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相關推薦
我那堅強的大伯散文
每當看見我大伯的遺像時,心里總有說不出的酸楚。轉眼大伯已去世八年,可他的音容笑貌、舉手投足卻時常浮現在腦海里,非但未隨記憶抹去,卻愈憶愈深。
一戲緣
大伯兄弟五個,姊妹兩個,他是老大,父親排行老二。爺爺去世早,連我媽都沒有見過,所以家里主要的擔子都落在他一個人肩頭。那個年代鬧饑荒,往往吃了上頓沒有下頓,他就和我奶奶一起下地挖野菜。到了冬天野菜挖沒了,就扒開積雪挖茅草根勉強充饑。那時家里的孩子們年齡還小,他們就像小燕子一樣守在家里,等老燕子銜食歸來。大伯白天在生產隊里掙工分,晚上回來帶著弟弟妹妹編草席(用稻草編的),半夜和奶奶一起用板車拉到縣城去賣,天亮后又匆匆趕回來,買點生活用品補貼家用,維持生計。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弟弟妹妹們也漸漸長大,父親和三叔也能勉強在生產隊里放牛放豬,為家里多掙工分,生活條件逐步有了改善。大伯會拉一手好二胡,沒事就在田間地頭自娛自樂,后來被選入大隊的文化團。那個時候沒有什么娛樂節目,唱戲便成了農民最大的娛樂,自導自演,那個陣勢不亞于現在的電影院。四鄰鄉親的都去觀看,里三層外三層的,圍個水泄不通。也就在那個時候大伯認識了鄰村的一個女孩,她喜歡唱戲,也喜歡大伯的二胡曲,她們就這樣一唱一和的,漸漸地產生了感情。那個時候年輕人思想還比較保守,不像現在的年輕人這么直白。她們在一起唱得最多的就是《小二黑結婚》,所以大伯回家也經常拉這首曲子,以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小時候也經常聽,現在還依稀地記得。
她們之間的故事在明白人眼里一看便知,后來一個熱心的媒婆上門找我奶奶提親,想撮合他們倆,可遭到我奶奶的拒絕。后來我大伯經常提起此事,說奶奶嫌棄我們自己的身份,人家早期是地主身份,怕配不上人家。另外說那個女孩不會做飯,燒稀飯時,鍋開了看見鍋蓋被頂開,嚇得束手無策,去搬土砌(我們家鄉自制的一種土磚)、去壓鍋蓋,這件事后來也沒有人去證實,就這樣被擱在那兒了。大伯從此以后也不再去文化團,他的二胡也很少響過。后來聽說那個女孩嫁人了,嫁得很遠,那天晚上大伯一個人坐在村東的小橋邊,對著唱戲的方向,拿起他心愛的二胡將《小二黑結婚》拉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天亮。從此以后,別人給他介紹好幾個對象,他一個沒有去看,很多女孩說他眼光高,給他提親的也越來越少,直到最后也還是孤身一人。后來他經常向我們提起:說那個女孩很漂亮,一根獨大辮子垂到屁股盤,一雙大眼睛會說話,在他的話語里沒有華麗的詞匯去形容,總之在他的眼里是最美的。
二相依為命
大伯沒有讀過書,卻知道沒有文化就是個“睜眼瞎”,他說自己錯過了上學的時光,弟弟妹妹們不能錯過求學的機會。所以我父親,三叔,四叔,五叔都陸續上了學,只有大姑和二姑沒有上過學,也許是那時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遺留太深的緣故吧!認為女孩長大就是別家的人,所以奶奶沒有讓她們去上學。由于弟弟們都去上學,家里能掙工分的人就少,落在大伯身上的擔子就更重,可他從來都是喜笑顏開,從來沒有說累過。
