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時節散文

　　“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浄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劉禹錫的詩應當寫在4月的洛陽，洛陽牡丹名聞天下，遠不止動京城的影響。去年冬天在洛陽等待辦事閑來無事，到處游蕩，還專程看了一圈沒有花草的植物園和牡丹園。雖然無花，但有躍躍欲試的花梗，有關于牡丹的介紹。我開玩笑：就憑想象看牡丹吧，每一個花梗都是一片花團錦簇，到處都是牡丹花香。這么一說，竟然像是真的聞到了花香。

　　就在洛陽牡丹盛開之際，東風也到了花開時節。說酒泉衛星發射中心人們或許還有點兒印象，說東風可能很少有人知道。知道的那部分人中，大多也會把它安到湖北十堰的東風汽車公司身上去。其實東風這個名字比酒泉衛星發射中心這個“官名”要早許多，它是這個基地1958年初建之際的第一個代號，取于“東風壓倒西風”，是這個當年極端保密的西北邊遠基地與北京聯系中經常使用的名稱。出于保密與試驗武器的需要，東風地處甘肅內蒙交界，方圓百十公里荒無人煙，禁區內遍布戈壁沙漠，自然環境惡劣。東風的春天總是步履蹣跚，欲來又止，每年不跌宕幾次、反復幾遍，那是不會痛快來到的。經過幾代人近60年建設，現在的小環境已經得到翻天覆地的變化，生活聚居區有了小城市的模樣，環境氣候也有了一定改觀。每年春天，當北京的玉蘭、洛陽的牡丹開放時，東風的花花草草也按捺不住，爭相綻放。這里最早綻開花蕾的，是最不起眼的蒲公英。蒲公英伸出的小黃花很小，一枚一分的硬帀直徑那么大，但非常醒目耀眼。在戈壁小城里，它是名符其實的迎春第一花。只有它推開春天的大門之后，其它花兒諸如迎春、連翹、榆錢、杏花、桃花等等才會次第開放，在春的庭堂里各找位置，各綻其美。榆錢是花還是果？或許它是花果的結合體。它的開放給喜愛野味的人們帶來莫大喜悅。氣候變暖讓它來得越來越早。十來年前榆錢在五一左右才能叫人蒸進鍋里、炒進油里，今年清明前就已經有人采摘了。榆錢的盛花期約10天左右，再長它就老了黃了，變成了種子。每到它播撒種子的時候，干黃的榆錢就在風里漫天飛舞，往各個旮旯拐角里找生存之地，只要有一點兒適應的地方，它就牢牢地抱緊土地扎下根來。所以要從生命的高度來說，牡丹也好，玫瑰也罷，都沒有蒲公英和榆錢讓我更敬佩的--蒲公英當然是其先鋒精神，榆錢則是與極其惡劣環境抗爭的品質。我曾經在內蒙阿拉善盟近千里的荒漠公路上跑過。就在人困馬乏極其疲勞的時候，忽然在路邊戈壁上看到了3棵樹，車停下去看，原來是榆樹，是不知道什么年代被風刮來的榆錢的種子生根發芽，經歷了不知道多少年風沙干旱長成的一人多高的樹。它是生活在這里人的化身嗎？沒有某種特殊精神的支撐，它怎么能在年降水量三四十毫米、蒸發量一千多毫米的地方活得下來呢！

　　第一撥花都是些花中的“無名小卒”。在賞花人眼里，蒲公英也好，榆錢兒也罷，加上苦苦菜上開出藍瑩瑩的小花，哪有人把它們當花啊！也只有生活在戈壁沙漠里與它們為伴的航天人，才能體味到這些生命的稀罕與美麗。

　　隨著氣溫升高，丁香當仁不讓地占領了馨香陣地。丁香不算多，但有一棵長在原后勤機關大院門前的大樹占據著小城中心位置，它的繁花盛茂，最是動人，它的花香，能籠罩半城。一定程度上說它“花開動東風”也不為過。高達三層樓、冠蓋半個籃球場的丁香，稱得上東風樹中的奇跡。不知道當年栽下它的那個老兵現在去了哪里。如果他知道曾經的隨意一植，成就了航天城的一道風景，恐怕要比回憶起奉獻春青熱血建設國家導彈武器靶場立功受獎還要激動的多。東風環境惡劣，為了生存，為了后來人的生活，一代代官兵職工接續奮斗，硬是把這里建成一個小花園般的城市。在我認識的老首長中，就有參加過長征的“種樹司令”張怡祥，還有綠化模范李德云。張司令是安徽金寨人，長征時期擔任過團政治處主任，建國后擔任了國家第一個輕武器試驗靶場司令員，后來調到基地擔任副司令、司令。我參加工作的時候他已經退休，是個笑咪咪的小老頭。人們說起他來總離不開他種樹、愛樹的故事，說要是他見到有人砍樹，非得給處分不行。李德云是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的老兵，四川綿陽人，個頭矮小，精力旺盛。他從部隊“改薪”，脫下軍裝成了林業站的一名職工。于是，他的一生都與種樹植樹脫不開關系。在他的堅持與推動下，基地的綠化一直保持了良好傳統，生活區綠化率達到了較高水平。開春之后來這里的人都會詫異：戈壁深處會有這樣的綠化景致，不是在夢里吧！

