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冷語散文

　　文字寫進了深秋，也就有些冷的意思。有關涼、冷、寒、凍、凄迷、悲涼一類的詞兒便多了起來。

　　其實從清涼到寒凍是個自然的過程，這秋的到來在南方就很淡然，色彩不濃，回味不永。可在北方，這個過程就甚為短暫，來的很局促。剛剛從暑熱中脫出，有了習習的秋風，人才感受到涼爽的味道，很快就開始變做了冷，而且隨著一陣又一陣的秋風四起，冷中就有些寒凍，手腳常常冰冷，人就忙著加衣，還是感覺不出溫暖來。

　　特別是在供暖的日子還沒有到，這種冷凍就很走心，開始影響你的做事、想事甚至于消遣娛樂。難道不是么！晚間人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柔軟的沙發都帶不來溫暖，你的腳就越來越涼，你不得不將腳曲起，拿來夏涼被將腳捂上，使身體里的那種微熱不至于散盡，而你看著看著，那雙手不由自主地也往被窩里伸去。

　　就是我養的那對小松鼠，在這秋涼之時，也改變了生活作風。不是早早地竄出窩來，在那有限的空間里，上下不停地翻轉，或是到那食盒中一粒又一粒地嗅著瓜子，發現有完整的，就捧在嘴邊，嗑嚓嗑嚓地去咬，咬的那般悠閑自在。

　　秋涼使它開始懶窩，天大亮了，這籠子里還是靜靜的，偶爾探出個頭來，四處瞧瞧，就又鉆了回去。它知道天冷了，知道冷天里該怎么生活。

　　那缸里的魚兒也在改變，變得少動，不歡。你去喂食，也不大爭搶，游動起來慢慢悠悠，或是浮在水中，隨著清流緩緩地漂著，好長時間不在游動，只有嘴和鰓一張一閉合的動著。似乎讓人覺得那水兒是一種固體，魚兒是一種造型物。

　　這秋涼會讓人的思維緩慢下來，慢的你想到一個詞兒，卻怎么也寫不出來，你不得不去查字典，翻閱字典的指尖卻是冰涼的，得時時攥起來，讓手心里的溫熱去暖。這種冷是很分心的，想著事還得想著冰冷的手和腳，寫著東西，不得久坐，坐久了腿冷，要起身活動一下，讓周身緩慢的血液流動地快些，溫暖才會來到。若寫久了，手會凍，你時不時要抱拳相搓，搓溫了手，再去寫時，指尖依舊冰冷。

　　在這樣的日子里，無論你做什么，總顯得縮手縮腳。出門辦事，你得穿暖了，但又上不得冬天的厚襖，恐人恥笑。你走在路上，有縮頭縮腦的樣子，迎面而來的秋風，會讓你有退避之心，就連最耐凍的臉面，受著絲絲的冷風冷雨的吹，也真想讓它藏在暖袋里。

　　你看那滿街的草木，樹葉兒的綠不在那么青翠，變得沉沉的，綠的很深重。有枯萎的，焦黃的，時時就凋落，在地面上翻滾，秋雨讓它發出亮亮的寒光。有雨珠兒滴落在脖頸里，你渾身就會發出一個寒顫。這時的冷是最凍人的，感受也是最深的。

　　道路上依舊車水馬龍，可這時的車就沒有夏日里那股張狂勁兒。透不過防曬膜里的人影，聽不到車里的瘋狂音響，那車也像萎縮了身子，嗖嗖地往前跑。

　　倒是那公交車站上，總是擁擠著人，有穿棉的，就有穿單的，穿單的是位美女，有著漂亮的臉兒和一件紫色的羊毛披風，然而卻穿著一個短皮裙，光著兩條腿又套著長筒靴。這種穿法讓人看著就冷，卻是時尚，可秋風是不管你這些的，照樣哪里薄就往哪里吹，這美女就是凍腿。

