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微光散文

　　久不寫字，真是生疏了。前幾日考試，一直惦記著關漢卿的“卿”，在稿紙上寫了二十多遍，愣是沒寫對，于是稀里糊涂地寫了錯別字。今日在小咖啡屋里喝茶，竟是連“南”都給忘了。

　　寫了太久的故事，如今想給自己寫點什么，卻什么都寫不出來。忽地念起落羅曾有一次看我的小說，問及是否是我的故事。我只笑，說所有故事都是我瞎編的，和我還有身邊的人一點確切的關系都沒有。但我時常忘記，即便是小說，也還是有我最真的心思。只是很多人并不知曉罷了。當然，這并不是最要緊的，因為我只是想做一個寫故事的人，而不是想寫自己的故事。

　　清新的春日，難得地盼來了晴天。趁著去給母親買完藥的閑暇，獨自去了湖邊的咖啡屋。一如我同落羅所說，我不大愿意出門，然而出門后，我又不太愿意回家。

　　前兩個月走時，母親的病已經穩定了。在那個月，一些久不曾聯系的人距離近了，反倒是平日里要好的人，在我最覺得痛苦和難受的時候，離我漸漸遠了。我不是個記仇的人，但心里一旦覺得涼了，也就不容易上心，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心結。心結這個東西會因溫暖逐漸消散，也會因薄涼日漸堅硬，而這所有的情感，都只取決于對方的態度。說到底，我也算不得什么善良的人。

　　我始終不曾對任何境遇流露出過多的情愫，工作也罷，一些情感的牽絆也罷，都是如此。不會感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更不會指責旁人待我不夠真。這么多年走來，總是要經歷一些東西的。如果這也算是一種成長，我倒希望我永遠不去懂。

　　咖啡屋已算是熟悉了，點了從未點過的茶水和蛋糕。伏在暗花的織錦桌布上寫字時，總覺得自己像是垂暮的老人在對走過的.人生做什么總結。其實我自己倒不知我的心理年齡是多少，只是此時此刻的平靜和對周身事物的冷眼旁觀，讓我覺得我真的已經不年輕了。

　　其實我很怕變老，也很怕不斷增長的年齡。于是從很早以前，我聽別人說過了二十三就等于奔三十的時候，總覺得別人膚淺矯情做作。二十三是個多好的年紀，怎么就能和三十扯上關系呢。然而即便我害怕，時間也還是在一天天前行，于是我被逼無奈地逐漸成熟。但我也還總是不甘心，故而和同歲或是年小的朋友閑聊時，總會裝出一副稚嫩的樣子。她們倒不會覺得我虛假，只覺得古靈精怪或是有意思，這或者是她們覺得我的文和人一點兒不相關的主要原因。于是我漸漸知道了，一個人若想變得年輕，便是記得自己還有夢想，還有力氣去追逐，還能積極地面對生活的挫折。不向現實低頭的人，總會被說成單純、幼稚，亦或者年輕。只是，我這樣想著的時候，總覺得有些可悲。

　　落地玻璃窗外的凌霄花藤蔓攀得枝繁葉茂，不知怎的，倒有些懷念下雨時的樣子。水珠從玻璃上滑落，一旁的花莖露出溫和的紅，極富質感的葉子或嫩綠微黃，或蒼翠油亮，于是便就著腳下的木柵欄和前方的金屬茶幾構成一幅明快的畫作。這樣的景色是很多見的，只要稍稍留意，就能發現不一樣的色彩。

　　我總以為，生活里的快樂和美麗是要這樣一點點積攢起來的。比如下了一個星期的雨后看見的陽光；臟亂的湖邊柳樹抽出的新芽；廢棄的墻角幾筆有趣的涂鴉。能把心思放在讓自己快樂的事情上總是好的，這樣也才有力氣去面對更多的不美好。

　　湖邊的咖啡屋是我喜歡的地方。沉滿黑色的夜晚，安靜的小屋落在湖畔一角，一盞昏黃的臺燈靜靜地立在織錦桌布上，和這靜謐的夜融為一體。吧臺邊有古舊的電話和相機，一排排舊書下放了幾盞煤油燈，偶爾還能看見放映機和唱片機。至于桌上，有時是幾支枯黑的蓮蓬，再不然是幾桿麥穗或是金燦燦的南瓜。老板娘是個心思極為細膩的人，各種細微的地方都布置得十分妥當。

