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信手絮絮談散文

　　【五分鐘】

　　一日早晨，惺忪睜開眼，發現滿屋滿床早已爬滿了陽光。隱隱感覺形勢有點不妙，呆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忽然想起今天是早自習！一看表，狂暈！只有五分鐘了，于是飛速下床，以手當梳將頭發狂抓了兩下，再用水當毛巾將臉火速抹了兩把，鞋子一套，衣服一披，就往外沖，邊沖還在邊扣子。

　　沖到教室，教室里已書聲瑯瑯了。我可愛的學生們讀興正酣，全然沒有顧及我的到來。我一看表，老天，剛好沒遲到！我于是很優雅地招手讓學生們停下來，而且還很燦爛地沖他們一笑，雖然唇齒間還帶有那種余睡未消的咕噥聲，但一看到學生們還是那般毫無察覺地無限景仰我時，我竟還禁不住飄起來！

　　雖然形象在五分鐘內打了折扣，但我終究還是沒有遲到，這也算是創造了我生平的一個奇跡。要知道，平常往日上早自習前，我總要花上四五十分鐘時間來做準備工作：鬧鐘響了，捱了又捱才溫吞吞地起床。然后慢慢地洗口洗臉，頭發梳了又梳，梳好了稍有不滿意還會拆散了再梳。然后是臉部的繪畫寫意，接下來是喝水“清倉”，個人形象工程打造完畢后，往往還會在房間里東挪西搬、東游西逛一下，直到早自習鈴響才踏著多年不變的步伐出門。

　　如今，只有五分鐘的時間，我在爭分奪秒中，完成了最基本的工作而沒有遲到！

　　通過這件小事，我的心有了觸動：漫漫人生旅途中，其實有很多東西并不是我們很需要的，我們只是為了這樣和那樣的理由而把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花費在它們身上，到頭來往往迷失了自己最需要的東西。譬如這五分鐘，我只需要梳好頭和洗下臉就可出門了，也足以在教室里應景了，而我平時卻將這五分鐘擴大到八倍甚至十倍！想到這點，我就不禁有些背生冷汗。

　　有智者曾經告誡蕓蕓眾生：如何才能撥開人生的繁花綠葉找回最需要的果實呢？唯一的辦法就是：假設自己在這個世上只有三天時間了。如果在這個世上你真的只有三天時間了，你會怎么做呢。我想，想到這點，每個人都一定會馬上給出最明確的答案和作出最果斷的行動——與這三天爭奪，以完成我們生命中最需要完成的東西！如果真是這樣，我們人生也就會少了許多喧嘩和浮躁，多了很多明朗和澄凈，我們人生也一定會因此變得更加飽滿而富有張力！

　　【憂傷時】

　　無意間看到一個男性朋友的博客頁面：幽藍的底色，散文詩樣的排列方式，字里行間也大多是些感喟沉思類的東西。插圖也以藍色調為主，心情意緒類的畫面居多。一派凝重風格，一派感傷情調。

　　再看留言欄，有人在不解地問：平日里的你是開朗樂觀的，一點都看不出憂傷的痕跡。為什么博客就整得這么憂傷，像個女人的博客了呢？而且還不只一人這樣問，這樣迷惑著。

　　我笑了，因為我能理解這種反差。

　　世間之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生活在眾人之中，他（她）都是明朗從眾的，不會讓人感覺到有多少異樣。而當他（她）獨處靜對時，往往會更多地流露自我，流露出本真的性情，憂傷感喟之類的這些在眾人中不便流瀉的情緒往往就會油然而生。越是心靈豐富、感情細膩的人便越是這樣，比如那些愛好文學、音樂、美術等藝術類的人就很多是這樣。而博客、日志類這些東西往往又是些很自我的東西，寫它們時尤需要靜心致志，尤需要自我的在場。正因為如此，就不難理解，一個平時很樂觀很陽光的大男人，在整博客寫日志時卻是這般女子情懷、憂傷情調了。

　　其實，人有些時候是需要來點憂傷情緒的。惟有憂傷，我們才能更多地接近真我，凈化魂靈，回歸自然。也惟有憂傷，我們才能找回我們那份被世俗的塵埃麻木已久的痛覺和敏感，這樣我們才能擁有一種真正的自覺和自省。既然如此，就讓我們能經常推開一些塵世的喧嘩和紛擾，靜靜地坐下來，面對自我，來真實地憂傷一把。