大伯平時對自己和家里要求很嚴格,經常和年輕的叔叔們說:做人要本份,人窮要有志氣,別讓人家看不起,別在外面惹是生非,老老實實做人。后來三叔在一次打架中,不慎傷到對方,對方報了案,當派出所來抓人時,因為三叔還年輕,怕影響以后處對象,大伯自己承認人是他打的,然后跟派出所的人一起上了警車。由于被打的人傷得很輕,大伯被關了半個月放出來。三叔見了他哭泣不已,他卻笑著說:“哭什么?你們見過什么叫過號嗎?你們誰吃過八大兩嗎?我這次算是開了眼界。”三叔被問得直搖頭,愣了一會兒,然后又破涕為笑。
大伯很喜歡孩子,他自己沒有孩子,把我們這些侄兒侄女當成了自己的孩子,我們這些小姊妹也是他帶大的。小時候家里很窮,我們一家五口擠在一張床上,他就和我爸媽商量:“讓小軍和我一起睡吧!現在天冷,我一個人睡一張床,小孩火氣大,讓他給我捂捂腳。”就這樣,我成了大伯的小捂腳的,從八歲開始一直到初中畢業,一捂就是十年。每到冬天,他先到我睡的床頭把被窩捂熱,等我寫完作業后,他又悄悄的回到他的床頭。我鉆進暖和的被窩,還習慣性地把腳放在他的肚子上,他總是把我的腳抱在懷里,還調侃地說:“乖乖!說是讓你來給我捂腳的,現在我成你的捂腳的了。”那種感覺現在很深,腳放在大伯的身上真舒服!軟軟的,暖暖的。
隨著三叔,四叔,五叔的相繼成家,家里熱鬧了很多,妯娌之間的矛盾也多了起來。所以大伯提出了分家。他把一切安排妥當以后,他只要了一臺電視機,那是合肥生產的“黃山牌”十一英吋黑白電視機,那是他分家唯一的家當。然后他自己收拾了一間草房,雖然是土坯草房,卻收拾得很干凈,我幫大伯把我們的床搬了過來,這也是我和大伯以后的家。
三謀生
大伯雖然沒有文化,卻很精明,他深知我們村離縣城很遠,交通不方便,平常的生活用品都要去離家二十多里的縣城買。于是他就把五叔上學騎的廢棄自行車推去修理了一番,又配上兩個柳條編的筐子放在自行車貨架上,這就成了他運貨的工具箱。清楚地記得,大伯那時在自砌的土坯柜臺上放著幾瓶醬油,幾瓶醋,幾袋鹽,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小店就開張了,大伯成了我們村第一個生意人。不管刮風下雨,酷暑嚴寒,他總是起早去縣城進貨,回到家也是十點左右,從家到縣城有三四里的土路,到了下雨天更是寸步難行,更別說推著帶貨的自行車了。每次到家里都累得滿頭大汗!每到周末我總在土路與瀝青馬路的交界處去迎他,幫他推車。他也自娛自樂地說:“乖乖!小軍真懂事,看來大伯沒有白疼你啊!”,我也會意地和他開玩笑說:“那你給我找個大娘啊!然后生個小弟弟,我和他一起來推車,你就不再這么累!”他笑著說:“不找,有你們孝敬就已足夠!”。就這樣,那條泥路雖然很長很難走,可每次都飄蕩在我們的歡聲笑語里......
大伯雖沒有讀過書,不會記賬,可他總是很細心,每次在賬本上用只有他自己能看得懂的符號,密密麻麻地記著。等我放學以后,他念給我聽,我又重新記在新賬本上。每當他賣完東西算賬時,他總是習慣性地抬起頭望著草房笆,一個一個數字加著,算著......村民們都笑說:“你大伯房笆上肯定有臺計算機,他一抬頭,計算機屏幕上的數字就顯示出來,哈哈,不然他每次算賬總抬頭干什么呢?”后來別的村聽說有這事,還有人特意來看過,因為那個時候計算機也很稀罕!
