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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樟樹的散文
一個人徘徊,腳步聲漸趨在單調(diào)的微雨中,看著周邊落葉孤零,掉在地面,和泥土拼接在一起。接著,幾聲沉重的候鳥凄鳴聲被雜糅在聒噪的市井下,劃過清冷的面頰,使得我在眼神中抽出一絲熹微的光線,連同它們的孤單影子一起,在灰沉的天空中凄哀地乘化。使然我聽得一絲受傷至深的音樂,宛如這天氣,壓覆著逼仄的小道,似乎越來越能體味寒風吹徹的觸感。
無論如何,邁過的地方,感同身受的被綁縛的童年,不會再出現(xiàn)了,連同記憶一樣,被渾濁地焚燒。那熟悉的滴著腥氣的雨水的空氣中,大抵有斷垣下的垃圾被灼燒而燃起的動靜,濃煙、死灰,麩皮摻著塵埃的顆粒,用拾蹠起來的樹枝和樹干傾覆,然后繼續(xù)毀滅。地表和天空始終連成和輪回命題相埒的圈子,比如說生,又比如言死。生和死,無非還是老樣子罷,可能要被拆除,也可能需要默然地重生,烏鵲飛走了,和飄舞的葉子一起遺留低空下的痕跡,漸漸虛無,只剩下腳步踩在石頭上發(fā)出的脆生生的聲音。而我面前的時時刻刻被寒風侵蝕的思維,生出那一面像鏡子一樣的東西,鏡像中依然擺脫不了被斷裂的畫面。譬如這幾經(jīng)修整的水泥地面再次干涸得露出皸裂的跡象,每一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口中吐出的一息殘損的帶有泥土符號的悲鳴,還在重復著屬于自己的方式。大多數(shù)時間段,離開了,或者被動地離開了,沒有去留戀和寒暄,都只能寂寞無比地把自己包裝得冷漠異常。
在寒風中行走,身體的熱淚被揮發(fā)殆盡。體悟的那一抔溫暖,盡可能地不去趨同像一棵樹似的,被無端地耘鋤了、拔掉了,然后叉車在貨運上,去了另一個地方。那么,人呢,又何嘗不像一棵不能主宰自己泥土的樹。長得高,未必窺見了天空的浩瀚的意識,倒是一片茫然的孤獨,常常在冬天的雨季里被淋得遍體鱗傷。
很多年來,會想著一些念舊的話題。像什么老相片的故事,或者才兩三年前不曾酣暢淋漓的過往,都會拎起來示意自己,別忘卻了。就像,那個熟悉的人去世了,我哀默著,暗自哭泣了許久,想起來,真是傷心至極。后來,又繼續(xù)生活,眼淚只有在回憶的過程中被砸出一個陣痛的傷口,捂住,像春天過去了那般,故土被填石覆蓋,畫面感頓卻,黑黢黢的一片。真的就如此說,有一個故鄉(xiāng)遠行了,有一棵樹栽在淌血的腳印里,不再生根發(fā)芽。
盡可能地告訴自己安靜下來,寫寫字,沉思。就在一個偌大的城市里的卑微的空間下,落下一個影子,只屬于自己。昨天,又聽說一個老人去世了,不遠的隔壁傳來哭聲,很悲慘。不認識的陌生人,會很麻木地聽上飄揚在門口的哀樂,然后沉默。死亡,仿佛一片落葉,誰都一樣,從此淪為泥土。
想當然的,我會比喻自己變成了一棵樹,因為只有樹的身體是疼的,沒有哀嚎和悲哀呈世。有喜悅的時間,土地便是鄉(xiāng)村、河水、城市,煙囪;有落寞的時候,土地便是斷橋、殘垣、一座墳塋,還有歷史。樹,活得比人老些,所以孤獨更甚。想起那些舊件,被扔掉的時候反復躑躅,可憐惜再有,也多半止在一夕之間。想象一下,我的身體里流淌的那些綠色的骨頭,很年輕的彷徨,挓挲著,或者搖曳著的悲歡,會流光年華——那些十歲的,二十歲的,亦或是二十五歲的今天,漸漸地淪為毫無生氣的編年史。追憶一下吧,可那棵樹在哪里?那棵樹的影子又在哪里?
