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黃的家書的散文

　　輕輕拆開發黃揉倦的信封，平展十多年前寫給媽媽的家書，此時此刻的時空輕松穿越到了從前。媽媽讀信時溫柔的目光，婆娑如水；安恬的神情，心花從容；笑意打撈往事，莞爾嗔怪。她一遍又一遍輕撫信紙的指溫，和感受我寫信、封口和投寄時的樣子，都深深定格在我的內心深處。鏡頭切換到我寫信的場面，夏日酷熱的清涼閣，我從家教處匆匆回到圖書管里，坐在我心愛的座位上，兜里揣著學生家長支付給我的第一筆輔導費。展開信紙，頂格寫下我最想呼喚的一組文字：親愛的媽媽。然后，凝神定氣深呼吸。是先寫我掙到了第一筆錢呢，還是告訴媽媽我現在很想她。

　　我們家在關中很偏遠的農村，到縣城沒有直達車，要步行兩里地才能搭上班車。書信發送很不方便，我只能把信寄給在縣城上高中的弟弟，等周末回家讓弟弟再把信讀給媽媽聽。所以，我得整理一下思路，既要讓媽媽為我做家教掙到工資感到自豪，又要鼓勵弟弟勤奮讀書敬畏學識。我還是鄭重其事從我的學習生活談起，告訴媽媽我認真上課踏實自習，課余時間去做家教，而且有女生相伴。最后弱弱地提了一下家教付給我的工資，因為錢不多不想浪費郵資，就把鈔票折放在信紙里。

　　再一次把鏡頭切換到弟弟所在的學校收發室，平郵的信件隨意擺放在收發室門口的'桌子上，讓學生自己尋找分揀。桌子上的信件隨著學生的翻翻揀揀，不時的滑落在地上。弟弟的同班同學看到有弟弟名字的信封，就順手拿到教室，揚起手大聲呼喊弟弟的名字。弟弟正在解一道數學難題，便顧不了書信就讓同學放在書桌上。弟弟終于解開了方程，得出了精準的答案。心花怒放神清氣爽后，看到了遠道而來的家書。

　　他找來小刀，在信封角角上啟開一個小口子，輕輕劃過折印，倒出信紙。等他展開信紙的一剎那，他的眼光發直大驚失色。信紙里裝著一百元人民幣,我一個月的家教錢。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學生，一個偏遠農村的學生收到一百元錢是很高興的事。他先是神情驚訝，下來就是表情緊張。姐姐怎么能把錢裝在信封里，這多么危險啊！平信是郵寄員生產線上批處理的產品，不簽字不畫押，順手交給收發室的老大爺。萬一弄丟了信或者被別人撿走了可怎么辦呢？姐姐也真是。

　　弟弟小心地把錢收好，字字句句細看著我寫給父母的家書，想象我在大學里的生活情景。在高中拼命的愿望就是要上一所心目中的好大學，我目前的狀態就是弟弟的明天。包括我把鈔票裝在信封里的信念，基本上是普通大學生對國民素質的基本信任和考量。起心動念就是我們對人生和這個世界的真實想法，我這么想就這么做了。下晚自習后，弟弟一定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姐姐的做法實在是不妥啊！為了節省一點點的郵資，把自己一個月的血汗錢拿來做賭，太不值了。

　　我的真實想法一半是節省，另一半是選擇相信，無條件的信任。如果信被其他同學拿走，他得到我的家書和這一百元錢，一定會發奮讀書，把我勤苦得來的工資妥帖處理。哪怕是大吃一頓，看場電影，花給更需要的人，我想也值得。因為我弟弟內心良善，他也會把自己的好東西與人共享。幾十年來給他做姐姐，我了解他。以后我以這樣地方式五十一百地郵寄過多次，竟然沒有過任何地閃失，我們只是有時候在內心里淡淡地疑惑，原來社會并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可怕。尤其是我們的母校和家鄉，沒有讓我的信任和愛落空。

　　在上個世紀農村孩子上大學，幾乎是孤注一擲背水一戰，因為除了參軍沒有其他途徑可以跳出農門。對于女孩子，更是鳳毛麟角在單打獨斗。我一點兒都不敢在學習上放松自己，在書信中更不能表現出對學業懈怠和精神追求的放松。我寫給父母的話也很簡單，無非是要他們在搶收時間里，沒有我和弟弟的幫忙，自己要一點一點地收割耕種，爸爸要注意腿上的骨傷，媽媽一定要按時吃上飯。如果爸爸不能忍受疼痛，請媽媽千萬別太難過之類。

　　回到現在，那一封封家書平靜地安放在老屋里，收信人媽媽已經去世十幾年了。爸爸每次收拾東西，都會翻出當年我寫給他們的家書，感慨萬分黯然神傷，然后撣去灰塵精心收藏起來。回憶起當年一寸一寸的細小心思，回味當年的一點一滴的言行舉止，我有一種回到純真年代的快意和淡淡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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