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狗散文
“啞巴狗,啞巴狗,一聲不叫咬一口”。小時候,老家的大人小孩都對這句民謠耳熟能詳,不時地響在耳邊。
“啞巴狗”不是狗,指的是蒺藜,鄉間常見的那種渾身帶刺的植物。在我幼時生長的鄉村,蒺藜這種植物及果實一年到頭遍布于荒野,路邊和農田,幾乎無處不在,無時不見。在鄉野蕓蕓草木中,蒺藜這種生靈似乎生來就是讓人討厭的,伴隨它的往往只有咒罵聲。
說起蒺藜只招人嫌棄,其實真的有失公允,因為蒺藜也有讓人喜歡的時候,只是這種短暫的喜歡,早已被人們根深蒂固的厭惡感所淹沒罷了。春天里,蒺藜的幼苗長得非常可愛,柔嫩的蔓枝兒匍匐在地面上,向四面八方自由舒展,蔓葉嬌嫩翠綠,有點像馬齒莧,散發著淡淡的青草味兒,花朵雖小,但花色嫩黃,每朵五個瓣兒,就像金色的小星星。春天里的每棵蒺藜,都能編織出一片閃耀著金色星星的綠色地毯,為春天的原野增添一抹亮麗的色彩。不過,春天的蒺藜雖然可愛,換來的卻不是贊美之聲,而是殺身之禍,不僅牲畜隨見隨啃百吃不厭,孩子們割豬草、打兔食時,也總盯著蒺藜蔓,手拔鋤鏟盡收籃中。春天的蒺藜嫩苗顯得弱小可憐,毫無防衛手段,只能任人宰割,任牲畜糟蹋。
蒺藜終歸是蒺藜,受欺凌的時間并不長。夏天一到,隨著小花落地,隱藏其后的一顆顆帶刺的果實便迅速膨大,面目猙獰,蒺藜藤蔓上如同掛滿了布滿尖刺的“狼牙棒”,從人見人欺的嫩苗變成人見人怕的刺頭。這時的蒺藜蔓葉雖然仍是綠油油的,但牛羊見了只能干瞪眼,不敢下口也無從下口;人們見了更是唯恐避之不及,身體不敢觸及,只能用鋤頭、鐵锨等工具來對付。更可怕的是,蒺藜蔓雖然不難鏟除,但成熟后的蒺藜果實極易掉落,且不易腐爛,在黃褐色的土壤表面隱藏潛伏,與土壤渾然一體,成為一顆顆悄然無聲的“定時炸彈”,隨時都會傷及到農人和動物。由于蒺藜扎人不眨眼不吭氣,人們給它起了一個貼切形象的.綽號:“啞巴狗”,并有了那句“啞巴狗,啞巴狗,一聲不叫咬一口”的歌謠。
對蒺藜最發怵的,自然是鄉村的孩子們,蒺藜成了他們親近大自然的最大障礙。夏秋時節,是鄉村田野最具誘惑力的時候,也是蒺藜最多最能“咬”人的時候。孩子們無論跟著大人下地干活,或結伴到野外玩耍,都要時時處處提防著蒺藜,不敢輕易赤著腳。夏天的雨后,一些長草的洼地里積滿了雨水,有的甚至還出現小蝌蚪等,孩子們忍不住脫掉鞋子下到坑里玩水,時不時就會被水底下的蒺藜扎得呲牙咧嘴。腳下的蒺藜倒還好防,不脫鞋也就是了,更防不勝防的是隱藏在草叢中生長的蒺藜。孩子們拔菜、割草時一不留神,就會被蒺藜扎到手,輕者破皮,重者流血,大的孩子痛得直叫,小的孩子則被扎得直哭。大人們看到孩子手被扎得流血時,趕緊一邊哄,一邊從地上攝一小撮干土按在傷口上,然后輕聲地念:“土爺爺,土媽媽,按上土,快長痂”,血立即就被止住了,孩子也會很快停止哭泣,似乎傷口已經不存在了。那時的鄉村土壤干凈,不管大人小孩,只要手上出現小傷口破皮流血,都喜歡順手抓點兒干土來止血,從來沒有傷口感染的事情發生。
