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沙洲到森林散文

　　忘了什么時候起，橋頭附近的那塊地成了一個沙場。

　　沙場的沙堆得很高，遠遠就能看到頂上有一條藍色塑料管。管的一端在沙堆上，另一端則在江底，馬達發動的時候，沙水就源源不斷地從一端抽進來，而在另一端排出來。沙水在太陽底下暴曬，等水分都蒸發掉以后，剩下的就是白花花的沙。在沙場老板的眼中，這就是金子。每天，總有卡車進進出出，空車進，滿載出，沙場老板站在門口，挺著大肚子，懶洋洋地指揮車輛的來往。

　　有次周末，趁沙場老板不在門口監守，我和幾個小伙伴悄悄地潛進去爬“山”。別笑。我們住在靠近江邊的平原，從來就沒見過什么“山巒起伏”，更別說“巍峨峭壁”——這已經是我們見過的“最高點”了。我們決定征服最高的“山峰”，向最高處進軍。那時是下午的三四點，正是太陽即將西斜之時，威力絲毫不減。經過大半天的炙烤，沙子也顯得十分滾燙。沒戴帽子的我還沒開始爬就已經滿頭大汗，剛開始時，還能直立往上走。慢慢地，覺得腳越來越沉，我的小腿像綁上了鉛塊，別說往前走一步，就算是往前稍微挪動，都好像要耗盡全身力氣，我只能四肢并用。小伙伴嫌我慢，在前面一個勁地喚我，叫我快點。可是，我覺得頭也沉了，一耷拉整個人都往下滾了——中暑了……

　　我醒來的時候， 已經躺在家里的床上，媽媽警告我說，以后不能再去跟那些小伙伴玩，不然下次不知道在哪里出事。我當然沒聽進去，而當我再去找小伙伴的時候，他們特別見外，十分不情愿。真沒意思，我跟他們也就漸漸疏遠了。在巷尾看到他們從巷口走來，我徑自往回走，避免跟他們面對面。有時候，他們經過我家門口，我聽到他們爽朗的笑聲，也想跑下去和他們湊個熱鬧。然而，我的大腿總是不爭氣——我趴在陽臺，靜靜地看著他們遠去。

　　而后來，再也沒有想過去征服那些沙丘，因為傳說沙場的水管曾經把小孩吸到江底，過幾天才在江面上找到浮尸，而也是這些傳聞，讓我害怕在游泳，以致于現在都不會游泳，雖然湛江也是海濱城市。過了幾年之后，我上了初三，每天騎車經過那里，心里總是想著，會不會突然來一場大風，把我連人帶車卷進沙丘里，再也出不來了——凈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每次想到這里，我都會使勁地往前騎，好像后面真的有一場風在追著我。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起，沙場停止營業了，進出沙場的車漸漸沒了，原來在沙場上搭建的臨時棚屋，經過幾次臺風的摧殘后，慢慢消失在視野中。沒有人管的那塊空地，漸漸長出草來，樹木也一棵一棵地拔地而起，最后植被把原來的沙地完全覆蓋住，好像這里從來就是一片綠洲，根本就沒有過什么沙場。今年市府出了個規劃，將會把這里改建成一個大公園供市民娛樂消遣。那時，這片地又是另一個模樣。

　　當然， 從沙地的寂寞到現在綠洲的繁茂，不過是漫長歷史的微不足道的一小段，再平常不過。在沙場興起之前，那里不也是一片綠洲？我還記得這片綠洲里面還有個小水潭，姐姐指著那水潭，鄭重其事地跟我說：“那個水潭會淹小孩，尤其是那些做不聽話的小孩。那水潭里的水之所以是紅色，就是被那些小孩的血染紅的。如果你不聽話，我就把你扔到那里去！”至今想起，我還是心有戚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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