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書畫造假風民間傳說
1947年端午節前夕,上海收藏界翹楚譚敬找到了造假名手湯安,請其為自己收藏的元代畫家趙孟的《雙松平遠圖》復制副本。兩人一拍即合,譚敬負責提供場地—一處位于上海祈齊路(今岳陽路)175弄2號的舊式花園洋房,湯安則負責牽頭,組織了一班人馬,開始了近代歷史上影響極為惡劣的書畫造假活動。
譚敬成為上海灘收藏界新大佬
譚敬(19111991),字“和庵”,齋號“區齋”,祖籍廣東開平。譚敬的祖父定居上海,在上海漢口路小花園附近開設“譚同興營造廠”,成為上海灘的富翁。譚敬的父親在家排行老三,人稱“譚老三”,早年留學英國,與民國著名外交家王寵惠是同學。譚敬的母親唐佩書,出生于富商家庭。唐佩書對兒子譚敬的教育很重視,以高薪聘請“近代嶺南六大家”之一的潘飛聲為家庭教師,教習譚敬學詩文。
譚敬出生于世代富商家庭,從小耳濡目染,培養了出色的經商能力,對于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早已駕輕就熟。1939年他從美國紐約大學研究院國際貿易系畢業回國后,長期從事金融和房地產業,成為上海灘商界的新銳。之后在短短幾年時間里,譚敬從一位商界新銳一下子成長為上海灘的收藏大家。這其中得益于“近代收藏巨眼”張珩的“大力相助”。
張珩,字“蔥玉”,號“希逸”,是著名收藏家張石銘之孫。他從小耳濡目染,再加上祖父的親自指點,年輕時就極負盛名,20歲那年,他被故宮博物院聘為鑒定委員。
張珩在16歲的時候,繼承了200萬銀元的家產,是當時有名的富少。他不僅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而且嗜賭成性。據說,他曾在一個晚上把自己在上海大世界的股份給輸掉了。此外,張珩做生意,選擇的大多是地產、銀行類的大買賣,可他并不是做生意的料,總是賠本。這樣一來,即便家里有金山銀山,也漸漸沒了。
譚敬與張珩都是在上海灘長大的富少,幼年時就彼此相識,及至成人,交往益深。張珩缺錢的時候,常常向譚敬借錢,譚敬自然非常樂意,但條件是要用張珩收藏的古畫做抵押。當張珩還不出錢的.時候,那些名畫就歸了譚敬。
富有三代收藏的張珩就這樣開始走下坡路,大收藏家龐萊臣(18641949)此時已經漸漸老去,而老牌收藏家吳湖帆也呈現出有心無力的樣子,所以譚敬就此成為了上海灘收藏界雄起的新大佬。
利字當頭,組團造假
譚敬搞收藏,目的是為了獲利。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他不惜突破道德底線,走上了造假之路。
造假是一門專業性極強的技術活,光有欲望還遠遠不夠,關鍵得要有造假的能力。當年,譚敬拜在潘飛聲門下學詩文時,他有個大師兄叫湯安,此人即是造假高手。
湯安(?1965),字“臨澤”,浙江嘉興人,年長譚敬二十余歲。他本是藥店學徒出身,擅長金石書畫,以偽造歷代名家的篆刻、書畫而聲名狼藉。與湯安相熟的上海篆刻家陳巨來(19041984)親自參觀過湯安的造假作坊。
渠(指湯安)嘗招余至其家中自述其事……渠一時高興,偕至工場間一看,為一裱畫間……天井墻壁上掛著什么文天祥條幅、史可法(明末政法家)對聯,祝枝山(明代書法家)書等等,幾十張紙均雨打日曬,無一完整者矣。余呆了,問之曰:破得如此,有何用處?湯笑云:待它們破損不堪后,再取下修修補補,方能像真的了,可以騙人上當嘛!
湯安的年齡大,造假的資格老,又是譚敬的大師兄,所以由他出面組織造假團伙最合適不過了。很快,他就找來了許徵白、鄭竹友、胡經、王超群等一班人馬分工合作—許仿畫、鄭摹款字、胡做印章、湯全色做舊,最后由王裝裱成軸。
湯安一伙人為譚敬制作的第一幅假畫,是譚敬收藏的元代書畫家趙孟的《雙松平遠圖》,時間是在1947年端午節前夕。仿制古畫談何容易,要把流傳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書畫所經歷的滄桑,在很短的時間里做出來,沒有幾下子是無法做到的。他們先把畫畫好,裱在板子上,用水沖得似有似無。完了以后,又像舊畫流傳過程那樣,反復揭裱,最后進行全色(即用筆墨把古畫上殘缺之處補好),使之古貌盎然。
“譚敬造”今在何方?
譚敬的這個書畫造假團伙壽命不長,從1947年端午節至1949年上海解放后不久止,但“戰果輝煌”。
現在在國外已經訪知的譚敬團伙仿制品有四件:宋代趙子固《水仙圖》卷,原作藏天津藝術博物館,譚敬仿制品藏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元代趙孟《雙松平遠圖》卷,原件藏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譚敬仿制品藏美國圣圣那提博物館;元代朱德潤《秀野軒圖》卷,原件藏北京故宮博物院,譚敬仿制品藏美國華盛頓弗利爾美術館;元代盛懋《秋江待渡圖》卷,原件藏北京故宮博物院,譚敬仿制品藏美國華盛頓弗利爾博物館。
1949年譚敬前往香港前,曾將一批仿制的假畫交給了他的密友洪玉林,洪玉林又將這批假畫交給了上海古玩商戴福保(19101992)。戴福保悄悄將這批仿制書畫帶往美國,放在自己的庫房里沉睡了六十年。戴福保去世后,這批假畫出現在美國佳士得拍賣會上,并注明是“譚敬造”。
“譚敬造”顯然不止以上這些,據國家文物局謝辰生先生介紹,1949年后,藏者欲將譚敬所仿的《晴川送客圖》出售給故宮博物院。《晴川送客圖》真跡原是張珩(1949年后,張珩在國家文物局擔任文物處副處長一職)的收藏,他知道這是譚敬團伙仿制的,便毅然出面揭穿,這才使贗品沒能混入故宮。
造假團伙首腦的人生結局
1949年5月上海解放前夕,譚敬帶著書畫去了香港,擔任香港華商總會理事。后因駕車出了事故,他入獄服刑。保釋后,他把手頭的真品、精品都賣了,得款合當時金價六百兩。從此譚敬與書畫絕緣,雖然是南柯一夢,但畢竟還是狠狠地賺了一把。
1950年,譚敬接受上海市文管會的邀請從香港返滬。新中國帶來了新氣象,但譚敬顯然未能像他的發小張珩那樣與時俱進,他終因玩蟋蟀,于1958年以罪名被送往上海白茅嶺監獄改造。1977年,譚敬獲釋。1991年,他在上海去世,終年80歲。
造假團伙的組織實施者湯安去世很早。據說,湯安晚年患了一種怪病,即便在六月依然要蓋著厚被子,并用“湯婆子”來取暖。1963年,他“病逝”于上海第六人民醫院,可“尸體”被送進太平間后,他居然半夜蘇醒過來,大呼“吾沒有死呀”。及至1965年,年逾八旬的湯安終于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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