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懷師恩的散文

　　陸師去矣！

　　4月27日上午打開手機，即收到同門師妹、武大中文系教授張箭飛的短信，告知陸耀東師于凌晨一點多在醫院逝世的消息；很快，又收到同門同屆博士同學、人民大學程光煒教授轉來武漢好友何錫章教授發來的相同內容短信。對在醫院重癥監護室度過幾個月不堪日子的陸師的擔心，最后不可避免地變成事實，呈現在陸門的弟子面前。雖然，預感這個結果是遲早都要發生的事，但，畢竟，在情感上卻又難以接受。在生活、醫療條件大大改善的今天，80歲已遠遠算不上古稀之年。除了一直困擾他的哮喘外，并無其他疾病。而讓陸師遠離愛他的家人和弟子、朋友的，正是在這一年里變本加厲的哮喘。

　　十八年前，我和光煒入陸門做了他的博士生。在這之前，只是讀過他的書和文章，并未見過他。從這之后，我的生活與他便有了必然的聯系和關切。在我們的眼中，他是一個不尋常的小老頭，滿面紅光，目光炯炯，行動迅速，說話不高聲，但果斷明確，判斷快而且準。我們這些弟子愛這個可愛的小老頭，同時又很敬畏，因為在學問上他是不會跟你有什么可通融的，所以，我們的師生關系可以說是一種很傳統的師道尊嚴，先生對弟子要求嚴格，而弟子謹守本分。但在學問之外，在日常生活中，他卻是一個和藹的長輩。經常地，他和師母要請我們這些饕餮之徒去家里做食客。這時，他總像一個父親那樣，看著我們朵頤，看著我們放肆。

　　畢業以后，在武漢和北京參加過幾次與先生有關的活動，自然，都能見到先生。在武漢有先生主持召開的聞一多研討會，新詩研討會，陸耀東先生學術及從教50周年紀念會，還有去年的80壽辰。在北京有他的新詩史出版研討會，等等。在這之外，我也有很多機會去武漢出差，也總是要去看望他的。先生也有一些其他的機會來京，劍釗，光煒和我都十分熱忱地接待先生，先生也非常熱心地把我們推薦給他在京朋友。我們能從先生的神情里看到他對弟子的愛意甚至有些滿意。他在我們眼中也依然還是那個可愛的小老頭，依然滿面紅光，依然目光炯炯，見不出與我們入門時有什么不同。直到去年的80壽辰我們回去，看到一個令我們愀然的先生。因為中風，已十分的語言和行動不便，不見了以前那個敏捷的先生。在家中與先生告別的那天，先生倆手一直拉著我的手，不肯放松。雖然已有嚴重的語言障礙，但口中的呢喃，依然是叮嚀囑咐的神情。沒承想，這竟是最后的訣別。在他住院的時期，我們在京的幾位弟子與師母通話時，也一直提出去看望先生，師母沒讓我們去，說在重癥監護室，來了也不能見到。

　　28日，與劍釗、光煒一道，乘坐夜間的航班赴武漢，抵達武大已是十二點，不能去先生的家中了。接到錫章兄的通知，讓我們明早八點趕往殯儀館為先生守靈。在那里，我們見到了先生悲痛的家人，師母、他們的兒子、女兒、兒媳和孫子。大體也了解到先生在醫院時的一些情況。因為有痰，呼吸困難，不得不切開氣管；又遭遇全身浮腫。所賴家人全力用藥，得以維持數月的生命。可以想見，先生在生命的最后時光里，曾遭受了怎樣的苦痛。即使這樣，他的意識依然清醒。由此推想，先生在身體的苦痛之外，又忍受了怎樣的不能與家人、朋友相聚，不能表達、不能與他熟悉的世界溝通，不能繼續他一生熱愛的學術事業的精神苦痛。

　　殯儀館的氣氛凝重，彌漫著哀傷。先生的遺體任鮮花簇擁著，從里間推出來。弟子們肅立在先生的兩旁，默默注視著先生。追悼會，遺體告別，火化，一切如儀。無法阻止的是，從此再沒有了先生。與親友一道，我們把先生送上山，一個樹木蓊郁、寧靜的地方。看著先生的骨灰緩緩放入地下，覆上石板，封嚴，幽明兩隔。先生終于以自己的方式走完了生命的全部歷程。

　　“永懷師恩”！這是我們送給先生挽幛上的幾個字，自此也就以默念的方式植在自己的意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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