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罩袍禁令涉及的問題及其合理性

　　法國"罩袍禁令"涉及的問題及其合理性

　　2010 年 9 月 14 日，法國參議院通過了《禁止在公共場所穿遮面長袍》法令，即不允許個人包括本國公民及海外游客在公共場所，例如公共交通工具、學 校、醫 院、公 共 辦 公 部 門 穿 戴 遮 面 長 袍（ burqa） 、面紗（ niqab） 或其他可遮住整張臉的頭巾和罩袍。經過法國最高行政法院和憲法委員會的討論，該法令于 2011 年 4 月 11 日正式生效。由此，法國成為第一個在全國實施罩袍禁令的西歐國家。

　　早在 20 世紀初，法國就推行世俗化原則，希望所有的公民能對本民族的價值觀有一致性的認同感。另一方面，9. 11 事件以來，宗教紛爭、種族沖突日益白熱化，越來越多的西方國家提高了移民管制的警戒線。罩袍對于伊斯蘭極端主義教徒來說是一種宗教服飾，也可以成為他們實施暴行的掩護。

　　然而主要的爭議在于，罩袍禁令是否同樣剝奪了穆斯林婦女的言論和宗教自由？ 多元價值觀和平等自由的主張在理論和現實中是否存在沖突？

　　歐洲人權法院在 2014 年 5 月作出判決： 法國罩袍禁令沒有侵犯穆斯林婦女的人權，沒有違反宗教自由權利，相反，該禁令有助于社會凝聚。隨后，其他歐洲國家在某些地區也紛紛效仿出臺類似草案。

　　一、法國"罩袍禁令"頒布的背景與原因

　　（ 一） 直接原因

　　1. 應對恐怖主義襲擊

　　近年來，各國恐怖暴力事件頻發，由于宗教文化難以融合、種族歧視而引發的流血沖突成為罩袍禁令頒布最直接的社會背景。但英國《新政客》雜志指出罩袍禁令實際上反映了歐洲對穆斯林人口日益增多而產生的宗教恐懼。

　　筆者認為，禁止在公共場合穿戴罩袍可以提高特警對公民身份的辨識度，強化應對襲擊事件的能力。一味地夸張文化交融和宗教競爭的敏感度不利于分歧的解決，而是應該把罩袍禁令看做是一個國家在追求法治原則過程中對公眾社會的合理維護。

　　2. 為穆斯林女性爭取平等權利

　　許多穆斯林女性視穿戴布卡（ 罩袍） 為一種宗教義務，但這種教化本身帶有男女不平等傾向。據悉，在阿富汗地區就有婦女不穿戴罩袍受到過人身安全的威脅。2015 年2 月，摩蘇爾 IS 警察抓住了沒有按照標準蒙臉的 15 名伊拉克婦女，對她們執行了殘忍的毀臉懲罰。因此，不排除部分自愿穿戴者是迫于外界壓力而不敢聲張自我權利。從社會化進程的角度來看，罩袍禁令有利于穆斯林女性解放和民族文化的發展。

　　（ 二） 社會歷史原因

　　事實上，法國在頒布罩袍禁令的前后所體現的價值取向離不開其特有的歷史經歷。《人權與公民權利宣言》第 10 條規定： "任何人都不應該因為自己的言論而受責，只要他的言論不會擾亂已有的法律和秩序。"法國大革命爆發之后，世俗化成為《法國憲法》中極為重要的一項原則。150 年的文化交融使法蘭西民族理念更加注重個人平等、群體意識以及國家認同，在接納的同時，又要求不同文化的所有方面都不得與法蘭西共和國世俗化相違背。

　　因此，當法國政府頒布"罩袍禁令"時，世人不難從法國植根于悠久的世俗化傳統中找到合理的答案。

　　二、法國"罩袍禁令"涉及的若干問題

　　（ 一） 移民管制問題

　　目前，法國大約有 400 ~ 600 萬穆斯林移民人口，占總人口的 7. 8%,伊斯蘭教也成為法國的第二大宗教。這其中的淵源可追溯到 19 世紀，法國與阿拉伯國家緊張的往來關系使得很多難民紛紛遷往法國，加之 20 世紀 60 ~80 年代，歐洲經濟大繁榮進一步擴大了穆斯林至法國的人口流量。

