論的確定性系統之中。然而,他探尋一個隱含變量方程的努力被認為是失敗的。從黑格爾的絕對精神的哲學,可以看出他關于存在、本質和概念的辯證法邏輯引導出了一個絕對的精神,它像上帝一樣包容和完成一切,它是在人類歷史的演變過程中被推演出來的。
⑥我們只有確實將作為自然符號的原子和分子作為一些“定量化的可變項的值”去識別,才可能會真正地論及關于原子和分子的詮釋學。
⑦查爾斯·皮爾士把真理定義為某一科研共同體達成一致的看法或者理論。
⑧我們可以看到,自1600年至1900年,托勒密天文學是如何被由哥白尼、第谷、開普勒和牛頓所提出的一系列的天文學系統和模型所修訂并最終取代的。
⑨參照我的論文“On Receptivity and Creativity in Onto-Hermeneutics”,present4ed in First International Philosophy of Hermeneutics Conference,February 20-22,2013 at University of Hawaii Manoa.Forthcoming in a Collection of Papers on Onto-hermeneutics,edited by Chung-ying Cheng。該文中譯文將發表于《安徽師范大學學報》。
⑩W.V.Quine,From Stimulus to Science,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8,pp.43-45,p.47,p.80.
(11)否則,我們不得不認可光速是可變的,并假設存在一種從未被檢測到過的以太。
(12)我把懷特海1934年的著作《過程和實在》看作針對實在的一般理論和科學現狀的一種推測性的哲學——這里的科學包括了量子力學,其中的實體被重新描述為現實的狀態或在一系列關系的聯結中正在發生的事件。
(13)有趣的是,我們發現,在我們的生活世界中,有很多不確定的事實讓我們關于世界的知識變得不確定。如果這個看法是正確的,那么我們不得不在本質上把世界看成非決定性的,這不只是因為世界上存在人類的活動,還因為事件的狀態在現在和未來中仍具有不確定性。
(14)對照Robert Bishop關于決定論和非決定論的文章,確切的來源尚不確定。
(15)參見他的Pursuit of Truth,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2,101ff。
作者介紹:(美)成中英,夏威夷大學哲學系終身教授,美國 檀香山 96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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