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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的花也是花散文
與人閑聊,說起孩子的牛仔褲。新褲子穿不上一個月,褲襠便磨出了洞。跟著買,跟著破,而孩子對漂染過度的牛仔褲初衷不改。對方說有辦法,有家零活店接這樣的活,而且做得極好。
店不難找,老百貨對過的胡同里,信用社東側南走幾十米,當街就能瞅見立在道邊的牌子,真如人家所說,就叫“零活店”。想不到,原本是居家過日子里家庭主婦們的零碎活,竟也能被當成養家糊口的生計了。
店小,想來做零活的店也用不著大門面。房子低矮陳舊,和周邊高高低低的建筑群比起來很不協調,是那種說不定哪天就不見的老房子。試探著往里走,怕碰著,怕踩空,是成長中和老房子有關的記憶作怪。
叫人意外的是,店主竟然是位年輕女子。而我想當然的以為,做零活的該是一位戴著工作帽,架著花鏡的老人家。年輕女人長得小巧,模樣素靜、耐看,像她不大但卻井然有序的店鋪。說是店鋪,其實就是家,即是工作也是生活的地方。家不大,陳設簡單,用于工作的是一架機器,一個操作臺,一架了針頭線腦。睡覺的地方是朝陽的窗臺下的火炕,休息的時候,有布簾可以將房間分成里外間。
靠墻的一張長桌,一邊用來孩子學習,一邊放電視機。學習的那半邊上面有個小書架,書架里除了幼兒圖書,還有一本《人性的優點》。挨著長桌往北是衣柜。機器擺在衣柜前面,女子就在衣柜和機器中間干活。機器對著的另一側擺放著一排沙發,高矮適中,上面鋪著干干凈凈的軟墊,瞅著舒服,坐著也舒服。房間里看不見雜物,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間,又是工作又是生活卻感覺不出一絲一毫的擁擠。
去過一次,便有了以后的二次三次多次。不趕時間的時候,我愿意在店里等。每次去,我內心里總會揣著一份好奇。都說世界變了,不是還有她這樣的女子在一個連陽光都是奢侈品的地方經年累月地生活著,用她纖細、瘦弱的手,盡心盡意地織補別人的也是自己的生活。
偶爾還會看見她的寶貝兒子。那天,她的兒子剛剛被鄰家的大嬸帶出去吃飯,我進去的時候,孩子還在炕上坐著。好像之前就來叫了,是她不讓去。那個大嬸說,你兒子不去,我孫子也不去。她說,怪添麻煩的。大嬸說,麻煩什么,小孩子又能吃多少,就是出去玩,就你見外。她看拗不過,只好同意了。
打發走孩子,她重新坐到機器前面,邊干活邊和我聊天。她說,買牛仔褲買面料軟的,耐磨。我說孩子不聽咱的。她說,她兒子也是,每次都因為買東西的事生氣,我要買抗穿的,孩子就要牛仔,我真生氣呀。現在這么點的孩子就知道美了,有天放學回來,讓我給他把褲子殺殺,你說笑人不,才多大啊。我也笑。她問我幾個孩子。我想想說,三個。她明顯吃驚,但是沒表現出來。我也吃驚自己為什么這么說,又不好解釋,我們還沒有熟悉到能夠解釋為什么的程度。她說,有條件的還行,像我這樣的,一個都養不好。
我看著她將線從針眼穿過去,又從另一端繞出來。跟著打開右腳邊的雜物箱,挑出一塊袝布,剪下一小塊,細致地幫在翻開的褲子上重新壓進機器里。每天她都會重復這樣的動作,完成一件會有幾塊錢的收入。是凡有人不愛做不會做的零碎活都可以拿到她這里,縫扣子,撾褲腳,縫縫補補等,不管多細碎,拿來就是成全了她。她的手白晰、靈巧,讓我想到社會的分工,有人扛山,有人拿針,有一份熱發一份光,人人都像她那樣找到適合自己的位置,力所能及地做事,這個世界真的會很美好。她說養不好孩子,我也不知道怎么才算養好一個孩子,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是不是就是養好孩子的標準應該不是絕對的。眼前這個認真工作的女子分明在做著養好孩子的努力。