就這樣,一晃過去十幾年,隨著村里打工外出的人越來越多,家里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小店生意也越來越不景氣,大伯便到鎮上租了一間房子,做起了五金生意。生意很好,平時家里農忙時,他總是關上店門回家幫忙,碰上村里人便說:“家里這么忙,我閑著難受,也回來看看孩子,我想他們!”。村里人也開玩說:“你現在身體好可以回來看看,可有個頭疼腦熱的不能回來怎么辦啊?還是找個老伴吧!”,大伯總是笑著答道:“不找了,這樣多好啊!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然后又傳來一陣陣笑聲......
四厄運降臨
二零零六年秋,大伯突然感到咽部不適。開始以為是咽炎,他沒有告訴我們,自己去醫院拿了些治療咽炎的藥可是吃了一段時間,始終沒有見好轉,卻越發嚴重。由于吞米飯時難以下咽,每天只能吃些面條,喝些稀飯。等他再次回家時,看到他消瘦了很多,在我的再三追問下他才說出了實情。我責問他為什么不早告訴我們?他卻笑著說:“你們都忙,再說也沒有什么,醫生說是咽炎,吃些藥就好了”。第二天我請了假,帶著大伯到縣醫院去檢查,醫生詢問了家族的患病史,建議我們到市醫院做化驗檢查。在回家的路上,大伯低聲地對我說:“小軍,別檢查了,你爺爺就是食道癌去世的,人得癌,土里埋!”。我勸他說:“醫生說你是慢性咽炎,別想那么多,再說了,檢查了也放心。”,第三天我帶大伯到市醫院做了B超,一個星期以后我去拿了化驗單,上面密密麻麻的檢查數字我無心理會,當我看見下面的檢查結果:食道癌晚期!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希望這一切都是幻覺,可當我揉揉眼睛,雙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禱,睜開眼睛時,那五個字一字不少的刻在紙上!當時猶如晴天霹靂,頭腦暈得快要爆炸!離醫院門口只有幾十米,可我的雙腿卻像注了鉛一樣,僵硬地挪著,不知什么時候走出了大門,什么時候迷迷糊糊地到了家。
吃完晚飯后,我騎車到了鎮上,來到大伯的店前,屋內傳出電視機的聲音,大伯沒有睡。我輕輕敲了敲門,大伯緩緩地開了門:“小軍,這么晚怎么來了?”我說:“大伯,天冷,我來給你捂腳來了。”大伯說:“不冷啊!現在才秋天,”一晚上,我們聊了好多的家常,可他一字不提自己的病,當我說道:“大伯,以后不管發生什么事,都不要害怕,我就是您的兒子!”大伯好久沒有說話,可是我卻能明顯地感覺到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著,同時伴隨著哽咽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他低聲地說:“化驗結果拿來了吧?你什么也不用說了,我知道了,我的病和你爺爺一樣,你們不用花錢給我做手術,做了也沒用!”。后來在我細心的勸說下,列舉了周邊幾個手術成功的實例,最終他才同意治療。
第二天,我和叔叔姑姑們商量后,決定籌集醫療費給他做手術,一切費用我們平均分攤。做手術的那天,辦完了瑣碎的手續和術前檢查,大伯穿著豎條式病服被護士推著進入手術室,下午一點準時做手術。這是最漫長最難熬的時候,我們都坐在走廊里焦急地等待著,祈福著,終于在17:50分手術室的門一開,醫生取下口罩,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說:“手術還很成功,他的腫瘤我們已經取下了,病人的體質很好,很快會恢復的。”我心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接著大伯被推出了手術室,他還處于麻醉狀態,本來飽滿的皮膚此刻變得很松弛,像褶皺的紙一樣。推出手術室,我們把他小心翼翼地抬到病床上。22點左右,大伯蘇醒了,他不能說話,只能含著淚看著我,用眼皮的眨動來回應我們的問話。很快年關將近,叔叔們都忙于生意,很難抽出時間來照顧,我向公司請了一個月的假專心照顧大伯。2007年春節我是和大伯在醫院里度過的,我指著漫天的煙花對大伯說:“大伯你看這些煙花多漂亮啊!它們是在向您慶祝呢!慶祝您手術成功,慶祝你很快出院!”大伯會心地笑了,笑得那么燦爛......可眼里卻噙滿了淚水......