　　【腳步聲】

　　住的寢室緊挨著學生的宿舍。每天清晨我都是在學生們的腳步聲中醒來的。

　　每到六點鐘時候，就會有稀疏的腳步聲響起。如果是冬天，外面就還比較黑，也還比較靜，稀疏的腳步聲在這個時候就顯得格外的清脆格外的響亮，終至于驚醒了睡夢中的我。半夢半醒之中，就覺得這腳步聲好象是從腦海中踏過一樣，松塌塌的神經被這聲音牽扯著，一會清醒，一會兒又迷糊過去。

　　腳步聲從松到緊，從稀到密，最后連成一片，其間還夾雜著奔跑時發出的喘氣聲，喊“快”的催促聲。三五分鐘之后，隨著一陣上課鈴聲響，這些聲音就馬上消失了，好象剛才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這讓人想到夏天的驟雨。先是兩三點雨窗前，不緊不慢的，在你還跟著它的節奏晃悠時，它就馬上響成一片了。當你剛感覺到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了時，它又馬上停止了，只剩下你一個人還在那里驚心動魄還在那里目瞪口呆。

　　經過這么一陣驟松驟緊的折騰，人也逐漸從睡夢中剝離出來，變得清醒了。想到學生們都開始了他們新的一天的學習和生活時，自己在床上就再也呆不住了，只得爬起來，也開始了新的一天的準備的工作。

　　常常聽著這清晨的腳步聲，就逐漸地產生了一種依賴情緒，如果哪天沒有聽到就會覺得心里很不踏實，而這一天的早晨也一定是倉皇的。

　　古人有聞雞起舞，我這大概也可稱得上是一種聞聲起心了——起動一顆在俗世間不敢停頓的凡心。而也惟有這顆不敢停頓的凡心，才能和這驟雨般的腳步聲一起，成為每個清晨百聽不厭的聲響。

　　【失敗者】

　　期中考試考完了，最令人關注的自然是考試成績。考試成績會被細密地劃分成幾塊，從各個方面來比高低。比得人心驚膽寒，比得人兩眼發花。排前自然歡喜，排后難免沮喪。

　　于是會出現這樣一些情節：

　　有人說：我們班的作文被扣得太緊了，要不然的話……言語中悻悻又悻悻。

　　有人說：他們班本就比我們班基礎好，分班時，優生就多得多。我就算是拼了命也趕不上了……大有看破玄機的味道。

　　有人把別人班的試卷還反復反復地看，說是學習學習，只是會裝作好像很不經意地說：你們這題改錯了，分數給高了……

　　有人對同行說：你緩點下功夫，大家都得有口飯吃，并附上“嘿嘿”一笑。笑得讓人有點找不著北。

　　我也是其中的一種形象，那種失敗者中很失敗的一種形象。我常常在想，失敗者該以一種怎樣姿態面對失敗，才能和失敗并肩而立，既不是猥瑣的匍匐也不是狂妄的小覷呢？

　　穿越時空的障壁，去找尋失敗者的風姿。海灘上的老人，裸呈的筋骨也裸呈著一份悲壯：人可以被打敗，但決不可以被打倒！獵獵江風里，霸王沖天的淚水在如血的殘陽里噴薄著“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的豪氣！還有智者言（恐怕也是曾經的敗者）：善待強大的對手，他是存在的理由！

　　人生苦短，來無根源，去無所帶。無論成功與失敗都只是人生的一個情節，一個過程，汲汲于每一個不幸的情節都只會讓我們喪失許多本該擁有的樂趣，甚至降低了我們人生的高度。再次面對失敗時，我們應該坦然地走過去，微笑著向對手表示祝賀，祝賀他（她）的成功，不抱怨也不頹唐；然后坐下來，整理好每一個日子，讓每一個日子用沉默的力量、踏實的腳步，一直鋪展延伸到我們夢想的彼岸。

　　【學會說愛】

　　以前總認為學生對老師愛的表達，順其自然即可，無需刻意去引導，老師只需在授業解惑上盡職盡責即可，刻意去要求學生表達對老師的愛，未免顯得矯情。但，隨著年事漸長，閱歷漸多，尤其是經歷一些生離死別的事情后，我漸漸覺得，以前的理解還是偏于膚淺，做法失于草率。現在的學生，大多是獨生子女，三千寵愛集于一身，早已習慣了別人對他們的呵護，以及愛的表達。他們對于別人，對于親人，同學，老師等，盡管心中有愛，但也不見得會表達，甚至羞于表達。這就需要引導。一則調查表明，一個人的成功源于智商的僅百分之二十，源于情商卻占百分之八十。所以，引導學生表達對老師的愛，健全他們的心智，不僅不需要遮遮掩掩，反而需要鄭重其事，有條有理。