我說,你的家真干凈。她笑,是嗎。我兒子也像我,今年三十晚上,半夜吃完餃子,他突然發現腳上的白襪子臟了,非要洗,擋都擋不住。我說,是你教的好,從小就培養孩子自立。你說,誰會大半夜尤其是除夕夜里洗襪子啊。還有,非要我給他買個小洗衣板。我想說,買吧,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干活和玩是一樣的,都是娛樂。可我沒說。她是不是會在意買洗衣板會花掉她埋頭在機器里補好兩條褲子的錢呢。
在這個家里,我發現現代人仿佛已經遺忘的品質:簡樸、節省。這是一個很會持家的女子,會合理地使用賺到的每一分錢,而且還會將她的生活處理的體面,得體。她不讓她的孩子隨便跟人家出去吃飯,顯出她的自覺與明理。在這個家里,我沒有看到一件奢侈品,可是,我卻感覺到一種比奢侈品更奢侈的品質,就是這個家庭的強大與希望。這個家,這個有這樣女子的家,和街上居住在高樓大廈里的家庭比,什么都不少。這個看起來有點弱不禁風的女子,悄悄地經營著屬于自己的日子,悄悄地像朵花一樣開放。這個世界有很多種花,她是其中最小的,最無名的一種。但是,無名的花也是花,即使不醒目,也是花。我想著她桌上的那本書:《人性的優點》,想象著她拿在手里的情景,閱讀人性的優點與閱讀人性的弱點,兩者帶給人生的態度應該是迥然不同的吧。從她自然的笑容里,我聞到陽光的氣息。
我愿意去這樣的地方,因為這個,我得走很遠的路。我不覺得可惜。從我的家走進她的家,仿佛從我的人生走進她的人生,過程并不曲折。
《無名的花也是花》后續
幾天前往零活店送了條需要修補的牛仔褲,剛好妹妹上街,便囑咐她去取。因為不確定要取的褲子是不是我送去的那條,和店主說好先拿回來,不對再送回去,這樣店主和妹妹互留了電話,便于聯系。妹妹和店主閑說時,順口說了我寫過她,文章就貼在一面坡吧里。
第二天,妹妹下班回來,說上午接了零活店店主的電話,大致的意思是這樣:店主看了文章后哭了,陪她一起去的丈夫也哭了,而且,她的丈夫仿佛重新認識她似的,對她更好了。她問妹妹,你姐是不是在一面坡很出名啊,我想見見她,當面謝謝她。
《無名的花也是花》一文寫于兩年前,沒想過讓文章里的主人公知道這件事,唯恐知道了不自在,她不自在,我也不自在。什么都不知道,再去她店里,她還是主,我還是客,主隨客便,客走主安。而且,是她做的好我才能寫的好,她用她的付出討著生活,我也因為她的付出,討來了我的生活。每次去郵局取稿酬,我都由衷地感謝我身邊那些值得我寫的人,可以讓我以寫字為生。
我想不到零活店店主會有這么大的反應,那個纖弱、清秀的小女子應該沒有想過,在這個紛繁復雜的社會里,還會有人認真地關注、欣賞她這個在角落里默默生存的小人物。應該是我的文章讓她第一次覺得,她這個“小人物”其實不小,我想,職業尊嚴的擁有和自身價值的被肯定是讓她心生感動的主要原因吧。作家劉震云關于大小人物的解釋很精辟:“我只不過是把被弄顛倒的大人物和小人物的概念再顛倒過來,讓它恢復正常。”沒想到,我一不小心竟也做了回“劉震云”。
因為零活店店主的事,我高興了好一會兒,認可是相互的,第一次,我也有了職業的榮譽感,成就感。零活店店主不是讀書人,如果不是妹妹說,小店主一生都可能不知道自己也會是書里的人物。不過,仔細想想,被不被寫有什么關系,詩人張九齡有句名詩:“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那是何等的氣概,因此,我竟覺得自己是攪了小店主的日常生活,有些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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