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道微光

　　黑，越發濃重了。幽僻的鄉間小路上，只有遠處偶爾一兩聲犬吠。黑夜的陰冷，仿若也阻隔了月光。黑暗降臨，光明罹難。我在黑暗中摸索著，寸步維艱。只聽得到自己的兩只褲腿擦得沙沙地響。

　　路兩旁的樹木一顆顆向后退去。這時候，我多么希望有人來為我點盞燈啊！可四下里，只有無盡的黑。燈，不愧是人類征服黑暗的一大發明。走過短短幾百米路程，似乎已經經歷了一個世紀之久。一抹昏黃的光，從遠處誰家窗縫里漏出，那光跳動著，一會亮，一會暗，一會散開，一會聚攏。我迫不及待地加快腳步，一頭扎進那光亮中去。

　　猶記得那年廣西助學行，晚上跟隨向導去貧困家庭家訪。那是真正的黑夜，深沉的、濃烈的、黑魆魆的黑，伸手不見五指、前所未遇的黑。生活在現代都市的我們恐慌了，走得每一步路都需下很大的決心，害怕在山路中踩空。而當地向導卻是邁著穩健的步伐，大步走著。我們困惑，你難道能在黑暗中看清路嗎？這位山里人笑了，你們走路靠眼睛，我們靠的是感覺。醒悟，原來是我們習慣行走時有燈，已經弱化甚至喪失了除視覺外其余感官的敏銳。我們太依賴雙眼、太依賴燈光了。

　　意識已被恐懼占據，我們互相鼓勵著，邁出一步又一步，走向遠處的光，那是我們的目的地，我們播撒火種的地方。

　　到達一個孩子家中，昏暗的燈下，視線中只有黢黑的四壁，我們立在屋中央，四處晃動的是人影。屋內一覽無余。墻中間拉了根鐵絲，上面凌亂地掛了些衣物，角落里有個土灶，架著個鐵鍋。又一角窩著些被褥，看得出是床。主人家里沒多的椅子，不知如何招呼我們，尷尬地笑著；幾個孩子推推搡搡，縮在屋角，一臉好奇又膽怯。

　　了解完家庭收入、困難，孩子的讀書等情況，最后我們問最小的孩子，你有什么愿望，他躲在父母身后很羞澀地笑，最后靦腆的回答道:想要一個玩具車。現代都市中的孩子們可能很難想象，我們輕而易舉就能實現的事對山里孩子來說竟是一個難于啟齒的奢望。我們立即答應，回去后即可寄來。孩子眼中閃爍著光，那是渴望文明，渴望走出大山的向往。

　　這些山里孩子的父母，大多一年到頭外出打工，家里只留下孩子和老人，幾乎沒有娛樂，也缺少看護，任由他們在這片連綿不斷，閉塞阻隔的大山中生長。深處山中，我們像是穿越到了上一個世紀。我的內心升起一種深深的悲涼。

　　我們的捐助給他們播下火種，可它能否燃起就不可知了。或許還要靠他們自己。這么說，這點微光或許沒有了意義？我輕嘆。《最后的常春藤葉》中，葉子與瓊珊本無關聯，可她自己認定葉子落時，自己就會死去，她自己的念頭誰也制止不了。老貝爾曼為她畫的葉子就像是一盞燈，雖然微弱，不也給了瓊珊要活下去的信念嗎？誰說微光就沒有價值呢？當然，正如醫生的話所說，關鍵在于瓊珊她自己是否想活下去。

　　是啊，黑暗的夜晚，我們希望有人來為我們點燈，山里的孩子，何嘗不期盼有一天能走出去，走向外面廣闊的世界呢？可他們的眼界被大山隔開，機遇被山路攔住，他們何嘗不需要我們為他們播下火種、照亮星空?也許我們只是微光，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火種總會燃起，燃燒到足以點亮黑夜，帶來無限光明。在路上，他們是我們的光，將來，希望他們為自己，也為他人照亮夜空，無論飛向何方，都能綻放。這是一種精神，志愿者的精神，我們一直在路上。這將成為一種傳承，由一代代志愿者們播種，讓一個個走出大山的孩子們綻放。

　　就讓我是一道微光，能讓你擁有燦爛的鋒芒，飛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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