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男人還是女人?

起初，葉紫涵并不愿意參加安徽衛視《超級演說家》的錄制，節目組的工作人員花了大量的時間對他進行了多次勸說后，他最終應允。舞臺上的他長發披肩，一襲優雅的露肩連衣裙，笑容溫婉甜美。然而，正當眾人被其容貌吸引時，他卻從容地說出了讓令全場震驚的一句話：“大家好，我叫葉紫涵，是一個男孩。”

從認知性別到反串舞臺

葉紫涵出生在江西南昌一個普通的家庭，3歲時父母離異，紫涵跟媽媽生活。雖然與父母仍能經常見面，然而家庭的破碎對他造成的創傷卻無法彌補。“小時候，我在作文里提到爸爸媽媽離婚的事，結果老師在全班同學面前讀了出來，這讓我覺得很難受。”即使葉紫涵一直備受家人寵愛，但家庭離異帶給孩子幼小心靈的傷痛在所難免。

葉紫涵幼年時，由于父親工作繁忙，相對于同齡人來說他獲得的父愛并不多。但在葉紫涵為數不多的關于父親的童年記憶里，父親總是希望把他培養成真正的男子漢。“學騎自行車時，我總是摔倒。父親會告訴我：站起來，不許哭，要像個真正的男子漢。”

“由于父母都要工作，奶奶帶我的時間更長。”兒時的葉紫涵長得眉清目秀，十分可人。而奶奶一直盼望能有個孫女，于是常把這個唯一的孫子當女孩來養，給他扎辮子、穿裙子，葉紫涵也喜歡這樣的打扮，“在開始有性別認知時，我就認為自己是女孩。”

然而，長大后的葉紫涵最終沒能成為父親想要的樣子，他個子不高，性格溫柔靦腆。長到18歲，他的生活出現了逆轉。

正讀高二的葉紫涵，在酒吧認識了幾個反串演員，在朋友的鼓勵下，他長大后第一次換上了女裝，沒想到效果的驚艷讓所有人膛目結舌。從此，葉紫涵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反串這個職業。穿上女裝的他仿若獲得新生，“我的人生好像從此找到了方向，似乎以前的18年我都是錯穿了男生的衣服。”

“放棄學業去追求自己的舞臺夢”這個想法起初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但葉紫涵并非一時沖動：成績平平他的知道自己考上好大學的幾率并不大，反串演員也許會是適合自己的好職業。“起初，我隱瞞了幾個月，但紙包不住火”，他開始有意無意地將自己的化妝品、高跟鞋等呈現在家人的視野中。果然，家人得知他的工作后極力反對，爺爺奶奶和媽媽還是覺得找一份穩定的工作遠比做吃“青春飯”的反串演員來得要好。之后，他開始了漫長的勸說過程，漸漸地，爺爺奶奶和媽媽還是妥協了，“他們覺得我不偷不搶，是正當行業，但父親還是堅決反對”。

即使在價值觀逐漸多元化的今天，反串演員這種性別模糊的職業仍不太能被大眾接受。那時的葉紫涵像是個孤注一擲的戰士，急于尋找可以證明自己的戰場。姣好的外表使葉紫涵在行業中擁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他從小就愛唱歌跳舞，此后便更加認真學藝。漸漸地，他開始出現在一些商業演出的現場嘗試做反串演員、歌手、主持人和模特，雖然收入不高，但能穿著漂亮的衣服登上舞臺讓葉紫涵興奮不已。“臺下和臺上，男人和女人，我體驗著生活的另一種精彩。”

從嶄露頭角到袒露心聲

家人雖然逐漸接受了他，外界更大的壓力卻紛至沓來。“偽娘”、“人妖”這樣的謾罵如影隨形，長時間的冷暴力讓他傷心得在被窩里掉眼淚。也總有人對著他和家人指指點點，父母的同事看到他的表演，會問：“你家兒子怎么會穿成那樣？”，這讓孝順的葉紫涵慚愧不已，“我慶幸父母不會上網，慶幸他們看不到兒子承受的謾罵和難堪”。在一片質疑聲中，他漸漸小有名氣，收獲了一批粉絲，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真正認可他的表演了。

2011年，葉紫涵參加了江西衛視電視臺的選秀節目《有才你就來》，19歲的他獨自完成了男女對唱歌曲《只要有你》，女聲優雅柔美，男聲磁性自然，一時間評委竟無法分辨他是男扮女還是女扮男。這段視頻的走紅為他帶來了更高的人氣和更多爭議。此后很長一段時間內，人們將他稱為“反串界的一朵奇葩”，也許這并不是多么善意的評價，但葉紫涵甘之如飴。