門前,沒有樹蔭,沒有陽光,只有幾聲冷冰的雨聲。玻璃窗上,拍打著孤獨的夜的喘息聲。
我該思念夢了。夢里,那棵樹的夢境,長在詩和遠方的維度里,不外乎是童年的影子。那是沒有城市的源頭,在小村落里的一塊矮矮的泥土上,長出枝頭,長出天空,長出一個人的故鄉(xiāng)。
那是一棵長在村口的香樟樹,很老、很蒼勁的一把老骨頭。它在那里,我在這里,彼此很近的照面一下,孤獨地離開。應該說,我始終是一個走在埿壤邊上踽踽獨行的過客,而它一動不動的影子,照例沒法再表達什么,淵默而已。
關于香樟樹,我總能回憶起只言片語的什么,大抵就是很高、很壯實、很古老年光的紀事。我常去村口的小河橋邊行走,只為一睹香樟樹的面容。誠如是,香樟樹枝葉繁茂,蓊郁蔥榮,枝頭企及陽光的高度,孤自高闊。它的周邊沒有樹,只有低矮的植被,和一塊依附著石橋與河水的矮矮的泥土地,顯得孤獨了些。除外,說起它的形容,便是足足有一米多的直徑,還是被年久蟲蛀的一塊樹干丈量后的數(shù)據(jù),那么雄奇又偉岸的歷史,使得我微渺不堪。仿佛一個人的童年,乃至青春,亦或者白駒過隙的人生,都是一件匆匆的事情。據(jù)村口的老人言語,這樹啊,早在晚清年間就種下了的,就好似活化石,滄桑的一個多世紀,戰(zhàn)火、兵變、遷徙、流走、盲從更替的人,死了,或者再生的,都能看見香樟樹。那一葉一光,無法迷障的溢香,奪不走對故鄉(xiāng)青澀的拾遺。哦,對了,漁夫劃過的水聲,淙淙的,拍打在扎根在土地里的悠遠的音色,很安靜,只有樹知曉的。
“滄海之水,有風綏綏;投我鄉(xiāng)土,有魂南歸。”在童年時,我聽得一首來自民間藝人所傳唱的歌曲,在走街串巷的地方,弄堂里飄出的木枷聲,別有一番滋味。很多人說,所謂的民間藝人穿得襤褸,就是要飯而已,那些背誦的文字,也就寫在一塊木板上,有人唱出來,十足博人同情。回憶起來,我曾看見過幾次,就在香樟樹下的秋天,落葉摩挲著頭發(fā)的金黃色的冷調(diào),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和一個年幼的孩童,圪蹴在石頭上,一塊碩大的木板上坑坑洼洼的幾行字。有詩,也有故事,說是家鄉(xiāng)發(fā)洪水,無歸,聽的曲子,有人施舍就好。
我清晰地記得那個男童的面容,一張泛紅的臉頰,粗礪的,被風刮過。他行手熟練,倒是會打樂器,說的也就是唱的那些詞。男童應該在走江湖,或許不讀書,或許以此賺著學費。關于年幼時這番憔楚的瞬間,只會說,比我相仿的衣角處,有一種寒風瑟瑟的感覺,在索引著崎嶇的背影。總之,我不記得那首唱詞是來自《詩經(jīng)》還是《楚辭》,因年幼不得憶,還是本就是來自民間藝人口耳相傳的悲憫撰寫,大抵都不重要。聽得起來的,或者真實,或者感動,只有落葉在飛舞著,飄、葬在音樂聲下,泥土安然。
所謂南歸的桑梓之情,看來就在那里。總以樹報答,因為情感便是故鄉(xiāng)吧。民間藝人再此無痕,不來了,似乎去了另一個地方。
后來,我去異村上小學,習得一些鄉(xiāng)土文化的課程。猶是余光中先生的《鄉(xiāng)愁》和席慕蓉先生的《一棵開花的樹》,使我了解感情真摯的黑土地,是讓人聲淚俱下的一種天然情態(tài)。人和鳥一樣,喜歡群居,習慣棲息和遠走,遠古的祖先有居穴的習慣,或在山洞,或在樹內(nèi),然后產(chǎn)生部落。文字的雨聲,用結繩記事的開端,便是一些樹的追思。相傳,華胥生伏羲,便是以樹為神,參拜那古老的自然寄托,一草一木,便是靈性無疑。天上的太陽,折射在樹體的任何部位,然后生出樹蔭,風來了,雨來了,恰如其分,然后野蠻生長。所以,我照著香樟樹的影子敲筆,窺探那些社稷谷物的自然崇拜,使然,這青蔥的河水之畔,垂影平靜。
那是一種無聲的感知,不矯揉造作,有神論和無神的教義之間,總有一種文字是感性的。
感性的便是人,況乎那座像山一樣的影子。就像父親捕魚歸來,我總會安靜地坐在香樟樹下,聽著宛若銀鈴的溪水之聲,看見黑色衣衫的背影,會有迎著炊煙味道的安暖之感。風一程,水一程,散出意象,如是樹葉的一股子香氣,在丁丁的回聲中,便是遁入秋天的故事里去了。