　　然而，由于法國推行的政策就是多元文化主義下的共和模式，本土的世俗理想和穆斯林信仰之間存在深刻的誤解，外來移民很難完全適應融入法蘭西文化。再者，大批北非穆斯林移民遷入法國之后，進一步加重了政府的財政負擔，那些已經在新的家園生活工作的穆斯林民眾又逐漸處于邊緣性地位，甚至因為教育、就業、保險等問題得不到很好的社會保障而產生抵抗情緒。法國右翼勢力曾有意渲染穆斯林"尚武"的特質，更加激化了種族之間的矛盾。這些問題集中凸顯在 2005 年法國大騷亂中，隨后政府進一步采取了緊縮性移民政策，限制了入境和入籍條件，從公民個人和群體兩方面促進移民文化融入。

　　2010 年，時任國家認同部部長的貝松就移民社會融入、國籍規劃提出主張并修改進共和國憲法。在反歧視方面，2006 年 396 號《機會平等法》制定了城市免稅區，解決了部分移民就業問題，并擴大了反歧視與促平等高級公署（ HALDE） 的職權，成立國家促進社會團結和機會平等處。結合此次罩袍禁令，作為法律已上升為強制性措施，穆斯林移民長期積累的邊緣化情緒難免會再度被激化。只有制定出在某種程度上有利于穆斯林實現自我發展，加強兩民族在經濟領域的友好合作，發揮好各自的技術、人才、勞動力優勢，才能緩解宗教文化上的沖突。

　　（ 二） 婦女地位問題

　　在過去的兩個世紀里，歐洲殖民主義和現代化進程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伊斯蘭社會的發展。傳統的罩袍文化使穆斯林女性的身體逐漸成為殖民主義關注的焦點。法國罩袍禁令的出臺，意味著約有2000 ~ 3000 名穆斯林婦女將作為世俗主義者進行宗教改革的首要目標人群。從西方人的角度來看，穆斯林婦女的形象特征包括： 1. 受男性壓迫，從屬于自己的丈夫； 2. 沒有權利； 3. 忠于家庭，操持家務； 4.遮面，與外界其他異性隔離； 5. 教育程度低； 等等。

　　這些都被法國政府稱作是"共和國領土上不能接受的新奴役形式".在相關民意調查中，不少穆斯林婦女表示她們成年開始穿戴罩袍，甚至有些人幼年就接受了這一傳統。面紗和頭巾有助于自身很快融入穆斯林群體，給她們帶來一種認同感和歸屬感。無論是出于壓迫還是真實感受，值得肯定的是"臉在社交生活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對于罩袍禁令的深入解讀，穆斯林婦女仍然可以在私人場合穿戴遮面長袍和面紗，只要在公共場合不覆蓋面部方便辨識身份即可，其他肌膚可以適當覆蓋。基于這兩點，法國罩袍禁令有了其得到歐洲人權法院認可的理由。

　　（ 三） 法治原則下的民主自由問題

　　當代西方是具有正常秩序的法治社會，沒有人能公然違背權利平等原則。民主自由是所有執政黨推崇法治國家、完善法律體系的不懈追求。法國罩袍禁令的出臺之所以會引起"個人自由主義"者的公憤，是因為他們堅持，既然是法治國家就應當尊重公民的平等自由權，無權干涉因宗教習慣而形成的著裝風格。然而，罩袍作為一種帶有濃厚宗教信號的標志性服飾，究竟是傳統文化的堅守還是傳播宗教理念的特殊方式？ 筆者認為，倘若是宗教文化的堅守那就不能很好地融入社會生活，以面紗阻隔了人與人坦誠、平等的交流； 如果是后者，一方面既順應了恐怖主義宣揚的極端主義思想，另一方面也從某種程度上侵犯了他人信仰宗教的自由選擇權。

　　選擇融入與否是穆斯林民眾自己的.選擇，但從國家公共利益的角度來說，個人自由并非絕對，每個人在行使自決權的同時也應當履行好國家所賦予的各項義務，這是維護社會安全秩序的根本保障。政府在尊重公民基本權利的同時有權處于公共安全的考慮來約束和限制公民自由權的行使范圍。在理解對方民族文化的基礎上，制定出既能兼顧彼此差異性又能防范極端主義思潮侵蝕的方案。

　　三、歐洲人權法院裁決"罩袍禁令"

