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愛時緣已滅散文

　　很多年來青吉都相信愛情一定在不遠的地方固執地守侯著她，很多年來她也相信他一定在默默地等著她的長大。因為他說過他喜歡和她一起放牧，喜歡聽她唱古老的藏族民歌，他也喜歡叫她的小名青吉。

　　他叫盧海洋，他似乎很自豪自己有這樣一個很有氣魄的名字，所以在別人還沒有要求他做自我介紹時，他常常睜著那雙大而黑亮的眼睛說：“我叫盧海洋，大海的海，海洋的洋。”

　　10歲以前，青吉常常為他的惡作劇掉眼淚。10歲以后他常常為青吉遭受的惡作劇抱不平。13歲的時候他們一同走進了初中的校園。

　　上初中時，很少有人知道她的藏語名字叫青吉。這讓盧海洋覺得自己單獨分享了她的秘密一般有些得意，喜歡在眾人面前有些賣弄地大喊她是青吉。喊多了，就讓人不得不認為一定是關系特別才給予他這樣的特權。因此淘氣的同學們常常用這樣的話開他的玩笑：“你還怕作業做不完啊，交給你那位青色的吉祥鳥不就什么都搞定嗎？”盧海洋被他們說得又氣惱又害羞，從那以后他仿佛有意要證明自己的清白似的再也不肯大大咧咧地和青吉說話了。青吉覺得像失落了長期陪伴自己的心愛的東西一樣心情有些落寞。本來不是挺討厭他如此張揚嗎？怎么少了他的打攪自己卻像受了委屈一樣難過呢？青吉苦惱地想。

　　盧海洋的數學成績很好，而青吉卻除了數學不紅不黑外什么都名列前茅。也許是這個原因吧，老師讓他們坐在一起。青吉很惶遽，因為從坐在一起的第一天起她就聞到了盧海洋身上淡淡的香煙味道。雖然初中生抽煙該是多么道德敗壞。可青吉卻覺得那是一種很奇特信號，它表示了盧海洋他已經長到了足以對香煙發生興趣的年齡了，讓她覺得有些莫名的激動和新奇。自此在他面前青吉連自己也不明白地多了許多拘謹和靦腆。

　　盧海洋很喜歡看古龍的小說，看多了人也就癡癡迷迷起來。有一天他睜著那雙大眼睛充滿向往地對青吉說：“俠客多自由，多豪邁，青吉，我要是大俠你愿意跟我一起去行走江湖嗎？”青吉被這個問題弄的手足無措，紅著臉一本正經地說：“我不會武功，跟著你會沒命的。”可是盧海洋卻豪氣十足地保證說：“我會保護你的！”那樣子像極了卡通里的追風少年，青吉看著他豪邁的樣子心里涌滿了溫柔和感動，以后回味這句話成了她幸福的享受。

　　面臨中考，同學們都忙于寫畢業留言冊，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影響，同學們在理想那一項不是寫警察就是寫軍人。而青吉和盧海海的理想卻多少有些脫俗，盧海洋要當旅行家，青吉要做散文家，讓同學們都有些刮目相看。

　　盧海洋看著青吉的理想說：“青吉，你以后會寫我們的故事嗎？”青吉故意冷著臉說：“我們會有什么故事？”盧海洋認真地說：“只要你相信，就會有的。”這次她再也沒有嗔怪他的胡說，而是很認真很深刻地看了他一眼。

　　中學畢業后，青吉去了省重點高中，而盧海洋卻隨他的父母去了湖南郴州，并且在那里讀高中。開始他們會寫信，盧海洋在信里說他喜歡藏族，喜歡藏族的風俗和禮節，還喜歡藏族的女孩子。只是盧海洋從來沒有說過他喜歡她。

　　有一年暑假，青吉收到了盧海洋給她寄來的四顆雨花石。青吉想方設法旁敲側擊地問遍了初中時同一個班的所有女孩子，最后才知道他只給她一個人送了。于是那一天青吉覺得自己又幸福又孤獨，并且有生以來第一次對思念有了自己的定義。她在日記里說：“思念……悠長粘連無法釋懷的情思。是濃郁的惦念因為空間導致的隔離而在心靈上形成的空缺，并且長期地渴盼被溫柔地填充卻不能滿足的不可抑制也無法減退的向往和憧憬。”她開始思念盧海洋，如此強烈真切，如此深刻濃郁。