　　能看出她的焦急勁，在那路邊的臺階上不停的上下跳動，左顧右盼。偏偏這車就來的慢，她不住地用手去摸腿，好給冰冷的腿送去點溫暖。車終于來了，她急忙登上去，在暖暖的車廂里，她竟碰到了閨蜜，兩人就擁抱了起來，她笑著對她說：“呵！車里真暖和，跟被窩里一樣。”不料身旁一位大媽聽到，笑了，說：“你家的被窩里能睡這么多人！”哈哈哈！周圍的人全笑了。那美女紅了臉，又引來了許多雙眼球。

　　其實，真正帶來寒冷的，是那連連不斷的秋雨。那雨是夜里就下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在夜空中輕灑，窗欞上的玻璃就涂滿了水花，被街面上的彩燈映得五光十色，看著溫暖，可當你打開窗戶，一股寒風嗖嗖的往身上鉆。

　　雨夜的花園里，空靜無人，只有秋的冷雨滴滴答答地落，各種花草樹木在冷雨中變的那么沉重，那般的疲倦，不時的有葉兒凋落，落在地上瑟瑟發抖，夜的寒光照亮了它們，冰冷冷的。

　　一夜的雨，園中高大的法桐開始裸露出它的骨骼，樹下就鋪了一層黃葉，有卷曲的，也有伸展的，有綠，有黃，有枯焦，也有黑褐色的。腳踏上去，聲音也沒有，氣味也沒有，只能感觸一點點極微細極柔軟的東西，那便是一種落寞，古人說梧桐一葉而天下知秋，大約正是在這種深沉的地方產生出的感覺。

　　這深秋之雨來的就很勤快，前腳剛剛收去，天空里還灰蒙蒙的，看著似乎開始透亮，云兒有了團，露出縫隙，耀眼的光芒從那里散出，像要露出太陽的臉兒。很快的，那云又扯平展開，又陰沉起了面孔，人心就變的沉重起來，接著又有星星點點的雨絲飄來，雨霧也隨之而來了，城市的夜又籠罩在秋霖之中。真是雨到深秋易作霖，蕭蕭難會此時心。

　　夜的雨常常與風為伴，總在后半夜里就呼呼地響，或多或少還夾雜著哨音。那哨音總在半開的窗口上發出嗚嗚的怪叫，像童話中的女巫來了。這風就很猖狂，它帶著刺骨的刀子和冬天的濁氣，向著秋的葉，綠的草，忍受著冰冷的人們襲來。嗚嗚的狂嘯了兩三天，風雨掠過處，秋的凄涼就特別深重。

　　銀杏樹就全黃了葉，金燦燦的。櫻花樹已黃葉遍地，脊骨錚錚。高大的桐樹，挑著幾數黃葉在風雨中飄搖。唯有楓葉兒紅艷艷的在那里深情綻放。但時日不久，銀杏就禿了，樹下一片金光，黃亮亮的誘人眼目。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秋色才特別的凝重，才能深感迷人的秋味。

　　若是進得深山，滿目蒼涼蕭瑟，色彩就特別的濃厚，赤橙黃綠青藍紫處處可見，紅是一片，黃是一團，間或有青有綠，一座山就是一面畫布，聚滿了世間的美麗色調。你是一位畫家，色彩會讓你興奮不已，是一位詩人，必然會寫出最出色而有味的詩句，是一個文人，會為秋之悲涼而歌頌與悲啼，深嘆：蒼山寒氣深，高林霜葉稀之語。

　　走進深秋的林子，腳下總是柔軟的，厚厚的落葉將一切都覆蓋于身下，仿佛這里只有色彩而沒有生命。就連溪水邊的碎石灘，也成了枯葉的世界，聽得水聲如銅鈴般在響，卻看不到水的流動。青苔還是有的，不再是綠，由黃變的赤紅，像鐵銹裹滿山石，水色就幽幽的發暗。看不到魚兒，水氣冰冷，手不敢伸，寒心刺骨。

