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遠行優美散文

　　女兒江姝，十三歲，剛剛從蘇州市馬醫科中心小學畢業，下學期要到平江實驗學校念初中了。小學六年，這是她唯一一個輕松的暑假，這個暑假她用不著去做那各種各樣枯燥無味的作業，也用不著去上那沒完沒了的什么輔導班興趣班，于是很早就向我提出，要我帶她到江西老家去，一是度假，二是看望還在那里生活著的爺爺奶奶以及眾多的親戚朋友。

　　我當即答應了。女兒興高采烈，好幾天興奮得睡不著覺，學期一結束就催問我什么時候可以動身，可我內心里并沒有打定主意要回去，當初答應只是為了讓她一時高興而已。女兒見我要改變主意，非常生氣，一連幾天不怎么理我，老是嘟噥：老爸真沒有意思，老是說話不算數。我煩不過，就說：要去你去，反正我不想去！我以為女兒會退縮，沒想到她居然爽口答應：好的呀，那我就一個人回去！我怔住了，一下子真不知說什么才好，女兒才十三歲，從沒有一個人出過遠門，從江蘇蘇州到江西興國，千余公里的路程，她一個人去我如何放心？為了挽回被動局面，我拚命虛構她一個人回去可能遇到的各種困難，但她全然不把這些虛構的困難當成一回事，微笑著對我說：我不怕。我說真的不怕？她說真的不怕！我說確實不怕？她說確實不怕！我沒有辦法，只好求助于她老媽，可她老媽沒心沒肺，二話沒說就點頭答應，并說：人家已經打定主意了，你不要掃人家的興，你就讓她去吧！到了這時我還能說些什么呢？那就讓她去吧！女兒高興地跳起來，大叫：“口也！”

　　我不知道女兒為何如此急切地想離開天堂一樣的城市，離開溫馨的家庭和疼愛她的父母到那么偏遠的鄉村去度假，女兒六歲離開興國，隨我遷到江蘇太倉，然后再到蘇州，七、八年中只回過老家兩三次，呆的時間非常短，對爺爺奶奶叔叔姑姑等眾多的親友并沒有特別深厚的感情，唯一玩得好的是她幾個年齡相當的表哥表姐，那兒到底有什么吸引著她誘一惑著她？我和她的母親分析來分析去整整分析了一一夜，我們想：如果說最初提出由我帶她回老家是想過一個無拘無束的暑假，那后來她毅然決然自己回去，很可能就是想向我們證明她己經長大，敢于完成這樣一次沒有父母陪同的遠行。

　　2004年7月10日下午4點25分，我送她登上從蘇州開往贛州的K162次列車，并送她到座位上，她一臉的泰然，對我的千叮嚀萬囑咐頗不耐煩，連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快下去吧，火車馬上就要開啦！就好象她在家時，我影響了她做作業一般。

　　列車確實就要開了，我無奈，只得言猶未盡、依依難舍地下車，在站臺，我找到她所座的那個窗口，見她不慌不忙地整理東西，并拿出事先買好的餅干來吃，一副全然不懂什么叫分別的樣子，只有到列車徐徐開動，緩緩前行時，她才趕緊放下手中的餅干，微笑著，頻頻向我揮手……

　　女兒所帶的東西極少，一部手機，兩套換洗衣服，六百元現金以及準備送給表哥表弟，表姐表妹等小孩子的禮物。現在正是暑期客運高一峰，列車上人很多，但是對于女兒來說，這里沒有一位熟悉的人與她同行，她原本是一個非常膽小的人，也是一個被父母嬌一寵一慣了的人，平時在家基本上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許許多多的事情還要依賴父母，現在獨自一人遠走千里，我不知道她的心里到底害不害怕，緊不緊張，也不知道她在十幾個小時的旅途中到底會遇上什么樣的事情，碰到哪些困難，在列車徐徐開動的那一刻，在她放下正吃的餅干，微笑著揚起小手深情向我道別的那一刻，我真想再次跳上列車與女兒同時回到江西老家去，女兒才十三歲呀，我怎能就這樣讓她一個人輾轉千里獨自遠行！

　　可我到底沒有！我傻傻地在空蕩蕩的站臺上站著，心兒梗梗的目送著列車飛速遠去。約略半個小時以后，我回到家，頭一件事就是給女兒打電話，女兒在電話那頭說：我己經到昆山了，我好好的，你就放心吧！

