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有好酒優美散文

　　立冬一過，便是釀制黃酒的大好時機。穿行于城鄉農貿市場，只見出售白晶晶糯米的多了，出售紅澄澄酒曲的多了。我買了幾斤新產的紅曲，又買了幾十斤上等的糯米，然后，洗凈了陶缸和飯甑。一切準備就緒，就點火蒸飯，再將糯米飯撒上紅曲，再將紅曲糯米飯置于陶缸冬水，再將陶缸里的紅曲糯米飯和冬水反復拌和，最后就是封缸任其發酵。要是氣溫不低，沒過幾天，往陶缸外壁一摸，就有一種暖暖的手感，側耳一聽，可聞輕輕的劈泊聲；到了這一步，品嘗甜酒釀的日子也便在眼前……

　　一待新酒成熟，總是遙想起東晉那位五柳先生的趣事。那位老先生每到此時往往會急著開喝新酒。老先生喝酒可真厲害，喝光了自家的新酒，便去喝鄰居家的。鄰居家的新酒尚未去糟，老先生就會急不可待取下自己的頭巾動手過濾。如此一來也便成了國人喝酒史上的一段佳話。我未曾學會老先生的雅舉，只能看些有關資料，了解黃酒含有16種氨基酸之類以大開眼界。此外，就是對自己親手所釀制的美酒之深信不疑：只要揭開缸蓋，一看那色澤的橙紅鮮亮，一聞那香氣的清醇幽香，一嘗那味道的甘美綿長，其正宗地道簡直無與倫比。

　　也許有人會詫異，我乃一介書生，何以懂得釀酒？

　　說來并不奇怪。我的這點兒釀酒技術，應該歸結于家傳。我小時候，每到立冬以后，母親動手釀酒之時，我就是她的唯一得力幫手。耳濡目染，久而久之，我也便傳承了母親的這一套傳統工藝。

　　其實，這套傳統釀酒工藝在東陽幾乎家家都有人會干：都知道釀酒的最佳時間該是冬至與立春之間；都懂得釀酒原料要挑選上等的糯米、當年新制的紅曲，還有，就是清冽的冬水；都掌握一套釀酒的必經工序：先將糯米浸泡、瀝清，繼而蒸煮成飯、將飯冷卻，繼而將飯加入紅曲，置于冬水中拌和，然后封缸發酵，等成了新酒，便可著手壓榨、灌罎、蒸煮，隨后就是貯存，少至一年，多則三年、五年，乃至十年以上。

　　這是一套微生物發酵糖化酒化的獨特工藝。色純、香釅、味正，絕對是低酒精度高營養之佳釀。

　　東陽出產優質黃酒，這是我從小就知道的。可我并不了解，東陽黃酒在我國林林總總的酒類中究竟處于何等地位。直至翻閱史料，才不禁驚喜連連。

　　一喜。

　　原來，早在宋代東陽酒就已名聞遐邇。詩人陸游所吟的《石洞新釀》、《飲石洞酒戲作》《石洞餉釀》、《謝郭希呂送石洞酒》等詩篇不就是有力的佐證么？陸游與郭宅石洞書院創辦人、自號“東陽曲道士”的郭欽止交好，兩人常常對飲酒酣，陸游曾賦《霜夜》詩予以記錄：“黃柑磊落圍三寸，赤蟹輪囷可一斤。更喚東陽曲道士，與君霜夜策奇勛。”這位詩人到了晚年居住山陰（今紹興），所用的酒居然大多不是當地的紹興酒，而是由郭欽止家屬送去的“東陽酒”。“山崦尋香得早梅，園丁又報水仙開。獨醒坐看兒孫醉，虛負東陽酒擔來。”詩人這首題為《東陽郭希呂、呂子益送酒》的詩所描寫的就是當時東陽酒送到他家的情景。

　　二喜。

　　有人考證早在1200多年前的唐代大詩人李白就極為稱道東陽酒。他的《客中行》一詩曰：“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蘭陵美酒色香味俱佳，讓他一掃異鄉異客之愁，甚而至于醉而忘返了。明代著名藥物學家李時珍《本草綱目》中引用汪穎《藥物本草》文曰：“入藥用東陽酒最佳。其酒自古擅名……飲之至醉不頭痛，不口干，不作瀉；其水稱之重于他水。鄰邑所造俱不然，皆水土之美也。”李時珍詮釋云：“東陽酒即金華酒，古蘭陵也。李太白所謂‘蘭陵美酒郁金香’即此，常飲入藥俱良。”可見，這位大詩人所飲的蘭陵美酒就是東陽酒。

　　三喜。

　　到了元代，東陽酒的知名度就已經很高。東陽處于浙中山地，早在3500多年前就已有先民在此活動。隨著農業生產的發展，酒文化也得以快速發展。元代朱伯仁所著的《酒小史》中列舉了自春秋至元代的許多我國歷代名酒，“金華府酒”就名列“春秋椒漿酒、薊州意玨仁酒”等等之中。同時代的詩人錢惟善詩云：“故人遠送東陽酒，野客新開北海樽。不用尋梅溪上路，春風吹與滿乾坤。”這位錢塘詩人對東陽酒的評價可謂極高。古人慣用地名冠以酒名，一直延續至今，諸如瀘州老窖、茅臺酒、紹興酒、汾酒。在古代，東陽、義烏、金華、蘭溪諸縣因屬金華地區婺江流域，其所產的外銷酒便都稱為金華酒或金華府酒，如同主要產自東陽的火腿都稱為金華火腿一樣。明清以來，金華酒譽播四方，進入了中國黃酒生產的高峰期。直至清代中葉以前，金華酒名聲多在紹興酒之上，這段史實在《曲本草》《事林廣記》《名酒記》《曲酭舊聞》等等古籍中都有所記載。我國第一部由文人獨立創作的長篇小說、被稱為明代四大奇書之一的《金瓶梅》中，直接提及“金華酒”的就有16處21次之多。清代詩人袁枚在《隨園食單》里給金華酒則作了具體的比較評析：“有紹興酒之清，無其澀；有女貞之甜，無其俗。”

　　家鄉出美酒，這是我們東陽人的驕傲。古往今來，那套古老獨特的傳統工藝，由于百姓的連年家釀和民間酒坊的不斷制作一直得以傳承不衰。如今進入現代社會，聽說東陽的一些酒廠都已采用流水線生產了，但愿能夠繼續采用優質的糯米紅曲和冬水等原材料，但愿能夠依然傳承那套獨特的傳統生產工藝，一句話，但愿能夠切實保護這富有地方特色的黃酒文化，讓東陽美酒千古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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