父親殺魚的時候,我會突兀地憐憫一下。可能因念不得流血的畫面,每一種淪為食物的動物,不外乎都在掙扎中死去,這很恐怖,卻又很安靜,在口中體味不了那沉重不堪的感覺。后來,行走在香樟樹下,獨自放生的幾條小魚,在撲騰的瞬間,迎著一朵濺起的水花,居然是一道彩虹。秋天,在斜陽微照的角度下,綻開了另一種雋美的姿態(tài)。
我開始想得一些真實的夢了,但又不可得到。樹啊,人啊,還有一波一波更替的流水淙淙……變換,游走,去遠方。于是,等到我成長到少年之時,才發(fā)現(xiàn),那棵樹,那棵古老的香樟樹,竟然有些佝僂、殘損。
殘損的很長一段時間,空寂、孤獨,大略是記憶。
我想到一個人。
靠近香樟樹而居的大伯姓丁,頭發(fā)蒼翠,額頭有皺紋,卻容光煥發(fā),和花甲的年紀一樣硬朗。他時常熱情,歡喜沐浴陽光,就在香樟樹周邊悠然地打太極,說是陽光蔥郁,身子骨康健。在大部分時間里,只要一有空,我便能和他打上一個招呼,然后聽聽他笑聲爽朗的背后的故事。
“香樟樹下,真的建過學社?”我坐在搬過來的一塊干凈的石頭上,問他。
“是的,就在生產(chǎn)隊的時候,像草社一樣的房子,只有一層,像私塾。”他說。
我想起了這樣一個畫面:風聲,讀書聲,鳥語花香。一棵香樟樹裹著一抹暖陽,映照著學社低矮的屋頂,屋里,飄出陣陣歡悅的童稚之聲。香樟樹就像一個老人,膝下都是一群孩子,圍抱著粗壯的枝干打鬧不止。此間,云雀躲在枝頭,啁啾、飛鳴,摩擦著樹枝上的青翠的葉子,騰向天空,囀呦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
后來,香樟樹下的孩子長大了,娶妻、生子。結婚的時候,新娘的紅衣裳成了村莊的亮色,叩拜在香樟樹下的影子,永恒、美若星河。據(jù)老伯說,新娘嫁人,是因為離開了老家,走進了新的地方,便是她的第二故鄉(xiāng),所以,香樟樹便是這份感情的唯一見證者。
只是,婚姻沒有幾年,相愛變成了嫌隙。一紙婚約,在吵鬧和分合中來回碰撞,那棵粗壯的香樟樹,時不時地成為兩兩賭氣的出氣筒。樹皮被刮裂的時候,生生剝落了一道陳舊的傷口,枝干流膿,樹葉脫落,群鳥離散。一段時間內(nèi),雨季空蕩蕩的吶喊聲,回落在水漲船高的橋頭。沒有人來,沒有人游曳,只有一個漁夫穿著蓑衣的背影,在寒色的湖面靜靜地游蕩。
據(jù)悉,那是八十年代的年光,丁家老伯說起來還是頭頭是道。他不再笑,說,新娘走了,新郎孤獨地站在橋頭落寞的等候,相望已成了遙遠的回憶。緊接著,那一年刮了一陣臺風,學社倒塌,沒有再重建過,只留下廢墟歸土。等過了幾年,這塊學社的廢墟之上,變成稻田,變成土屋,又變成瓦房子……唯一沒變的,便是那棵香樟樹。也許,每一個人盤踞著每一個時代,就像我,無論如何再回憶,也只有一張童年的剪紙貼在樹梢,因為,屬于樹的回憶,永遠停留在短短的十年。
十年,便是童年。老屋拆遷,房子毀棄,村頭的泥土上,坐落著一座石橋,流水拍打著石頭邊緣的青苔,卷起細小的波浪。樹,洇濕了,落下暗黃的葉子,殘照著夕陽。
我的童年老了,我的童年走散了。那個十年過去了,昭華不可能再拾遺,拾遺的只能是相似的落葉和相似的紅豆。當那個被鏟車卷走的磚瓦、土地,以及用石頭填滿的河流,終于不再流淌。花總有枯萎的時候,我安慰自己,人大不了死了吧,魂靈總要安葬的。以前在樹下面,今后就在另一方的石碑里安放故鄉(xiāng)而已。可是,我始終有奔跑的沖動,鉛頭一樣的重量擠壓在腳步上,行走蹣跚。運輸車還是鏟走了那棵樹,連根拔起,連同老村落,老故鄉(xiāng)一起,慢慢消逝。
我說,曾經(jīng)那棵樹佝僂起來了。不外乎猜到了熹微而暗弱的結局,樹是不能主宰自己命運的,就像人一樣吧。行走地越遠,只會越來越孤單。
這一天,是公元二十一世紀的前十幾年的某一個獨立的時間點。時間裹起來,像是永遠不會過期,就是感覺不太像自己。昨天,又聽說一個老人去世了,不遠的隔壁傳來哭聲,很悲慘。我的眼淚凝澀住了,問了一下旁人,說是一個姓丁的阿爺去世了。我不再問,倒抽了一口涼氣,斜睨著天空繼續(xù)凄惻。
今夜,寒雨倥傯。窗外,只是一些貧瘠的水泥道路和翻新的植被,孤獨而寒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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