　　在法國罩袍禁令生效之際，一位法國籍的穆斯林婦女聲稱該法令侵犯了她的人權以及有關《歐洲人權公約》保護條例項下最基本的自由。例如第三條款： 禁止以殘忍的手段拷問公民； 第八條款： 不得干預私人生活的權利； 第九條款： 不得侵犯公民宗教信仰的自由； 第十條款： 公民依法享有言論表達的自由。歐洲人權法院在 2013 年 11 月審訊了這一訴訟請求，三方提交了書面意見，并于 2014 年 7 月1 日作出裁決，支持法國罩袍禁令作為一種合理的適當的措施來保護和尊重社會生活中最低限度的需求。

　　歐洲人權法院認為公民的私人生活權利和表現宗教信仰的自由附屬于一國政府所賦予的民主和世俗化理念，法院限定了國家的義務，以確保這項措施更顯公平以及有利于合理目標的實現。這兩個合理目標分別是： 保障公共安全以及最低限度地尊重一個開放、民主的社會價值---男女平等、保障人格尊嚴，從而實現公平權利平等自由的目標。法院認為面部的掩飾等同于阻隔了與他人的交流，罩袍作為一種帶有強烈宗教符號的標志性服飾，穿戴者在向他人灌輸宗教信息的同時也侵犯了他人世俗生活的權利，這就很難融入其中。

　　歐洲人權法院的裁決認為，一個人具有自由表達宗教信仰的權利，但這并不意味著絕對權利，自由權的行使必須基于一國現有的法律體系。自愿穿戴罩袍若不能減少公眾生活中的一些隱患，則當予以規范。比如，在英國并沒有頒布罩袍禁令，但不意味著穆斯林婦女在特定的場合也有權利身著罩袍，如果穆斯林婦女犯事被審，被告可以穿全身罩袍，但作證時必須取下面紗。面部的掩飾在日常社會交往中造成了不利的影響，禁令賦予了一個國家在一定程度上確保社會融合的權利。

　　四、法國"罩袍禁令"與我國烏魯木齊市"罩袍禁令"之比較

　　2014 年 12 月 10 日，烏魯木齊市第十五屆人大常委會第二十一次會議召開，審議并通過了《烏魯木齊市公共場所禁止穿戴蒙面罩袍的規定》，于2015 年 2 月 1 日起正式實行。規定共有 13 項條款，由于兩國國情和歷史文化上的差異，使得罩袍禁令頒布的宗旨存在利益導向性的偏差。法國希望在共和模式下實現公民權利的自由平等，而烏魯木齊則更多地需要響應和貫徹十八屆四中全會依法治國，自治區依法治疆的精神。防止宗教極端思想滲透，維護法治權威。

　　在禁止穿戴物的規定上，烏市制定的更為具體，蒙面罩袍、宣揚極端主義思想的服飾、徽章、標志物等皆不被允許。法國的罩袍禁令不但針對本國公民，海外游客也同樣受到相應的約束。在處罰措施方面，法國對違法穿戴的女性處罰 150 歐元，強迫女性穿戴的男性判一年有期徒刑或 1. 5 萬元的罰款。而烏市并沒有考慮對強迫穆斯林婦女穿戴的男性施以一定的處罰，只對不合規定的企業單位發出警告并責令限期更改，逾期罰款 2000 ~ 5000 元，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但兩者的共同點都在于保護婦女兒童權利，反恐和維護公眾利益。

　　法國是全球第一個頒布罩袍禁令的國家，烏魯木齊市該法令的制定是結合了本國的國情對前者的有效借鑒和完善。

　　其實，《古蘭經》所記載的僅僅是要求伊斯蘭女性衣著謙恭，行為謹慎。穿戴像布卡（ burqa） 和尼卡（ niqab） 之類的帶有極端主義思想的服飾無疑是對宗教信仰的惡意解讀，不失為極端主義戰士顯示自我力量和存在的一種方式。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黃鑫教授認為，"任何一項政策與法令，若涉及到限制公民的某項權利，必然首先須具有目的上的正當性，也就是欲保護或發展某種公共價值".從官方通報案情來看，過去兩年新疆遭受數十起嚴重暴力恐怖襲擊，造成大量平民傷亡，這些暴力恐怖案件背后大多數有宗教極端主義的影響。因此，隨著我國經濟結構的不斷調整，各地區人口流動程度日益加大，從維護國家長治久安、民族和平穩定的角度考慮，烏魯木齊市的罩袍禁令值得在全國范圍內推廣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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