摳門兒的婆婆散文

　　“摳門兒”之一

　　我因事一直到大年二十八傍晚才趕回老家。二十九日上午，婆婆用一個小鐵筒子、幾塊磚在院子里圍成一個簡易的鍋灶，往上面放了一個破鐵鍋，吩咐我籠火燒火，說要炒花生。鐵鍋的底部有一個拇指大的洞，婆婆用錫紙堵了，往鍋里倒了一些濕沙，開始翻動濕沙，等沙完全干了，并且摸上去有點燙時才往里面倒花生。多少年了，連火都不曾點燃了，這一下讓在地上燒火，恍然間仿佛回到了童年跟小伙伴們在野地烘火烤火的情形。雖然不情愿，我還是聽話地燒著火，不停地往鍋底下添柴火。只一會兒，我的手就被柴火、煙灰抹搞得臟兮兮的了，眼睛也被煙熏得睜不開。婆婆心疼地嗔怪道：“你就不會站開躲躲那煙嗎？”是啊，那煙被微小的風吹著，四面八方亂搖擺，我只要眼皮子活一點，就可以躲開被煙熏得流淚的遭遇了。

　　婆婆看我不時擦那因煙熏出來的眼淚，解釋似的說：“每年過年你爸爸都要買一大袋子花生，那么貴，差不多都一百元了。今年我說多種點花生，等過年時炒了，就不用花那么多錢買了。”

　　這是婆婆的一“摳”。她為“摳”下過年買花生的那一百元錢，不惜去撿拾起別人家丟棄的農田，風里來雨里去地翻地、耕種、拔草、采摘，收獲來這些花生，又煙熏火燎地炒熟，一些用來待客用，余下的讓我們這些子女和孫男嫡女吃。

　　到做飯時間了，婆婆看我被煙熏得難受的樣子，便支使我似的讓去做飯。夫君看廚房里那臺銹跡斑斑的手搖面條機，說別軋面條了，我去買吧。婆婆聽了說什么也不讓，說缸里有面，動動手就自己做成了，干嘛非要去花那些錢呢？在婆婆的觀念里，缸里的面是她親手種的麥子磨成的，就像不花錢似的。我從婆婆的“摳門兒”里讀出了婆婆的心思，我乖乖地去缸里挖面，和面，再到面條機上壓面條。這一切雖然多年沒做過了，卻一點也沒有出錯，面和得不軟不硬，正合適，面條軋得也很好。對于我這么又笨又粗心的人來說，能在數年不摸機器的情況下，又能做得這么好，我想除了因了對婆婆的愛戴與尊敬外，再也找不出別的理由了。出于對婆婆的理解與順從，心甘情愿，帶著一種感恩、歡悅的心情去做，當然會做好了。

　　“摳門兒”之二

　　想著婆婆一年在家操勞的不易，每頓飯吃完，我總是搶在婆婆動手前洗刷鍋碗。洗鍋水婆婆都讓倒進一個塑料桶里，以便把從鍋里碗里刷出來的飯粒澄出來，再把那些澄出來的渣渣用罩慮撈到一個半截子小桶里，再把掰下的白菜幫子剁碎了弄到小桶里跟飯渣渣一起拌了喂雞。在糧食上，婆婆從來都不讓浪費一點點，就連面條機上掃下的一點點面渣子也要弄到小桶里。婆婆從來舍不得喂她的那些雞呀鵝的好糧食、好飯食，而是全部是人們已不能吃的、廢棄掉的東西。不知道她的那些雞們、鴨們會不會悄悄地抱怨婆婆的“摳門”呢？我猜應該不會吧？因為盡管婆婆從不曾從糧食圈里挖來糧食喂它們，卻依然把它們喂得肥肥壯壯的，它們長相漂亮、精神抖擻、下蛋的勁頭十足。那是因為在為它們準備的那只小桶子里從來不缺好吃的。那里有鄰居送來的米飯、面條、饅頭等等。由于婆婆平時與人為善，不計得失，熱心助人，所以鄰里關系搞得非常好，人們都愿意給婆婆送來自家吃剩的飯食。