　　然后就是玫瑰芍藥、以及各種叫不出名字的花。去年路邊種植了一種宿根小花，說不出名字，開得五顏六色，既讓人憐愛又叫人心暖。或許這就是花兒的魅力吧。除了味，就是它的魅—美的、好的、感人的無法言表的吸引力。這說明，所有美好都會人心趨之。玫瑰花開得艷的時候，正是孩子們可以在室外撒歡玩耍的時候。這樣的時候不冷不熱，恰到好處。還記得母親與兒子的一張相片，就是在玫瑰花前。那是兒子蹣跚學步的年紀，母親蹲在花壇前扶著兒子，頭上冒著汗，臉上堆著笑。那應當是母親50來歲的時候，她來小城里幫我帶孩子，住在兩居室的小房間里。夏天天熱又不通風，母親每天都是一身汗。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想過母親受的“罪”。唉，年輕時候無意中犯下的錯誤，一輩子都無法改正。不知道母親與玫瑰是不是就從那時候結緣的。母親在生命最后時候給我留下“把這些跟我的骨灰放在一起”的遺物中，就是玫瑰與柏枝。玫瑰是艷麗的，柏枝是潔凈的，母親是要把美好與干凈帶到天堂啊！

　　與玫瑰同時到來的還有洋槐花，還有沙棗花。我喜愛這種吊在綠葉間的槐花，不單是因為它在我眼里是潔白的模樣，而是它的清香—最為純潔的香味。聞見它的味道，我總把它形象化地看成是我最敬重的人的品格。像陳毅元帥“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里的青松，像茅盾先生“力爭上游的白楊”里的白楊一樣，槐花就是心中的母親，就是引領我走上人生道路的朱文慧科長，就是只求付出不圖回報的師傅們。沙棗花應當算得上是西北一帶的特產了。過去它是隨同端午節來的（充分說明氣候變化影響之大），現在它追著玫瑰槐花而來。湊熱鬧唄！人想熱鬧，花也想熱鬧啊！你方唱罷我登場，也好把平靜了幾個月的東風鬧得熱熱鬧鬧、紅紅火火。畢竟，戈壁灘上的一個寂寞沉靜的大冬天太長太壓抑了。沙棗花的主色調是米黃，它的種類只不過是在主色上的加減，或更深紅一點，或更淺白一點而已。但它們的香味都是那么濃烈特別。怎么形容呢？如果說槐花是陽春白雪、有點兒淡雅的話，它就是下里巴人、有點兒艷俗；如果說牡丹是城里的國色、雍榮華貴的貴婦的話，沙棗花就是鄉下的年畫，調皮而帶著野性的村姑。沙棗花是我從小就認識的花卉，因為我們家房子地埂四周都是沙棗樹。沙棗樹很難長成材料，故老家有“沙棗木改不成板”之說。既然不成材，為什么還種呢？猜度長輩種植它的主要原因一是它適應干旱鹽堿土壤，好活。二是它抗風沙能力強。最實用的，就是它的果實沙棗能吃，是生活貧困時期重要的補充食物之一；它繁茂的枝條每年砍刪幾次，是非常好的燒火柴。尤其在每年青黃不接的時候，奶奶媽媽的“沙棗拌湯”，就成了保證頓頓有飯吃的最主要的原料。在一定意義上說，沙棗是西北一帶人民最困難時期的救命食物。過去只顧得吃沙棗，根本無暇關注沙棗花。也就是到了小城，衣食無憂有了閑暇，才聞出來它的花香，才知道原來它開放與馨香的特別之處。

　　說起來，東風的春天也算極短了。五一之前氣候還不穩定，忽高忽低。高到20多度，低到四五度，讓人連衣服都不敢換。就在人們躊躇5月的天氣將如何行走的時候，忽地一下，氣溫飆到三十六七度，硬是把人弄到火里烤的感覺。沙棗花兒在這時候便加速成熟，揪著身后的小青果兒往外拱。幾天之后，米粒兒樣的小花收氣斂香，悄悄地掉到樹下，結束了使命。

　　花開時節，東風最好的時節。世界上因為有了花草才美麗，戈壁深處的東風因為有了花草而有希望。因為，每一種花都寫下自己的花語，每一個時節都有自己的美艷秀麗。而今年最美的花語就是：東風航天城成立60周年，幾代人奮斗的航天事業一定更加璀璨輝煌！

　　2018年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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