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蘑菇散文

　　夏天是個野蘑菇亂鉆的時節，可是，今年我難得見到蘑菇的身影。自從搬家以后，我天天從平坦筆直的馬路上走過。

　　沒搬家的時候，馬路在左，上班的小路在右，當然，所有的路都是通的，再小的野徑終究會聯通大路。我上班經常從右邊小路上走，有時候截彎取直，直接從房后的草地上經過。草地有個地方過幾天冒出幾只大蘑菇，上班的時候瞅好了，下班的時候把它挖了帶回家，洗洗直接燉進菜里吃。野蘑菇味道非常鮮，鮮到如果幾天沒挖上回家，家人就會問我為什么不去挖蘑菇。我說蘑菇不是我種的，別人看到了也可能去采呢。

　　搬家后上班遠了，很少拐彎往原來住過的房后草地里去。偶爾去過兩次，不知道是時節不對，還是蘑菇已經被人采走，找到原來長蘑菇的地方卻沒找到蘑菇的蹤影。甚至我覺得，蘑菇有可能再不生長。原來長蘑菇的地方草很濃密，現在那塊草地不知道什么原因草已死去，裸露出光禿禿的黃土。所謂物是人非，竟然在兩三年間，有點不可思議。

　　過去經過草地穿過銀行住宅區，跨過那條小馬路，有一條林蔭小道，林蔭小道旁邊的樹溝里也時而會有白嫩的野蘑菇冒出來。現在不走那兒了，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冒出蘑菇，冒出來的蘑菇會不會有人采摘、是誰采了怎么吃的了。平直的馬路邊，只有奔跑的車輛，只有不多的行人，只有早晨和先后的陰涼，沒有蘑菇。

　　有蘑菇的時候走在小路上多么羨慕大房子、寬敞平坦的大馬路啊！我還是從一間1960年代初建設的縣（團）級標準的老房子里搬進新房子的呢。舊房子建設標準底，年久失修，廚房衛生間頂上直掉渣土，水管動不動就銹死迸裂，暖氣到了冬天叭叭亂響就是沒有什么溫度。搬進舊房子的時候里邊就放著一只厚重的寫字臺，那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興盛自家加工家具的產物，加工家具的主人大概沒想到它能不能弄出門，等他調動離開的時候，搬到門口才發現出不了門。于是被動留給了下一家住戶。下一家嘗試搬運后只能再留給下一家，我也不知道是第多少家，只知道這臺寫字臺四五公分厚的桌面上刻滿了不同人拿刀、筆、手指甲等刻劃的印痕。我搬家的時候自然也沒有搬走它，我是最后的守望者。我搬離后的那個春天，一聲轟隆，老房子被鏟車鏟平，在它的原址上蓋起了新樓。而我們這些搬離者，永遠也沒有資格搬回過去的住處了。

　　草地邊是單位自籌資金新蓋的房子，除了面積小之外，似乎一切都好。從面積大的舊房子搬到面積小的新房子，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傷。現代社會，房子代表著社會地位，社會地位自然是經濟地位的標簽。小房子的好處還有，可以少交些房租。一個月55塊錢的房租，低于一個月按職級給的住房補貼，未嘗不是件好事。新的小房子的后邊有草地、上班路上有蘑菇，來往上班10來分鐘，天熱的時候躲進林蔭小道里，誰說不是很愜意的事呢！

　　2014年1月1日，我，我們48戶符合條件的職工搬進單位按新標準建設的4層樓房，4層上還加了個閣樓，為每家劃出一個貯物間。貯物間是個好東西，過去搬家沒地下室沒貯物間，物品只好往那兩間小屋里堆，堆不下只有扔。現在好了，有些東西可以留存一下。有人說，地方小可以幫助你清理那些暫時不需要的東西，這當然是對的。可是居家過日子，總有些東西一時不用但用的時候難找，總有些記憶標志物需要放在一個不需要打擾的地方啊！元月1號是個標準時間，其實大家拿到鑰匙后就爭先恐后了。我因為出差，打柜子整衛生比別人都要晚一點，也在元旦前一周就搬完了。大冬天根本沒想到夏天的風景，走在灰黃冷硬的路上從沒想過蘑菇的事情。只是掐著時間看，上班步行比過去整整要多8分鐘！

　　直到今天，第3個夏天過了一半才整明白現在跟過去的不同究竟在哪兒。不是走路多用了時間，多出幾分鐘應當是意外收獲，因為可以強迫自己多走走路，這是好事。那天下班回家的時候忽然明白是沒了蘑菇，飯鍋里再也沒有蘑菇的鮮香。平坦的大道邊兒上長不得蘑菇啊！道邊兒上站著鉆天楊，樹溝天天有人管理很干凈，容不得雜草橫生。失去遮陽擋光的屏障，即便有蘑菇菌苗兒，它也長不出來啊！凡有蘑菇處，必有草有水有遮蔽處。任何生命一但失去了生存條件，只能消失。

　　如果我不搬家，仍然天天從草地里走過，從樹陰小道中穿行，我相信蘑菇仍然會年年到來。因為我走了新的平坦的路，忘記了蘑菇，想起蘑菇的時候再去找它，顯然已經很晚了。失去蘑菇的感覺很強烈，它再次讓我明白，風光絢麗盡在相對崎嶇地，奇景美味很少在大道通衢處。

　　人生沒有回頭路。蘑菇的滋味，只好讓它在記憶里重生了。

　　2016年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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