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襪上的裂痕散文

　　早上穿了新絲襪，可在下班時，低頭卻看見右腳上的那只破了，那道裂痕延伸得長長的，就在腳面，我無法將它藏起來，藏在腳底或者鞋里。只好就這樣在下班的人群里，在眾目睽睽之下，讓它可恥地、醒目地停留在腳面，而我無法回避與遮掩。就算這傷痕還暫時沒有被人看見，可是它存在著，我看見了，于是，它就在我心里隱隱地疼。絲襪上的裂痕破洞，也是人生里的尷尬境遇之一。

　　一雙新買的光滑嶄新的絲襪是精美的，它還沒有參與到粗陋的生活中去，沒有被腳和鞋子折磨。一雙新絲襪也是充滿了希望的，用它來配哪條新裙子、哪雙新鞋？生活里，許多傷口都是有緣由、有出處的。是的，你清楚地看見是荊棘劃破了手臂，是刀刃割破了指頭。甚至，額頭的皺紋，鬢邊的白發，也都是水一樣的流年走過的痕跡。可是，絲襪上的裂痕與破洞呢，常常似乎是在不經意間，在剎那里，無聲無息地就出現了.

　　我細細地回想穿上它的這幾個小時，到底是在哪里讓它受到了傷害呢？在哪里磕了碰了劃了它，是什么堅硬的、粗糙的東西不小心觸到了它柔嫩的細絲？還是本來什么也沒有碰到，只是走路時稍稍地用了些力，而那看不見的細微的力量就使它不堪重負，繃斷了敏感而柔弱的絲線？而那細小的傷口從來都沒有愈合的可能。只要有了哪怕是針尖一樣小的洞，都不可能再有破鏡重圓的機會了。絲襪容不得任何的傷害，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外力所帶來的傷。絲襪比豌豆公主還要嬌氣。

　　殘破的絲襪，總是清晰地提醒著你，無論你是多么樂觀，生活總是不完美的，它常常捉襟見肘，充滿了許多不可預知的裂痕，不可預見的破洞，甚至永遠無法彌補。就算你是命運的寵兒，要山得山，要水得水，擁有許多東西，可在內心深處，總會有一些只有自己才可看見的無以名狀、不可言說的傷痛吧。也許，殘破了的絲襪，只是一次性的用品，無需盛載其它東西。如果破了，脫下來扔掉就是，再換上一雙新的，不會有更多的人對一只破爛的絲襪耿耿于懷。但絲襪卻會給女人帶來些許的煩惱，因為裂痕防不勝防，你不知道它會在什么時候出現，讓你陷入尷尬之中。有些女人會舍不得扔掉，覺得穿了幾小時甚至幾分鐘的好好的絲襪在瞬間就破了，心有所不舍和不甘。如果裂痕尚小，有人就會仔細縫補或者用無色指甲油涂抹，以免破洞在短期內擴大延伸到不可收拾的境地。可是，無論你是多么地細心，多么地精于女紅，一只破了的絲襪總不會完好如初了。它丑陋的傷會更加醒目地存在著，像一個著重號，不斷提醒著你的生活質量，暗示著你的品味。所以，絲襪只能是一次性的，它有了裂痕，哪怕是細小的不易察覺的一處裂痕，也只有扔掉。因為，它在某個瞬間就會江河泛濫，毀了你精心的裝扮。就算你還有鉆戒的光芒，有香奈爾香水的優雅，那又如何？一只破了的絲襪就是那個毀了一切的細節。如果絲襪破了，必須頭也不要回地扔掉，別幻想它會給你支撐個分分秒秒或朝朝暮暮。

　　我對絲襪總是有輕微的畏懼心理，我總怕它會在人生某個燦爛瞬間里給我潰敗的感覺。穿上新絲襪，便擔心它隨時會破，會在我忽視的某一刻或者小心翼翼的提防中，突然脫線，掛絲，劃破，然后它的裂痕迅速擴大，如一滴水落在柔軟的紙上，迅速地洇開了，那破敗的局面慘不忍睹，不可收拾。因為有了這一片心理陰影，更多的時候，我寧愿穿隨意、自由、耐磨的牛仔褲，而放棄穿裙裝和絲襪。偶爾為了美麗而穿裙裝時，我會提前預備好幾雙絲襪，然后等著其中某一只破了，再換上新的。我總是埋怨制造絲襪的材料，為什么這么不結實，大概美的東西總是脆弱易碎吧，不能受到生活里一星半點的傷害。我曾買過國外某品牌絲襪，一雙就要一百多塊，絲襪很光滑，很柔軟，很漂亮，可是就在穿的瞬間里，因為我長長的指甲而毀于一旦了。它還沒有在陽光下停留片刻，就這樣凋謝了，只有惋惜與嘆息。有時候，絲襪連煙花都不如，煙花還會有瞬間的美麗絢爛。連愛情都不如，愛情也會有相視的片刻溫情吧。可絲襪，甚至在沒有穿好前，在輕微的觸碰中，都有可能殘破。而另外的一雙，在穿了幾天后，也因為一道裂痕而壽終正寢了。難道絲襪的命運就是等著殘破、被丟棄？

　　張愛玲曾在《色戒》里這樣寫過王佳芝的心情：一種失敗的預感，像絲襪上一道裂痕，陰涼地在腿肚子上悄悄往上爬。是啊，人生已經不易，為什么還要絲襪來敗壞我們的心情？所以，不穿它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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