　　高考之后，他們斷了聯系。后來青吉考取了西北民族大學，她一直盼望著能夠有機會和盧海洋一起分享這個喜悅。可是四年過去了，當初那個讓她興奮不已的喜悅也在歲月的磨蝕下變得麻木和平庸時，盧海洋也沒有像她渴望那樣出現來為自己的成功表示由衷的祝賀。可是，盡管這樣，青吉也難以相信這個就是他們無法追返的結局。直到大四的有一天有一個人在網絡上對著她說：“嘿，我叫盧海洋，哈爾濱商業大學的，能和你聊聊嗎？”她才覺得自己的感覺并沒有錯。激動和幸福，慌張和驚喜夾雜著委屈和幽怨讓她的心跳得如同急促的鼓點。為了怕他再次的突然消失，為了就此永遠地將他握牢，她迫不及待地回信息說：“海洋，我是青吉。”他的思緒仿佛被什么東西扯遠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說：“是你嗎？青吉！”久久的渴盼突又重現，讓青吉瑩然欲淚，她證實說：“海洋，我就是青吉。”眼淚也隨之酣暢地流了下來。她對他的在乎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也許因為久久的分離讓她再也難以壓抑自己的情感，也許少了他眼光的灼灼注視讓她變的勇敢潑辣義無返顧，總之那一天她向他傾訴一直到了凌晨7點鐘，在臨下線時盧海洋固執說：“青吉，說你愛我。”青吉覺得那仿佛是一份真誠感情迫切地需要回應和認可，于是她用全部的意識說：“我愛你。”他說：“請你叫我的名字。”她在屏幕上打出了大大的一行字：“盧—海—洋，我愛你，我愛你……”之后青吉又流淚了。她覺得自己的心象飛倦的蝴蝶突然落在了花團錦簇中一樣欣悅而安慰。

　　連著一個禮拜他們都在網吧上通宵。他慶幸地對她說：“要是就那樣沒有了你，我的生活將是多么蒼白。”他還浪漫地設想：“等我們見面后我就帶你去西湖泛舟，帶你去大漠乘駝，對了我還要帶你去你小時候放牧的草原。”他還把QQ個人注冊資料城市一項寫成了“青吉的部落”，并把自己的網名寫成“無欲人”以此來表示自己現在滿足得已別無所求。所有這一切都讓她感動也讓她惶惑和不安。幸福來得太快，青吉一點也沒有做好迎接它的心理準備。可是海洋卻充滿信心地說：“人定能勝天，我們一定會在一起。”青吉相信盧海洋，相信那個從小就對古龍小說里的大俠著迷并且試圖效仿的自己心儀的男孩子。她相信所有的問題都會在他的努力下得到一個圓滿的答案的。

　　從在網上碰上起他們幾乎每天都給對方寫電子郵件，似乎滿腹情感永遠也傾訴不完。有一天盧海洋很突然地給青吉在電在郵件里發過來這樣一封郵件：“一種情緒

　　一種情緒總縈繞在我心頭

　　那天

　　所有的我都我失落

　　在海天相接的支點

　　如血的殘陽

　　托起黃昏最后一點光芒

　　灑在我零亂的額前

　　割得我鮮血淋漓

　　海的邊沿

　　天的邊沿

　　是枯樹流浪的家園

　　我的腳步卻無法在那駐足

　　屬于我的只有

　　一種情緒

　　一種沾滿血腥的情緒

　　像被斬斷了頭的毒蛇

　　死了還不忘撕咬善良

　　空中的凸鷹

　　用利嘴吸食我的腦髓

　　我的內臟灑滿沙灘

　　我的內臟流成一種情緒

　　擠壓我的腦海

　　我躺在金字塔下面

　　與木乃伊把酒言歡

　　我們一起馳騁在錫林郭勒大草原

　　羊的尾巴扎進血管

　　我的血液長滿細菌

　　一天一天

　　我變成狗尾草

　　羞澀的吸納太陽的光輝

　　青吉看后突然預感很不安。她覺得他用這首詩似乎在暗示自己的無奈和懺悔。可是青吉不相信他那樣一個敏感細膩，浪漫十足的人，也要在現實的障礙面前一點也不做爭取就輕易地地放棄他們積淀已久的緣分。

　　她等待著，等待著海洋能用自己不羈的個性和不與世俗沆瀣一氣的信念來安慰她內心的茫然和猜忌，等待著他用自己不可動搖的信心慢慢來向她證實自己的決心和承諾過的那些話。可是她失望了。

　　他突然不上網了，也沒有電話了。她似乎要瘋掉，可是自從愛上盧海洋她就習慣了守侯和忍耐，因而她又開始了堅韌的等待。她等待著渴望著，甚至幻想著他突然有一天出現在她面前說搞這樣的惡作劇是為了給她更加厚重的驚喜和幸福。但是這樣的幻想被兩個月后的一封郵件粉碎了。他在信里說：“青吉，我不得不慚愧地告訴你，我已經在廣州和我的女朋友一起找好了工作，廣州沒有網吧，借著出差的機會我給你發了這封信，希望你好好保重，其實感情并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簡單。”

　　原來他早就已經選擇好了自己的生活軌跡，原來他早就有了自己的女友，可是他為什么還要用那種近乎完美的愛情來蠱惑她的心靈，他為什么還要讓她放下女孩子的矜持不顧一切地說愛他呢？難道他做這一切只是為了給他們的故事做一個浪漫的結局嗎？難道他僅僅利用她的真心來建構了一個美麗的傳說嗎？

　　他就這樣放棄了，放棄了自己的承諾和她的真心，輕易地背叛了兒時他們所共同期待的長大。青吉的心痛得要命，可是她沒有眼淚，有一種情緒永遠也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所以永遠都會噬咬你的心靈，讓你心碎。

　　青吉在網吧整整待了一個下午。她寫下了《說愛時，緣已滅》，寫完這篇文章后，她悲哀地在心里對盧海洋說：“我寫下了我們的故事，可是你能讀到嗎？”

　　從那以后青吉再也沒有進過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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