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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勞動中
我在某個地方聽過易中天教授談論香港人對工作的態度:易教授一行人在香港乘船,中間遇到一些周折,負責導引的香港本地人盡職盡責。易教授等人向這位香港人表示歉意,但他不以為然,說:沒關系啦,我盡心做事才能有這份工啦。
我認識一位韓國朋友,是電視臺記者,屬于中產階層,她跟我講過對到韓國打工的朝鮮族中國人的看法。中國與韓國建交后,一些朝鮮族中國人輾轉跑到韓國“淘金”,有不少女性選擇去當保姆,她們有語言優勢,教育程度足夠,又足夠勤奮,所以頗得韓國中產階層的喜歡。
可是時間長了,韓國雇主發現這些打工者有個共性,就是不聽話。比如在照顧孩子方面,因為文化和代際的差異,人們的看法和方式是有不同的。這些來自中國的朝鮮族婦女經常會對雇主的指示“陽奉陰違”,堅持用自己認為對的方法,理由很簡單,在照顧小孩方面,她們才是真正的“專家”。
這里,我們可以看到兩類勞動者:一種是將工作機會視為恩賜,盡心盡力做好,討個生活;另一種是將勞動視為自身的延伸,本能地拒絕勞動與自身本質的脫離。用學術性的話來說,這兩類勞動者對“異化勞動”的看法有根本的不同。
“異化勞動”是資本主義的產物。韓國和香港都是長期實行資本主義制度的地方,在那里只有接受了這種勞動方式的勞動者才能生存,人們對此也司空見慣了,所以韓國的雇主才對抵抗“異化勞動”的朝鮮族中國保姆感到不解。而易中天教授,顯然是欣賞他遇到的那位香港勞動者的意識的。
中國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的勞動體制安排,比如單位體制、集體制,也是為消除(或者說盡量消除)“異化勞動”而設計探索的:勞動者生而為一個共同體的成員,工作機會是不可剝奪的人權(不用擔心被解雇的威脅);勞動不是出賣勞動力商品謀生的方式,而是人的生活的有機組成。
可以看到兩類勞動者:一種是將工作機會視為恩賜,盡心盡力做好,討個生活;另一種是將勞動視為自身的延伸,本能地拒絕勞動與自身本質的脫離。用學術性的話來說,這兩類勞動者對“異化勞動”的看法有根本的不同。
再引述陽和平的一個說法。陽和平是國際主義戰士陽早和寒春的兒子,在中國長大,并當過工人,后來回到美國,也當過工人。他說,“磨洋工”是在美國當工人的時候才學會的,比如在工作遇到了問題,他按照在中國當工人養成的習慣馬上就要動手解決,卻被別的美國工人阻止,因為問題解決了,他們的價值就沒了,所以故意拖著。他在中國當工人的時候情況完全兩樣,有活就好好干,干完就跟工友一塊聊天,其樂融融。他說,在美國呆的時間越長,就越想念那種氛圍。
當然,陽和平再次回到中國,情況也變了。改革開放意味著生產方式的改變和資本的進入,這就不可避免地出現兩種對于勞動的觀念的碰撞。最近讀了學者潘毅的《中國女工》,該書主要就在討論這個問題:來自農村——直到今天,農業生產也是“異化勞動”入侵不那么徹底的領域——的女孩們,面臨著資本主義生產機器和生產流程的規訓,她們滿懷對美好生活的憧憬擁抱“異化勞動”,同時又以各種方式頑強地對抗“異化勞動”。
那些到韓國打工的朝鮮族中國保姆的身上,體現的也是社會主義勞動方式的烙印,她們希望從資本主義體制下多賺些錢,又頑強地抵抗著資本主義的勞動規范,于是就難免讓友邦人士莫名驚詫了。
我是有意于比較兩種勞動觀念的長短的,也希望其他人通過比較得出自己的結論。這些看似瑣碎的小細節,反映的是大問題,對兩種勞動觀念的偏好也是我們整個社會的一道選擇題。 聯系 linan2048@vip.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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