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蕩時刻的散文

　　早年我還不曾長大的時候，就喜愛在屋里院外四處游蕩。這天中午，我趕了半天的汽車，回家度一個三天的小長假。并照著童年時代養成的習慣，一放下行李，便打算隨興到處走走。

　　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一簇潔凈的絡石，柳條般柔軟的藤蔓自然地從墻頭垂到地下，渦輪狀的白色小花緊緊地挨著，被正午的陽光蒸出微微苦澀的郁香；近旁有一棵母親種下的石榴，當年瘦弱的小樹，如今高大濃密地矗立著，兩個紅色的花苞在層層綠萼的包圍下鼓動夏的熱望。多年來，除了枇杷和夏枯草之外，再沒有別的植物能夠在它身邊生長，然而父親作為十足稱職的園丁，為著更好的生長，便把這兩樣作物都給鋤了。

　　帶著享受春光的快樂心情周旋于花朵之間，用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這些光影下的花瓣，帶著些窺探幽谷的愉悅，端詳時間的青澀和凋零，著迷于四季輪回的魔力。

　　大約十年前，在絡石沒有覆住圍墻，石榴只有齊人高的時候，母親還在旁邊種了許多的滿天星，它們全都欣欣向榮，足夠讓我在每個秋季都采上好幾個星期；在這些花的盡頭，還有一株夏水蜜，那是一種低矮的桃樹，結碩大、青色的果實，這時候已經長到青梅大了，是螞蟻和鳥雀鐘愛的對象，父親為我在樹下做了一個木板的秋千，十分喜愛。

　　木樨是一開始就種下的，年紀最長，樹冠最高，金秋時節，那些打從院外走過的陌生人，總是駐足停留，鄰人們則借著熟稔，借機攀談起來，末了采上兩枝，插在瓶中，便得了滿室馨香；還有山茶、月季、繡球······它們都依季綻放，每當陽光普照，所有花木便容光煥發，爭奇斗艷。

　　我還記得，陽春三月，桃樹便灼灼其華，綻放錯落有致的粉色；待到四月，橘樹細小的果實從盛開的花瓣中探出它的觸角，肥胖的蜜蜂辛勤地繞著它打轉；接著是火焰般燃燒的石榴······深藍的天空中，絮狀的白云輕柔地鋪展開去，麻雀機敏地作一個快速的俯沖，林中的布谷鳥敬業地喚醒每一個清晨，啄木鳥的工作總是那么有序，在各類聲的回響中，顯得一板一眼。

　　這道狹長、縱向的花壇適時地成為田園夢想的開端，但如今舉目四望，已經和往昔大不相同了：雜亂的車棚壓倒了所有的滿天星，廚房從桃樹下拔地而起，柔軟的土壤被封死在鋼筋水泥下，原本豐滿嬌媚的庭院被狠狠地削去一角，半中半西、零零落落地掛著。

　　收起不好的回憶，我穿過銀質斑駁的大門，決定出去散散步。墻外的野草因為疏于管理而瘋狂地生長，絡石們整片整片地覆住已經老去的圍墻，甚至攀上了黑瓦，我摘下一片犁尖草，放在嘴里，依舊是酸酸的味道，帶著葉子的清香。

　　不過三五步路，走過一個小小的池塘，便是栗樹林，原本整潔的林子因為主人故去而荒蕪多年。我在林子里發現了成片的野草莓，長勢喜人，已經可以采摘了。這一下，我的童年回憶全部復蘇，變得孩子氣起來——首先是順道兒摘幾顆放進嘴里，很快便得不到滿足了，于是又折回去，拿了碗，毫不怠慢地跟著又紅又大的鮮果滿世界亂轉。不一會兒，許多孩子大人似乎受到感召似的，紛紛聚攏過來，原本幽靜的樹林一下子熱鬧起來，充滿了歡聲笑語。

　　我彎下身子，勤快而不知疲倦地工作著，直到時間差不多了，才戀戀不舍得地走出樹林；孩子們仍無憂無慮地在草叢間玩耍，以為這是它本來的模樣，高興得大聲尖叫。我在小池邊停下，望著這些稚嫩的面孔，多么希望這片土地和這片土地帶來的回憶能完整地保存下去，直到我闔上雙眼，可惜，這是不可能的，于是，趁記憶還在，人也年輕，便提一提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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