　　記得我剛結婚到婆婆家時，婆婆不僅養著一群小雞，還養著一頭豬。那豬跟她的這些雞一樣，她從來舍不得喂它們好的糧食。她總是起早得黑，趁著忙活的間隙去給它們割草。印象中，什么胡蘿卜纓子、白蘿卜纓子啦、紅薯葉，甚至紅薯秧了，白菜幫子更不用說了。婆婆都要收到家里，用刀細細的剁碎了，給豬拌在飼料里。婆婆喂豬的主食主要是麩皮。那時候不像現在常常有人送吃剩的飯，有時候實在沒有主食時，婆婆也曾買過別人家不要的麩皮。婆婆喂養的豬像她的雞鴨一樣并沒有因為婆婆的“摳門兒”，不給它們好吃的，就不長肉。相反，我印象中婆婆曾經喂養的每一頭豬都長得壯壯的，到年底殺豬時，膘子都是肥肥厚厚的。

　　“摳門兒”之三

　　婆婆抬腳時，我一眼瞅見婆婆腳上穿的襪子還是我十多年前給她買的“金龍絲”襪子。當初我一下買了三雙，我、母親和婆婆各穿了一雙。我的當年就穿破扔了，母親也穿了一兩年后破了就扔了，唯有婆婆的還穿在腳上。粗略一看，還是完整無損的，仔細一看卻立即發現了端倪。那腳后跟與腳趾頭部位早就補過了，且看上去不止一次了——婆婆的襪子大都是這樣，幾乎都是補過的。在老家時，我常常早早就得睡覺了，因為在我眼里覺得根本就沒有什么活兒了。婆婆屋里的燈光卻往往要亮到很晚，我能想象得到屋里的情景：橘黃色的燈光下，婆婆戴著老花鏡正在一針一線地縫補她和公公的那些在我們看來早就破得得扔棄了的襪子、內衣。

　　去年一次女兒回家時，我征求女兒的意見，給奶奶買點什么。女兒說，為奶奶買套內衣吧，奶奶秋褲內衣都補得花紅柳綠了。我到商業街為婆婆買了幾件內衣讓女兒給婆婆帶回去。女兒回來說奶奶舍不得穿，還是穿著她以前的那些補丁摞補丁的內衣。

　　婆婆身上的那件羽絨服，還是剛時興起羽絨服時，我們為她買的，而今她依然保護得好好的，在家里從來舍不得穿，只有在走親戚時才穿上。

　　婆婆在很多事情上是“摳門兒”的，但那只是對她自己“摳門兒”，她對除了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卻一向都很大方。

　　她在家里起早貪黑種的瓜果蔬菜和各種糧食作物，她向來都是大方地拿出來送人。每年五月時采摘的第一批鮮嫩的豆角，她幾乎很少吃。她惦記著住在市里的我們——她的這些兒女、孫男嫡女、她的妹妹、小姑子、公公的朋友等等。她總會盡一切可能地往市里捎。

　　為我們捎來的這些菜蔬往往都是個大、肥嫩、完整。我知道那都是細心的婆婆仔細挑揀出來的。那些有殘缺的、蟲蛀的、長相不好的，她都留著自己摘著吃。

　　婆婆在花錢上那么“摳門兒”，卻在我們買房、小叔子家買車時一下就拿出了近十來萬元錢支持我們。婆婆說這都是我攢的，是的，我相信。因為公公向來出手比較大方，在各方面都舍得花錢。婆婆常常說，男人就像耙子，管摟錢，女人就得像腰子，得會存著錢。

　　親朋鄰里有難時，婆婆都是毫不猶豫地竭盡所能把家里有的錢物悉數拿出來幫人渡難關。記得多年前，鄰居家的大兒子生了一場大病，除了把家里的錢花完外，又到處借錢，人們悄悄議論：“像他這樣的情況，要是借給他們，等于打了水漂，有去無回。”人們便不愿意借錢給他們。他家二兒子到我家借錢時，婆婆毫不猶豫地把家里全部的1000元錢都拿出來給他了。印象中，親戚鄰里來我家借錢物，只要家里有，哪怕多么貴重，婆婆都是毫不猶豫地拿出來，從來沒有考慮過是否會磨損壞了。婆婆這樣做，一方面源于婆婆的大方，一方面源于婆婆的坦蕩。婆婆一向為人處事坦坦蕩蕩，從來不撒謊。

　　這就是我的“摳門兒”的婆婆。我為有這樣“摳門兒”的婆婆而驕傲。婆婆的“摳門兒”如春雨潤物無聲地滋養著我的家庭，我們一家四口也越來越“摳門兒”了。我們雖然做不到婆婆那樣的敝帚自珍、縫縫補補，但起碼也要做到不浪費，把錢花到應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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