葉紫涵對反串的過度癡迷一度讓母親驚慌，但讓她欣慰的是，每次采訪過程中，兒子都會強調自己是真正的男子漢、純爺們。葉紫涵曾經在訪談中承諾不會讓母親再為他流淚，但最終他還是讓母親失望了。

2013年8月1日，21歲的葉紫涵如約參加了《超級演說家》的錄制，發表了題為《做真實面對自己的人》的演講。上臺時，他長發披肩，穿著性感，淡淡的妝容下略顯羞澀，全場驚艷。他慢慢地走向舞臺中心，微笑著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叫葉紫涵，是一個男孩。”在一片驚訝的目光中，他將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往用淡然的語氣娓娓道來，這是他第一次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訴說自己對反串職業的迷戀，自己的辛酸與無奈，述說對家人的虧欠。然后，他說：“我堅強了，我學會微笑地面對重重的困難，我以后會做真實的自己，走自己想走的路，過自己想要的人生。”

在參加節目前，遇到敏感的話題，葉紫涵從未正面回答過。然而最終在《超級演說家》的舞臺上，面對樂嘉犀利的目光，他還是說出了心中的秘密。

“你覺得在骨子里，你是一個男兒還是一個女兒？”樂嘉提問時，葉紫涵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本不想正面回答的他終于下決心說出了自己的心聲：“我覺得我內心就是一個女人”，“有一天要成為像金星老師一樣的人。”

“在所有觀眾面前，在臺下四位老師面前，我突然覺得自己瞞不住了，我怕如果我繼續說自己其實是個純爺們，我自己都不會信。”面對真實的自己，他的勇氣打動了所有人。李詠說：“當下社會真的需要我們每個人都勇氣去面對，我真的不如你。”而樂嘉也表態：“我敢保證一件事，我愿意陪伴你走到，你的父親對所有的一切以包容和接納的態度來看待（的時刻）。”

從承受壓力到渴望寬容

父母的擔心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成為了現實。在8月22日播出的《奇舞飛揚》中，葉紫涵的媽媽再一次流下淚來，“我不相信他內心就是一個女人，真心希望他臺上臺下分清楚，臺下還是個男人，找個女朋友，結婚生子。”

要成為像金星一樣的人，葉紫涵恐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在我做這個決定之前，我就考慮了很多，遠比別人想象的還多得多。”家里最不能理解他的莫過于父親，葉紫涵和父親幾乎從來不溝通，但卻無比渴求他的理解。“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和他安靜地坐在房間里，誠懇地溝通，告訴他，我不是受外界的影響，也不是因為反串做久了心生習慣，不是要逃避一個男人應有的責任，不是因為任何病態的因素而后天地成就了今天的我，而是在我有性別認知的時候就默認自己是個女孩子了。除了軀殼，在過去的22年里我一直都是女孩子。我是健康的，正常的。”

其實，除了家人的壓力，葉紫涵還承擔著各方面的壓力，很多人不能理解他的想法，甚至有人對他成為真正的女人后，還能否從事反串產生了質疑。

葉紫涵常常想起電影《霸王別姬》中那句總被張國榮念錯的獨白：“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而現實中的輿論和目光依然像伸進嘴里的煙袋鍋子，攪得他滿嘴鮮血。人的性別與生俱來，在科技發達的當下也未必能順利改變。多次手術要承受巨大的風險，此外，還要面對來自各方壓力，令諸多嘗試者痛不欲生。葉紫涵說：“我還年輕，要做這樣一個可怕的甚至可能危及生命的決定，還需要更多的時間考慮。”

《奇舞飛揚》的評委劉真說：“生命只要是善良的是正直的，都應該被鼓勵被成全。”葉紫涵一直珍惜著這句話，他渴望得到社會的寬容和理解，也嘗試著寬容和理解別人的非議。“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很難被接受的，換位思考很困難，沒有我的身體，沒有我的經歷，很難有人能理解我為什么要這么做。”

也許我們要從內心真正理解葉紫涵的痛苦，并不容易。別人和我們不一樣，并不意味著別人是錯的。正如有人在微博中說到的：“社會需要寬容，而社會的寬容往往是從個體的寬容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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