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子上的瞭望者作文

　　池小也是燕泥村村民公認的“皮孩子”。他的媽媽和吳大媽邊擇菜邊閑聊時，內容總少不了他。就好像他是一部喜劇，總有人愿意從他身上找點樂子。

　　“學校都休假兩天了，愣是沒見著他。”這是吳大媽。

　　“可不嗎，一到家就往村西跑，保不定干什么去。”這是池小也的媽媽。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笑聲很快輕飄飄地飛到了村西。村西的某個角落，一個黑瘦黑瘦的男孩重重地打了個噴嚏，身子一個不穩，腳下的梯子也禁不住晃了晃。池小也連忙用雙臂環住圍墻，才沒有狠狠地摔在地上。池小也將頭埋在臂彎里，直到感受到灼熱的太陽光在頭頂上像是著了火，才抬起頭來。

　　圍墻那邊是城。僅僅一面高墻，就無情地把這片土地如此分明地隔成了兩半，城和村。村里的老人們都說:命運就是如此不公，墻外的人一生是墻外的人 ，墻內的人一生就是墻內的人。

　　池小也出神地望著。他看見公園里的女孩子掉了蝴蝶結，他看見小巷里有人騎著單車穿行，他還看見了縣一中——他夢中的地方，上空飄動著用血染成的紅旗……

　　池小也就這么看著，看到他忘了自己，忘了世界，忘了衣服沒補的破洞上刮過的冷風。直到天色暗下來，最后一盞燈顫顫巍巍地熄滅，他才戀戀不舍地從梯子上下來，將梯子掩在春羅的藤蔓里。

　　夜，總是小心翼翼地接近你，又蜻蜓點水般乍然離去。天空很快被淺青色的黎明所替代。夜的痕跡，只不過是青色的一角斜釘的兩顆銀星星和一彎弦月的追影。

　　這天，池小也起了個大早。要是以往，他是踩著上課鈴進班的那個。但是同班林子聰不知哪里得來的消息，說今天城里來了好幾個支教老師，每個年級分得一個，有熱鬧的看。

　　媽媽從爐坑旁直起腰來，臉上現出不知是驚喜還是嘲笑的神情:“喲，今兒這是怎么了，起這么早。”池小也不說話。店里的吳大媽也問，池小也也不回答。他只是往學校走著，就好像這個世界上只有學校似的。

　　班里空前這么早就就來齊了人。池小也緊張又興奮地看著新老師走上講臺，笑容可掬地打著招呼:“大家好，我叫杜清清，大家叫我杜老師就可以了。”杜清清看樣子比他們大不了幾歲。

　　“切，”有些男同學開始小聲嘀咕，“還以為是個男老師呢，她能帶我們打球嗎？”杜清清開始無措起來，臉上滿是尷尬。一旁站著的班主任連忙圓場，“杜老師教咱同學語文，我們鼓掌歡迎一下。”

　　沒人鼓掌。池小也懟懟前桌林子聰的后背，然后帶頭鼓起掌來。最后，全班同學都鼓起了掌。雖然能夠聽出那是極不情愿的、稀稀拉拉的掌聲，但杜清清感激的眼神還是落在了池小也身上。

　　傍晚，池小也依照慣例又來村西看城。

　　池小也扒開層層藤蔓，將梯子取出來。忽然，他聽到樹葉那邊窸窸窣窣的一陣。他停了手上動作，把梯子捏得緊緊的，好像要一下子把即即將跑出來的老虎或是別的什么東西打趴下。池小也一步一步地挪動著。忽然，他看到一個人影跳進他的視線——竟是杜老師！

　　“杜老師！”池小也輕喚一聲，把梯子擱在墻邊。

　　杜清清猛地轉過身，看到是他，聳起的肩膀平復了些。“我……心情不好，所以來這兒。”她好像料到池小也會這么問，搶先一步答了出來。

　　“杜老師，你是想家吧？”池小也問道。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杜老師你上去，看看城吧，那是你的家。”

　　“你經常看城？”杜清清不好拒絕，一面登梯子，一面有些好笑地問。

　　“是啊，我不能去那，只好看看，是個念想。”他咧嘴一笑，不置可否。

　　杜清清突然有些心酸。她想告訴他不是的。但她低估了城墻的高度，本能地緊緊扣住圍墻，打了一個寒噤。

　　“西南方有一所中學，”池小也雖然沒有上去，但這是他閉著眼睛都能找到的，“那是我的夢想。”池小也突然有些傷感，“但我是考不上的。”“怎么就這么肯定？”池小也一直以為沒在聽的杜清清說話了。“因為我是墻里面的孩子。看看，就已經很滿足了。”他摩挲著梯子上的紋路。

　　杜清清的內心仿佛被什么觸碰了一下，接下來就是刺骨的疼。

　　“池小也，你想考上縣一中？”

　　“嗯。”

　　“你努力學習了嗎？”

　　池小也沒有說話。

　　“難道你只想爬梯子眺望，卻從沒想過走出這個村子嗎？”

　　池小也顯然被嚇到了，他一下子變成了結巴，“我……我……”

　　“你想說你走不出去？那只能說明你還不夠努力！”

　　池小也啞口無言。他捫心自問：我想實現夢想，可我又拿什么去實現……空想么？

　　杜清清不給他半點緩和的時間：“如果你選擇努力，明天你到這里來，我幫你補習功課。”杜清清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有這么強烈的愿望去拯救這個停留在夢里的男孩。也許是因為她看到了他的夢想，并且不愿他會因此后悔。

　　第二天，池小也如期而至。

　　時間像快進了一般，一眨眼就度過了三個春秋。池小也也到了參加中考的時候。當年的杜清清在池小也初二時就已離開燕泥村。而池小也一直沒有忘記杜清清的話，每時每刻都在為自己的夢想而努力著。那張梯子，他再沒有用過，遺忘在城西的某個角落。

　　池小也拿到通知單的時候，鼻尖不由酸澀了。

　　池小也中考作文的結尾處寫道：為自己的夢想而努力，而不是永遠當一個梯子上的瞭望者。是她，讓我獲得了成長，丟掉了那張禁錮我心靈的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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