　　自然，這樣的地方是不能常去的。一則消費水平有限；二則去多了，也就膩了。我們總要生活在此處，于是別處就只會是風景。而熟悉的地方，往往是看不到風景的。

　　從這里到那里，從別處到此處。我走過的地方并不算多，所以看落羅說走的地方多了，是會靜下來生活呢，還是想要繼續漂泊時，我著實沉思了一下。

　　我沒有回憶過去的習慣，自很多年以前，就已經沒有了。

　　初接觸文字時，大約是零七年末。那時會把一些細細碎碎的心情像寫日記一樣寫成傳說中的散文。然而我畢竟是個懶惰的人，寫完之后也并不會回頭看。于是某一天再記起，隨手翻翻，卻驀地發現自己再不是當初的心情。慢慢也就知道了，即便自己再怎么不希望對方消失，該走的時候也還是要離開的。記錄的快樂回頭時感覺不到，記錄的不愉快，回望時卻只感覺到自己的傻。也許時間，就是這樣催促著我們前行的！

　　漸漸地，不愿再過多地表露自己的心情。懂與不懂，其實是一樣的。有的人不那么懂你，也會留在你身邊。有的人即便是懂了，想走的時候也還是留不住。這個世間有太多的感情都是如此，聚聚散散好似浮萍，沒有定性。所以我總說，你來，我待你真，對你好。你走，我微笑著送你離開。興許是反映不夠強烈，所以會讓離開的人造成一種我從未投入的錯覺。然而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我從不會挽留一個下定決心離開的人，更不會接受一個離開后又想重新留在我身邊的人。友人把這歸結為我至此都不曾用心去愛一個人，他說我在投入時，會有另外一面站在一旁冷眼旁觀，所以我需要的是一個能讓我忘記自我不再清醒徹底迷失的人。我當時只是笑。直到后來另外兩個友人提及結婚的問題，我說結婚是需要沖動的。他們笑說我顯然不具備這種沖動。我亦笑，說其實我想找個人，死命黏著他，膩死。他們一齊說我很可怕。大約也是到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善變的。開心是真，生氣是真，糾結是真，不安亦是真。情緒變得太快，快到讓人覺得莫名其妙。也許唯一不變的，只是想要得到幸福的心情。

　　到了我這個年紀，結婚這樣的事總會在逢年過節時被提上日程。于是連帶的，我也怕起節日來。一到節日，親戚朋友間的走動，問候完畢，也就要關心起我的“個人問題”了。通過他們的形容，我對結婚的概念變成了一個任務。就好比兩個人組隊去刷副本，打完了boss，領到了裝備，于是任務也就完成了。前前后后，也不過多了一點東西來證明你不再是之前的你。之后，就需要被各種責任和義務所束縛，好像感情是最昂貴的奢侈品，誰都不可能得到一樣。于是日子就這么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就這么沒了。

　　我始終不明白，他們之所以這么關注我的“個人問題”，并不是戀愛到最后的結果，而是因為我的年齡增長所造成的必然趨勢。然而我仍舊固執地認為，我可以因為一個人而結婚，卻無法為了結婚而去找一個人。

　　不過，我也并不是從未出現過想結婚的念頭。比如小亞細亞約我去百萬葵園看花兒時，我看到他們一家三口的照片，也確實覺得結婚挺不錯。爸爸開車，媽媽帶著不足周歲的孩子去尋找春日的美景。這樣的景象總是溫暖而動人的。雖然我最終沒能和他們一家人去百萬葵園，但到底是被那畫面打動了。于是也在心里默默地想，以后要帶著孩子去哪兒去哪兒。

　　人或者總是這樣矛盾的動物。一邊極度渴望自由無拘無束，一邊又向往著安寧所帶來的踏實和溫暖。

　　晴朗的春日人很多，過橋的時候密密麻麻，倒像是集會，憋著一股子勁兒一窩蜂地出來了。但這氣候也確實是好，老少皆宜。撥動著垂柳的湖面，水杉上明透的天空，多多少少都是能給人帶來欣喜的景。于是這人口興盛的問題也就轉眼被忽略了。

　　能一個人出門的機會很多，只是宅習慣了，也就害怕人多。陽光很好，一個人順著湖邊慢慢走時會很平靜。再多的煩惱和不安，在說完的那一刻，也就漸漸遠了。也或者是這個原因，所以一直喜歡遠行。靠著車窗，看著窗外的景色匆匆而過。時光。記憶。念想。一切都在這變動的軌跡里離開，再也回不來。

　　來來回回，走走停停。遠遠地站在階梯頂端俯視，那個聲音很像許巍的男生在光影明滅處投入地唱歌。站一會兒，只是一小會兒，再漠然離開。

　　花壇。銀杏。香樟。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上，春風在樹梢上纏繞，直到搖下香樟細小的花兒落進發間。沁人的花香浮動在空氣里，那前方的陽光穿過樹葉悄然落下，束束溫和，面帶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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