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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牽著你的手走下去作文
我忽然想起口袋里的紙條,忙拿出來看,上面是一行淡藍的字跡:哥哥,如果你真看不見了,別怕,我會牽著你的手,一直走下去
◎一路開花
陌生的男人和男孩
父親去世后的第四年,母親領著一個陌生的男人進了家門。他在擁擠的房間里環視了半天,決定把我那張硬邦邦的木板床換成席夢思。
臨睡前,母親對我說,他是個木工,善良、老實。我知道這些褒獎背后的意思。我沒說話,獨自走進了臥室。
次日,他正式人住我家。當我放學回到家,想躲進臥室逃避這突如其來的新生活時,才猛然發現,連我儀有的小天地,也已被一名陌生的小男孩占據。當我推開門的瞬間,小男孩飛也似的向外逃竄。
我在他試圖從我腋下鉆過去時,毫不留情地將他攔住。他怯生生地不敢抬頭看我。我像一個驕傲的勝利者,低頭俯視他。這一刻,我的心忽然被觸動了。
我看到他左胸上佩戴的校牌:天興聾啞學校,五年級三班,林小樹。我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任憑他從屋里逃出。
別叫我哥哥
林小樹死活不肯進我的臥室,母親問其原因,他低頭不語。我將他的行李抱進我的臥室,冷漠地告訴他,只許拿東西進來,不許拿東西出去。
床頭的紙盒里,裝滿了我兒時的玩具。林小樹看了半天,終于鼓足勇氣在他隨身攜帶的本子上寫下:哥哥,這些東西全都是你的嗎?
我將他的本子撕碎,用食指狠狠戳著他的腦袋說:“小子,你給我記住了,不許你叫我哥哥!誰是你哥哥?”
當晚,緊鎖房門后,我便聲明:“地鋪是你的,大床是我的,但不管誰問你昨晚睡哪兒,你都要告訴他,你睡大床,我睡地鋪,聽懂沒?”
他點點頭,怯怯地睡到了地鋪上。我忍住不去看他乖順的樣子,心想:這才剛開始,以后還有你好看的!
偶爾,母親會在臨睡前敲門。只要我起身開門,他便會非常迅速地躺到大床上去,佯裝熟睡。母親走后,他又馬上從溫軟舒適的大床上下來,回到冰涼硬實的地鋪上。有很多次,看到他消瘦的后背和枯黃的頭發,我有些不忍,想讓他上床來睡,可這樣的行為,似乎又與我對他一貫的態度不符,我拉不下面子。
2009年大寒,小城的氣溫驟然降至冰點。半夜,他的呻吟聲將我吵醒。我惱怒地打開臺燈想訓斥他,卻看到他裹在單薄的被子里瑟瑟發抖。
我忽然有些難受。我說:“小樹,上來吧。”他搖搖頭。我接著再喊,他還是不肯上來。他從枕頭下摸索出紙筆,用顫抖的小手,寫下一串歪斜的字:要是我睡了床,你(哥哥)會把我趕出去嗎?
括號里的“哥哥”兩個字,讓我有種想哭的沖動。我吸了吸鼻子說:“上來吧,我不會趕你出去的,我保證,行了吧?”
他依舊搖頭。我看著他的小手在白紙上緩慢行走,他寫下:“我身上冷,會把你凍感冒的!”
我終于忍不住眼淚,佯裝上廁所,奔進了衛生間。嘩嘩的流水聲掩蓋了我的啜泣聲。
當晚,他第一次枕著我的手臂人眠。抱著他冰涼的身體,我始終無法消除內心的愧疚。
冬日的音樂會
為了彌補之前的過失,我決定周末帶林小樹去聽兒童音樂會。他興奮極了,在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謝謝”。
臨行前,林小樹向我借了錄音機。他說,他要把這次聽到的全都錄制下來,和班上的同學分享。
林小樹聽得如癡如醉,以至于忘了按下暫停鍵換磁帶的另一面。歸來的途中,我用自行車載著他去附近的商店買筆記本。
當我把嶄新的筆記本送給他時,他感動得不知所措。我忽然明白,林小樹只是一個單純的孩子,成人世界里的恩怨,不該強加在他身上。
林小樹將筆記本墊在我后背上寫下第一句話時,我又有點想哭了。他“說”:“童聲這么動聽啊,要是我也能唱歌的話就好了。我首先唱給你聽,你想聽什么呢?”
回到家,我把林小樹的地鋪拆了,我要和他一起開始新的生活。他以為我要趕他走,就抱著我的腿如何也不肯松開。
我又一次見到了林小樹的眼淚,它依舊晶瑩,依舊倔強到不肯從眼眶落下。
他臨睡前在記事本上寫道:“明天你能不能送我上學,就一次。另外,我可以叫你哥哥嗎?”
我答應了林小樹。
牽著你的手走下去
林小樹很禮貌地用啞語跟同學們打招呼。我跟他說:“你那打招呼的手語實在太復雜了,我教你一個簡單的,你看,舉起右手,掌心向著別人就行。在英文里,這叫‘hello’,是‘你好’的意思。
他笑得前仰后合,掏出紙筆告訴我:“我不是打招呼,我是告訴他們,你是我哥哥。”
看到他的快樂,我也笑了。
一個月后的集體春游,我騎著自行車去了。林小樹一直叮囑我小心。我說:“你還沒見過我飆車吧?我可厲害了,一般的摩托車都追不上我!”
馬有失蹄,騎車下山的時候,我光顧著回頭和后面的朋友說話,忘了注意前面的路。就在他們大呼“小心”時,我猛一轉頭,跌進了帶刺的樹叢中。
我的眼睛被尖銳的刺劃傷了。
林小樹趕到醫院,用手輕撫我雙眼上的紗布。我跟林小樹說:“以后,我再也看不到你說的話了。”
這次,他的眼淚終于從眼眶里掉落出來,淋濕了我的手背。我打趣道:“小樹啊小樹,原來你的眼淚也會往下掉呀!”
一周過后,紗布依舊蒙住我的雙眼。失去光明后,我的脾氣變得越來越糟糕。我經常對林小樹發火,說不堪入耳的粗話,甚至將母親端來的食物通通打翻在地。
母親讓我出去走走,小樹自告奮勇地牽著我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我感到陽光灑在我的身上,我聽到一只撲翅的鳥從我頭頂飛過。
我為自己無法看到這樣的景致而傷懷。我問小樹:“小子,要是我以后變成瞎子了怎么辦?我可不想上盲人學校。”
我聽到林小樹在筆記本上寫字的沙沙聲。我說:“你別寫了,就算你寫得再好,我也看不見。”
半個月后,林小樹的父親為我送來了手術費。手術前,林小樹將一張紙條塞進我的上衣口袋里。
一周后,刺眼的光亮穿透了最后幾層尚未揭開的紗布。我看見林小樹一動不動地站在我面前,用hello的手勢跟我打招呼。
我忽然想起口袋里的紙條,忙拿出來看,上面是一行淡藍的字跡:哥哥,如果你真的看不見了,別怕,我會牽著你的手,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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