　　前天是教師節。上午我有一個早自習加兩節課。早自習走過鄰班教室事，只見他們的黑板寫著一行大字：“祝程老師節日快樂！”知是學生自覺，也有可能是班主任的引導，但不管怎樣，這樣做，總會讓上課的老師覺得舒服，心里備感溫馨。我抱著一絲希望走進我們班的教室，下意識地朝黑板望了望，卻見一片狼藉，上面還殘留著昨天上晚自習的一些板書。學生們都已經到了教室，也都在認真讀書，學習勁頭沒說的，但就是沒有一個同學能在這個特殊節日表達他們對老師特殊的情意。我接手這個班才一個星期，又不是班主任，本來他們表不表達，對我不會有多大影響。但我想，我既然是他們的師者，就不能僅僅只管授業解惑，還應該在培養他們健全人格美好人性上盡自己的一些努力。現在一些老師總是抱怨學生尊師不夠，這固然有大氣候的問題，但與我們老師自己的引導不夠也不無關系。

　　想著想著，本班班主任就查班來了，她也是新上任的。我跟她講了我的一些想法。沒想到她聽后，有些搖頭，說，去年教師節時，前任班主任讓這個班上的每個同學湊點小份子，跟科任老師表示下心意。但他們都沒做，有些自私。其實又不是硬要爭他們個什么，只是希望他們能小小地表示下心意而已。現在，就看你能不能引導下他們了。我說試試看吧。

　　等到快要下早自習時，我讓他們都停了下來，跟他們講了隔壁班的情況和我的一些感想。主要意思是希望他們能多做生活中的有心人和有情人，不能讓自己僅僅是個冷漠的讀書人。尤其要珍惜親情、友情、師生情等。很多情分，都是有今生沒來世的，不能淡然處之。做一個熱心熱腸的人，讓自己投入各種融洽美好的情意當中去，人才能活得有滋有味，才可能汲取盡可能多的能量，讓自己健康快樂地成長。今天是教師節，一個能讓你們表達對教師情意很特殊的日子，也許你們想到了，但又很羞于表達，或者不羞于表達，但就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老師們其實并不期冀你們在物質上有什么表達，只是希望你們有一個好的巧妙的辦法表達對老師的情意，尤其是今天還在跟你們上課的幾個老師的情意。愛，有時候，是需要表達的，適當地表達，會溫暖彼此的心田，會增強一個集體的凝聚力。我不想跟你們點明一些什么方法，相信聰明的你們自然會想出一些方法來……說完，我就下課了。

　　等到鈴聲響，再次進教室時，我又下意識地朝黑板上看了看，黑板倒是干凈了，但了無一字——難道真的不可教化？且先不露聲色，還是按部就班地開始上課。上課前，有個例行的三分鐘講演。講演的同學例行地講完了，請班長做點評。班長也例行地點評完了，我就開始準備上課。但聽得班長說：同學們，請全體起立！頓時，全班刷地一下都站了起來。班長又說，同學們，讓我們一起向徐老師問候節日。只聽得一片前所未有的整齊和洪亮聲響起：祝——徐老師教師節快樂！我暗自驚喜，謝過了他們，然后又繼續引導道：你們做得很好。的確是長大了。這次放假回去后，我還請大家做好幾件小事：跟父母親拉拉家常，幫忙他們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問候左右鄰居好；關心一下以前同學的近況；如果有可能，做一件公益事……他們聽了若有所悟，然后，一整節課，我們都上得很默契，很其樂融融。

　　昨天去接女兒回來過中秋節。路過他們教學樓時，只見他們教學樓上拉著一條橫幅，橫幅上赫然寫著，祝老師們節日快樂！我還以為是學校拉的，可當我走進一看，發現高一（十）班的字樣，上面還有他們全體同學密密麻麻的簽名，大的小的，斜的正的，便知這是這個班的集體行為。便知這個班的老師一定很幸福，便知這個班這個集體以后一定是個蓬勃向上、有情有意的集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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