　　冬初秋晚，悲涼就在林中。很少聽得鳥鳴，也見不到小松鼠，一陣寒風，林中就呼呼響動。依然在落葉，葉隨風起，在空中翻飛，飄搖很遠，落入溪水里，隨旋流一瀉數里。這是一曲生命之歌，春生夏綠秋落冬去，而去的時候就常常有悲涼，讓人傷感。

　　也就是這個時間里，在那廣闊厚重的黃土高原上，晚秋卻來的特別好看。柿樹葉枯黃了，落盡了，枝頭間就掛滿了紅彤彤的柿兒。那柿兒有透亮的，懸在陽光下泛著粉粉的紅，是透著柿肉的半透明狀的紅。人可以去摘它，雀兒也可以去啄它，于是柿樹上就常常有喜鵲、黃嘴烏鴉，有嘰嘰喳喳的麻雀在那里戲鬧。

　　原畔的棗子已經落盡，棗林變的蒼茫一片，深黃的葉，枯黑的枝，成片地浮在溝川里。山原之上就有著柿樹的紅，棗林的黃，梨樹的褐，柏樹的綠。盡管黃土地不再那般渲亮，枯草覆蓋了它，讓它深秋無顏，可這秋的生命之色，卻將它渲染的如此多彩。

　　秋天是豐富的，也是多彩的，有時竟是震撼的。你走入一片紅松林，這林子還年輕，樹高不過四五米，是長在秦嶺山的北坡上。夏日從這里路過，蔥蔥郁郁的一片，并不讓人注意，可到了深秋，這林子就如火如荼般地燃燒起來，滿生的蒼松翠柏間竟跳出一片火紅的色，哪能不叫人震驚。

　　踏入林間的小路，已看不到山草的綠。全讓深紅的松葉覆蓋著，腳下總是軟綿綿的，無聲無息。細瞧那些落葉，才發現它是一種杉樹，葉狀扁平細長柔軟。眼前的杉林被一種紅色所籠罩，連山間飄浮來的霧氣，到了這里也泛起暗暗的紅。這紅很深沉、凝重，像這北方的山石，透出一種雄渾和厚重的氣息。

　　這紅真叫人驚艷，更感嘆眼下的深秋，你能理解春的萌動，生機盎然到萬紫千紅那種蓬勃向上的愉悅，可你如何容納得了秋的繁盛，深沉和帶給你那么多的驚艷、震撼與猜測不透的思索。你是喜歡春，還是感慨秋呢！

　　又步入一棵千年古樹之下，你震撼的不能自己。這是在終南山下的古觀音禪寺里，是一棵古銀杏樹。樹冠遮天蔽日，高大數十米，像一個巨人，獨獨地立在這里上千年。秋風使它落葉，葉鋪滿地，方圓幾十米就黃燦燦一片。樹上樹下氤氳起一種秋氣，流動著一團金色的霧，這霧由淺及深，從你眼前浮過，浸入你的肌膚，淌到你的心里，改變著你對眼前世界的看法。秋的悲涼、凄迷即刻煙消云散，留下的是對秋的極美的驚嘆。

　　你開始明白，秋天不僅僅是由涼爽走到寒凍，由萬物的凋零進入生命的枯萎。秋天是個多愁善感又令人思緒勃發的季節，它有著豐富的內涵，有著世間最美的色彩，它將赤橙黃綠青藍紫在短短時日里盡情展現，并表達到了極致，讓人驚嘆、震撼，感受四季之中最為豐盛的大餐。

　　你在運用人類最為敏銳的感官，全身心的去感知它，常常還有疑惑和猜測。人的喜怒哀懼愛惡欲七情勃發，為這秋的氣象而傷感、悲凄，而喜悅、亢奮，而感嘆、驚呼，而沉思又遠慮。

　　秋天能給人很多，像滿載而歸的父親，帶著許許多多的驚喜，讓孩子們欣賞，選擇，擇其所愛。人就是為著這份愛，在鑒賞著整個秋天和秋天里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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