　　可我們又怎么放得下心？！

　　我們知道這世界還有兒童被拐賣的事情，我們知道這世界還有小孩被劫持的事情，我們知道這世界還有許許多多不可預知的意外事情，退一萬步，就是平平安安，我們對她的日常生活也還有諸多的擔憂。十幾年來，她與中國千千萬萬的獨生子女一樣，整個家庭完全以她為中心，她想做啥做啥，她想吃啥吃啥，從不愿意讓她受到一絲委屈，以致于到現在仍象個舊時代的大小一姐，除了讀書，幾乎沒有經歷過其他。此次遠行，她必須與陌生人打交道，必須料理自已的生活，必須迎接種種意想不到的困難與挑戰，必須用自已的頭腦思考和決定諸多的事情。這無疑是一次生活的大考，誰能知道她能夠考得幾分？

　　平心而論，女兒盡管嬌生慣養，但仍做過許許多多令我們引以為自豪的事情。比如在沒有任何人幫助的情況下自己學會了騎自行車；比如我出差時，她母親上班，她常常獨自一個人守著一個空空蕩蕩的家；比如從十歲開始就不用父母接送，上學一個人去搭乘公共汽車不管雨雪陰晴；比如萬不得已的時候，自已去買菜、做飯、洗衣服……可這畢竟在自已的家里，在她自己熟悉的環境中。現在不同了，遠離自已熟悉的家，遠離隨時都可以幫助她的父母，在一個相時陌生的環境中，和并不怎么熟悉的親友們生活在一起，她能適應么？

　　女兒回到老家之后就不怎么跟我們聯系了，她不打電話回來，我們的電話也打不進去（老是關機），我們只能通過親友打聽才能知道她在干什么她現在在哪兒。我們猜想她是故意要擺脫我們的，聽她老姨說，她一到興國就對人抱怨：一路上老是接電話，煩都煩死了！可不，在她從上車到下車的十幾個小時里，我和她老媽就給她打了十幾個電話，嘰嘰喳喳，她還小，又如何理解得了小孩出門后父母是怎樣的牽掛！

　　說實話，我們到現在都弄不清楚自己當初為什么敢于做出讓她成行的那個決定，在她離家的曰子里，我們吃不香睡不穩，心里左一個擔心右一個擔心，恨不得時時刻刻都看到她的身影，分分秒秒都聽見她的聲音，可恨哪，女兒故意封消息，一任她的老爸老媽在千里之外的家中日夜憂心如焚！

　　大約二十天之后，女兒才主動給我們打來電話，她說她想家，我們一聽淚流滿臉，趕緊說寶貝，快回家，立刻回家！這一回女兒非常聽話，立即拿出錢來叫她姑給她買車票，7月28日我去蘇州火車站接她，剛下火車的女兒小鳥一樣飛進我的懷抱，她黑了，也瘦了，但卻非常興奮，一路上不停地向我匯報這十幾天來在老家的情況。她說，她回去看望了她的爺爺奶奶，幫他們割了稻子，臨走還給了他們300元錢；她說，她還同表哥表姐到她姨父的服裝廠里打了五天工，一共掙了五十塊錢，買了水果送給她的堂弟堂妹吃；她說，她還到梅窖參觀了她姑姑辦的采石場，在她最小的姑姑燈具店里售過貨；她說……直到口干吞噪了，才指著她帶回來的一大堆貨物對我說：老爸，你看，我這次的收獲多得不得了，走時一個小包，回來大包小包！

　　女兒所指的收獲，是指親友們送給她的食物和禮品，確實多得不得了，什么魚絲、酸菜，什么薯粉、辣椒，足有四、五十斤。其實在我看來還有更多的收獲被她忽略了，當然這些收獲現在她還一時意識不到。

　　女兒平安回家了，我們一顆懸著的心兒也同時落了地。這是女兒平生的第一次獨自遠行，女兒的一生中肯定還會有無數次這樣類似的獨自遠行，作為父母，我們不可能始終陪同女兒，其中的大部分路程需要女兒自己去走，我們對女兒沒有更多的期望，我們只期望女兒的每一次遠行都象這次一樣平安快樂，期望女兒的每一次遠行都能帶回來大大小小不同的收獲，以撫一慰我們這顆永永遠遠為兒女提心吊膽、牽腸掛肚的父母一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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