由于整天在農田干活,大人們即使再小心,也會時常被隱藏的蒺藜扎到。有時生產隊集體勞動時,被蒺藜扎到的叫聲此起彼伏,被扎者的表現也是五花八門:如果老年人被扎到,因為早已司空見慣,連說都懶得說,一聲不吭把蒺藜拿掉就是了,有的還把蒺藜用力按進深土里,避免旁人再被扎到。如果是小伙子或大姑娘被扎,拔掉蒺藜的同時都會大聲咒罵幾聲,然后把蒺藜扔得遠遠的,好像這樣才會解氣。最有意思的是剛過門的新媳婦被扎到,隨著一聲尖叫,疼得新郎趕快跑過來,一手幫助媳婦拔蒺藜,一手抓著媳婦的手吹氣,引來一陣笑聲,長輩們則趕緊把頭轉向一邊。
蒺藜的殺傷對象絕不僅僅限于人類。在鄉村田野中,除了釘著鐵掌的騾馬外,其它牲畜、家畜都會成為蒺藜的受害者,只是不會說話,只能默默忍受痛苦。被蒺藜扎得最多的,自然是喜歡跟在人們身后的家犬。在野外,人們經常會看到狗用三條腿一跳一跳地走路,不用看,那條不敢落地的狗爪子上肯定是扎上了蒺藜。這時的狗,有的會用嘴用咬蒺藜,更多的則是邊叫邊尋求主人的幫助。看來“啞巴狗”的確名不虛傳,連真狗碰到也無可奈何,只能敗下陣來。
蒺藜由于惡名遠揚,并且人們深受其害,幼時的我對蒺藜真是恨之入骨。記得有一次我跟母親下玉米地鋤草,不小心被兩顆蒺藜同時扎到腳,鉆心地痛。我在大聲咒罵蒺藜的同時,不由贊嘆了一聲:田野里要是沒有長蒺藜該多好啊!母親見狀,趕忙停下手里的活,打了一個謎語讓我猜:“我是本地的,你是外來的;你踩我一腳,我不吭聲,你還咕咕噥噥!”當我猜出謎底是蒺藜后,母親笑著告訴我,蒺藜是老老實實呆在地上不動的,而人是活的;人踩到或摸到蒺藜,是人不夠小心,要怪只能怪自己,怎么能責怪蒺藜呢,蒺藜冤不冤啊!。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聽到為蒺藜鳴不平的話,不過想想也挺有道理的。
對于母親這則謎語的寓意,長大后我才有了更深的理解:蒺藜其實就像工作生活中的困難,是客觀存在的;在困難面前,我們要么有智慧避開,要么有能力化解,而不能總是責怪困難的存在,更不能指望困難自己消失。回想起來,農村里,有些大人是從來不怕蒺藜的,因為他們的手,腳上的老繭足以抵御蒺藜的尖刺。有的男人赤腳扎到蒺藜后,連腰都不用彎,只須把腳板在地上一搓,蒺藜就碎掉了,腳卻安然無恙。對他們來說,蒺藜根本沒有什么了不起。
想想蒺藜與許多植物一樣,身上長刺只不過是一種保護自己的防御手段。據說鐵絲網、狼牙棒、三角釘等都受到蒺藜的啟示。試想,如果沒有了蒺藜這種植物,原野就會缺了幾絲野性,鄉村就會少了幾分熱鬧,人生也會缺少幾次記憶。更重要的是,蒺藜作為一種植物,有它保護自己生長和繁衍的方式,也有它生存和展示美麗的權利,人類應一分為二、實事求是地看待,理解并尊重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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