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風散文

　　終于來了，轟隆隆的。像天空里飛來的運輸機轟炸機，邊飛翔邊揮灑著舞的姿態、沙的塵埃。看那啾啾鳴響的旗幟，上下翻飛，遠近鞭鳴。看那噼啪作響的樹桿，前仰后合，集散成陣。嚯嚯嚯，天地何以混沌，太陽何以躲藏，面容何以遮擋？沙塵把世界攪擾到一起了吧，好如一個打散了的雞蛋，黃中白，白中黃。風中的建筑與樹木，車輛與道路，鋼鐵與沙土，山與水，人與風沙，成一團、一鍋、一片……隆隆隆，不就是水波的洶涌，海浪的磅薄，林濤的激情，馬群的奔涌？你來了，帶著積蓄的情感，帶著對大地與天空還有人最深的眷戀；我聽到你吹著口哨，派出探頭探腦打前站的尖兵，在我家窗戶臺上留下的腳印；我看到你搖動僵硬了一個季節的柳枝，讓它熱身春天即將到來的色彩……

　　是的，你的到來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為每年你都會來，間或早來或遲到，但絕不會缺席春天伊始這場風塵仆仆的約會。我是熟悉你的，因為如果算上我出生后不懂事的時光，已經迎接有半個多世紀啦。50年，對于世界短的不能再短，但對于一個人來說，卻是他生命的一多半。這么長久地與你廝守，沒有留戀、沒有口角、沒有深深地認識，那都是說不過去的。所以我要說，你的到來，帶給我的，不是你的攪擾，也不是你的混沌，而是給我許多美麗的回憶。

　　還記得那年那片空曠的農田里嗎？在種田的一組組人中間，那個單薄的小子，牽著一匹跟他差不多瘦削的馬行走在沒有終點的田地里，手上全是被風割出的細細血口。十一二歲的人，當時是要當勞力用的，而對于他自己來說，也從來沒有埋怨的想法。生活早就告訴他，勞動是他應當的人生。

　　自然你會記得行走于沙漠中一輛牛車上的那個長大了些的小子。過了兩年，他必須是大人，必須承擔起與大人相匹配的勞動。假期，當然不是玩耍的時候，也不是作業的時候，而是跟三四十歲成年人同樣勞動的時候。今天，他是被派遣到過去遠遠望去神秘的山里去開山取石的。興奮與好奇完全地忽略著沙塵呼嘯打來掃去的威風。直到越過沙漠抵達山根的半地下窩棚里，直到跟著大人們到山峰下掄起大錘，直到手掌上全是血染的色彩，他才知道勞動不是幻想，而是實實在在的汗珠與舒暢。

　　10年有多遠？你應當跟我一樣知道，那就是昨天，是你闖進我懷里的那天或者是我走進你心窩的那天。我們邂逅過的那座小樓前的小路，雖然有了很大變化，但今天下班我還看了一眼。而你種植于我心底里關于自然與生活、環境與工作的聯想，已然自覺地化為文字，永久地留存于心田。你說你不相信，我只好用那年差不多同一時間寫的幾句話來證明：……一出門就撞在你的身上/該不會再把你弄痛/看慣了你的苦辣酸甜/懂得了你的六欲七情。天天走進你的懷抱/不小心就弄臟你五彩的衣襟/看到你嚴肅的表情/我總是那么無所適存……10年前的話語雖然粗糙簡陋，但卻是切身感受，常溢滿內心。

　　你的魅力，盡管離不開你吞天掠地的宏大盛景，但也離不開彌久存在扣動心弦的短劇場面。比如，6年前那次故鄉路邊父親的送別，他頭頂上飄動的白發，和透過塵埃的目光。似乎今天那眼光還重現在我身上。而我隱忍的淚花，直至今天也無法抹干。每每遇到你來的時候，我就知道，跟你來的肯定有束束目光，那是父親的也是母親的，是奶奶的還是從末謀面的爺爺的；是遠處朋友的，還是近處親人的……

　　現在，你知道了吧，我為什么這么盼望你的到來，我為什么說你終于來了。當然我沒解釋為什么預報了兩天你才到來讓我等待的如此焦灼難耐。因為我對于預報的事情始終抱著客觀的認識，說了的不等于是做到的，聽到的不等于到來的，許愿的最好不要抱有太多希望。我知道你如果被誰耽擱或者因為別人的糾纏羈絆也是很正常的。世事無常，何況今天無常早是常態。

　　你來了，春天也就開始了每年的蹣跚與蹉跎，這是必須的。你會走，正因為你的來，就是不斷流動讓我知道昨天今天明天，為季節時光的更替鼓勁打氣；你還會來，正因為你的還會走，把過去送去迎來讓世界在交流融合里豐富多姿。誰說沙塵只有污染？豈不知這也是潔凈的一種方式，是自然的一種，況且它還是消除化學毒霧最廉價的方式，更不用說，沙塵千年萬年來的積累，形成了萬千陸地。如何只知道仇恨天氣而不知道正是因為人類的不合理不科學不珍惜的運動，讓天暴地罰成為常態，讓氣溫冬天長到20多度，讓北極的冰雪融化讓大量物種滅絕……哦，春天里的第一場沙塵暴，在預報了幾天之后終于彌漫于我的周圍。天地沒有了，只剩下自己，只留下內心，只有嗚咽泣訴的呼嘯不斷重復：天地從來都在你的心里。

　　2013年3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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