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許個愿散文

　　自小生長在偏僻的鄉村，平時日子清寒單調。孩提時光，內心最盼望的莫過于過年。到了枯寂的冬季，隨著春節腳步的臨近，期盼過年的心情尤為急切。漫漫長夜，躺在被窩，常常扳著手指，掐算著日子，巴望著新年快快到來。

　　過年時，不但可以不做家務，盡情玩耍，還可以穿上新衣新褲。

　　平素穿戴都是充斥補丁的舊衣，到了過年，母親會把壓在箱底的新衣服翻出來，給我們穿上。而最誘人的是吃，一年到頭很少沾有葷腥的農家孩子，過年時的大魚大肉，年糕團子，想著想著，直流口水。

　　春節前祭拜祖宗，對于村里人來說，是一件特別隆重而又神圣的大事。村里人往往把它稱為“過年”。祭拜的日辰，擇在除夕前農歷逢單的日子。過年前，父親早早把桑樹條、樹椏用鋸子、斧斤斷成小塊，壘在屋檐下晾干。木柴火力旺，待過年時，父親才把干燥的木柴搬到灶倉作柴火。母親一清早起來，用井水把魚肉等食材一一清洗，切塊。還花上半天時辰，耐心而又細致地烹制好肉圓、蛋餃、紅燒肉等。

　　午后三點左右，父親把八仙桌置在屋中央，四方擺上凳子。母親把燒制的菜肴一個個端上，葷素搭配好。桌子的南面，放上年糕、團子、水果等。父親總要放兩包廉價的勇士牌香煙。他說，爺爺在世時喜歡抽煙。母親把碗筷整齊擺好，父親將搪瓷杯中的黃酒，緩緩倒入酒盅。母親小心翼翼點起蠟燭，再在蠟燭上把三支香點燃，插入陶瓷的香爐。

　　青煙裊裊，醇香撲鼻。母親走到門口，敞開門扉，朝屋外細聲呼喚：“老祖宗，今天家里過年，年夜飯備好了，大家都來吃吧。”呼畢，把門輕輕闔攏，留一條細縫。母親再三關照我們，肢體不能觸碰桌子凳子，因為祖宗坐著，不能驚擾他們吃年夜飯。此刻，幼小的我言行變得謹小慎微，心地一下子虔誠許多。

　　桌前泥地上，安置一捆稻草。全家依次屈膝跪在稻草上，合手向祖宗行禮跪拜，心里默默許愿。母親最大的心愿是全家健健康康，不要得病。那時貧窮，生不起病。她常說，巴望來年一家人腳趾不踢破一個。父親的愿望是新年風調雨順，田里有個好收成。我知道，他牽掛的是一家老小的生計，農家的日子得靠天吃飯。自懂事起，父母常對我嚷嚷，要我讀書有出息。我心里默默念叨，祈望祖宗保佑我讀書有出息。至于讀書究竟如何有出息，還是迷�；煦�，懵懵懂懂。

　　三支香燃盡時，父親已經斟了三回酒。全家對祖宗第三次跪拜。母親開始在舊鐵鍋內焚燒紙錢。窮，買不起錫箔，用的是黃紙折的元寶。她對祖宗喃喃說，這些錢，給你們在陰間花費。不夠花，待“七夕”時再燒給你們。儀式結束時，母親總會盯著酒盅看，神神秘秘地說，酒盅內的酒淺了一截，祖宗們都喝過了。此時，她嚴肅的表情開始舒展，眉宇間仿佛添了笑意。

　　許多年后，我總算圓了愿望，書包翻身，客居異鄉。父母隨我們一起住進了商品房小區。作別老家時，父母恭恭敬敬把祖宗“請”到了商品房小區。于是，每年過年就在小區住屋祭拜祖宗。

　　今年，母親早早買了上好的錫箔，利用空閑，一個人默默折好元寶。過年前，母親告訴我，小區的許阿姨說，現在生活好了，過年時不要再用肥胖的勒條肉，改用蹄髈，也讓祖宗吃得好些。我表示贊許。父親也把平時舍不得抽的中華煙放在祭桌。

　　儀式開始時，我蹙眉沉思，在祖宗跟前，許什么愿呢。自然，全家平平安安是我最大的心愿。還有祝愿女兒來年生活美滿、工作順利，也是我內心真切的希望。驀然，一則微信的內容在腦中閃現。微信上說，市場上出售的年糕中都放了添加劑，吃起來特別爽口有味。倏忽間，心里頓時許了愿：愿所有祖宗在天之靈，保佑他們的子孫能喝到沒有污染的水，能吃到安全的食品，能呼吸著純凈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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