在我們的悉心照料下,大伯康復得很快,可以下床走動,一個月后便出院了。由于回家補養及時,康復得很快,飲食也正常了,然后他又回到五金店開始做起生意。
轉眼又到了秋天,大伯突然高燒不退,咽部疼痛難忍,到醫院檢查后,醫生無奈地搖搖頭說:“病人的腫瘤又復發了,癌細胞開始擴散,已到了晚期,建議化療治療。”接下來就是痛苦的化療,每次化療以后,大伯臉色蒼白,嘔吐不止,頭發一次比一次落得多。食欲也很差,越來越瘦,越來越憔悴!我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沒過幾天,公司在蕪湖有一個工程,安排我去負責。臨行前,我來到大伯面前,說:“大伯,我要去蕪湖一趟,大概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您一定要等著我回來陪您一起過中秋節啊!”大伯躺在躺椅上,有氣無力地說:“去那么遠啊!看來我很難等到了,早點回來!”就這樣,我帶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和大伯告別了。
五難以割舍的痛
來到蕪湖,每天晚上都打電話詢問大伯的情況。隨著中秋節的臨近,歸鄉心更切,尤其擔心大伯,記得八月十二的晚上,我打電話回家,媽說:“你大伯這幾天什么也不想吃了,每天只吃幾小瓣西瓜,天天念著你什么時候回來,希望你回來給他磕幾個頭,他就走了!”當時眼淚不禁流了下來。一晚上耳邊響起和大伯告別時他說的話,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收拾行李,提前匆匆往回趕。
當我到家時,已經到中午時分,看見叔叔和姑姑都在,便有種不祥的預感涌入心頭。五叔走到我的面前拍著我的肩膀說:“小軍回來了,你知道你大伯要走嗎?準備打電話通知你,沒想到你這么快就能回來,你大伯是上午十點左右去世的!”“什么?我大伯去世了?”當時手里提的西瓜滾落在地。我一個箭步沖向大伯的房間,看見大伯被移到了地上,安靜地躺著,“撲通”一聲,我跪在了地上,抱著大伯已經發涼的身體痛哭著。大姑在旁邊哭著說:“你大伯到現在還沒有合眼,也許是在等你回來,快喊幾聲,讓他合目吧!”我一邊哭著一邊喊著:“大伯,小軍回來看你了!說好等我回來一起過中秋節的。”然后左手放在大伯的額頭上,當我的手慢慢移開時,大伯的眼合上了。后來經過商議,喪事在我家辦,我爸排行老二,我又是長侄。由于大伯生前平易近人,和善近友,前來吊唁的人很多,叔叔們贊賞說:“小軍,你大伯的喪事你辦得很成功!”。出殯前,大伯穿著壽衣安祥地躺在棺槨里,爸爸和叔叔們匆忙地向里面放他平日喜愛的東西......我突然想起了二胡,那可是大伯的最愛啊!我急忙跑進他的房間,將掛在墻上的二胡取下來,小心翼翼地擦盡上面厚厚的灰塵,然后放在大伯的枕邊,最后慢慢地合上了棺蓋......
如今大伯雖然去世已經有八年了,可我覺得他依然活著。每當我走到村東頭的小橋邊時,仿佛看見大伯坐在那里低頭拉著二胡,《小二黑結婚》的曲調依舊在我的耳邊回響……
【我那堅強的大伯散文】相關文章:
我的大伯作文09-17
那堅強的生命04-29
大伯的作文08-14
那雨滴抒情散文04-27
故鄉那道景散文04-27
喪失的那五年散文04-27
散文:難忘當年那房子04-26
大伯夭折04-28
我的大伯作文(通用3篇)12-31
堅強的小草散文0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